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是是非非
作者:*狻猊*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6523

1。假如三国烽烟在当今,就一定会有记者到处乱问。在餐厅里把我团团围住,问道:“赵将军,请您讲一讲,雨过天晴那一天,你和阿雪朋并肩走了十余步,为什么突然回去?回去时,你说了一句话,其中有‘凡高’二字,这可是真的?”

我吃一口菜,咽一口汤,然后回答:“是这样的,我是去探望凡高,但我边走边想:我目的是向他借点资料,以证明他曾经有过一段大富大贵的生活,或者说他自始至终就是个富豪,又长命百岁,那样的话,我才会奋不顾身地投入在我所酷爱的绘画事业上。可是凡高百分之九十九不会满足我,我还是回去好好想想再说,天气又这么冷。”

“难道您不知道,凡高可是荷兰人,已经去世五百年了吗?”

“知道……这个……可是,为什么呢?……有什么关系呢?”

我又希望记者去追问阿雪朋:“我们很想了解您是何时、何地、怎样对赵将军心有所想、情有所系的?这样问,您不会介意吧?”

雪朋想了想,说:“嗯……我可以说一点。”

“那雨后的小小十步算不上什么,听好朋友说过,赵云将军不容易靠近,为了让他注意我,只有另想办法。

“我发现,每次上‘艺术大不论’课,他总是早早跑去大教室,占领左边一个位子,于是我也走过去,坐在他身后,大声地说话,重重地拍打灰尘,他侧身躲避,并且回头看见了我,张了张嘴巴,说不出什么,又回过头去。下一次,我又坐在他身后,再下一次,再再下一次,一连四次,我都坐在他身后,他都发觉了。

“第五次不行了,他身后已经坐了人,我只好去别处。不过,时光允许我的再努力,‘艺术大不论’虽然每周只一课,却有很多周。有一次,我发现他坐在中间一排,并且身边的位子是空的,我便勇敢地走过去,坐在他身旁。

“故意靠近他,又故意不说话,我不相信都这样了,他还没觉察,至少也该表示表示,看我几眼,问我几句。可他根本不开口,看我也不看。我尊重赵云将军,也不去惹他,上完课就走。”

讲到这儿,阿雪朋喝了一口水。

“那您怎么不直接对他说,‘赵将军呀赵将军,我是你夫人’呢?”记者们赶紧问。

“啐!你们走!你们胡说八道了,快走开!”雪朋呛着了,杏眼圆睁,恼羞羞地把记者们赶走了——

2。是的,她说的都对。其实她即使没有这么做,我也早有发觉。当年赵子龙为公孙瓒效命时,就认定了只有刘玄德才是个爱惜将才的主公。

莫怪我以赵将军自诩,莫怪我与战场风马牛不相及。我累身在学府里,不仅要磨砺自己的绘画本领,还要选择未来的夫人。阳光照耀在阳台上,望眼欲穿。

忆昔当年华容道,关羽放走了曹操一路败军,他有没有仔细看一看,谁在败逃之中雄风犹存?哪个像是后来居上者?张辽、徐晃、于禁?李典、许楮、乐进?……关羽不是有心计的人,他背过身去,不曾看一看。

赵云将军立马在阳台上,举目望着下边的走廊,打量着一个又一个从此经过的男男女女。过尽千帆皆不是,惟有一个最惊心。当这一个从走廊上经过时,将军真是心猿意马,立不安身了。自从妇女解放以来,女人仍然没有什么了不起,她们在新的环境中表现出新的庸俗,她们沉沦依旧,你很难从茫茫女群中发现几个真正的女杰。百里挑一,千里挑一,终于走出一个来。她是谁?偏偏又是阿雪朋——

