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齐赴玛雅(全)
作者:那条鱼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2818

冬日里难得的几个好天气,居然凑到了一块儿,又一个艳阳高照。人们的心情也和这天一样,透着一股喜气。正午,有空的时候,在窗边、在屋外,懒洋洋的在太阳底下,三五成群的闲聊着,话题中的人物自少不了谈西方。大多数人对谈西方的认识,也就局限在那一次的记者会,还有就是媒体们翻出了谈西方以前的新闻炒了炒冷饭。

从这些特定的事件中,人们看到了一个年轻人令人羡艳的、前途似锦的光明未来。人们谈论着谈西方将会成就怎样的辉煌事业、出落成怎样的惊世人物。人们都在想,尽管谈西方现在还没露面,但勿庸置疑,他迟早会出现的,谁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况且统领府也刚刚放出风来,对提供谈西方行踪线索的人将予与重赏。谈西方即使再想抬高身价,也该出来了。

可惜,谈西方现在是无法自己出来了,在他再度成为焦点之前,已昏迷地躺在手术室里,直到现在。

静寂的小屋,陈律师抱着昏迷的西方,第一时间联系了林中奇。陈律师在小屋等候,也是林中奇的意思。林中奇对谈西方记者会上的行为甚感困惑,很想知道西方骨子里到底想干什么,所以一直在布网追寻西方的下落,谈古今的小屋自不会漏掉。在林中奇的布局中,即使碰不到西方,找到谈古今或是谈东方也是好的,父子、兄弟之间秘密相对会少些,相信会更明白西方想做什么或在什么地方。不想,谈古今和谈东方仿佛人间蒸发了,人影是一丝一毫也没见着,西方倒自己出现了,只是一出现就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听到这个消息,林中奇急忙让陈律师带西方到自己的一处秘密住所,自己则联系了两位自己熟识的内外科专家,一同赶到。这秘密住所原是为沐希准备的,所有的医疗器械药物一应俱全,可惜沐希的病已经到了无医可救的地步,不想现在居然派上了用场。

聚光灯大开,强光之下,血迹淋淋的西方骤然出现在洁白的单子上,有些糁人。林中奇愁眉深锁,这孩子遭此惨祸,是和什么人结下了深仇大恨,还仅是突发事件?

耳边传来一阵低声的抽噎,林中奇生怕影响手术,转身拉陈律师出了手术室。

孤寂的月光,幽静的凌晨。

此时,拓拔图还站在伤害西方的树下,想着他的“阴谋论”。西方已经袒露于剧烈的光线之下,任人宰割。林中奇则在安慰陈律师,并试图从陈律师的话语中了解事情的经过。

“别着急,他会好的。”这句话说得那样沉重,似乎林中奇自己也不大相信,却又不得不说。

“我从来没有想到他会那样……那么多血……我看到他血迹……”陈律师断断续续地泣声述说着。

林中奇一言不发地听着。林中奇知道陈律师需要将这一切说出来,自己听不听不重要,重要的是陈律师需要“说”。

太平世界里,偶尔弄破皮、出点血,那是生活的点缀。在人的眼里,如几片玫瑰花瓣,让原本或灰或白的生活,有一点点惊艳,有一点点瑰丽。但当这鲜血成为眼中图画的主角时,谁能说这仅仅是惊艳或瑰丽?颜色还是那个颜色,看在人的眼里却完全不一样。这个以鲜血为主角的画面,意味着生命的慢慢展现、慢慢流走、慢慢逝去。人在此时,才会记起,鲜血原来是这个颜色的。在太平世界呆的时间太长,的确会让人忘记鲜血的颜色。

陈律师早就忘记了这颜色,突然间看到,还几乎完全覆盖了自己熟悉的西方,他的惊惧是不言而喻的。一个像他这样拿着高薪、养尊处优的人物,一时实在无法接受。为了让自己接受已经发生的事实,找人倾诉是个很好的方法。在自己的倾诉中,将不能接受的事实重复一遍,或可让自己相信,或将这种不能接受转嫁到倾听者的身上。总之,倾诉后,人的心灵会变得麻木,也许依然无法接受,但无疑已经承认了这个事实,不再那么惊惧。

林中奇知道陈律师需要这个过程,而自己是不需要的。同样是经过了十八年,林中奇从没有忘记鲜血的颜色。林中奇对这种差异习以为常,他知道时间是一个随人而变的万花筒。回眸过往时,时间会因人而变,常常可以将往事渡上层不知名的颜色,或扭曲成无法记录的样子。当许多人叙述过往时,自己也不能相信自己经历过这样的曾经,不得不又自作聪明地修补修补。就这样,时间抹去了许多原有平淡的故事,创造了许多更为精彩的故事。精彩,但不等同于事实。

