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真相
作者:那条鱼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318

推开办公室的门,温一旬愣在那里,若水正坐在荧幕前。温一旬转念已知发生了什么,思维混乱起来。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种事,他不想背叛星云,但也不想若水处于危险的境地。偷看统领府的机密文件,毕竟是不小的罪。

他关门,上前。待看清若水,这矛盾转瞬消失。泪水自若水的面颊,不曾间断地下落。她的愤怒,她的伤痛,没有任何掩饰,随着她眼神在荧幕上一遍遍扫过,时时转浓加深。

温一旬的心揪了起来,他一直不愿证实的猜想萦绕心头:星云真的?真的是杀害林中奇的凶手?

若水看到了他,泪水在那一刻停止,伤痛和愤怒收入娓娓关闭的心扉。眼中没有虚无的远方,却也平静得无一丝波澜。此时的平静,让温一旬不敢去看,更不敢去触摸。他知道,平静的源头变了,不再是怀念,而是痛恨,彻彻底底的痛恨。

温一旬关上荧幕前,刻意记下了那个编号:002203080071。默默扶若水回到寝室,星云已不在,只剩莫大姐一人。若水仿佛没有看见任何人,莫大姐善意的招呼也视而不见。

将若水扶回房间,再出来。莫大姐询问的眼光直落在他身上,若水的神情太异常了,就算吵架也不该这样吧。

“我们去办公室说。”温一旬边说边走,他要赶回办公室,去解开心中的疑问。他已顾不上背叛不背叛,他需要知道真相。

002203080071,被摊在那儿。温一旬看完,没有失落,没有星云就是凶手的失落,大大的问号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看不到星云就是凶手的任何证据,为何若水却是那般表情。

莫大姐很快扫过,冷哼一声:“真聪明,这样表示星云就是凶手。”

“这里只记录了星云是最后见到林中奇的人,然后就宣布了林中奇的死讯,缺少了最重要的部分。但至少,没有写明星云就是凶手啊?”

“这是一份政治秘密档案,当然不会直接去写谁下的命令,以免日后被翻出来作为证据。根据普遍的政治规则,这里就是在明明白白地指,星云是凶手。”

温一旬懵了:“若水能看懂?”这是句废话,若水如果看不懂,怎会是那样的表情。

莫大姐紧蹙眉头:“她看懂了才糟,这档案倒证明了我的直觉,星云不是凶手。”

“为什么?”

“这里记录了,统领府宣布林中奇死讯的当天,就将尸体移交给了中奇公司。而当天,李绍基立即通知了我,我也马上就赶去了。但我见到林中奇时,可以确认他已经死亡了两天以上。也就是说,星云最后见林中奇时,他已经是个死人了。”莫大姐心中的某个位置被触动了,很痛。

莫大姐的医术无可置疑,却不能向若水明说。温一旬恐惧,认定星云就是凶手的若水,会去刺杀星云吗?若水的伤势尚未好,杀死星云的可能性很小。可刺杀失败,就更糟了。

“我去找若水谈一谈。你再找找看,我相信一定可以找到破绽,证明林中奇早已死亡的真相。”莫大姐接下了重任,温一旬的担子也不小。

云,模糊了月影。朦胧中的夜,似乎永不会平静。

终于证明了,他就是凶手。尽管来此,就是为了证明这个。但一度自己认为,他不会是凶手,肖然的儿子不会是杀害父亲的凶手。父亲的一生,都在暗暗为肖然的理想而奋斗。临了,却死在肖然儿子的手上,就不仅仅是不公平,是太可怕了,可怕得让若水无法接受。她恨,恨肖星云,恨他杀害了父亲,更恨他居然是肖然的儿子。

父亲犯下了最不可饶恕的罪孽吗?为何他要经受上苍降下的最为恶毒的惩罚!不,父亲没有,父亲绝对没有。犯下最不可饶恕罪孽的人,该是肖星云,该经受上苍最为恶毒惩罚的人,也该是肖星云!

彻底的痛恨铺满了平静的深渊,没有一丝波澜,更无法去搅动,去抹开,痛恨的坚硬如天降地生,根本无从插足。若水在这平静中沉溺……

“姐姐?”亲昵的叫声打破这平静。若水的脸僵硬地动了一下,好在黯然的月光根本照不清任何东西。

若欣没有开灯,摸到了若水。亲昵地依在若水身上,说:“这样黑真好,妈妈在世时,我经常这样靠在妈妈身边。”

痛恨,被母性的光辉驱赶着。若水不得不将痛恨坚硬的外壳隐藏起来,抚摸着身旁的若欣:“你想妈妈了?”