3。背影,背影总是很好看,背影总是给我带来安慰。如果在奔行中马失前蹄陷入泥坑,也只有背影能使我心平气静,不害怕陷下去多深多黑。

背影在哪儿?背影总是很少见,却又历历在目。在楼梯一侧,餐厅一角,在花园后面,图书馆里,在走廊尽头,阳台底下……无论是白天黑夜,尽管有时也彷徨错乱,也引与失意,背影总是让我感到宽容。

你就不要回过头来,你还要把头低一低,慢慢走你的路,做你的事,让我觉得你在想的和我在想的,本来是一样。就要你别回头,你我别见面,才好是欣慰、坦然。

闭上眼睛,你的背影仍然可见。我在眼睑蒙住的黑色空间里,对你为所欲为,对你哭,对你笑,对你狂歌,拉起你的手,拖着你奔跑,把你打倒在地,赤裸裸野蛮蛮地爱上你,听你在泪水中呻吟和尖叫……我们共同闯入人类的的森林,在黑暗的空间里顽强地拼搏,举步唯艰。人类的森林中风暴重重而荆棘密布,我们不幸被冲散,永远不能重逢,所以悲哀再悲哀……直到直到,黑色的空间变成了火红色,火红火红色……为什么黑色变成了火红色?

睁开眼睛,一眼正对着圆光光的太阳,难怪变成了火红色,是我把脸转向太阳了。闭上眼睛低下头,黑暗重来。可是,那一眼看见的小太阳,已经留在瞳人中,变成一个耀眼的小光斑,把所有幻影都冲散了。小光斑先是灿烂的纯蓝色,后是灿烂的纯绿色,再后是灿烂的品红色,最后什么也看不见了。太阳用它的蓝绿红三色光芒,把我的幻想冲散了。

可能就是这样,是我软弱,是脆弱。当我睁开眼睛,看见背影转过身来,成为一副脉脉柔情的笑容时,那就是一种毫不留情的冲撞,把我像一面明镜一样撞得粉碎,晶亮的玻璃片溅落满地。当一支利箭破空而来,赵云正要挥枪打落的时候,忽然看见背影转过身来,变为含笑的面容,顿时全身酥软无力,被利箭射中,一头跌落马下……所以果然是我太脆弱,果然不能承受她含情的笑容——

4。史钟茹来了,我正在幻想阿雪朋,多么失态。

三国的战争混乱而无聊,倘若关羽、张飞、赵云、孔明、周瑜、甘宁等人一齐去协助曹操,天下不早就大一统了?如果某男与某女是天生的一对,那么一见面就直接挑明了,岂不省事?

“你不必……太在意,也不必……怀疑自己,我没有……记着谁,也没有……想入非非。”史钟茹一来,就反复不停地唱这一首流行小歌,恹恹的情调,不知不觉我受了感染,也随着唱了起来:“你不必……太在意,也没有……”

“金蒂金蒂你听啊,某某人在跟我学唱歌呢!我的预料不错吧?”史钟茹对金蒂叫起来。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这女妖太可恶!

史钟茹像谁呢?到积累的图片中找一找。找到了,她像吉普赛女郎卡尔曼,像茶花女玛格丽特,像荣过府的王熙凤,像纣王身边的苏妲己……”

她又学会了另一首我每日都唱的一首歌,故意反过来唱给我听:

“从前有个传说,传说里有你有我,我们在阳光海岸生活……叫你一声MYLOVE,亲爱的,是否你也关心着我,能不能……”

聪明人啊,你玩错了,我们之间没有这首歌。这歌在我和聂英阁之间唱起来才好听。因为我们才是从前海边的老伙伴。我爱唱这一首歌,是觉得这歌的确很可爱,略有一点披头士的味道。聂英阁在时,我是不唱的,因为她听了会生气地向我翻白眼。

曹操筑铜雀台,横槊赋诗曰“……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他才是恃才放旷的人。史钟茹也是这类人,她朗诵完了曹操的诗,又加上一句:“誓得汝!”接着又低声说:“我一定要得到你!”

