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作者:李拙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5348

丽达儿街位于帝都层叠楼宇中的一个偏僻角落,是条既占城市当中,又籍籍无名的幽静小街。街道间种满了茂密粗壮的菩提木,满目苍绿。

小街的当中有个半圆形露天广场,清澈白净的泉水常年通过中间的喷泉涌出。这是条干净整齐,五彩缤纷的街道。道路两旁的建筑统一由哥斯坦式的建筑组成。

远处山峦间的温泉被引到这里,供病人疗养治病、休身益体。

这里的主人通常和蔼可亲,太太也端庄慈爱,哗哗奔流的泉水养育着平和温柔的性格。他们的脾气很好,不大说三道四。总体来说,他们心地善良,穿着讲究却又朴素干净,脾气谦和。

住在这条街上的居民是最早乔恩城市的居民。现在的人几乎都是过去那些蛮荒茹血先辈的子女。过去利非王国有许多大臣都把别墅建在这里。随着时光的变迁,这里的主人后来逐渐为旧有小贵族和从前平民所代替。有很多人都出身于昔日权贵府内的仆役。

对外来人,这里人怀着温情脉脉的友善心打量,表现的并不过分。

莱尔同侯爵夫人幽会的宅子就坐落在这里。

由莱尔-尼拉侯爵公子出面,雷切尔.科里侯爵夫人垫付一半金额,共同买下了此地一块并不算大的院落。

莱尔走进院内的不大功夫,门铃就紧跟着响起。

“今天的街上人真多,到处都是小鬼在吵闹。”

“他们可不是小鬼!”

“哦,亲爱的,您最近可是总在找我的碴!我可不想跟您吵架。”侯爵夫人解下头上的宽边遮阳帽,纵身一跃,抓住了情人。“来!我亲爱的坐垫。我要做只喵喵叫的猫。”

一股成熟妇人熏衣草的辣鼻味道传了过来。莱尔抱着情人,顺势坐在沙发上。雷切尔.科里侯爵夫人如同一个关了几天刚放风出来的小鸟,又像是一只顽皮的猫儿爬到年轻情人腿上,模样简直欢呼雀跃。

“快乐的猫来了。说吧!是想我了吗?”侯爵夫人“狡诈”说道,秀丽娇媚的面孔上带有一种宠溺情绪的满足。“不是不让您来,最近确实很忙。”

“……”

“来吧!不要愁眉苦脸的,像个小老头似的。”她把脸庞靠近莱尔的眼睛,俏声说:“仔细看看,今天我有什么地方和平时不一样的?您这个可怜的弟弟!”

“我看不出来。”莱尔心不在焉。

“讨厌!”侯爵夫人用娇嫩的小手来回揉着情人的脸庞。一会把鼻子拉长,一会将面颊隆起,做出种种可怖鬼脸。“又犯不着这样一本正经。弟弟,猜错了姐姐也不会笑话!”

“……”

“好啦!看在您老实的份上,告诉您答案。我今天用了从东方运来的‘珍珠香粉’。看!是不是有点发光?”她牵起情人的大手,呢喃道:“摸一下,这香粉摸着很舒服哦。”

“是您丈夫带来的?”

……

莱尔感觉到膝盖上的温热身体逐渐僵硬起来,熟悉的蓝色海水中此刻充满狐疑。科里侯爵夫人将彼此的面孔分开些。

“您这次是有意的?或是完全没有想到。”

“我想咱们先分开一段时间,换一换脑子也好。”过了一会,侯爵公子俏声道。

“说吧!不用遮遮掩掩。这我受的了。”科里侯爵夫人将身子站起来,神情冰冷坚强。“莱尔-尼拉先生,您来此别有目的。您就说吧!”

“我……我想我们都应该分开休息一阵。”

“是说分别,从此也不再见面么?”侯爵夫人咄咄逼人。

“事情可不是您想的那样!”

“这劳伦知道么?”

