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虚情假意
作者:顾十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332

夜风呼啸,挟着凉意的风中,不时响彻起碎石在地面滚动的“咕噜”声。

夜色沉沉,埋没在夜色中的乱葬坡,无声无息笼罩着一股诡异而紧张的气氛。

红衣女子微闭双眸,躺倒在如软榻般舒适的紫气团上,宛若是睡熟过去的婴儿,两旁脸颊仿佛还挂着浅浅的微笑。

姬南天在数丈外静静望着她,心里暗暗恼怒:“这妖女…到底是谁在帮她?”目光不由移往左侧发出紫气来的山壁。

山壁上丈许方圆大的一片,正亮着一层厚厚的紫光。紫光晃晃荡荡,泛动着如同水纹般的剧烈波动。

魏伯阳缓步从泛动着紫光的山壁内步出,小思思则盘腿坐在他肩上,一个劲儿地梳理着腋下的狐毛。

“好奇怪的男子,他的肩上竟然还有一只红毛狐狸。”

苏海暗自嘀咕,同时将体内灵识向魏伯阳探伸过去。

魏伯阳心神微动,随即想起自己便常用这招来探试敌人的修为深浅,不禁暗暗好笑,金轮丹气迸出指尖,迅速在身前划出一道闪烁着紫金色光芒的气线。

苏海脸色倏变,瞬间收回灵识,惊疑不定地望着他,道:“敢问道兄是何派高人?为何深夜到此扰我双神宫办事。”

魏伯阳笑道:“魏某不过途径此地,本想在壁内小憩。谁会知道诸位道友竟趁此月黑风高夜,联手对付一介弱小女子。”

苏海怒道:“魏兄话中带刺,看来是想故意与我等为难了?”

魏伯阳微微摇头,道:“苏兄何必如此恼怒,魏某只是想请各位稍让半步,暂时放这位姑娘平安离去。”

“不行!”苏海怒喝一声,断然道,“若不能找出千年冰蟾蜍,苏某有何脸面回见师尊。”

姬南天在身后叫道:“师兄,别跟他废话。这妖人显然和妖女是一丘之貉。”腾空跃过苏海头顶,刹那间挥出十多团赤色火焰,直往魏伯阳射去。

“雕虫小计也敢来本人面前献丑。”魏伯阳冷笑一声,右手在胸前横拉出一道光弧。

光弧脱手射出,犹如盘旋飞舞的紫金光刃,将十多团赤色火焰绞得粉碎,电闪般向姬南天射去。

“这是御气宗的金轮丹气。师弟快退开!”苏海瞬间闪到姬南天身前,扬手从袍袖内掷出一支挟带赤焰的金箭。

“砰!…”

紫金光刃与金箭同时碎裂,化作无数光点迸射到坡道四周,击出数十处的如若拳头般大小的土埯。

“本宫的法术虽然是雕虫小计。但也足够破解你御气宗的道术。”

苏海长笑一声,迅速腾空而起,宽大的袖袍刹时鼓胀起来。两股赤焰化作凶猛的火龙,迅速窜出袖口,疾向魏伯阳扑去。

同一时间,苏宁“呛!”地拔出冰魂剑,足尖连点虚空。冰魂剑满空挥舞,森寒的剑气凝固成十数道冰锥,从另一面疾射向魏伯阳。

“这帮家伙完全不讲理嘛。”小思思在魏伯阳心里嘀咕了声,瞬间从他肩上蹦跳下来,窜到后方四五丈远的一块巨石后。

魏伯阳微微一怔,暗想:“嘿,小家伙溜得倒挺快。怎么老子还没有败,它便早早躲开了。”反手拔出紫玉诛魔剑,在手中旋舞起来。

一轮又一轮剑光重叠成紫色的光漩,将十多道呼啸射来的冰锥和仿如火龙般扑来的赤焰,尽数吸进光漩之中。

苏海旋风般落回地面,瞪眼望着魏伯阳身前渐渐消散的光漩,沉声道:“好!看来魏兄定是御气宗少有的高手。否则何能凭此一招,便轻易破掉我与师妹的联手之力。”