时间,让大多数人都忘记鲜血的颜色,因为它和这太平世界实在不协调、太不相称,只能被渡色、被扭曲、被遗忘。可林中奇知道,自己和王闲兄这样的人却永远不会忘记这颜色,对他们来说,这颜色是岁月无法抹去。因为,他们的内心深处,藏着与这个世界不协调的向往。

天色大亮,看着陈律师终于平静下来,林中奇暗叹了口气,转移话题:“西方有没有说过什么?”

这一询问提醒了陈律师,注意力从叙述自己的恐惧中转移,想起了些事:“西方说过些话,但我听不清,只听出他说‘父亲’这个词。”

“‘父亲’?和谈古今有关?”林中奇疑问。

“不,也许不是‘父亲’,西方从不叫谈古今父亲。”陈律师记起这回事。

“那叫什么?”林中奇好奇。

“老爸,西方一向叫谈古今为老爸。”

听到这,林中奇心中一动,突问道:“谈古今好像已经好几天没露面了?”

“是,”陈律师也想起,“自从谈老先生立完遗嘱,已经三四天没见到他了。”

“立遗嘱?”

“是啊。说起来,那天谈老先生还真奇怪,硬要将遗嘱的事弄完,一夜都没有睡觉。早上,说是要赴约,匆忙走了。之后,就再没有看见过他。”陈律师一记起这事,就已经下了结论,脑袋里自觉地将自己知道的事实组织起来,说出来就像谈古今立完遗嘱去赴生死之约一样。

林中奇也下了同样的结论,十分心惊地臆想:“谈古今所约之人是谁?这个人为什么要让谈古今失踪,并重伤谈西方?”

电话铃打断了林中奇的臆想,从电话的另一头传来,肖星云即将接位和统领府特邀谈西方作为肖沐希事件调查的负责人的消息。听了,林中奇的脸色变了变,沉默地挂上电话。

陈律师有些好奇,但还没等他开口询问,林中奇就嘱咐说:“陈先生,你受惊了。先回去休息吧。不过,西方和谈老先生的事请不要告诉别人。”

陈律师听出语中的坚决,再想想自己也该好好放松一下,好忘记这可怕的事,就此告辞。

正午的阳光刺破冬日的雾霖,将自己的温暖毫无保留地洒在莽莽大地上。

站在阳光下,林中奇却感到阵阵寒意来袭。看到血迹淋淋的西方,他会单纯地认为统领府是在好心地邀请西方去吗?不,绝对不,他不是傻瓜。答案呼之欲出,统领府是在搜寻西方的下落。

那西方的伤是统领府所为?林中奇知道自己还没有证据下这一结论,但他不得不这么联想,另还牵扯到谈古今的行踪不明。

“老爸”这个明显带有青春期逆反心理的称呼,出现在西方口中,林中奇一点也不奇怪。如果自己有东方和西方这样的两个孩子,自己也会更喜欢东方。东方淡泊的性格,使东方的处世更为忍让,在大人眼里也更为成熟,不用操什么心,自然而然会对东方委予重任,更为器重。和东方性格截然相反的西方,偏激冒进、玩世不恭,眼睛里更容不得一粒沙子,典型的不好约束。如果林中奇猜得不错,沐希游戏公司宣布免费公开使用游戏,也是西方所为。以沐希和东方的性格,决不会不顾手下员工的生存需求,就冒冒然宣布这种消息,让公司陷入目前濒临倒闭的窘境。而东方和西方生活圈子的几乎重叠,也只能让西方更为叛逆。

可林中奇知道,这仅仅是表象而已。就像西方口口声声称自己对金钱多么多么喜爱,更时常在朋友圈里大谈“金钱至上”观,可谁能真正找出西方为钱不顾一切的事例吗?不,一件也找不到。甚至,以目前西方在沐希公司十倍的薪资、独掌某大公司的机会,西方也暗暗放弃了。了解这一切的林中奇,自然对西方有更为深刻的评判。

“老爸”到“父亲”,这一转变是怎样完成的?这才是林中奇想深究的问题。将一个叛逆者拉回到正常的轨迹上,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谈西方不是一个只需言语就可说服的人,否则,西方早就该被沐希和东方说服,不用再去幼稚地展现自己的叛逆。这样的转变背后,是怎样的深深触动,林中奇试图去破解。再想到谈古今的行踪不明和西方的浴血而归,林中奇感到,答案自动显现在自己的面前。