“公爵小姐与此毫无关系。假使是因为她的关系才要和您说这些话,事情也许简单了。我只消对您说,我爱劳伦就可以了。”

“这么说,您非常明智。”

“您何消挖苦人。”

“我怨恨什么?我只是惊奇。您变得太快,上次细风和雨,今天就突然狂风大作。难道说,您前几次有所需求,所以才如此做的。还是说,今天您才突然清醒过来,我原来还有个丈夫,您还毕业,还是个正在吃奶的娃娃。”

“不,不是这样。”莱尔说到一半用手挥了一下,仿佛要打断谈话一样。

“我是说,我觉得这样下去可能对谁也不会有好结果。实际上,我也并不快乐。”

“快乐?您是说您感到不再快乐了……”科里侯爵夫人间的情绪不再受理智的控制,她的眼睛宛如两颗地狱内灼热钻石,正跳跃出耀目锋利光彩。

接着,侯爵夫人开始用一种最为简单安其唯民族词汇表达看法,说话口气即冷漠又干巴巴,就好像她不偏不倚的超然物外。

“难道您那么快就忘记了一具十九岁躯体同另一具二十四岁躯体之间前些天还发生的事情么?”

“或是说,不,这里面压根都没发生过,仅仅出自主观的自我臆想,身体仍然是纯洁干净的?”

“更或者是想表明,一切都是您被强迫的,一切都非来自您的本意。这使您感到痛苦?”

侯爵公子不想在分手时还表现的如此冷酷,他忍不住分辨。

“啊!用不着侮辱我,这没有必要。您确实给我过快乐。而这些,都是我自找的烦恼。我痛苦与否,完全是出自内心。并不是因为您表现的怎样而使我感到痛苦。”

“这么说,是您觉的我肮脏了,与您继续待在一起玷污了您的身份?使您会感到痛苦。老天,仅仅两个礼拜前,这张嘴里却完全来的是另一套。”

侯爵公子感到胸口有一股火焰在燃烧,他站起身来,撕开颈部紧绷起的衣领,努力不去望向那双愤怒中的蓝眼睛。

“不。这和欺骗没有关系。我从来就没有觉得您肮脏过。事实上,如果您肮脏的话,我也与您一样,并不是其他别的原因。不,我只是说,我还没有准备好,没有想好罢了。”

“那是什么……还是说您玩厌了,想另换个年轻漂亮的,调剂口味。如同食物一样,一旦吃腻味了就要另换个花样?”

“雷切尔,这么说吧!并不是您自身不好或是不够魅力的缘故。我同您一样,都属于自私且善于自我保护的人。我是说,这一切同您没有关系。这一点上,我没有骗您。看,继续待在一起将损害您与我的利益。对您的将来大有不利。对我也是如此。”

说着,莱尔将头扭过去。“况且,这样并不让我自己感到幸福。哦,假如世界上还真有幸福这个名词的话。”

“您说,我什么没有给您,什么没让您满足?我这一生中从没待哪个人这么好过?”

候爵夫人忍不住地大声嘲讽起来,开始口不择言。“您这头外表漂亮,实际却自私贪婪的畜生,还要我给您什么?”

“很早以前,我就让着您了。难道这一切,您都没有看到?”侯爵夫人蔚蓝色的眼睛里浮现出一阵朦胧的水雾。

“因为我觉着虚假。不,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您才明白这里面的一切。我只是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了。”莱尔靠近窗户,一股巨大阴郁,同时又剧烈颤栗的情绪堵在了胸口。胸膛内,火热沸腾的种种怒气也让他无力继续替自己辩解下去。

最后,面对着下午金色的灿烂,莱尔终于在嘴里艰难吐出几个字眼:

“这与您无关!”

房间的另一边,侯爵夫人开始低声地哭泣起来。

******

侯爵少爷抬起手想抚摩一下自己脸庞,却发觉手指几乎是在空中颤抖个不停。

他现在已经坐在回程的马车内,心情极度沮丧。

天知道他是怎样鬼使神差的走出那座宅子。天空里,绚烂晚霞也抚慰不了一颗冰冷却剧烈抖动着的心脏。五彩斑斓的光线只能使他感到疏远于眼前的世界,从此隔离开来。

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爬进了他的角落。

他忘记不了临别时,雷切尔.科里侯爵夫人眼睛里闪动的泪花,那苍白的脸色和憔悴衰弱的身体。

说真的,侯爵夫人娇艳的脸庞那时变的非常模糊和丑陋。

——这让他无端的想到了那些在从前乡下丧礼上见过的年迈妇人。皱纹和泪水把一张张面孔弄得肮脏不堪。在记忆里,那是让人难过和远离的一堆恶心线条罢了。

当莱尔最后告别科里侯爵夫人时,出于内疚和忏悔,他轻轻说出:

“再见了!亲爱的。请别把我想的太坏!”