说给谁听呢?你奶奶的!别人都乱嘈嘈的,只有我在平心静气地运笔运色,她故意离我这么近,只让我一个人听见!我气坏了,又发作不得,暗骂这该死的玩意!——

5。什么都不干最清闲,把无聊无用的东西置之度外最好,先前总认为苦学猛练才好,等熬得浑身疲惫了,快要完蛋了,才知道什么都不干才最好。

可我是个身不由己的人,被控制的人。每天,每次,我想找个东西,总是要把桌子翻烂了,最后一个才是。而用不着的那些,却总是凑到眼皮底下,碍手碍脚。等到有一天要用着它了,它却钻到了最里层,要全部翻遍了才肯出来。每天,每次,我都要被这种事气个半死!

难道这不是一招绝妙的战计?可惜三国时代竟没人使用。今天我得到了,拿来对付别人,对付老师,对付控制我的人,把他们活活地气杀!对付史钟茹也真管用,她总是想找我的事儿,我就用这办法来对付她,每次成功了,她都气得浑身哆嗦。

但是啊,阿雪朋对我也是这样,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天晓得她在盘算些什么?天长日久之后,倒成了才灯谜了,捉迷藏了,搞得我晕头转向——

6。我们到底怎样画人体?这个问题,现在只有马超的思路正确。

“女人体是什么?多么简单,女人体就是勾引男人爱情勃起,奋不顾身地扑倒在她的脚底下,就是要女人们醋意大发,嫉妒得死去活来。那么男人体呢?当然就是反过来讲啦。谁画到这个水平,谁就是画活了,有血有肉,逼死你!”

可是偏偏不是这样,人人都被无限的理论束缚了,怎么画都把人体画得像个塑料、瓷器、花瓶、静物、死板而教条。

马超的绘画速度排名第一,老师刚出去,他就把笔一扔。扔上了天花板,画完了。

“呗呗,老师,玩你的去,俺们自己会画,不用你来管,画成功了,老婆孩子都满意,要求您的,是看在礼貌一场的份上,给划个60分,也好顺利毕业,也好耍子去耶,聒噪!”

说的真是!教程上的人体课充满了官僚主义,画起来索然无味。我们想在课堂之外画人体,请不到模特儿,画穿衣的同学也行。

史钟茹当之无愧地坐上模特台,她的美是公认的,即使美女苗歌洁,也承让了。

仔细地画她吧,她含情欲露,楚楚动人,像玛丽莲-梦露,像麦当娜。

梦露在簇拥中走出来,故做羞涩,欲言又止,其实她是个性感女神,她说话的声音,做一个动作,或看人一眼,都充满了诱惑力,管叫汤姆约翰们嗷嗷直叫,谗得要命。有一个人长期守侯在梦露可能会走的一条路上,终于让他等着了,马上扑过去抱住狂吻。梦露不得不聘用保膘护身。

尚书宝就是我们的汤姆约翰,他坐在伸手就能摸着史钟茹的距离上画她,恨不得摸一把画一笔,眼珠子盯住她几乎不转,喉咙里咕咚咕咚地咽口水。毕竟钟茹不是凤丫头,她没有机会没有条件,给人来一场头浇大粪汤的恶作剧。

画一画她的裸体该多好哇!可她是我们的女同学,宁死也不肯脱衣服的,只有同她发生了爱的行为,或将来娶了她,她才会任由你摆布……令人咋舌头的话题!——

7。人的灵魂要从庸俗中挣脱,全部精力投入学习,为绘画舍生取义,可以神明自得,可以入天堂。我所以敬重赵云和甘宁,是记得他们的话:“大丈夫理当马革裹尸,以战死沙场为荣,临阵退缩,岂是英雄所为……国难当头,士当万死不辞,勇往直前!”

