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四面楚歌
作者:顾十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2350

道关内,寒气纵横。

冰魂仙子衣袖连舞,发出一团又一团森寒的白气,猫捉老鼠般追循着魏伯阳在沙地内遁逃的踪影。

“轰!”

三团白气同时击中沙面,猛烈的真气立即将沙地轰出数个深浅不一的巨坑。

“他娘的。”魏伯阳将脑袋探出沙面,瞠目乍舌望着眼前仍飘散出寒气的巨坑,喃喃自语道,“照这样继续下去,老子即使不被累死,迟早也得被她玩死。”

半空中,又是两团白气游荡着往下坠落。

魏伯阳吓了一跳,忙又将脑袋缩回沙地,瞬间借助五遁神通术,逃往十数丈外。

苏定远在一旁得意忘形,道:“哈,魏兄刚才不是还声称我双神宫的法术尽是些捉虫小术吗?为何你现在反被自己眼中的捉虫小术弄得如此狼狈。”话锋一转,讥笑道:“莫非魏兄从令师那里学来的,便是专变虫子的法术。所以一碰着咱们的捉虫小术,便感到无力相抗了。”

魏伯阳将脑袋探出沙面,哈哈笑道:“苏兄如真够胆,不妨下来与本人一决高下。”

“苏某虽然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可惜那样实在太便宜你了。”苏定远完全不为所动,淡淡笑道,“家师自会将你生擒活捉到赤龙池去,让赤龙池的烈火慢慢洗尽你一身罪孽。”

“定远,别跟他废话。”冰魂仙子冷哼一声,道,“这臭小子死到临头,自然要玩出诸般花样,奢望能借机逃出生天。”

魏伯阳心中恼怒,冷笑道:“老太婆,有本事抓到我再说吧。”话音刚落,忙又缩身藏近沙地。

“死到临头,还妄想逞口舌之利。”

半空传来冰魂仙子冷冷的叱喝声。

“嘭!…”

数团森寒的冻气电驰般射往沙面,炸出数个并列着的触目惊心的大坑洞。

“这个疯女人的修为至少高了我两重,她明明能直接潜入沙地来捉我,却偏偏足不沾地。显然不是爱惜身子,便是想猫捉老鼠般弄得我筋疲力尽。”魏伯阳在数丈开外探出脑袋,暗骂道,“老子再这样闪躲下去,实在不是办法。倒不如碰碰运气,看看有否办法能破掉她的冻气。”

同时翻身破开沙面,先逼出匿藏在掌心血肉内的天机棒。再将金轮丹气渡入棒中,心里默默念诵咒诀。

天机棒刹时银光爆闪,瞬间变幻成一面宽径数尺的银盾。

冰魂仙子带着不屑的神色盯看着他,冷笑道:“臭小子!你想同我拼死一战吗?”袖袍连舞,森寒的白气立如铺天盖地般涌出。

魏伯阳哈哈大笑,道:“未到生死胜负的一刻。我劝前辈还是不要高兴得太早了。”持着银盾的右手移到身前,默默注视着逐渐涌来的白气。

时间忽忽而逝。

在魏伯阳坎坷万分的等待中,潮水般涌来的白气终于撞上银盾,发出“嘶!…”地声响。白气被银盾轻易挡开,瞬间往左右飘散。

魏伯阳长长松了口气,感受着白气如擂鼓般疯狂撞击到银盾上,再往四面狂乱散开,心里欣喜得简直要跳起来了。

“这是什么宝物?竟能挡住我的玄冰真气。”冰魂仙子露出讶异的神色,双眸紧盯着他手中的银盾。

魏伯阳故意气她,道:“哈。这不过是本人三五年前为了挑水方便,随便炼制的一根破棒子而已,根本算不得什么宝物。”抓住冰魂仙子忘记攻击的难得机会,心中再默念灵诀。银盾瞬间急剧收缩,辗转化为一团银光被他紧紧攥在手心。

“不过这根破棒子拿来对付什么烂冰真气,倒还凑合着能用。”魏伯阳哈哈一笑,满手银光挥洒出去,凝成无数光针,刺穿弥散空中的片片雪花,四面八方往冰魂仙子罩去。

苏定远脸色剧变,急叫道:“师父小心!”

“住口!”