耳畔却传来低声的诅咒与誓言。

侯爵夫人声音很低,直到情人拥抱告别时才发觉她一直在低声警告着

“您一定回后悔的!您一定会后悔的……”

莱尔在原地楞了一阵,最后仍旧微微行礼,身躯僵硬着就此离去。

他相信科里侯爵夫人会报复的。虽然这复仇让仍然身处权贵的侯爵少爷有些恐惧,但从心里来说,他却并不真正害怕。一种混合歉意与坦然的情感促使莱尔接受这种危险存在于身旁。

过去有一段时间里,莱尔认为自己正在恋爱。这段时间不长,可能只有几小时吧!很快就在基诺的一口毒舌与利齿中破灭了。

但从实质上来说,莱尔自己也在怀疑这种感情的真实性。如果,当初侯爵夫人不用这么一套公式化的手段来对付自己。如果,自己没有想到过去的东西。如果,没有告诉基诺。如果……

基诺也坦言,没有料到他们之间的关系能保持这么久的时间,并且,随时有愈来愈危险的迹象。说实话,朋友早就警告过莱尔了,尽可能早的脱离险地。

如果说,一种自我预想总不容易被挫折击倒的话,那么,之后与不同妇女的逐个交往则让幻想彻底破灭。虽然有时候,从少女的身上不时带着点点希望,就像是这眼前的光线一般,给人以金钱的希冀,却那么的让人无法抚摩,伸手扑空。

他用手指摩挲着自己的脸盘,发觉指缝间一片滚烫。刚刚的激动中,常礼服领口的金属纽扣也不知在什么时候被扯没了。领间敞开着,仿佛野兽死去后美丽皮毛间忽然那张开的巨大创口。

情妇一瞬间的巨大伤痛表情毋庸质疑。任何动物或人类遭受身体突然间的巨大打击时,第一时间内的惊愕、怀疑眼神都是如此的茫然无措,之后才是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接踵而至。过去,那双蓝眼睛里时刻都充满着柔情。

莱尔自问对科里侯爵夫人还是拥有感情的。如果这世界上还真有爱情的话,那么,自己这种不道德的情感也勉强算的上其中一种。

******

马车在傍晚的夕阳中欢快奔跑着。时而穿过条街道,时而又钻进条弄堂,夏日的太阳热乎乎散落在街面行人身上。

地上,街道间乌黑闪动的石砖面点洒着缕缕金光。经过中午炙烫阳光的烘烤,帝都这座城市现在才真正热闹起来。夏夜黑暗灯火摇拽中的夜市,才是乔恩城最热闹的时候。

莱尔租来的马车,最后在夜里最繁忙的波士大街停下来。他下车打赏了车夫,最后走进奥斯汀酒店。

酒店里烟雾腾腾的,一群年轻人坐在东北角的桌椅间玩塞罗牌。他们穿着得体却言行轻浮放肆,此时正占据酒店大厅一角毫无顾及地喷云吐雾,大声喧闹。

“嘿!莱尔,来这里。”站在后面看牌的一个青年人招呼道。

四周里,立刻响起了“过来坐、老兄,来了”之类的招呼声。围成一圈的人群中,甚至有两个打扮妖娆、穿着暴露的少女,颇为醒目地站立一旁。纸币、酒水、帽子散乱堆在牌桌上,当中则坐着四个衬衫大开的年轻人。

“莱尔,来,尝尝皮尔斯老子带来的烟卷。”基诺站起身来递过手里的物品。烟卷,最近在帝都乔恩少数贵族里刚刚风行起的享乐之一,有传言是从海外传来的希奇玩意。

莱尔拿过张别人让出的椅子坐下,招呼着身旁的众人。

“谢谢!格鲁尼!您也坐。”莱尔又扯来一张圆椅,顺手把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帝都的岁月里,莱尔倒并不与身边这些贵族子弟过深结交。奇怪的是,自从刚来帝都时那场震撼人心的“打架”事件,也因为同侯爵夫人公爵小姐的风流韵事,他与帝都的这些少年权贵中形成了一种类似于“败类”间的相互尊重与地位。莱尔-尼拉,一个同样“德高望重”值得尊敬的“流氓”前辈,一个照样“浪荡花丛“的情场老手。

