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作者:文迈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148

老天似乎一直都在默默的垂青我这个幸运的家伙。最近一阵,每当我觉得自己再也撑不下去,沮丧到极限时,总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将我拉出泥泞,助我重拾信心。当初和他争风上湖,差点于翠烟楼大打出手的我,实在难以想象我们能在此等情形下并驾齐驱。

虞亮,多谢!

白用是我直属众部将中唯一一个武艺低微的文人,又是从代蜀投降过来的人,向来在血羽军中人缘欠佳。然而经此战后,白用渐为众将所重,终于确立血羽军团参谋军师的位子。此次我觐见陛下,将刘部、战勇两人皆带在身旁,其军队指挥权自然落在他的肩上。

“军师神算,云候,你果然来了。”司马亲率大军半路迎接,着实令我意外。

我打量番有意无意将我们一行人包围中间的诸碧水士兵,道:“毕竟还是谣言跑得比人快么。司马兄,军师怎么说?”

司马亲切的拍拍我的肩头:“军师说你若没有窝囊的失手被擒,不日内定会赶来言明一切。全孙陛下也是信你多一些,你就放心好了。”

“军师果然料事如神,”虞亮出言道,“不过再神也料不到本公子的不请自来吧。”

司马这才注意到虞亮的存在,又惊又喜道:“云候好大的面子,有虞校长在,这回看那些无聊的家伙,还能编排些什么!”

从司马的口中,我知悉征北军已基本了解后方的不利,经商讨后全孙陛下决定由军师远文君率碧水、岳山两军团回师打通后路,其他军团放缓前进步伐,但仍然继续杀奔代魏首府。

见到远文君不减优雅的亲候我的到来,回思当初他千叮万嘱我看好后方毒刺的期望,我又羞又惭,低首道:“军师,末将无能,实在有负重托。”

远文君不急不徐的扶我入座,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云候又何必耿耿于怀。倒是关于敌将的运筹帷幄,才是本君感兴趣之所在,云候可能为我分析一二?”

我连道不敢,将自己与虞亮商讨的结果向远文君细细道出。远文君脸上渐现凝重神色,听我汇报完毕后良久,方道:“昭容虽是难得将才,却也决不至于高明到如斯境界。必定是请到高手助阵了。”

我道:“如此人才,何以竟看不清天下大势!便算他得逞一时,又凭什么挡我代汉数十万虎狼之师。如今有军师坐镇,两大军团加扼守天剑山道的定东候一部,及我军血羽残部,计二十余万。我倒不信昭容能孤军守得住两座雄关。”

远文君意味深长的道:“孤军?他们未必是孤军啊!”

我不解道:“军师此话怎讲?”

远文君道:“当初本君力举全策王子坐镇上湖,无奈全孙陛下还是过于自负,竟让平南候窃据要位。此刻我代汉本土之内,王子被代蜀紧紧牵制于西方前线,镇北候又投降代魏,已成他一家独大局面。我所虑者,延伟此人城府极深,野心素具。假若代魏那人知机游说于他,恐怕大变将至。”

换作镇北候叛变之前,我对远文君的担忧必定一笑了之,此刻我却听得冷汗迭冒:“军师或许多虑了。料延伟此人,还不至于这般胆大妄为。”

远文君道:“非也,非也。本君只是将自己若处敌将位置,所会采用的策略说出而已。以云候所述那人的高明来看,我能想到的,对方实在没有理由想不到。且在延伟立场,只要保密的当,代魏扼死我军退路一天,他便暗中提供敌方便利一天,尽可坐观两军厮杀。假若我军胜出,他再相机而动,痛打落水狗也不迟。至于我军受挫,哼哼!”