冰魂仙子大喝一声,修长的身躯同时极诡异地旋转起来。周围的霜雪全被卷往她身边,只顷刻间,便结成一堵高速旋动的冰墙。

密集的光针如暴雨般击落到冰墙上,转瞬便被高速度的旋动带往一边,不停磨擦着冰墙的边际,发出连续刺耳的嘶嘶声。

“他娘的。这疯女人实在太厉害了,恐怕只有师父回来才能对付。”

魏伯阳暗暗抽了口冷气,猛一跺足,喃喃低语道:“既然她并不敢伤害各位师弟。老子此时不走,还要更待何时。”疾展身形,直往数十丈外的沙丘飞去。

“魏兄想要逃吗?”

身后传来苏定远得意的大笑声。

“这里实在太冷,本人要出外透透气去。”魏伯阳哈哈一笑,疾飞的身形倏往侧移,险险避过身后射来的两团拳头般大的火球。

苏定远迅速来到他身前,与他隔丈相对。

魏伯阳微微摇头,叹道:“看来苏兄是真的放我不过了。”

“魏兄不是想要与苏某一决高下吗?”苏定远冷冷一笑,缓缓抬起燃动着火光的双手,道:“自从苏某借胎重生后,功力又有增长。苏某现在也很想知道,今时今日我的烈火大法,是否还是敌不过魏兄的九转金轮神功。”

魏伯阳笑道:“原来苏兄功力大有精进,难怪想找魏某试手。”忽又放低了音量,神色平静地望着他,道:“苏海兄与苏宁姑娘,是否真的死了?”

苏定远双目寒芒爆闪,怒道:“当日死在魏兄手上的又何止是他们。家师的爱子,那时不也是被魏兄亲手杀死的吗?”

“不知苏兄肯否相信,魏某绝没有勾结妖邪杀害令师弟。”魏伯阳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道,“事实上,魏某当日也是听闻惨叫声后,才猜到苏兄一行可能遇上了邪教妖魔…”

苏定远哑然失笑,道:“魏兄这算是什么?你是在向苏某求饶乞怜吗。”

魏伯阳长声笑道:“魏某堂堂正正做人,又何需向你乞怜。”反手拔出紫玉诛魔剑,沉声道:“既然苏兄听不惯解释,魏某也没有办法。”

“那就不要再多费唇舌了。”苏定远冷哼一声,扬手挥出两团火球,“嗖”地一声朝他迅速射来。

魏伯阳闪电般往后飘退,紫玉诛魔剑隔空劈斩,两道圆弧形的剑光打着旋儿撞上射来的火球,转瞬爆出“砰!”的巨大声响,火球散裂成无数火星飞溅四落。

“看来苏兄重生后,仍没有多大长进呢。”魏伯阳哈哈一笑,紫玉诛魔剑弹出指尖,瞬间化作一束紫光,向他电闪射去。

苏定远速往右横闪数丈,仍不忘嘲讽道:“当年还在天勤山时,对魏兄这套老旧的御剑术,苏某就已经毫无所惧了。”拔出腰间银白色的招魂笛,挥动笛身直劈向射到近前的紫剑。

魏伯阳脸露笑意,五指迅速捏动剑诀,紫玉诛魔剑倏然掉头,瞬间飞回手中。

“哈!看来魏某得先走一步了。”魏伯阳长声一笑,反手将诛魔剑插回鞘内,同时全力施展身法,电驰般飞向仍有近十丈远的沙丘。

“想不到,魏兄也有落荒而逃的一天…”

身后不断传来苏定远的冷嘲热讽声。

魏伯阳嗤之以鼻,暗想:“你那疯子师父比我多活了一百多岁。老子打不过她,难不成还真要留下来给她生煎活剥吗。”穿梭于半空的速度丝毫不减,不多时已来到覆满冰雪的沙丘上。

“今日之赐,魏某来日必向双神宫讨回公道。”

魏伯阳凝望着眼前闪烁着墨绿色光芒的石碑,正要往内钻进时,一股强烈至令人窒息的热气迎面扑来,

“轰!”

刹那间,一道凶猛无匹的火柱由石碑口直窜而出,散发着眩目刺眼的亮光。

“看来今天是无路可走了。”魏伯阳暗吃一惊,闪身速往后退。

“臭小子,想往哪里走!”石碑内暴起巨喝,一团金光电闪射出,瞬间越过火柱逼近他身前。

魏伯阳微微一愣,迅速挥掌击往金光。

“这是怎么回事?”魏伯阳感到触手处像是一团软绵绵的毛绒,心中隐隐生出不妙的感觉,想也不想拔身直往上窜。

“小辈,当日害死南天的人就是你吗?”

金光中传出一把有如洪钟般响亮的男子嗓音。

“胡说八道!”