他身边的格鲁尼就是其中一个,时常用敬佩的眼光来看待莱尔出现。尽管侯爵少爷也知道,旁边的这位也是一号小混蛋,经常打架斗殴,勾搭风流女子。

“怎么?今天的游行你们没去?”莱尔问道。

“谁说没去?我还登台演讲了半天。肯定有很多妞爱上我了。”皮尔斯洋洋得意。

“他妈的一直游行到下午。累死了。”同是士官学校的维尔夫说道。他是莱尔隔壁班级的学生。“莱尔,我今天可没看到您。”

“我今天没去。”莱尔没好气回答。说着,又在自己面前倒满一杯酒。

“听说今天去的漂亮妞可不少。”身在莱沃克尔战士学院的克拉辛问道。

“我上台时仿佛置身于花园之中,满眼皆是娇艳花儿投来的的倾慕,简直色彩缤纷。今年来的鲜花普遍不错。”皮尔斯握着手中的牌,依旧恬不知耻。

不知什么时候,那正在身后看牌的情妇拧了他一下。在前者一声怪叫下,惹来周围一圈人哈哈大笑。

“我可听说今年的帝国双珠里,贵族系的是爱罗伊斯侯爵小姐内定了。那荡妇还要冒充少女,真让人受不了。”维尔夫撇了撇嘴。

帝都双珠的传统表明了帝国在过去各个时代内不同的风气变迁。帝国双珠也叫帝国明珠,是指按照从前传统在年轻少女间每年选出一位最美的姑娘去侍奉生命女神赐福的仪式。最早时,是由女神祭祀们负责主持整个仪式,少女们也由教会们从附近信徒中挑选。后来,随着生命神殿在大陆上的逐渐衰落,这种仪式并没有随之消亡。但已经演变为一种节日的助兴消遣节目,而广受世人喜爱。

传至拉德皇帝时期,因为选取明珠的范围、方式以及整个过程饱受争议,乔恩地区的帝国明珠又改名为帝国双珠。索性由平民中选出一名年度少女,贵族中也同时选出一位,由两人同时获得明珠称号,这才最后皆大欢喜。

“我敢保证,爱罗伊斯侯爵小姐十二岁以前还是少女。”一个年青人严肃宣告。

“可她现在已经是个十足的老骚婆。”不知道那个俏皮鬼说了句挖苦话,酒店大厅内顿时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不过,平民系里今年的美女很多呢!有人说,圣魔法的一个女生已经被大多数评委看好。这种事情还是很少见的事情呢!”

“要不,哪天我们坐车集体出去‘郊游’?她叫什么名字?”

“我知道。她叫梅丽。但是,我们这里面已经有人预定了。其他人就别再打主意。”基诺瞟了一眼莱尔。

“她被我搞上了。”莱尔血红的眼睛凝视着手里的酒杯,粗鲁说道。

已经有些昏沉的头脑里虽然不大清醒,但他清楚的知道友人口中的“郊游”是什么意思,会产生何种的后果。毫无疑问,这次他坚决的,不容质疑将一个少女的声誉纳于自己名下。

“郊游”意味着身边这群“友人”会驾着没有任何标志号码的马车,出门在帝都的街道上去集体“狩猎”。一旦发现目标后,就将孤单的猎物拖到车厢内轮流大肆“享受”一番。他们动作老练,态度从容,更身份高贵。很少有人会怀疑这种事情其实是出自几位显贵后代所为。

莱尔侯爵公子虽未直接参与,但也通过基诺间接得知了这件事情。他可不想因为自己没有说清楚,而使得梅丽遭受什么危险的存在。

“莱尔,您真过份。同科里侯爵夫人那老骚婆勾勾搭搭也就罢了,新鲜的小妞您也不放过。”

“是她先看上我的。这我可帮不了忙。”莱尔端起酒杯又一饮而下。

“那味道如何?比老骚婆?”有人下流的接过一句。

“各有好处。老骚婆比较甜,那可是个甜姐儿!”莱尔眼前那烟气弥漫的空中,玻璃窗透过的灿烂夕阳,周围一张张淫秽猥琐的面孔,桌子上流淌的酒液、散落的烟灰。那蓝色眼睛里的泪花又在他的眼前闪晃起来,宛如海水一般在他心间来回流淌着。

“皮尔斯,您老子刚从战区哪儿回来,听说有什么新鲜事啦?”莱尔岔开话题,不想再在女人身上继续深入讨论下去。

“没有什么新状况。不断的都有兵员上前线,戴玛人那里也是这样。看样子,这次要大干一场了。”皮尔斯看了一眼手中的牌,又继续说:“有件事情说不准。但这也许是真的。我讲出去你们就权当是吹牛,不必在意。今年我们这里面的人可能要上战场。”

“太好了。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克拉辛激动着。

“大家听说了德米特里侯爵的事儿么?这家伙可倒了霉。我估计,这场战争结束后,他幸运被赎回来的话,也得给军法处套上绞索。”

“怎么啦?他惹了谁?”