同一时间,苏宁从半空飘身落回他身旁,冷若冰霜的脸庞迅速掠过一丝惊异之色。

“本人不过多嘴说了几句闲话,诸位道友何以便对魏某刀兵相向。”

魏伯阳随手将紫玉诛魔剑掷回剑鞘。先冷眼扫过远远躲到七八丈外的姬南天,再望着身前并肩而立的苏海与苏宁,沉声道:“莫非在诸位的眼里,魏某此时也已成了邪魔妖道。诸位也欲将魏某人除之而后快吗?”

苏海愣了愣,叹道:“师命难违。魏兄既然擅使五行御气宗的独门法术,自然不会是邪门妖人。”顿了顿,又道:“本宫与贵宗同为道门一脉,本来是不该相互猜忌的。可是魏兄今夜无故阻拦我们追回失宝,令本人实在怀疑贵宗是否与盗取冰蟾蜍的荆姑娘另有关系。”

“苏兄真会扯淡。”魏伯阳脸色微变,冷笑道:“魏某早便说过今夜只是偶到此处,与本门何干…”突然心神微动,目光移往夜空,朗声道:“道友既然来了,何妨下来一见。”

“哈,魏兄好深的修为。苏某已刻意收敛气息,没料仍被魏兄识破了踪迹。”

乱葬坡上空白光骤闪。在震耳欲聋的长笑声中,一位头戴玉冠、作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足踏一根尺余长的银笛,从十数丈高的半空缓缓飞落到魏伯阳与苏海间的空地上。

“大师兄…”苏海睁眼看着年轻男子,情不自禁地唤了声。

年轻男子头也不回,冷喝道:“住口!”双眼带着一丝喜悦的激情凝望着魏伯阳,笑道:“自从洛阳一别,转眼已经十多年不见,没想到魏兄至今仍然风采如昔啊。”

即便从未见过,魏伯阳亦能凭苏海的称呼猜出他正是双神宫掌门大弟子,在道门内素有火王之称的苏定远。更何况多年前,他还曾和苏定远同在天勤山渡过了一段不短的岁月。

“魏某的风采如昔,可比不上苏兄在道门内的大放异彩呀。”魏伯阳哈哈一笑,道,“与苏兄相较,魏某反倒成了贪图安逸之人,实在惭愧之至。”

苏定远道:“魏兄真懂说笑。除魔真人的名声在道门内可比我响亮多了……”

魏伯阳客气谦让两句,暗想:“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你这么一个劲儿地抬举我,倒叫老子有些不好意思了。”

苏定远走近两步,微微笑道:“这些年,苏某旦夕不忘昔日在圣山与魏兄坐谈天道的乐事。就在七年前,苏某还曾亲上峨眉山,欲求与魏兄一叙旧情。谁知那时魏兄早已入世修行,让苏某扑了个空。”叹了口气,又道:“没想到今日却在这种情形下与魏兄相见,让苏某着实感到惭愧。”

魏伯阳心想:“你这么一说,惭愧的倒好像该是我了。你师弟师妹在下面与老子拔刀相向,你倒在上面坐壁上观,也不知打的什么如意鬼算盘。”脸上却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道:“魏某不巧与令师弟发生了些许误会,倒是叫苏兄见笑了。”

苏定远断然道:“魏兄不必多言,所有的事苏某都已经了然于胸。”倏然回头,冰冷的目光相继扫过苏海与苏宁两人,沉声道:“姬师弟年轻气盛,加上今次初出师门,难免会有肆意妄为的时候。可是你们修行日久,怎么也如此不明事理?哼,恃强凌弱。你们今夜可是给本宫显足威风了。”