魏伯阳下意识地大喝一声,突然感到一股强劲无比的巨力破开了自己的护身真气,由足踝处迅速侵入体内。

刹那间,所有的真气便像被胡乱搅动的河水般,再也不受他的控制,在肉身经脉内四处乱窜。时而任意冲击着他藏匿于丹田处的灵神,时而侵入骨肌内肆意窜动,令他不断生出锥心的痛楚。

“你勾结妖邪杀害同道之时,可曾想过自己也有今日。”

伴着重重的冷哼声,由逐渐转淡的金光中步出一位身高几近九尺,宽肩阔背,浓眉大眼的金袍老者。

魏伯阳强忍痛楚,紧紧盯看着他,道:“你又是谁?”

“堕入魔道的邪徒,又有何资格来询问老夫。”金袍老者冷笑数声,反手一掌,轻轻拍向他胸口。

魏伯阳下意识往后闪躲,却感到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心中气血翻腾不止。直到被金袍老者看似轻缓的一掌击中后,全身立即如遭雷击,在半空连续喷出数口鲜血,直往沙面坠落。

霜飞雪舞的道关内,突然变得安静了许多。所有弥散半空的雪花,便像融入进空气里似的全消失了。

“五师兄。”

冰魂仙子透出欣喜的神色,迅速飞到金袍老者身前。

金袍老者微微颔首,笑道:“小师妹,五师兄为你助阵来了。”接触到她略有些疑色的目光,又道:“你其余四位师兄正在闭关的紧要时机,委实无法抽身前来。希望师妹不要怪责他们。”

冰魂仙子幽幽说道:“诸位师兄百年闭关之期将届,如非出了这种事情,小妹原本也不敢惊忧师兄们的。”说到最后,声音渐显凄然。

金袍老者叹了口气,道:“小师妹,你勿须为此事担忧。尽管周浩天自恃道法精深,历来孤傲不群。但是老夫既然插手了这件事,就轮不到他来恃强凌弱。”冷哼一声,又道:“千年来,五行御气宗向为道门八宗之一。真想不到,今日这里竟出了这种邪徒。我倒要看看他周浩天如何向全天下的道友交待。”

“嘭!”

魏伯阳重重摔落到沙面上,只觉全身的骨头都快要散了似的,令他即便动根手指亦觉吃力无比。

“他娘的!这金袍老头的修为至少也是返虚的层次,可能跟师父比也差不了多少。幸好他还准备将我生擒活捉,否则老子的元神,只怕已经被他三两下给打得东散西散了。”

魏伯阳嘟哝着勉力翻了个身,仰面躺倒沙面上,想到今次莫名其妙的遭遇,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心道:“当年在天勤山时,苏定远便时常跟我捣蛋,上趟又被我破坏了他们恃强凌弱的好事。以他的为人,对我深有怨恨,原本也在情理之中。不过这次滋事体大,他没理由信口雌黄来诬蔑我…莫非当时真有妖魔变幻化成我的样貌,瞒过了他的眼睛…”

“天晓得我有多冤枉。现在那个疯女人咬定是我害死了她儿子。看来不找到足以辩驳的强力证据,老子只怕跳进黄河也难以洗清了。”魏伯阳暗暗叹了口气,感到胸口仍有一些疼痛,忙收敛心神,全力调整体内四处乱窜的真气。

“小师妹,你这将他擒回赤龙池去吧。”金袍老者往十数丈外躺着的魏伯阳瞟了眼,道,“这里剩下的事情,留给我来处理就行了。”

冰魂仙子娇躯微震,道:“五师兄…”

“不用再说了。”金袍老者挥手打断她的话,沉声道:“周浩天虽然恃才傲物,却绝非不讲理的人。更何况,师尊近期亦将出关,师妹没有什么好担扰的。”

冰魂仙子踌躇片刻,道:“好吧。师兄千万小心。”话落离地飘起,直往魏伯阳逼近。

“听说赤龙池的万年毒火猛烈异常,修道者即便只是在池内沉浸一日,道行也会迅速减退。”魏伯阳怔怔望着冰魂仙子迅速逼近,再也没有心思敛神凝气,暗道,“老子若被她就这样带走,多年来辛苦修成的道基只怕便得毁于一旦了。”

冰魂仙子转瞬飘落到他身前,衣袖内倏忽窜出一条白绫,灵蛇般卷往他腰部。

“翠兰!千万不要如此莽撞。”

上方忽然传来一把中气十足的男子声音。

刹那后,魏伯阳只觉眼前爆出一片耀目的火光,令他亦不由自主微闭双目。

“宗道,这件事你就别再插手了。想想我们的天儿是怎么死的?即便将他千刀万剐,也洗不尽我心中所恨。”耳旁响彻起冰魂仙子略显得愠怒的说话声。

“又有人来了吗?宗道是谁…”

