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忐忑
作者:顾十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402

道关内转眼又熙熙攘攘闹开了,苏醒过来的莫福生和欧阳缘忙着安排百多位刚回复过元气的年轻弟子,将他们领出道关,去清理被冰魂仙子弄得乱七八糟的山门。

石生和孙越则抬着逐渐陷入昏迷的范无忌,在张功与赵锋的尾随下,来到周浩天身前。

“你们先将无忌抬回道府去,暂时喂三粒‘洗髓炼脉丹’来压制他体内的火毒。”周浩天望着面色苍白骇人,气息愈渐微弱的范无忌,沉声道,“无忌的灵神已遭烈火大法的火毒侵袭,如果不借助三阳烈火大阵的至刚纯阳之气,恐怕很难使他的灵神完全恢复。”

石生与孙越面面相觑,同时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显然范无忌竟然伤重至此,是他们万万没有料到的。

“二师兄原本不会这样的。”张功愤恨地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他如果修为再低一点,被那妖妇给轻易捉住。或许不过和我们一样,在寒冰中昏睡几个时辰。可是现在…”

“老九,你可真能装啊。”石生略有些奇怪的望着他,暗想,“同门师兄弟中,要属你平时最恨老二入骨。他现在逞强吃了点苦头,你就算挂念着同门情谊高兴不起来,但也绝不该伤心得便好像死了爹娘一样吧。”不知不觉顺着他的语气,附和道:“说起来,二师兄以一敌四,能拾回条性命已算很好的了。”

赵锋也忍不住低骂道:“哼,双神宫仗着人多势众,将二师兄伤成这样,实在很卑鄙无耻。他们有什么资格…”话没说完,倒先想起了连他在内的几位师兄弟,都曾被冰魂仙子举手投足间便封入了冰中。以人多势众来形容,对他们倒恰好合适。

“经过这件事情,倒也正好令你们明白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道门的奇学是永无止境的,不要以为只有你们在师门勤学苦练,其它教派的弟子又何尝不是如此。”周浩天淡淡一笑,道,“从明天开始,你们便各自好生修炼吧。三个月后,为师还要仔细考较你们的修行进展。好了,你们将无忌抬回道府后,就先在里面等着为师吧。等一会儿,我还有事情要宣布。”

众人同时应了一声,相继穿出道关。魏伯阳走到最后,一边坎坷不安地揣测着师父的心思,一边提步迈向道关的出口处。

“伯阳,你先留下。”

身后传来周浩天略显得冷淡的说话声。

魏伯阳微微一怔,立即回身道:“是,师父。”

白衣女子轻步行到周浩天身前,柔声道:“既然周师叔与魏兄还有要事相议,我就先告退了。”

“也好。”周浩天勉力露出笑容,道,“秦师侄此番千里报信,实在辛苦了。”

白衣女子微点螓首,退步移了开去,经过魏伯阳身旁时,再意味深长地望他一眼,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在他耳旁,道:“魏兄请珍重。”缓步来到闪烁着墨绿色光泽的石碑前,闪身飞了进去。

道关内冰雪化尽,炙热的气息重新扑面迎来。

周浩天负手静立在沙丘边沿,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始终遥遥望着远处天穹。

时间在无边无际的道关内缓缓滑动。没有风和一切虫鸣鸟啼声,周围覆盖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

魏伯阳生出一股极不自在的感觉:转眼两个时辰快过去了,可是师父却始终看也不看他一眼,态度暧昧难明,令他突然间失去所有信心。如果师父真的轻信了苏定远的鬼话……

一阵微弱的热风徐徐吹过。

魏伯阳蓦然打了个寒颤,强迫自己别去想这些莫须有的后果,暗道:“师父久久不言,难道是要等我先作一番解释?”

遍盖道关的黄沙,伴随带着热息的轻风微微荡起。

“为师有一样物事,想要给你瞧瞧。”周浩天突然转身,扬手挥出一道银光,“铿!”地一声插入石台上。

银光只插入石台半截,另一半却仍在风中颤动着。

魏伯阳凝眼望去,只见眼前颤动的银光竟是一把剑身窄细的银色长剑。剑身的一半虽然深深插嵌石台,但只凭另半截剑身上密布的爪痕,他已经认出此剑正是苏宁曾经用来攻击过他的冰魂剑。

“呛!”

