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中飞行的感觉是如此奇妙，尽管寒冷，但可以观察到云层在身旁流动，看到森林城市在脚下忽隐忽现的感觉确实能够让人有一种无与伦比的存在感和成就感。众生平等么，阿什亚再次想到这个问题，仅仅因为生在神族，一个人就可能成为神使，拥有仅次于女神的权力和令人无法企及的能力，而一个冥界的飘族人就只能终生在尘世间沉沦，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每个人生而平等，这是所有不甘于现实的人们的梦想，而每个人都在各自的命运里不可辩驳地验证着高下有别的真理。

他们经过长时间艰苦的旅行才从所得诺到达朝圣之塔的这段路程在达莱神使的带领下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就完成了，他们现在就站在所得诺城的广场上，他们那天被摧毁的金属房屋的残骸仍旧赤裸裸地暴露在冷风之中，人群来来往往，没有人对它表示任何兴趣。

那罗在这个过程中保持着令人惊异的安静，这个盗贼在内心深处有一种和他的身份极不相称的骄傲，阿什亚想神使的出现一定在他心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一个神使无意识的正常举动事实上已经足够摧毁任何一个妖灵和浮灵的骄傲。

阿什亚觉得此时最好还是什么话都由他来说。

“我想，”他说，“我们两个恐怕不大方便一直呆在这里。”

“什么？”达莱看了他一眼。

“我们离开这里的时候遇到一点麻烦，”阿什亚顿了顿，看了那罗一眼，说，“我的意思是我们差不多是从半个城的人的围攻之下逃出去的。”

“好惹麻烦的家伙，”达莱像是很有兴趣地笑了笑，然后说，“所以你们就逃到了地下，因为只有你们知道出入口？”

阿什亚禁不住轻轻一笑，说：“那只是个偶然。”

这时已经开始有人注意到他们，许多人神色异然地离开了广场。

“要做什么就得快，”那罗这时懒洋洋地说，“一个神使要是妖灵打起架来恐怕不太好看。”

“就我来说，”达莱神使四下看看，居然笑了一笑，“倒是从不介意和任何人打架。”

这时卡洛神使在一条街道口出现，看到他们，向达莱招了招手，三个人向他走过去，那是一条僻静昏暗的窄街，只有他们四个人。

“很好，”卡洛看了看阿什亚和那罗，对达莱说，“这里的人们什么都不知道，恶灵没有在这里出现过，我是说，在地面上的所得诺城里。”

然后他顿了顿，低声说：“我也没有找到他……”

达莱耸了耸肩，没有说话。

卡洛转向阿什亚和那罗，说：“魔族的恶灵确实出现在博萨瓦，但那只是被恶灵骸骨召唤来的一些极其低级的恶灵，真正麻烦的是那颗晶石，它给予了恶灵骸骨复活的机会，不过我和达莱也足够应付了，现在我们只要到地下去，我不知道它为什么要去地下，希望你们能够帮助我们。”

“灾难会再次降临么？”那罗问。

“不，”卡洛笑了笑，“我想卡非曼不是有意这样做的，他只是不了解这样做的后果。”

然后他看了阿什亚一眼，目光中有些意味深长的东西。

“入口在哪儿？”达莱问。

短暂的沉默，两个神使略带疑惑地看着阿什亚和那罗。

阿什亚笑了笑，看了那罗一眼，说：“我们不知道入口，事实上，那罗也只有使用空间穿越的法术才能到达那里。”

卡洛和达莱惊讶地互相看了一眼。

“空间穿越？”达莱盯着那罗，“你能够完成这样的法术？”

卡洛的脸上有一种隐隐的震惊和不安，他望着那罗，片刻之后，才缓缓地说：“这么说，你来自耶塔拉苏？”

那罗只是懒洋洋地笑了笑，说：“要让一个地方的人全都死光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达莱看了看卡洛，卡洛似乎很轻地叹了口气，然后他看着那罗，说：“带我们去那里，你需要什么？”