苏海满微微不悦,争辩道:“大师兄理应清楚,那千年冰蟾蜍事关重大,荆姑娘又不愿随我们回师门详述实情,我们别无他法…”

“师弟敢情忘了,临出宫前两位师父是如何交待的。找回冰蟾蜍虽是本宫头等大事,但咱们无凭无据,绝不能恃强凌弱,冤枉了好人。”苏定远毫不留情打断他的话,道,“更何况,荆姑娘曾屡次有恩于本宫弟子。今夜之事若给心怀叵测的邪宗妖人看了去,他日还不在天下广为传播,好败坏咱们蓝山神宫的名声吗?”

魏伯阳暗暗恼怒,心想:“若我将此事传扬出去,恐怕立即就变成你口中的邪门妖人了。”想起不久前,苏海痛骂红衣女子出手歹毒的一幕,暗道:“蓝山神宫的人,未免也太霸道了。你们今夜的行事,恐怕也绝非玄门正道的作风。”

苏定远手持银笛,缓步行到魏伯阳近前,双眼直望往数丈外被紫色气团稳稳托住的红衣女子,道:“幸好荆姑娘伤势无碍,否则我将难以向家师交待。”噫了口气,又道:“等荆姑娘醒后,魏兄可否代我转告她,苏某对今夜之事深感歉疚。假若荆姑娘办完要事后,仍愿意协助蓝山神宫追查失宝,本宫必会对她诚表谢意。”

魏伯阳愕然道:“苏兄若有余瑕,何妨等荆姑娘醒后亲自告诉她。我想她也是深明大义的人,不会对今夜的事情耿耿于怀的。”

苏定远苦笑道:“其实多年不见,苏某也很想有多点时间和魏兄叙叙旧。只是师门另有要事,苏某实不宜在此久留。”转身行出几步,掷出手中银笛,待银笛在空中变化膨胀时,才飞身跃到银笛之上,朗声笑道:“小师弟也上来吧。”

姬南天大喜,立即纵身飞了上去。

银笛辗转发出眩目耀眼的白光,托着两人循丹阳城方向流星般射去。

苏海叹了口气,向魏伯阳歉然道:“苏某生就一副鲁莽脾性,今夜之事可能确有失当之处。还望魏兄千万不要见怪。”向苏宁打了声招呼,两人同时驾着遁光,追在苏定远身后远遁而去。

魏伯阳遥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道:“如果真是一时失当,倒也罢了。毕竟双神宫在道门内的名声,可比区区一只冰蟾蜍重要多了。”

小思思不知什么时候趴到他脚旁,嘀嘀咕咕道:“这些家伙表面上道貌昂然,骨子里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魏伯阳微微一笑,暗想:“那姬南天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后生小子,虽然有些蛮横,但他毕竟情有可愿。而苏海和苏宁也未必真要置红衣女子于死地,恐怕也只是想要吓吓她,逼她束手就擒罢了。只有苏定远言不对心,倒让人摸不透他到底有什么意图了。以他的为人,本该不会那么轻易便离开的,难道只是因为我在这里吗?”

“苏定远的心机深不可测,特别叫人不舒服。”小思思再嘀咕了一声,迅速从魏伯阳脚旁三两下窜跳到肩上,随口问道:“对了,你跟他很熟悉吗?”

魏伯阳笑道:“当然熟悉。很多年前,我们曾经是道门各宗派往天勤山修行的同一批弟子。这家伙那时最看我不顺眼,三天两头总要跑来找我麻烦。就好像一天不挨我的揍,他便浑身不舒坦一样。”

“吹牛吧你。我怎么觉得他的修为好像比你还要高出一截呢。”

“那只是你的错觉。”魏伯阳毫不客气提着狐尾,将它远远扔到地上,“既然你觉得他的本事大,倒不如去求他保护你回狐岐山吧。”