“这……”初见军师的兴奋之情终于荡然无存,我的心里也被远文君大人说得沉甸甸的,不觉愁容上脸。

远文君忽笑道:“兵来将当,水来土掩。代汉自大风大浪中崛起,又怎惧多一次考验!代魏方既然有人酷似云候,四处招摇撞骗,为免不必要的变数,这几日还请云候屈尊做一回本君的亲兵吧。”

我略加思索道:“军师有命,末将敢不相从。刘部、战勇等都是可用之才,放他俩回去约束全军,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如此本君的安全就全赖云候了,哈哈……”

虽然我对政务完全不感兴趣,我在代汉中的高位也几乎不必让我费神去处理什么人际关系(特别还是处于战争时代),但并不表示我对这方面就一窍不通。从头到尾,远文君便一点未表露出对我的怀疑,可我知道,以军师大人的立场,绝对不会放任任何的思维死角存在。即使他百分百的信任我,他还是会作出必要的准备来应付万一的情况。

“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也没有不可能的事情,只不过是当事人想不到而已。”远文君大人的这一处世格言,使我还不至于被表面的客气所蒙蔽。要防止鱼目混珠的那少年对我军不利,并非仅有留我在身边这一种办法。我想,军师大人凭籍这一做法向我传递了两条信息:

1--他个人绝对相信我的无辜,因为他放心的把我留在身边,而不怕我可以随时对他不利。要知道,军师大人虽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我还是有十分把握于几呼吸内解决问题。

2--作为全军军师身份,他对我的“片面之词”持谨慎的保留态度,因为他不放心的把我留在身边,好随时掌握我的动向,而整座碧水军营,就像个超大的露天监狱。

明白归明白,服从配合归服从配合,变向剥夺军权,充作小兵的滋味,还是让我一阵郁闷:不知道到时候有没有机会报昭容的那一箭之仇。出了远文君阁下的营帐,我若有所思的一通乱走,突然发现……

前看后看,左看右看……我迷路了!

“将军阁下,不知我能为你效劳么?”

“当然,”原地彷徨的我难得在兵士面前有些脸烧,“你知道刚来拜访的虞校长住哪里?”(废话,当然不能直接打听自己住哪里,堂堂元帅自然要有元帅的尊严!)

虞亮看似全神贯注的摆弄着他的茶艺,几上的两杯香茶仿佛象征他早算准我的“拜访”:“怎样,军师大人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没有?”

我摸摸鼻子,像老友般自然的在他身旁坐下:“依大人的看法,如今的局势恐怕比我们先前想象的还要糟糕。”

虞亮默默听罢我的转述,良久,道:“军师的这番见地,云候为然几成?”

我不加思索道:“军师大人向来料敌之动作,十中八九,我怎能不信。老实说,既然费丈这老糊涂能如此气短,平南候作出什么无耻之事,也就不足为奇了。莫非……虞校长持不同见解?”

“恰恰相反,”虞亮严肃的脸上透出一丝苦笑,“平南候心计过深,尤善于情势的把握。当年他知悉陛下有意对南地动兵,自思不敌,便果断率私兵扫荡那些个顽固不化之徒,平服二省后拱手臣服于我代汉麾下。其作风之狠绝,连姻亲都毫不心软。全孙陛下感其忠义,不仅以上宾心腹待之,更允他籍私兵为骨干筹建地方兵团。是以南方诸旅,多以延伟号令,高于陛下威势。”

代汉军权,历来分散于诸位大将之手。别说是延伟此等“野心素具”的人物,单论本人的血羽军团,若我有意反出代汉,恐怕也不是件难以掌控的事。各部队忠于个人胜过这个新兴王朝,原本就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我其身不正,听得虞亮扯到此处,唯有装作细品香茶,并未接口。

虞亮若有所悟的笑笑,心照不宣的扯开话题。我两人观点相近,秉烛夜谈,精神振奋,不觉便近黎明。

轮值最后一班夜哨的兵卒陆续开始上岗,替下恹恹欲睡的同伴。习惯于早起的司马已经梳洗完毕,披挂整齐,带着两个亲兵进行例行的巡营。照理这等辛苦的工作绝轮不到一军之长亲自操刀,不过既然司马自已喜欢这样,自然也不会有人反对。

夜风清冷中略带刺骨,司马巡遍东、南两寨后,额际反而微微出汗。大步往西的路上,司马忽然遇见我亲切的搭着一将官的肩膀,迎面而来。

“呦,云候起的大早,不知有何事可以效劳?”面对司马的问候,我显得有些不太自然,低声道:“无甚大事,不敢劳动阁下,您还是请便吧。”

“在我碧水营中,云候可千万不要客气,”司马走近身边,见那将官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不由心下不喜,“凛副官,招待贵客,可别有半点怠慢……”