“十分钟的时间，”那罗向周围看了看，说，“和一个不被打扰的地方。”

卡洛看了达莱一眼，向他点点头。

达莱耸了耸肩，抬起右手，闭了闭眼睛，然后他的食指尖开始发出微弱的光，他睁开眼睛，飞快地掠到这条街口，然后他的影子在这一条街的四角闪过，又回到原地，几乎让人觉得他从未动过，只是自己看花了眼。周围还和刚才一样，阿什亚却在达莱回到原地的一刹那看到了这条街的四角都有闪动的亮点，一瞬间就消失了，他禁不住暗暗赞叹，达莱神使已经在这整条街上布了结界，结界外的人在结界解除前都无法发现这个结界空间的存在，这是一个只有神使才能这样干净利落地完成的完美无缺的结界。

“好了，”卡洛对那罗说，“你可以开始了。”

那罗漫不经心地抬起右手，突然用力拍到旁边的墙上，紧紧一握，窄街两旁高高的金属建筑的外墙都因为日久失修而裸露着缺口，卷起的金属边缘锋利得如同刀刃，献血马上从他紧握的手掌中渗出来。

两个神使的目光都闪了闪。

那罗仍旧随随便便地把右手一挥，血珠甩了出去，他左手里同时一道光芒一闪，滴下来的血珠都仿佛被光芒的利箭射中，悬在半空漫漫聚拢，周围起了一阵微风，血珠周围的空间渐渐发红，那罗紧盯着那个发红的空间，抬起右手，舔了舔流血的伤口，然后闭上眼睛，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睛，原本青色的眼睛红得发亮，像是要燃烧起来，半空中那个红色的空间开始旋转着扩大，像是起了一阵旋风，两个神使和阿什亚的衣服都被吹拂得轻轻飘动，随着那片血红发亮的空间越来越大，风也越来越大，直到他们的衣服头发都在风中猎猎飘舞，那罗的眼睛终于亮得令人无法直视，他抬起右手在空中一挥，那个旋转的红色旋风中心蓦地地向他冲来将他卷裹在其中，随即整个空间开始发亮，并且在一瞬间把周围的一切吞没，阿什亚只来得及下意识地抬起手一挡眼睛，就觉得周围一暗，一种失重的感觉蓦然而生，周围是一片光怪陆离的影象交错，飞速旋转的感觉把一切都在眼前幻化为模糊的光华四射，这不是第一次陷入那罗的空间夹缝中，阿什亚却还是完全失去判断身在何处的能力，任由自己在这咒法的强力中颠簸，穿越了心灵的死寂，他再次感觉到陷入黑暗之中，然后有人拉住了他。

阿什亚摇了摇头，眼前是一片黑暗，片刻之后他才适应，看到他又站在所得诺地下那个黑暗潮湿的甬道中，那罗拉着他，脸色苍白得可怕，右手还在流血。两个神使审视地望着周围。

阿什亚轻舒了一口气，从自己的前襟撕下一条布条，递给那罗，那罗用牙齿咬着布条的一端用左手把它缠在了右手上，然后他忽然感觉到一种暖洋洋的灵气从颈后透进来，他一回头，看到卡洛神使的右手发出微微的白光，正悬在他后颈上。

“别动，”卡洛轻声说，“看来这对于你们是种很困难的能力，太费力了。”

那罗和阿什亚互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耶塔拉苏是冥界最美丽的一块大陆……”卡洛又说，然后像是低低地叹了口气。

那罗心里一动，随即似乎是嘲弄地撇了撇嘴。

白光消失，卡洛收回手，达莱打了个响指，他的手指间马上出现一星银光，越来越亮，就像他手中真的升起一颗辰星，照亮了周围的空间。

这里和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阴暗，潮湿，空气中充满锈蚀的味道，地上满是水迹，阿什亚抬起头，顶壁上那错综复杂的地图还在。

“这还是我们第一次来的那个地方么？”他问。

那罗向四周看了看，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我不能很精确地计算空间，反正大概的范围不会出错。”