“嗯,我好想回村子里去,可回去妈妈也不在了。”

若水痛惜地搂了搂若欣,却突然僵硬起来。她想起那个凶手对若欣的所作所为,痛恨,更为彻底的痛恨。

肢体的触摸是那样直接,若欣马上察觉了这僵硬。她急忙辩解:“姐姐,你不要怪星云哥哥,真的不要怪他。我不是一个小孩子。”若欣的口气忽变了,若水听出了她语中的聪慧和从容,“星云哥哥很难,真的很难。他学会了上流社会的一切,不得不遵照规则行事,但他真的很排斥这样做。他没有要我一定帮他,他说这很危险,但他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他会承担一切后果。如果我不答应,他也不会怪我。但我很喜欢这样做,那些记者被我们耍得团团转的样子,真的好好玩。而且,我也很喜欢星云哥哥,还提议……”若欣忽的低声停止。

若水的僵硬被若欣的话慢慢软化,问:“什么?”

“我提议做星云哥哥真正的女友,他却说,”若欣变得很茫然,“他是个不该存在的人,必将要受到惩罚。所以不要我和他靠得太近,说和他在一起是个灾难。”

若水愣在那里:难道他已经在忏悔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

“若欣,你该回去睡了。”一个声音插了进来,若欣倏地蹦了起来,尴尬地说:“对不起,星云哥哥,我不是故意不听话,说给姐姐听的。”

“说都说了,你还不走。我和你若水姐姐有事谈。”肖星云的声音异样的温柔。

若欣蹦出了门。

“将门带上。以后学会关门,那么讲不该说的话时,就不会被人听见了。”星云调侃若欣。

若欣冲星云伸了一下舌头,带上了门。

黑云将模糊的月影,也遮了个严实。若水忽知,今夜会很漫长。没有理由,但她就是知道。

没有光,星云却知若水朝窗斜依在床头,拉了张凳子,在她的对面坐下。

漆黑的夜,总在掩饰着什么。可若水却觉察,这漆黑中的人,才是真正的肖星云,剥去虚伪面具、没有任何掩饰的肖星云。这感觉无损她对肖星云的痛恨,却在她内心搅起无法平息的波澜。她更愿意白昼中那个虚假的肖星云是凶手,而眼前漆黑中的他不是。

“若欣这小丫头太可爱了,常常让我不自觉说错了话。”

“你来是想谈若欣的的吗?”若水截住了话头,但语气很怪。

“我来是想说,我错了。的确,我不该利用若欣。”

“为什么?”若水有很多话想说,想问,可脱口的只是这三个字。

“我很抱歉,这不是肖然该有的做法,我忽视了。我已经和石峰商议过了,现在正在通知各大媒体,明天我会亲自澄清这件事。”

若水对此没有任何表示,忽问:“你说你是不该存在的人,必将要受到惩罚,为什么?”

这问题刺中了什么地方,若水感觉星云的呼吸突停止了一会儿。良久,黑暗中的星云梦呓般低声说:“你忘了吗?这件事,我曾对你说过。”

“不可能,我不知道。”若水有些迷糊了,她真的记不起这件事。

“对不起,”星云像是清醒了,可又没有脱离梦幻,“是我忘了。记得你在我房间的那夜吗,我对你说了很多话,可是你睡得很香。”

星云进入某种梦幻中,而若水的心被搅得乱七八糟。她也想起了那一夜,事后她以为是梦的一夜。她看见了那个烂醉却无法醉去的星云,她做了黎明中第一缕阳光,做了黑暗中最后一丝光明。还有,星云那好美的笑容,真的好美。

回忆,洋溢着暖暖的热度,无可触摸却真实存在。这热度,刚好可将痛恨那坚硬的外壳熔化。随着回忆的慢慢清晰,坚硬的外壳几乎无处寻觅。若水抗拒着,在回忆中不断插入父亲的点点滴滴,慢慢又凝聚起外壳,但已无法再坚硬如初。

可,星云说话了。那语调,依旧不在现实中:“有个男孩,他没有父母兄妹,只有一个义父和叔叔。在他懂事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是要作星球统领的人,他自始至终接受着这种教育。但他很腻味这样,他一直想,他也应该像其他人一样,有别的选择。他长大了,他决定选择其他,他义父反对,叔叔赞成。他去做了,也成功了。尽管他清楚这成功的水份非常多,如果不是他义父和叔叔,他也许根本不会成功。但他已经不想走义父安排的路了。

这时,他叔叔告诉了他一个惊人的消息,他是肖然的儿子。肖然的儿子,不该在其他地方沉沦,只该在统领的位子上履行自己的义务。他也这样认为,他回来了。义父死了,死的不明不白,接着叔叔也失踪了,失踪的不明不白。他做上了统领的位子。如果这是故事的结尾该多好,可惜不是。”

