第百十六章 千金一诺
作者:lanruo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3344

“那个阿莱汀,被你看出破绽了吧?”维蒂斯摇头道,“别同我说什么‘心灵相通’的信任!”

“关于灵魂的知识,你们了解多少?!”她恶狠狠地反诘道。

我感到有些不妥!负伤之后的维蒂斯已经说了太多的话,她本不可能支撑那么久。

而现在,光仍然没有离开维蒂斯躯壳的迹象,她的话语甚至逐渐恢复正常,她的伤口不再流血,表情也不再痛楚。

——是奇迹之铠,她穿着奇迹之铠!有这神奇的宝物护体,维蒂斯已经从刚才致命的一剑下从容恢复了!

“铠甲果然还在你身上。”汝斯王子的面孔仿佛天生就带着一副怯生生的表情,但“习惯”了他的样子之后,我看得出现在的他其实并未慌乱。

敌人刚刚躲过了我们巧妙配合的一击,身穿奇迹之铠的光在我看来几乎是无敌的……大敌当前,这个王子为何倒反显得若无其事呢?

光一定比我更加感到意外!王子并没有试图逃走,难道他真有什么本钱同维蒂斯一战?!

“不,我不想战斗。”汝斯淡淡一笑,手中的剑并没有抬起,“光,是你自己选择了最不恰当的装备。”

话音未落,维蒂斯的身体突然一震!然后她的动作象被看不见的冰块凝固住,现在的维蒂斯,用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纹丝不动地“固定”在冰屋的中央!

“你做了什么?!”我只看到光的愤怒,甚至看不到光的挣扎,难道这又是“魔法蛛丝”,它连无助的挣扎也一并剥夺掉?!

“蛛丝是困不住伟大的光-奥德丽的,”汝斯略带嘲弄地说,“是奇迹之铠!光不该招摇地穿着这身装备,来面对我的……”

我倒吸了一口寒气。

我想起在溿岚泽的最后一役,占尽上风的黑爵士,却无法成为“王者勇气”真正的主人;

莫非,天使联盟的六件神器都有这样的灵性——当真正的“支配者”出现的时候,那些用尽心机的窃夺者都只有一个下场……?!

光是来蒙蔽汝斯,诱取奇迹之铠“剩下的秘密”的;就算她得不到这个秘密,她本来也有足够多的机会把奇迹之铠“真正的主人”毁灭掉……在这之前,光本不该随身穿着这副铠甲的,以她的知识,应该也看得出这样做有些冒险啊?

“她会穿着它的,在我识破阿莱汀的时候,我就知道它一定在维蒂斯身上。”汝斯-沃文说,“因为光不敢信任任何人,她想垄断天使联盟的力量——一旦铠甲到手,她又怎么放心把它交托给别人!?”

所以心思缜密的光会以最初级的方式栽倒,因为她贪婪,更因为她已经不信任任何人!

奇迹之铠的压力禁锢住了维蒂斯,也禁锢住她身体内的光。汝斯说,只要再有片刻,维蒂斯和光将会同归于尽,形神俱灭!

我转过头去,这一刻我不能离开,但我又怎能面对维蒂斯这样死去?……

“……放过维蒂斯,我们也饶你一命!”汝斯王子忽然说。

“什么?!”光还能发出声音,她显然不相信,就连我也以为自己听错。

“我可以收回铠甲,你也要离开维蒂斯。”汝斯-沃文说,“我从老师那里已经了解过你——光-奥德丽,就算我们是死敌,至少我知道你看重誓约,一诺千金。”

※※※

“你让我放弃铠甲,”光冷森森地说,“并且放弃维蒂斯、阿莱汀、阮达尔和艾克斯……”

“如果阿莱汀他们能够复原,我就放你走。”汝斯王子承诺道。

我能想象得到,阿莱汀是王子最好的朋友;他愿为汝斯承当一切风险,他也得到汝斯最大的信任。

汝斯同我和阮达尔只是萍水相逢,但就算仅仅是考虑阿莱汀,他也一定会这样做——这本来是消灭光-奥德丽的绝好机会,但我没有理由阻止王子这样决定。

我也刺了维蒂斯一剑,我再不能第二次狠下心了。

“但是我不能答应!”光幽幽地叹了口气。

我和汝斯不约而同地一阵紧张,看来即使是王子本人,也没有十足地把握:“奇迹之铠”是不是真地能镇住光?——一旦光自己能摆脱铠甲的压制,她自然不会答应我们任何条件……

“……为什么?!”维蒂斯的身形仍然凝固在无形的铠甲中,我们定了定神,才想起继续追问这个魔头:“难道你甘心死在这里?!”