“战后调查委员会这些天查来的结果:德米特里侯爵在赶路的时候根本没派出过斥候骑兵。后来是军团副官埃因图斯伯爵另外派出的侦察部队才发现敌人。战斗开始后,侯爵大人就失踪了。后来完全是埃因图斯伯爵的指挥在同戴玛人周旋。”

“不知道,但这些鸟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维尔夫愤愤不平。他是属于不希望去战场的那类青年学员。同战士学院头脑狂热的克拉辛完全不同。

“但德米特里侯爵是在帝都学院毕业的。军队里的那些土老帽一直盯着不放,说是乔恩毕业的都是批量出产的傻瓜。”皮尔斯吸了口烟。“这事儿本来早出了,一直被皇室那里压着。内务省的教育厅有传说要下达新的文件。”

“那让我们干什么去?直接找那些十六岁的‘童子军’抗枪上战场?”莱尔问道。

“说不准,但不大会让我们去做危险活。听说是什么支援团还是志愿团之类的活动。各个学校分到的活都不大一样。”皮尔斯显然也不十分清楚。

******

莱尔从不把自己归咎于贵族子弟这一类。当然,也不将自身划分为普通学生那一挡。

具体分类他自己也无法理解,但上等人的清高得体不适合自己,普通人的喜怒哀乐也不属于莱尔。虽然他身份上仍然是侯爵公子,仍然穿着贵族的体面衣服在帝都街道内走动。

侯爵公子并不是无视于自身行径的丑恶。从开始时,他就已经得知放纵背后将付出何种代价,将伤害到什么人,产生何种后果。

从他内心来说,一种极为朴素的,代表传统庄重的,只有乡村孩子才有的道德观念在他心里根深蒂固。此种道德观传自父母亲朋和童年周围其他人类似近乎相同的做人准则。

它社会基础牢固,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边无际,甚至世界上的暴徒与恶人都大体接受这种规范。罪犯也仅仅只是违反了其中的少数几条原则而已。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对所有的社会道德都予以反抗或唾弃。

过去放荡的生活中,这种传统道德时刻焦灼着莱尔的心灵。偶尔回顾也触目惊心,让人心惊胆战,久久恐惧。于是,他刻意忘记这些东西,开始欺骗心灵,诋毁神灵,甚至瞧不起他人。

莱尔-尼拉彻底与过去脱离开了,哪怕是唯呐贝尔的期望也罢,乡村从前的幻想也好,都和他无关。侯爵公子接受着帝都最疯狂,最神气,最粗野的一群年轻人影响和认同,将旧日的东西抛其所有。

很快的,一种崭新的,代表乔恩标准的,换句话说,是时髦的、风气的东西在他身上体现。莱尔-尼拉,活脱脱的一个乔恩版的花花公子,犹如面包一样带着腾腾热气出炉了。

两年过去了,在一种绝对客观的自我眼光下:他发觉计算征服女子人数的多少或者详细审查作爱次数,质量、时间的这种虚荣快乐并不能给自身带来太多快感。也并不让他感到幸福。

从那一刻起,重新认识的他就决定要改变过去生活。

年轻的候爵少爷忽然发觉自己原来从根本上是个传统的人,一个外表荒唐但实际内心里并不认同的人。虽然现在这是一种人人羡慕妒忌,实际并不快乐的“幸福”。

对于什么样的未来,莱尔此时还无法清晰了解。但他急需一个更为巨大的“快感”,一种更为接连不断的“动力”来支撑业已堕落深渊的灵魂。

在他人的冷眼和摇晃的选择中,侯爵公子拒绝继续过以前那样的生活。

莱尔认为促使自己选择的动力并不是悲天悯人的伟大抱负或者其他诸多社会高尚情怀,而仅仅出于人生重大发展的自私考虑。

这不是一个拯救世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