我难得良师益友,蓝克和太宇用悄悄话说我“可惜怀才不遇”,听了使我两眼发红。大桑教授来上课了,课名叫做“我们找不到形象”……他总共只上这一课。他是个明白人,熟悉我,知道我对他耿耿于怀。他的权威压迫和我的逆反抗衡就要在这一课程里见个分晓。我若胜不了他,永远都没力气,他若败给了我,就会乖乖地让路。因为我们之间的对抗已经很尖锐了。

等着看我的画面吧。

不能鹤立鸡群,不能盛气凌人,不能像张飞那样把顽敌一矛刺死,就不配为才子、豪杰、英雄。学府里的画风日趋腐败,从这儿验证了美术史鉴中对“学院派”的贬低确实没错。学生们也自卑自贱,都大言不惭地说:“我们画得不好,真不好。”

“我们画得不好,你看。”单雅拉着阿雪朋的手说。雪朋听了不说话,满画室里端详,看来真的都不好,就要点头默认,忽然被一副色彩强烈的画面吸引住了——画上一个超人,被铁索链五花大绑,卧在五角星上,身边燃烧着熊熊的烈火,而那个超人却傲然自若地斜躺着,一种坦荡自然的心怀……这画面的色彩拼配呈献出异常的慑服力,能慑服每一个人,让你产生拜服在地的预感。雪朋吃惊地睁大了眼睛,问道:“这是谁画的?”

“贝安瑟画的。”单雅无可奈何地说。

雪朋情不自禁地迎了上去,看见我在这儿坐着,就问:“这是你画的?”

“是。”我点了点头。这幅画名为《巨星红尘》,大桑教授划了罕见的99分。

雪朋待要仔细端详,可是单雅拉起了她的手,“走,咱们快去吧。”

雪朋被拉着倒退着走了,眼睛一直盯着这幅画,直到拐出门去——

8。有一天,刘备同服装设计专业的李山文闲聊:“你们搞服装设计专业的,谁最厉害?是你吧?”

李山文老是一副笑模样,弯着背,留着发红的小胡子,梳着不成体统的长头发,在脑后扎一个小辫,这副相貌与众不同,人们管他叫“老山羊”,叫脱了口,便成了“老仙人”。他说:“在我们班里,专业最好的,就数阿雪朋了。”

“是她?一个女辈?”

“是她,别人的嘛,就不好说了。”

“谦虚!你肯定是最好的,或者和她差不多。”

“哪里呀!”他咧嘴笑开了,真一个仙风道骨的模样。“嘿嘿,你老是误以为我的专业多好,我的不算好,不信你去问别人,都会说是阿雪朋最好,其他人嘛——博大玉也很棒,真的。”

“寡人欲制一套龙袍,好做皇帝,依你之见,该找雪朋还是大玉?”

“找雪朋吧,她最优秀。”

岂止是刘备想做龙袍,赵云将军也想做一身上等的戎装,连图样都自己画好了。听老仙人说制衣高手竟是阿雪朋,不由得心中一阵激动——

9。轻轻走过“服装设计”的门牌前,听不见门里面有何声响,推开一点瞧瞧,里面空无一人,只好怅然离去。

这一次门又开着,在外面徘徊了好几遍,终于推门走进去,尽可能装得坦率大方,可是又怅然地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连连好几次都是这样,让我一头闯个空。

终于这次看见里面有人了,只有一个,正站在桌前,低着头,悬着手腕练习毛笔字,很像是阿雪朋。于是我走上去,就要推门往里迈——猛然间锣鼓声大作,十面埋伏!喊杀声向我扑来,不好!速撤!在兵荒马乱中,我仓皇逃遁,踩着楼板“噔噔噔”大响,跑过拐弯之后站定了,厮杀声消匿,后面没有追兵。我这才喘上一口气,刚才我好狼狈。当年司马懿是这样狼狈吗?是,那是在过了街亭,又败给了空城计。那事让仲达老头懊悔得没有法提。

难道我?此事?