“就算只能活几天的蝴蝶,也不会愿意死。”光苦笑道,“奥德靡丽尔斯已经存在了几千年;这样阴沟翻船地死去,我怎么能够甘心?!”

“但是我不可能做到你们的条件!”光停顿了一下,奇迹之铠的力量一定在无形压迫着她,她一定花费了极大的力量,才能继续维持这看似从容不迫地对话。“……灵魂手术是不能逆转的!它决不是普通的傀儡术可以比拟!你们想救他们,但他们被改造的灵魂已经不能恢复!……”

“混蛋!……”一直显得文弱有礼的汝斯终于恚怒了,他双手抱剑,指住了维蒂斯血渍纵横的脸。

“奇迹之铠在你汝斯王子予取予夺!——可现在我只能把阮达尔和艾克斯交给你们,”在绝对的逆境下,光又恢复了她冷酷的镇定,“如果你相信我的承诺,我会在事后释放维蒂斯和阿莱汀,我会尝试着恢复他们的灵魂——但请恕我无法保证!”

阮达尔不久前才被光制服,自然还没有被灵魂手术荼毒;艾克斯虽然帮助维蒂斯“指认”我,但他看来只是被光化身的“假兰若”蒙蔽过,并没有迷失心智——现在光自己和那个傀儡阿莱汀都被汝斯制住,局面完全在我们掌控,她说“放过”艾克斯和阮达尔实在是太过轻松的顺水人情啊。

而她不但不愿意“离开”维蒂斯,甚至还要连阿莱汀一起带走!

世界上会有这样便宜的“谈判”么?

但汝斯-沃文却垂下头考虑了很久。

我先检查了阮达尔的伤势,蜥蜴人大约只是被光的心灵震波冲击,在大陷阱的战斗中,克莉穆丝也曾被这种伎俩击中,应该并无大碍。

在王子继续支配奇迹之铠压制光的时候,我从冰屋外带回了被蛛丝困住的阿莱汀,现在这个蛮族勇士的目光散乱,我不能判断这是光的“手术”遗留的伤害,还是汝斯王子用手段限制住他的挣扎。

现在即使我们留下阿莱汀,留下的也是一个充满敌意的囚徒,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英勇无畏的野蛮人朋友了。

“确实是……很厉害的手段……”汝斯王子端详着阿莱汀,他仿佛也在验证那可怕的灵魂手术造成的痕迹。“可能,除非是光自己,再没有人能救他了……即使是我以前的老师、即使是布拉卡达最好的魔法师也不能做到……”

真地,只有光才能恢复他们的灵魂么?

但我们难道可以放心,在这样情况下把他和维蒂斯送回光的手里,放心地任凭光去“医治”他们;难道我们就这么相信光的承诺,相信她会保证,把健康的阿莱汀和维蒂斯“事后”交还我们?!——况且,光刚才分明还在很狡猾地说:她什么也“无法保证”!

“无论如何,我不相信你的所有说辞!”我也扬起了剑,“光-奥德丽!你先告诉我们怎样能够救人!我们的朋友都脱险之后,你才能离开!”

我的剑已经逼住了维蒂斯的眼睛!可现在她的眼光,似乎比我的剑尖更加寒冷。

“我从不会受任何威胁,即使这威胁来自索默尔-凌本人。”光轻蔑地哼了一声说,“你们可以考虑我的条件,选择接受还是不接受——但如果你们以为占尽上风,我仍然可以让你们付出代价,永生难忘!”

※※※

光的话总有一种让人心悸的力量。此时此刻,本该是她一筹莫展的局面,可我们都不敢,把她这番话当作虚言恫吓。

“你们可以暂时留住我,但你们没那么容易毁灭我的!”光森然道,“你们可以不相信,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们:这种状况再僵持下去,阿莱汀和维蒂斯身上已经发生的改变,就真正不能挽回了!”

“怎么办?”我一时没了主意,而汝斯-沃文的脸上,这一次是真正地显出了紧张不安。

他终于狠狠地把巨剑掷在地上!整个冰屋都被震得颤抖,仿佛有一片比冰更加透明的影子从维蒂斯身边荡起,迅速地剥茧一般地绽开;维蒂斯的身体也随之一震,然后就象被抽去了支架一般委落地上。

她连续挣扎了几次,才勉强从光滑的冰面上爬起。

“你可以带走阿莱汀,”汝斯-沃文吸了口气说,“你们走吧!”

……明明已经没有条件可讲,光却开出霸道得可笑的条件。

明明不必妥协,可汝斯王子却答应了光最不合理的要求。

难道真地就这样放过她,甚至还让她带走维蒂斯和阿莱汀!?