而林中奇更隐隐察觉,自从沐希被捕后,似乎有一种厄运一直跟随着他们这群人。是的,他们这群人,他们这群原本并不相干、但“突然”聚到一起的人。从沐希的生死不明,到小雨的沉溺睡梦,现在又是谈古今的行踪未明和西方的重伤浴血。如果说这种伤害是有联系的,也是一个线索的话,让林中奇不明白的是,为何谈古今会成为目标,是因谈古今让小雨成为时间吗?林中奇觉得这个理由过于牵强,至少小雨本身似乎并不是这种伤害的重点目标。

林中奇无法将沐希、小雨和谈古今用另一条线串起来,但又直觉三者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他拍破脑袋也无法想出,十八年前谈古今扮演的是那样一个重要角色。只能在自己已知的范围里,揣测琢磨。

“吱……啦……”手术室的门沉闷地打开,林中奇望去,顿感另一道刺目的光芒迷花他的眼睛,眼前一片白茫茫。

“扑腾、扑腾”两声,刺破空寂的午后。林中奇不顾眼前的迷茫,快步冲进手术室。除去阳光的直射,林中奇看到西方浑身插满了各色管子,平躺在手术台上,两位大夫则摊倒在门边。林中奇急忙将两位扶到椅子上,并逐一让两人补充了营养水份。过了一小会儿,两人微微缓过来。内科的陈大夫十分疲惫地开口:“林兄,我们尽力了。”

“那,谈西方他?”林中奇忐忑不安地询问。

“胸腔的伤口已经完全缝合,其他部分没有太大的外伤。”外科的李大夫抢先开口。

“内腔的淤血也清除干净。但,”陈大夫叹了口气,“因为失血过多,大脑缺氧时间过长,谈西方能不能醒过来,还是个未知数。”

林中奇的脑袋“嗡”的一声:又一个!昏迷不醒者!

等送走了两位大夫,林中奇接到手下情报部门的电话,统领府传出消息,似乎已经得到谈西方下落的线索,正准备大举搜寻。林中奇不动声色地挂断电话,心中知道现在追究是谁泄露这件事已经毫无意义,自己和谈西方的逃亡之旅就此开始。九州大陆虽大,但全部都在统领府的统辖之下,想安安静静地让西方静养是不可能的。好在,已经准备好了去玛雅大陆的飞行器,只要赶在统领府搜到前飞离九州,相信到了玛雅会安全些。肖逸对王闲兄虽有嫌隙,但从全力帮助沐希来看,显然有所缓解,相信对这些后辈不会不有所照顾。

打定主意,林中奇将西方搬进了那特制的救护车,向神秘的小屋飞奔。

灼热的光线刺破树林的寂冷,将淡淡的温暖送到那神秘的小屋。肖然的卧室充满了光明的气息,沐希和小雨在这氛围中逐渐了平复了自己内心的困苦,脸色变的柔和、平静。

林中奇在匆忙中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急忙将沐希和小雨分别固定在救护车左右的两副担架上,西方夹在中间。眼见这三个年轻人并排沉睡,自己则劳累不已,林中奇甚感荒谬:这群年轻人到底是怎么了?是这个世界容不下他们,还是他们已经厌倦了这个世界,要以这样的形式和这个世界对抗。青春年少,多么令人羡慕的时光,他们就准备在沉睡中挥霍掉吗!

而心中的另一个声音又在反驳他自己:至少西方是身受重伤、身不由己,沐希也是受人迫害落到如此地步,可小雨是因为?这个问题被现实及时打断了,林中奇还要开车。车后载着三个病人,林中奇自当小心驾驶,特别是西方浑身还插满针管。

在即将到达自己飞行器地点时,林中奇电话通知机场所有人员回避。西方行踪的泄漏,让林中奇更加小心谨慎。

看着空无一人的场地上,稳稳地停着自己熟悉的飞行器,林中奇心定了定,看来统领府那帮人还没有及时找来。将沐希三人一一搬进机舱,固定在位子上,林中奇才算松了口气。

坐到驾驶舱,打开引擎,起飞。林中奇感到自由的风从舱内浮起,围绕在自身周围,他深深的呼吸,自由的气息从喉间进入身体,慢慢充满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如同脱去了一层伪装的外皮,一阵的轻松畅快。林中奇不是第一次开飞行器,每当他感到自己深藏内心的那股不协调要和这个世界发生冲突时,就独个驾驶飞行器,飞到不为人知的无人地带,发泄心中对这个世界的不满。只是,这个时间十分的短暂,他知道自己还要回来,回到这个世界,继续扮演自己的角色。他曾想摆脱,但一想到王闲兄的嘱托,他就无法不继续忍受这些。他坚信王闲兄是正确的,如果说肖然消失后,还有谁可以替代肖然,引导大家实现肖然的理想,那只有王闲兄了。林中奇并不知道当年肖然的背后还有一个肖逸,一直以为肖逸和王闲之间的纠葛纯属个人恩怨。