我坐不住了,再去她门前走一遭。

门开着一半,走过时,看见里面人已很多。阿雪朋还是站在桌前,悬腕练习书法。她一抬头,看见了走在门口的我。

走过去,又走回来,再经过门口,她还是那么站着,又是一抬头看见了我。如此,我便无计可施,只有回军。

烦人!多少这样的情况,无计可施,只有回军。查查三国演义,有多少无计可施而退军的战例!因为这烦人的一着,败落了多少好事!她的教室我不知走进去多少回了,怎么今日就一步也不敢往里迈了?

我退回到教室,刚坐下,阿雪朋就追过来了,笑眯眯地走进来,无人找,又无事做,只蹭到英阁桌边站着,英阁问她来有何事,她只笑,说不出有何事。我们这边人也不少,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笑着回去了。

这一天晚上,影视厅放映一部好电影,柯特-罗素主演的《埃尔维斯》,我是决不能错过的——

10。万料不到,晚上一进放映厅,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阿雪朋!

她正看着我呢。这个人真是!平时多有正面相遇,她总是对我微微一笑,每次都笑得我心里没底。这一次,她又冲着我笑了,露出白白的牙齿,她的眼睛里含有一种真切的诚意,以目光邀请我坐在她旁边。我被这种以外的遭遇弄慌了,脑子开始发笨了:她旁边是一个空座位,我就过去坐下吗?

我没有去坐,而像个木头人,僵硬地走过去了,另寻一个座位。

过了一会儿,听见身后有笑语声,回头一看,啊!阿雪朋离开她刚才的座位,坐到我的身后了,近在咫尺!

这一晚的电影算是白瞎了!我什么也没看见。《埃尔维斯》多精彩,多感人,我都没看出来。我只感到脊背和后脑又硬又紧,像是被人用枪口顶住了,大气也不敢喘。

电影演完了,我觉得后背被人桶了一下,连忙站起来就走。忽然那位满脸胡须的老师挥了挥手,让同学们重新坐下,他有话要说,于是我又走回来。

走回来,又看见阿雪朋了,这时她不再笑,而是用眼睛紧紧盯住我。对她笑一下!对她笑一下!我这样命令自己,可是我的腮帮子只能僵硬地抽搐了两下,一点儿也笑不动!我又坐下了,无论如何也不敢回头,仿佛身后有颗炸弹。

胡子老师讲完了,全部观众往外走,我夹在中间。我敢肯定,阿雪朋就在我身后,怎么办?下楼梯拐弯时,我都瞥见她的衣角了!我默默地念叨起来: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完了,出了楼门,人在平地上散开了,好了,我大踏步向睡觉大楼奔去。

走上宿舍的楼梯,我以为轻松了,忍不住回头瞧瞧,啊!阿雪朋就在我身旁!她怎么这么快?正在与我并肩上楼梯呢!楼梯上人又拥挤了,她被拥挤到我身边了。

我的脖子变成木头了,直梗梗的转不动,只有直瞅着楼梯往上迈。到了,到了,向左一拐就进入走廊了,什么事也都没有了!回到房间里,一头扑倒在床上,像踢完一场足球赛,累得浑身酸软——

11。这使阿雪朋马失前蹄,摔得很重。因为彼此心领神会了,只要开口说通一句话。她根本不喜欢《埃尔维斯》,她特意赶到影视厅等我,特意坐在我背后……

黄忠捕捉关羽时,若不马失前蹄,等追上了,两人一齐抡刀,难料谁生谁死。关羽以为黄忠为了不杀他,故意马失前蹄。关羽把“回马刀”收住了,心里念着黄忠的不杀之恩。然而黄忠同样念着关羽的不杀之恩。黄忠很懊恼,因为他不知关羽感激他,只听关羽喊:“饶你不死,快去换马来!”