为什么……我看到汝斯递过来一个眼神,我不能理解,但他显然是暗示我尊重他的决定。

光缓步走到阿莱汀身边,但她忽然又停了下来,她大概象我一样对王子百思不得其解。

“我希望你不是想立刻翻脸动手。”汝斯王子淡然道,“现在你和维蒂斯身上都有伤;我却不想在这里就动用奇迹之铠的力量!”

光猛地抬起头,她把汝斯的话当作是一种污辱:“奥德靡丽尔斯从来信守诺言……只有她的敌人才背信弃义,反复无常!”

我约莫猜得到光这话中的刺痛:她曾经在大陷阱中承诺三天不进攻我们;结果却是我们,为了营救维蒂斯先“偷袭”她的堡垒。

或许她指的绝不仅仅是这个,她或许指的是那份千年以前的“契约”……直到现在我也还不了解凌的契约究竟意味着什么,当时是什么原因使凌宁愿“不守契约”,离她而去?……

我不禁有些惘然。

“无论如何我会释放他们俩个,”光一把拉住阿莱汀说,“这可能会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如果你一直说治不好他们,难道让我们一直空等下去?”我必须追问。

“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我让他们返回这里。”光认真地说,“但他们能不能恢复原来的样子,这确实需要几分运气。”

或许光确实是诚实的,即使刚才她被奇迹之铠压得不能动弹的时候,她也没有说她一定能救维蒂斯——如果她说一个谎话,本来可以更容易地同我们讲条件。

“我相信你的诺言,”王子说,“一个月之后我也会回来,你如果想拿到奇迹之铠,那时我还会给你公平的机会!”

维蒂斯的眼光登时一闪:“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会尽全力——给你的朋友们‘最多的机会’……”

因为汝斯出乎意料地反应,光出乎意料地栽了跟头,又出乎意料地安全离开。

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维蒂斯和阿莱汀随光离去,我们只得到光一个月之期的缥缈承诺,这一个月内,这一个月后,还不知道要有怎样的惊涛骇浪。

“兰若,我知道你很怀疑我的决定。”估计到光已经走远,汝斯王子才低声对我说,“我只能说谢谢你,多谢你配合我,没有反对,没有声张……”

“汝斯……”王子忽然挽住我的手臂,然后他整个身体的重量仿佛都压在了我的手臂上。

乏力的我撑不住他的重量,我只有勉强扶住王子,任凭他慢慢地躺倒在寒冰当中。

※※※

一时间我要同时照料三个昏迷的朋友:汝斯、阮达尔和艾克斯。艾克斯和阮达尔的伤势都不算重,我最担心的倒反是汝斯,他倒下得那样突然,我甚至检查不到他伤在哪里。

无形的奇迹之铠挡住了我,我的手根本触碰不到汝斯的身体。

一夜未眠让我愈加憔悴,当第一缕阳光射进冰屋,我的双眼只是一阵眩晕。

“兰若!”这一缕阳光也刺醒了汝斯,“多长时间了?我睡了多长时间?!”

他不由分说就抓住我的手:“……快!我们不能留在这里。”

汝斯-沃文立即爬了起来,但他的双膝一软,不得不跪坐喘息。

“我们不能留在这里!……”汝斯-沃文咬了咬牙说道,“如果光现在掉转头杀回来,我们根本没有一点的抵抗能力!”

其实我们并没有完全制住光!刚才光如果豁出全力挣扎,王子就要露出底细。

“我根本没有办法激发出铠甲的所有力量,”汝斯简单地解释道,“刚才我做到的,已经是我的极限……”

如果汝斯-沃文真地可以完全支配“奇迹之铠”,他又怎么会把铠甲交给阿莱汀,放心让朋友替自己冒险!?

“兰若……现在你想得到这一点,”汝斯微微点头道,“那么,光一旦恢复元气,她也很快会猜想得到!”

表面上,是我们“放走”光,其实我们只是靠王子的虚张声势逃过一劫!

汝斯留不住维蒂斯,如果他硬要留她的话,已经同维蒂斯合为一体的光势必放下所有顾忌,背水一战;汝斯也不敢冒险留下阿莱汀,因为我们根本没有解除“灵魂手术”的办法,阿莱汀留在我们身边,只会成为敌人的耳目,拖慢我们行动的累赘,而一旦他的“病情恶化”,我们也一筹莫展。

“所以你当时才做那种妥协!”我不禁又多看了王子一眼。

他,一个隐居学艺的青年,却在那短短一夜之中做了许多最果断的判断和决定。他将计就计拆穿光的伪装,他虚张声势迫光谈判,他的妥协骗取了光的承诺,就算阿莱汀和维蒂斯不能脱险,但他至少已经救了我,也救了阮达尔和艾克斯……我不知道,易地而处的话我能不能下那样的决心,汝斯-沃文所做的这一切,已完全超乎了我先前的想象。