魏伯阳心中奇怪,忍不住重新睁开眼眸,只见一点火星骤然跃出半空,奇迹般射到正卷往他腰部的白绫上。白绫“轰”地燃烧起来,瞬间从中断为两截。

同一时间,一团火光流星般由高处砸落到沙地上,刚好将满脸愠色的冰魂仙子与魏伯阳隔开。

一位身着红袍,头戴血色玉冠的中年男子,从逐渐消散的火光中一步迈出,直逼到冰魂仙子近前。

他有着艳红似火的肤色,唇下留有一小撮绯红的胡须,背上斜插着一柄长约四尺许、宽逾半尺的红色巨剑。

“姬宗道!你要做什么。”冰魂仙子怒视着眼前男子,大喝道:“让开!”

“翠兰,冷静一点。你擅闯峨眉,将周师兄的道府搅得天翻地覆,已经是犯了道门的大忌。”姬宗道静静望着她,从容道,“此时,全天下都知道周师兄正在天池参加二十年一度的仙圣朝会。你偏偏这时闯入峨眉,锁拿他的门下弟子。即便我们有理,可是道门各派又会怎样想?…”

“那我们该怎么办?”

冰魂仙子听完他滔滔不绝的说话后,好像真的开始冷静下来,声音一时也缓和了不少。

姬宗道回眸望了眼魏伯阳,淡淡道:“邪魔妖道精擅神通变幻,如果真要变成他的样子残害天儿,也不是什么难事。我们最好还是查得更清楚一些再来。如果真是他勾结邪魔残害本宫弟子,相信周师兄从天池回来后,必会还我们一个公道的。”环目扫视着沙地四周被寒冰和金绳封住的众人,又道:“御气宗的其余弟子与这件事全无干系。师妹,你还是先将他们放了吧。”

冰魂仙子怔怔望了他半晌,突地放声大笑,道:“哈哈…,真是想不到啊。一百年前叱咤天下,令妖魔们闻风丧胆的烈火神君,今时今日竟会说出这样的话。”眉宇间怒气愈甚,沉声道:“姬宗道!我们的儿子已经给人害得形魂俱毁了,为何你行事还要如此瞻头顾尾。你还是当年那个霸气飞扬,目空一切的烈火神君吗?…”

“原来蓝山神宫的烈火神君就是他。”魏伯阳微微一愣,心想,“看来他还是个明白事理的人,晓得老子是给人冤枉的。”感受着体内真气仍如脱缰的野马,并没有因他凝定心神而稍有收敛,禁不住暗骂道:“真气还是这么乱。该死的金袍老头,到底在我身上施了什么法术?”

“翠兰,我并没有变。”姬宗道深深吸了口气,望着一脸恼怒的冰魂仙子,道:“我这么做也是怕你一时激怒攻心,莽莽撞撞铸成大错,将来会追悔莫及。”

“小师妹并没有说错。姬师弟,你真是变了。”金袍老者足不沾地,飘到冰魂仙子身旁,浓眉大眼直视着他,沉声道:“事情已经如此明白,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姬宗道叹了口气,道:“萧师兄,我只怕稍有不慎…”

“不会有错的。”金袍老者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转眼望着冰魂仙子,低喝道:“小师妹,你只管动手吧。”

冰魂仙子应了一声,猛伸手推开挡在身前姬宗道,冷笑道:“你若怕得罪了周浩天,便趁早离开这里吧。”扬手射出袖内白绫,重往魏伯阳腰部卷去。

“嘶!”

一支光箭由魏伯阳脚旁的沙地内电闪射出,瞬间刺中白绫。光箭转眼化为水液般浓稠的紫气,沾住白绫迅速扩散。

“师妹快放手!”

金袍老者脸色剧变,闪电般欺近冰魂仙子身旁,一把扯断被紫气迅速浸染的白绫,扬手抛往远处。

“轰!”

数尺长的白绫在半空骤然爆开,散成一片耀目的紫色光点,转瞬即逝。

“哼!”

四面八方同时响起重重的冷哼声。

“这是师父的声音。他老人家终于赶回来了吗?”魏伯阳心中惊喜交加,正循目四顾时,忽觉一阵天眩地转,四周景物交替变化,流光般闪动不止。

下一刻,魏伯阳感到一股强烈的真气由眉间的上丹田处,排山倒海般涌入体内,转瞬围住他潜藏在丹壳内的灵神,将他对肉身的六识感知全部断绝,令他眼盲耳聋、脉息全无,犹如变成了对外界变化毫无所知的活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