而这一次,林中奇感到自己应该不用回来了,离开这个世俗的世界,离开这个和自己曾奋斗的目标格格不入的世界,离开这个远远偏离肖然曾描绘过的理想的世界。尽管这违背了王闲兄的嘱托,但王闲兄已经不明行踪,自己也是被迫离开。为自己找足了理由,林中奇心中平静了许多,稳稳地开着飞行器向玛雅方向前进。

一片片变幻无常的白云,伴着这特殊的旅程,时间消逝地飞快,距离正在缩短。

林中奇并不知道,玛雅周边已经被严密地监管起来。当他这艘不明飞行物出现在监管范围内,很快就被侦测到,并及时出现在给拓拔图的报告中。

“报告司令,有一架不明身份的飞行器正向玛雅方向飞去。”一群刚刚没有及时报告玛雅失去联络而被痛批的人,赶不及地将这个新情况报告给拓拔图。

“知道是哪方面的吗?”拓拔图正在焦急地等待手下搜索西方下落的结果,没有把这个情报放在心上,随口问了一声。

“还没有明确的显示,不过肯定不是平常的营运飞行器,极可能是私人飞行器。”

“私人飞行器?”拓拔图心中一动,再联系到玛雅的通讯中断,难道是肖逸事先联系好

的增援。“它到达玛雅还需多长时间?”

“大概十分钟可以到达玛雅大陆上空。”

“严密监视,如果在它降落前不能确认身份的话,就将它打下来。”拓拔图冷冷地说完,挂断电话,又将心思放在搜索西方下落上。他知道不停地询问,只会绕断手下正确的判断,并将这件事显得异常而特殊。因此,他只能按捺住自己内心的焦急和不安,在自己阴暗的办公室里独自踱来踱去。

十分钟,对拓拔图是非常难熬的。每过一分钟,他的心中就会产生一个新的揣测,然后再将它推翻。直到最后一个揣测即将产生时,他等到了一直在等待的消息:谈西方经过手术后,和林中奇一起离开。而林中奇最后的踪迹是要求一个自己私人机场的所有人员离开机场,之后有人发现停在机场上的飞行器不见了。

不见了?飞行器!

拓拔图霍地拿起电话,接通监视玛雅那群人的电话。还好,通话正常,接电话也及时。

“那飞行器被打下来了吗?”拓拔图紧张地问。

“报告司令,”对方兴奋地说,“刚刚发射了。好!打到了!冒烟了!司令,您听见了吗?打下来了……”

拓拔图无力地松开电话,任它摔落在桌子上,“嘭”的一声,同那被击落了的飞行器一样,重重击在拓拔图已经被万蛇穿心、残缺不全的心灵深处。拓拔图如一堆烂泥,摊到在椅子上。

午夜的丧钟,“咚、咚”地敲响,一声声地击在拓拔图脑中,心中的丧钟随着这节奏也缓缓敲响,一下,又一下。谈古今,谈西方!拓拔图苍白地交替回想着这两人的面孔。一个,又一个。

一个东西,看多了,想多了,总会发现些原来没有发现或没有感受的地方。拓拔图不停地在脑海了勾勒着谈氏父子的面孔,他看到的,他未曾看到的,他记得的,他记不得的……种种形象最终混为一谈,朦胧,模糊,遥远。渐渐,拓拔图看出了另一个无法忘却的面孔:石佛。

拓拔图嘭地笔直站起,总算是想明白了,一定又是石佛那个老秃驴,又是一个阴谋。谈古今,谈西方,只剩谈东方了。这是自己千年存在的唯一印记,不能继续让那个老秃驴牵着自己走,让自己又落入他的陷阱。老秃驴将东方引到玛雅去,肯定是因为知道自己不敢去。不行,自己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眼看着老秃驴的一个又一个阴谋得逞。

最有权势的人,最迅捷的准备速度,最快的飞行器。

玛雅,又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