小思思疼得“吱吱”连叫,翻身盘坐在一块方石上,疼惜地望着沾满了尘灰的狐毛。一双小眼珠直鼓鼓瞪着魏伯阳,那表情好像恨不能将他连皮带骨一口吞下。

魏伯阳瞧也不瞧它一眼,转身望着数丈外仍躺在紫气团中的红衣女子,笑道:“既然人都走了,荆姑娘的伤只怕也该好了吧。”

同一时间,悬浮在半空的紫气团瞬间消散。

“嘻,魏大哥何必动怒。只是躺在气团里实在太舒服了,小妹才忍不住多躺了一会儿。”

红衣女子微睁眼眸,娇躯迅若鬼魅般在半空连续翻身,稳稳落到魏伯阳身前,脸上洋溢着甜甜的笑容。

魏伯阳哑然失笑,道:“我怎会因此动怒,荆姑娘愿躺多久便躺多久,魏某才没有闲心来管这些小事。”凝神仔细打量着眼前女子,只觉她着实生得很美:细长的柳眉弯如新月;眼眸如注春水,清澈动人;乌黑亮丽的长发直披到脑后,令人颇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她的美应是属于尘世的,是那种清灵秀气的美。

红衣女子嫣然一笑,道:“魏大哥盯着我干什么?莫非我脸上生了花吗。”

魏伯阳颇有点尴尬,道:“当然不是。我只是在想,像姑娘这样外表娇弱的女子,怎会去偷盗双神宫的镇山宝贝。”

红衣女子微微一愣,不悦道:“难道你也以为双神宫的冰蟾蜍是我盗走的?”

魏伯阳耸了耸肩,道:“不管怎样都好,反正双神宫的事与我毫不相干。我只是觉得姑娘今晚说的假话,未免也太多了。”倏然转身,缓缓朝盘坐在方石上的小思思走去。

“站住!”

身后传来红衣女子冰冷的喝止声。

魏伯阳愕然回头,道:“好歹我总算是姑娘的救命恩人。姑娘说话就不能温和一些吗?”

红衣女子轻咬嘴唇,狠狠道:“别以为你救了我一次,就有多么了不起。本姑娘迟早也会救还你一次的。”

魏伯阳笑道:“姑娘大可不必如此。魏某遍行天下助人积善,从未曾奢求回报。”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脖子,又道:“如果真有一天,魏某须人相助时,只怕姑娘也未必能帮得上忙。”寥寥数步来到方石前,将盘坐在石上的小思思一把抱起。

“臭道士。你知不知道,今夜你已经闯下大祸了?”

后方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红衣女子飞也似地窜到他身前,伸手拦住他的去路。

魏伯阳愣了愣,冷笑道:“只怕闯下大祸的是姑娘才对,与本人何干?”

“实话告诉你吧。我曾多次施救于双神宫门下的弟子,他们尚且如此对我。”红衣女子突然显得说不出的平静,淡淡道,“你以为今夜破坏了双神宫的好事,他们就会轻易放过你吗?”

魏伯阳道:“祸既然是我闯下的,那就更与姑娘无关了。荆姑娘最好还是多想想自己吧。”

“我当然有办法摆脱他们。”红衣女子“嗤”地一笑,道,“本姑娘只怕到时候,你忍不住求我还恩于你。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便来长安城找我吧。”擦过魏伯阳身旁,疾步行到十数丈外的坡顶上,突然再回过螓首,嫣然笑道:“还有。本姑娘姓郭名倩,与你口中的荆姑娘可是毫不相干。”再一闪身,瞬间跃过坡顶疾行到另一条弯道上。

魏伯阳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真是个奇怪的女子。”

“的确很奇怪。她好像巴不得有人去长安城找她一样。”

小思思在魏伯阳怀里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耽搁快一个时辰了吧。”魏伯阳长长吸了口气,望着黑压压的夜空,暗想,“再不动身,只怕就来不及在卯时前赶回峨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