我们只有用最短的时间恢复一些气力,我们背着阮达尔和艾克斯转向附近的一处山坳。我们走得很慢,可汝斯-沃文却把雷鸟筑留在了冰屋附近。为什么不用雷鸟驮我们迅速转移?我有些不解,但我已经开始信任这个大智若愚的王子——他决不会没想过那些显而易见的办法,如果他没有那样做,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我们仅仅转过一个山头,王子就发出信号,我们连忙卸下伤员,在山石背后就近隐蔽。

“来了!他们来得真是够快!”汝斯淡淡一笑道。

在我们离开的方向上,就在那冰屋上空,现在浮动着不少灰白色的影子。“石像鬼,魔翔军!”逐渐升高的太阳把金色的光线投射在那石头的翅膀之上,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它们的身形轮廓还是清晰可辨。

光没有回来,但她可以派遣那些飞行迅捷、似乎无所不至的石像喽啰来探看虚实。我忽然想起,光只是承诺一个月之内“救治”维蒂斯;但她并没有保证,她的部下也不来找我们麻烦!

由于汝斯支持不住,我们没有能立刻撤离;现在我们离冰屋并不远,那些石像鬼如果一路侦察,很有可能发现我们踪迹的啊!

雷鸟!天空的另一个方向上,这时传来筑的啸声。

王子竖起一根手指压住自己的双唇,我明白了,这一次又是他的布置。

筑的叫声撩拨得石像鬼们乱哄哄地撞成一团,然后他们用最快地速度整顿队形,喧嚣地追逐着雷鸟,浩浩荡荡地飞入了遥远的天际。

※※※

“你早估计到他们会来,你算准了用雷鸟可以引开他们?!”

“光并不知道我们已经这样狼狈,”汝斯自我解嘲似地说,“她推断得出我们很快会转移,她也知道雷鸟是我们最便利的交通工具。”

结果我们只是在山麓上慢慢爬行,倒反可以躲过他们的注意。

“我们暂时留在这里。”汝斯王子很熟悉这里的地形,他把我们带到了一处隐秘的岩石缝里,这片石缝俯瞰之下几乎没有痕迹,但我们贴着岩石向下移动,石缝的底部就拓展成一个小小的石穴。石穴不大,但足够容下十几个人了,四面石壁干净清爽,斜斜的岩缝恰好成了巧妙伪装的通风孔道——在空中飞行的敌人一定发现不了这里,即使在这里点燃篝火,烟雾也会被石缝导向远处,除非是很有经验的搜索者才能寻踪过来。

“我们留在这里,等到天黑再撤离。”王子继续解释着他的计划,“虽然这里距冰屋太近有些冒险,但如果我们继续暴露在山头的太阳下面危险就更大……”

“希望利用太阳落山前这段时间,我们能够让阮达尔和艾克斯也恢复行动能力。”汝斯-沃文说,“这一下,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助,兰若。”

“听你的。”现在的我,真地开始佩服这个王子殿下了。

同他的机智和勇气相比,王子确实是一个蹩脚的魔法士;至少在使用治疗魔法方面,汝斯-沃文并不比我更加高明。

我们花了很大的力气也没能让蜥蜴人立即恢复清醒,好在他是安全的,他的呼吸象熟睡中一样均匀。艾克斯的状况倒是在逐渐好转,他已经醒过来几次,可他望着我的眼神,就象维蒂斯望我一样充满了恐惧和怨愤。

刚才他并没有目睹在我、汝斯、阮达尔和“维蒂斯”之间发生的那许多变故,等艾克斯完全清醒,怎样同他解释只怕还要费翻周折呢。

“你看我居然忘记了!”在我们都精疲力竭的时候,汝斯王子忽然叫了起来。

又是什么严重的大事?

随即一股咸肉的味道凑近我的鼻尖,我空空荡荡的胃被刺激得一阵痉挛。

“哈……”我这才想起,又已经有好久没吃过东西了。

阮达尔和艾克斯的苏醒只是需要时间,而我和汝斯不太高明的魔法力,却不能缩短这段时间。我们只有一人手捧一块咸肉面面相觑,嘶咬这块坚硬的玩艺倒是消磨时间的最好方式。

“这是什么肉?!”我勉强吞咽了一口,皱了皱眉头说,“……这,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

“嗯!”汝斯-沃文本人倒是吃得津津有味,“我承认,我的烹调技术比我的魔法稍稍好一些……”

他始终没有告诉我这是什么肉……“比他的魔法好一些?!”我端详着这块被我自己啃得奇形怪状的东西,心里暗自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