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自己手中的孩子，萧陵又一次的犹豫了，——到底自己现在又是一个怎样的身份呢？是选择萧家的子弟，大汉的臣子，还是选择面前婴儿的父亲？选择了萧家和大汉，面前的孩子定时绝无生理，可是刚刚出生的孩子又是何其无辜？选择了面前孩子的父亲，若是有朝一日——不，袁兄的话又怎会有错，大汉的朝野果真被她搅乱，自己又有何面目面对大汉，面对萧家为了大汉战死沙场的历代祖先？孩子呀，孩子，你若是男孩子，或者不是我萧家的孩子，该有多好，为什么，为什么你偏偏要投生在我萧家，成了我萧家的女儿……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世代忠良得萧家要生出一个将来会祸乱朝野得女儿来？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吗？想到了命运的捉弄，萧陵纷乱的内心之中又泛起了无边的愤怒——难道连命运也要捉弄我们吗？那么我就亲手打破这个该死的命运……狠下了心肠的萧陵将手里的女儿高高地举了起来……

此时，一只手阻止了他——一只无比柔弱，却万分坚定的手：“王爷，把孩子交给臣妾好吗，那是你的孩子呀，她才刚刚出生，又有什么错呢，如果真的有什么错，就都让身为孩子生母的臣妾来担当吧。”

柔弱的王妃，却说出了如此决然的话语，母性在此一刻表露无遗，而王妃的话也触动了萧陵心中最柔软，最不忍的地方——“那是我的孩子牙，她才刚刚出生，又有什么错呢？”萧陵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忍，一丝犹豫，但旋即恢复了方才的坚定——萧陵是个父亲，但更是萧家的子弟，是大汉统兵镇守一方的诸侯，即便这个新生的孩子没有一点罪恶，但是为了萧家，为了大汉……为了打破命运对萧家残酷的捉弄，萧陵本身没有其他的选择，这个选择确实是既不合情也不合理，但事实就是如此，自己既然背负了萧家子弟和大汉臣子双重的责任，又有什么清理可以胜得过责任呢。这个世界上，本身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用情理说得通的。

再一次看了一眼手中的孩子，萧陵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还轻轻的吻了吻孩子还略为有些皱褶的小脸，然后狠下了心肠，一把推开抱着自己胳膊的妻子，双手将孩子高高举起，又狠狠地摔落到了地上，可怜刚出生的婴孩一声也没发出，就被摔成了肉饼，鲜血四溅。

王妃被推倒后，顾不得自己身上哪里伤到，鼓起全身所剩不多的力气就想抢下孩子来，可还没站起来，就看到孩子被摔了下去，一点鲜血还飞溅到了她的脸上。见到如此情景，王妃一下子就背过了气去。

而亲手摔死了亲生孩子的萧陵此刻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现在他的心中又是什么滋味？是打破了命运的喜悦？是失去了孩子的痛苦？是杀死了自己亲生孩子的悔恨？还是为大汉尽忠，对祖先尽孝之后的满足？抑或是世代忠良之家得以保全的荣耀？萧陵自己也说不出来，此时的他，大笑之后，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双手和地上那一滩模糊的血肉，而他那本是白皙而英俊的脸上粘着几点鲜血，虎目圆瞪，五官也因为内心的痛苦和迷惘扭曲着，竟然显得分外的狰狞。被萧陵的大笑引来的几个仆妇看到此景，也顾不得理会王爷的异状，赶忙抢救王妃，而在原本王妃的床上，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在一旁哭叫着……

当天，渤海国都城淀州城中流传着一件喜事和两件丧事：一是王妃生出了一个小王爷，二是王妃还生下了一个死婴，三是王妃身体虚弱，产后不支也去了。有好事者问起相熟的当天在王府接生的婆子，婆子却是一句话也不肯说。

城中善良的百姓们闻之无不叹息，——一向恩爱无比的王爷和王妃被众人说成了是天造地设的一段美好姻缘，成为了大家心目中夫妻琴瑟相和的代表，如今王妃生产后走了，不知道王爷心中事多么痛苦，也可怜那孩子刚出生就没有了娘。

事实上，萧陵现在的痛苦更胜人们所想的千倍万倍。

渤海王萧氏为开国名将之后，开国百余年来一直对大汉朝廷忠心不二，因为封地地处北疆边陲，萧氏先祖多有镇守北疆保家卫国而战死沙场者，萧陵的大伯和父亲也是在一场和匈奴的冲突之中伤重而死。萧陵继王位后，对国内轻徭薄赋，鼓励生产，又是少数仍然忠心于大汉朝廷的诸侯之一，无论是在国内还是朝廷之上都有很高的声望。而他与王妃，一个年轻英俊，一个温柔秀美，两人又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十分的恩爱，是渤海国中万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却不想一家遭此横祸。

而萧氏夫妇平日里对待府中众人一向良善有礼，所以府中众人虽然大多知道事情的真相，但都没有外传，而且也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当日里通知萧陵王妃产女的那个丫鬟将那天听得的萧陵自言自语所说的话告诉了众人，大家结合萧陵那天的表现，自然也就将事情的缘由明白了个大概。众人对王爷的遭遇怜悯和对他做出的选择的敬佩的同时，也对世事对人无情地捉弄感到叹息不已。但无论如何，渤海王府上下却产生了更强的凝聚力。

就这样，萧陵从那天的事情发生以后就闭门不出已经有五天了，而王府的一切就在众人的自觉维护下自己运行着。到了第六天，已经把自己关在书房之中五天的萧陵满脸疲惫地走了出来，梳洗了一番之后，除了脸上能够略微看出憔悴外和平日里相比没有半分异样的他又开始履行起了身为渤海王应尽的义务。而渤海王府的一切，除了少了女主人以外，仿佛又恢复到了平日里的状况一般……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中，袁敬还在钦天监的观星台上看着夜空中的星象，发觉东方有异变的他，静下心来仔细的算了算，叹息了一声，默默地向东北方向一躬到地深深地行了一礼，但脸上的忧色却更浓，自顾自地轻叹道：“……天心难测呀，如今萧王爷此举着实令人敬佩，但妄图以人力抗拒天意，定遭天谴，可如今星象变得如此庞杂难测，也不知道未来对大汉到底是福是祸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