那将官神色古怪,左边眼皮连闪。我“哈哈”一笑,靠向司马:“其实只是一桩小事,在下让他带段路……”话语未完,“我”松脱搭于将官肩膀的右手,却又闪电般扣起毫无防备的司马腕部脉门,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直到那将官软软倒地,司马尽落“我”的掌控,他那随行的两个亲兵兀自呆呆瞠视,未缓过神来。

司马又惊又怒,忽然明白道:“你……不是云候……”

“的确不是。”“我”淡淡接口,一指点晕司马,身形动若脱兔,两亲兵一个觉喉口一痛,一个觉小腹一麻,几乎同时人事不晓。

丘峦接天处渐渐透上一抹淡红,我告辞出虞亮帐篷,舒展舒展略有些僵硬的身子,美美的伸了个懒腰,饱吸口清新空气。

“咦?”一碧水兵士远远的露出讶异神情,向我打招呼道,“云帅,小的方才还在军师大人的营帐外遇见你,怎么一转眼的功夫,您又跑到小的前面来了……”

“什么?”我倒吸口冷气,忙问,“多久前的事情?”

“就是小的一路走来,云帅……”

“去,通知上将,全营戒备!”我根本来不及和他细说,匆匆交代一句,便急速向远文君阁下的营帐奔去:可恶!大人,你可千万不能出事……

近了,五十步、三十步、十步,没有动静。会不会是我想错了……我略作犹豫,仍然坚定的一把掀开帐门:“军师大人!”

果然!一个一摸一样,不,几乎是一摸一样的“我”悠然的站在远文君身旁,远文君则端坐几后,背倚帐壁,丝丝殷红触目惊心的从他眉心正中冒出,更映的远文君的脸色惨白如纸。

“大人!”我一声怒吼,不多的几缕理智瞬间被熊熊怒火燃烧殆尽。浑然遗忘刘部对对手武艺的高度评价,我的心里只剩余一个念头:杀了他!

犹如镜像的“我”对我的夺命一剑视若无睹,也不见他有何闪避动作,我那蓄满愤怒的一击便完完全全耗在了空气之中。毫不受力的虚无感差点令我自动吐血,腰佩的利剑勉强转个弧度,由攻变守,补上一击不中后露出的老大破绽。

那仗着酷似我而到处招摇撞骗的少年好整以暇的双手负背,似乎并不急于将我击倒后逃之夭夭:“宗汉大帝,我们终于见面了。说起来,该是本人倍感荣幸才是。”

触上远文君阁下渐趋冰冷的颈侧,分不清是怒气还是恐惧的驱使,我紧咬牙关,全身颤抖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三番两次和我代汉作对!”

“学校里的时候,那群无聊的人尽拿我和你开玩笑。近千年的汉家王朝,宗汉大帝云赵,好生响亮的称呼!在我们那个时代,你可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啊。可惜……你自然不知道时刻活在一个虚无飘渺的人物阴影下的滋味,不过没关系,上天既然赐给我这么个匪夷所思的机会,新的历史,必将由本人一手创造。至于你么,我一定会好好的‘回报’你的。”

少年的一通胡言乱语听得我满头雾水,什么大帝,什么历史,这人莫非是个疯子?我略一分神,无意间迎上对方亮的异常的目光,脑中随即针刺般一阵抽搐,竞忽然全身动弹不得:妖……妖术!

我惊惧的眼瞅着那少年一步步逼近身来,轻松的缴下我手中的利剑,剑尖斜指,轻轻贴上我的脸颊。冰冷的点寒意刺激的我不自禁打个哆嗦,我想我这时一定露出了示弱的表情。

“放心,我不会杀你的,”少年以锋侧在我脸上转着一个个的小圆圈,“为了力挽狂澜,本人不得已总共借用了你的身份三次。作为回报,我也饶你三次不杀,以示公允。不过,这是本人最后一次借用,以后么,为了以防你有样学样,请让我在你的脸上添个记号。”

“你……”我很想破口大骂,无奈对方的“妖术”着实厉害,不仅行动,就连说话能力,也暂时失去了。

左脸一痛,少年已掷剑于地,反掌拍在我的胸口:“记住,你还有两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