“怎么样？”卡洛看着达莱。

达莱嘴角一挑：“就是这里了！”

卡洛一笑，对阿什亚和那罗说：“谢谢你们，现在，达莱会为你们制造一个结界，它会保护你们的安全，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什么？”那罗大声说，“虽说过了河，可你们这桥拆得也太快了吧！”

“拆桥？”达莱大笑起来，“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还用得着我们来拆么？”

那罗的脸色依旧苍白，右手的血也还在流着，浸透了布带，他因为无法反驳达莱神使的话而喘着粗气。

卡洛温和地看着他，说：“你们已经帮了很大的忙，接下来的事情我们可以处理了。”

“他帮过你们了，”阿什亚在那罗还要争辩之前开口说，“我还没有。”

两位神使都看着他。

阿什亚抬起头，顶壁的地图纹路还在，并且开始微微发亮，他轻轻皱了皱眉。

那罗此时明白了阿什亚的意思，一笑，说：“没错，这里有个大秘密，只有我们才能告诉你们。”

卡洛和达莱互相看了一眼，突然他们同时目光一闪，达莱刹那间向前掠去，卡洛拉住阿什亚和那罗几乎在一瞬间向后退了50米，就在这时，前面的拐角处响起一声尖利的鸣叫和翅膀飞扑的声音，一个庞大的身影直向达莱神使扑过来，它有着巨大的长着漆黑羽毛的翅膀，弯曲强壮的脚爪，血红色发亮的眼睛和尖利的长喙，一股带着腥气的风扑过来，它飞快而迅猛地抓向达莱，达莱连躲都没有躲，直接伸出手去，准确地扼住了它的咽喉，怪禽的脚爪擦着达莱的右臂蹬过去，它怪叫着挣扎，用力扑着翅膀，想要去啄达莱的肩，空气中顿时羽毛飘飞，尘土飞扬，达莱只是一抖手腕，怪禽的声音蓦地消失，头极不协调地向右边一歪，达莱松开手，它扑地落在地上，伸了伸脚爪，便不再动了，黑色的羽毛缓缓飘落，无声无息地落在满是积水的地上。

那罗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片刻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心砰砰地跳着，并非没有见过魔兽，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比这更惨烈的灾难，他只是从没有见过，从没有这样真切地发觉，一个神使竟然可以如此轻易地对付在妖灵的世界里几乎是死亡的象征的魔兽。如果这就是神使的力量，那么他们为什么不把这力量用于拯救这个世界里的人们呢？

卡洛这时走上前去，说：“我们来的正好。”

达莱看了看地上的尸体，拍了拍手，说：“一到这里我就闻见他们的臭气了。”

那罗仍旧怔怔地看着他们，直到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过头，看到阿什亚正用温和的目光看着他，那罗禁不住自嘲地一笑。

卡洛对他们说：“恐怕这里现在已经充满了这种东西，所以，我才觉得你们最好还是……”

“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阿什亚打断他的话，说，“那里才有真正的危险。”

他说着，抬起头看了看，径自向前走去。

卡洛和达莱疑惑地望着他。

“听他的吧，”那罗懒洋洋地说，“就算是你们，有时候也最好还是听听一个通灵师的话。”

他说着跟上了阿什亚。

两个神使只好将信将疑地跟上他们，达莱向卡洛耸了耸肩，快步走到最前面去，阿什亚知道他的意思，轻轻地笑了笑。

接下来的几条通道黑暗而安静，他们靠着达莱手指尖的微光观察着四周，在一条常常的甬道尽头，达莱蓦地停住了脚步。

“一定要从这里走么？”他问阿什亚。

阿什亚抬起头看了看顶壁，点了点头。

“怕了？”卡洛在后面望着达莱，轻轻笑着。

“好生之德！”达莱向他伸出食指晃着，故作认真的说，“是我有好生之德！”