刻意的轻描淡写,也无法褪去语中沉沉的苦涩,若水的心跟随着故事。

“他在非常偶然的机会里,知道了一个秘密。他虽然是肖然的儿子,却不是肖然想要的儿子,肖然从不知道他的存在。他是他叔叔刻意制造的,原本不该存在的一个人。”

原本不该存在的星云!若水无法置疑故事的真实,星云的叙述无处不透着不可比拟的沉痛,这无疑是他心中隐藏最深,也是最痛的伤疤。

若水有点摇摇欲坠,她暂时忘却了父亲,完全沉浸在这故事里。

拓跋图制造出星云,为什么!李月星收星云作义子,为什么!他们要星云作统领,为什么!不管为什么,他们一直在用牺牲千万人生命的代价,试图消灭肖然留下的印记。自然不会为了恢复肖然时代,才这么做。

不用再往下推敲,若水也看到了一个事实,一个最为凄凉悲苦的事实:星云,这个背负肖然儿子耀眼光环、并坐在统领位子的人,是个棋子,一个最无法摆脱爱恨情仇的棋子。他确实不该存在,他现在每走一步,都要在生他的母亲和养他的义父叔叔间,做一个选择。这是个时刻矛盾的个体,这样的个体没有惊人的毅力无法支撑到现在,但也只是支撑,根本无法获得生命应有的欢乐。或许,他不一样,当黎明中第一缕阳光、黑暗中最后一丝光明出现时,他,笑得好美!

月儿,从黑云中露了点头;光,从窗口映照在若水身上。星云看到了若水将要坠下,豁然从梦境中清醒,伸手扶了若水一下,有些歉然:“是我多话了,你不用这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轨迹,这也许就是我应走的轨迹。你的身体还没复原,不要多想。”说着,起身要走。

若水用眼神阻止了他。对,借着月色,星云察觉出她的眸子里有太多的话要说,有太多的问题要问,他等待着。

久,很久。若水也没有说话,她摇摇头。星云出去了。

独自,对着刚刚露头的月儿,若水终于知晓,为何今夜会如此漫长……

莫大姐在若水的房门前,截住了星云。客厅里没有灯,更黑。莫大姐却指着对面的沙发说:“星云,你坐。”星云准确地坐下。

沉寂,在面对面的两人间。

莫大姐早就回来,看到林若欣从若水的房里出来,就准备去见若水,却听见了星云的声音。她和若欣打了招呼,劝若欣去睡后,就一直守候在若水的房门前。若水如果因林中奇之死要刺杀星云,自己或许无法阻止,但这样短的距离,至少可以及时挽救星云的性命。

可莫大姐想到若水要杀星云,就无法不想到林中奇,林中奇的死让她无法等待下去。她默默运用日冥人强大的思维感知,去探听或者说偷听,若水房里的动静。

星云的故事,莫大姐完整地听到了,这使她思维异常混乱。甚至听完后,她就再无心继续偷听下去。若水不会真正理解故事中最为关键之处:制造。不需地球人的十月怀胎,制造出一个人来。星云的言语中明显知道自己出生的不平凡,所以才认为自己是不该存在的人!

不该存在的人,就只剩痛苦。他不愿身边的人看到他的痛苦,即使在最好朋友的面前,也时时戴着面具生活。只有自己和温一旬能从思维的欢悦中感知,他从未真正快乐过。他最爱的人,就是他最不敢靠近的人,所以他不愿和若水联系在一起。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很爱、很爱若水。

坐了很久,莫大姐一声没出,星云不得不开口问:“莫大姐?”

“我累了,要去睡了。”莫大姐进了房间。

星云莫名奇妙,今晚,这已是第二次了。但他需要去睡了,明天得好好对付那些记者们。

莫大姐也察觉,今夜好漫长。星云的出生,是温一旬的错,不,是水日的错。如若水日知晓星云是这样痛苦,水日不会安心。向来没有自己坚强的水日,绝对无法安心。知道了,水日会怎么做,自己无法得知。从未发生过这种事,也就没有现成的结局可作推演。即使有,所有的结局也都仅仅是推演,都可能不是现实的结局,因为现实可能会演绎出一个不在推演范围内的结局。

而星云也爱着若水,自己或许无法真正理解爱情,但自己的直觉不会错,星云深爱若水,那水日该怎么办?夜,真的好长……

但有一个人恨今夜太短。温一旬一直在档案中寻寻觅觅,他渴望每个下一刻,就可从中找到林中奇早就死亡的破绽,以此来向若水证明,星云不是凶手。找着找着,天就亮了,他却毫无线索。夜,为何这样短。肚子经不起折腾,叫了起来。温一旬第一次利用手中的权力,让侍卫为他送早餐到办公室来。吃着香甜的早餐,他笑了,他吃到了一个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