回到宿舍,我幸福地进入了梦乡,梦乡也春暖花开。第二天早上我去吃饭,迎面碰上了阿雪朋,不由大吃一惊:她的笑容不见了,满面枯萎和憔悴!她匆匆瞥了我一眼,两眼发红,灰暗无光。哎呀,她一夜未眠,甚至一夜掉眼泪!究竟关羽和黄忠谁饶了谁,谁感激谁还是分辨不清楚。

关羽好不纳闷,只晓得自己不杀黄忠是意气用事,可如今黄忠拒不再战,闭城坚守,这叫关羽如何是好?我暗骂自己昏头傻脑,枉费了姑娘一片心机,害她哭泣,这下怎么挽回?

关羽在要道关隘设下埋伏,但等黄忠路过。又跨上阳台,静侯老将出马在走廊上,又亲自到黄忠府邸门口察看,又派兵叫阵,盼望与老将军再会。可是一个星期过去了,阿雪朋一直没有露面。

马作的颅飞快,飞快,马作的颅跳过澶溪。想不到前面走来一个人,一下子收脚不住,与她撞个满怀。忙用手扶,掌心正好扶在她柔软挺耸的胸脯上,啊!我……五脏如焚!

定睛看时,她是史钟茹,面对这种尴尬,她莞尔一笑走过了。

可是,就这一撞一扶,让我一夜难眠。我从来没有碰触过女孩的身体,那么柔软,那么芳香和温热,那种碰撞和手扶激起的五脏如焚,从来没有过。她为什么故意不躲闪?喔,她为什么……莞尔一笑?——

12。月芽。啊,今天傍晚,它到了树梢高处。

艾摩的烦恼,是牙疼。你的晚饭还没有吃完?我看见月芽像一堆弯辣椒,那是因为我的眼睛近视了。

艾摩,继续吃你的饭吧,我已经走在了路上。斜望着辣椒似的月儿,后来又望着自己黑暗的桌面,疑心谁来坐过,留下一张纸条?拿来看时,蓦地大惊:前天往家中寄信,随手把一张废纸叠起来装进信封邮回家了,而这写好的信却在桌面上白躺了两天。在放心地等待回信时,那废纸也快到家了吧?

书里见过的笑话,竟在我这里实现了,怎能忍住一阵不止的大笑?笑完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就像胃酸过多那样滋味不好受。思念家乡的情绪一股儿升起来。

对不起,艾摩,我在理发时剪破了你的耳朵,等到不疼了你就睡觉吧,我不必再去问候你——

13。想家的情绪泛起来了,我走到史钟茹面前,向这位维纳斯咨询,她竟然感激不尽。她在贝安瑟身上已经机关算尽,却一无所获。她的诡计无用于赵云将军。可是在赵云想家的时候,却来向她咨询,使她感激不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我用诚恳的态度向她询问,她激动得语不成句,站了起来。维纳斯的眼睛非常美,自从画过她之后,我再也没有认真看过她,到现在,仍然那么美丽,我从心里折服了。顿时心生感慨,她一直对我都是好意的,为何我总是反感她,对她冷酷无情,针锋相对呢?

回家在梦中,带着月光上路……——

14。看到几个奇怪的词,更担心杀机的目光在背后盯着我。

“沙沙”地来临了,如弓弦崩到了最紧,全身的血液涌在头上,双目等待着黑暗……吕布已经沉睡,绳索悄悄地套上来,捆住了这头巨兽。

无数个分秒之后,这一些全没了。

是啊,在当初就没什么,你何必忧心忡忡,苦度了许多时光。

还可以再看看那几个奇怪的词,却不用担心了。你可以轻轻地靠近我,坐在我对面,咱们可以说话嘛。我同样可以轻轻地看你的动作,毫无意外,彼此平安嘛。

此刻,我也还知道你正在徘徊,徘徊在一页一页的窗户之间,长长的走廊上。

再来看那几个奇怪的词吧,诧异!它们毫不奇怪,本来就是我书本中的几行字。多少日月以来,我一直在学习,一直在盯着这些简单的字和段落,不过真是怪极了,我一直没有看明白它们写的是什么!

我的光阴奇怪地虚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