卡洛一笑，达莱一步跨进拐角，阿什亚和那罗跟过去，卡洛马上掠到他们前面，身子一旋，右手一划，一阵流动的风迎面吹来，阿什亚和那罗闭了闭眼睛，然后才看到眼前的景象，在这间方型的厅里充满了大大小小像刚才一样的怪禽，大的有两人高，小的就像是一只蝙蝠它们鸣叫着从四面八方向闯入者扑来，刺耳的叫声使得人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

“堵上耳朵。”卡洛对阿什亚和那罗说。

正在这时，一只巨大的怪禽向他们扑过来，阿什亚下意识地抬起手，掌心刚刚发出微光，那只鸟像是突然撞到什么东西上，又像是被吸住，怪叫着挣扎，用力扑着翅膀，却仍旧悬在半空，它的脚爪开始扭曲，像是卷入了看不见的旋涡之中，随即这种扭曲沿着脚爪蔓延，它被飞快地拧转起来，羽毛纷纷掉落，然后被巨大的力量惯了出去，惨叫着跌在地上。其他冲过来的怪禽来不及掉转方向，都被卷入这个看不见的旋涡，惨叫声四起，断羽纷飞。

阿什亚收回手，看着站在他们身旁的卡洛神使，卡洛的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

阿什亚向前面伸出手去，闭上眼睛，片刻之后，说：“灵息的防护壁？”

卡洛一笑：“不愧是通灵师。”

所有的怪禽这时都向达莱围拢去，达莱脚尖一顿，身子就冲了出去，他的动作比这些善于飞翔的禽类还要快，阿什亚只能看到一个闪着亮光的影子上下穿梭于那些黑色的翅膀之间，鸣叫声不绝于耳，满天都是飞舞的羽毛，然后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影子掉落在地。最后似乎整个空间都闪耀着那种亮光，像是炸开了光球，突地一闪，光波从中点向四面八方辐射，鸣叫声刺耳地响起来，卡洛微微一笑，抬起右手向空中轻轻一握，又是一阵轻风吹过，阿什亚和那罗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恢复如旧，地上满是魔鸟的尸体，半空中飞满漆黑的羽毛，达莱笑嘻嘻地站在中间，手里拎着一只蝙蝠般大小的魔鸟，那只鸟在他手里挣扎，磔磔地叫。

“偶尔活动一下筋骨也不错。”达莱说，向卡洛一笑。

卡洛向他走过去，那道防护壁已经撤掉了，就像它从未存在过一样。

达莱笑着一甩手，那只鸟被甩出去，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就无声无息地掉落在地上。

“这里到底有什么，”卡洛望着一地尸体，若有所思地说，“它们为什么都到这里来了？”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阿什亚，说：“你要带我们去哪儿？”

“走吧，”阿什亚从那些尸体中间跨过去，摇了摇头，说，“现在我也不能确定了。”

他们离开这间大厅，走入它右边一条甬道，周围再次安静下来，而阿什亚却发觉两位神使明显地警惕起来。这里岔路很多，不时会出现星星点点的闪光，达莱一开始想要过去，卡洛拉住了他，而后他们发现到处都有这种晃动的亮点，达莱也只好放弃，那可能都是一些低级的魔兽，摄于两位神使强大的灵力而不敢靠近。阿什亚和那罗直到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在处理那些魔鸟的时候，即使是冲动的达莱神使也没有让它们流血，嗜血的低级魔兽可能会因为血腥的刺激蜂拥而至，两位神使也不想在这时给自己找麻烦。

前面忽然出现明显的亮光，阿什亚发现那就是通向黄金大厅的那条路，卡洛和达莱警觉地互相看了一眼。他们向前走过去，那两扇巨大的门如今像是被擦洗一新，闪耀着明亮的黄金光辉，在阴暗潮湿的地道里兀然而立，连两位神使都禁不住怔了怔。

“这是什么地方？”达莱望着这两扇高大的黄金门问。

“进去就知道了，”阿什亚吐了口气，说，“里面是一个已经消失的传说。”

卡洛神使的目光闪动着，独自走上前去，轻轻地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