魏伯阳握住剑柄,将银剑一把拔出,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暗想:“不会有错的。这把就是苏宁用过的冰魂剑。”随手将剑搁在地上,同时探手摸往腰际,将另一把久悬腰间的冰魂剑取到眼前仔细端量。只见两把冰魂剑的剑身,居然同时留有清晰可见的爪痕。

周浩天冷冷看着他,道:“七日前,当为师发现双神宫代代相传的冰魂剑竟然在你身上时,便感到非常蹊跷。原本打算过些时日,再向你询问明白的。没想到,今日竟出了这种祸端。”冷哼一声,又道:“若非秦师侄证实,这把剑确是你偶然在双神宫弟子遇害处拾得,为师早亲手处置了你。”

“嘶!”

魏伯阳愕然望着手中的冰魂剑化作淡淡紫气,迅速往四周飘散。

“原来师父早在七日前,就将我身上真正的冰魂剑替换掉了。”魏伯阳情不自禁蹲下身,拾起搁放地上的冰魂剑,暗道,“幸好如此,否则那疯女人若知道她宝贝徒弟的剑在我手上,只怕现在还赖着这里不肯走呢。”

“我看这件事情错综复杂,跟你多少都有些干系。你自己先好好想想吧,想清楚后再来见我。”

周围再响起周浩天变幻不定的说话声。

魏伯阳蓦然抬头,只见眼前空空荡荡,师尊的话犹在耳,人却早已远去多时了。

“师父…难道您信不过我吗?”

魏伯阳喃喃念叨了两声,长长吁出口气,缓步来到石碑前,躬身穿出道关。

烈日高高悬挂天际,灼热的光芒早将漫山霜雪融化殆尽。

魏伯阳从道关内行出,只见峰顶四周,有数十人正在忙着清理遍地皆是的残枝乱石。

这座往昔美丽清秀的道山,在经过暴风雪猛烈的摧残后,倒多少显得有些破壁残垣的感觉了。

“他娘的!老子迟早也得有样学样,到蓝山神宫去搅腾一番。”魏伯阳暗暗冷哼一声,纵身跃下峰顶。

紫气洞府外塌陷了一截的山崖,此刻早在神奇的道门法术下恢复如初。一眼望去,山崖上的一切仿佛从未遭遇过任何摧残。那株被紫果压弯了腰的古树,仍然躬身半悬在崖外。挨近大石门旁的山壁角落里,仍然摆放着那只古旧的大铜盆。山露顺着壁间的缝隙流淌到盆子里,发出连串“滴滴嗒嗒”的声响。

只是这一刻,道府的石门却是紧紧闭着的。高大壮硕的石生正挺直了躯干,静静守候在石门外。

“四师弟。你怎么不进去?”魏伯阳落往他身前,略有些讶异道,“师父好像还有事情要宣布吧。”

“师父正忙着给老二疗伤呢。”石生微微摇头,道,“有什么事情宣布,恐怕也要晚一点才会讲吧。”

魏伯阳哑然失笑,道:“那你也用不着活像尊护门神样的守在外面吧?”

石生干笑两声,道:“若真成了仙神倒好,我便再也不用辛苦修炼了。”

“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吧。”魏伯阳望着他一脸佯装出的虚假笑容,心里忽生出索然无味的感觉,缓缓道,“师父是否恼我了?”

石生微微一愣,脸上笑色收敛,道:“大师兄实在想多了。这么多年来,师父有什么事是信不过你的。”目光避过他的视线移往一旁,又道:“师父命我在门外守候大师兄,只是有些话让我转告给您。”

魏伯阳深深吸了口气,道:“你说吧。”

石生道:“大师兄回山前,是否曾在丹阳附近斩杀掉一头千年独角兽,并拿到了它头上的血角?”

“师父真是神通广大,竟然连这事儿也知道?”魏伯阳微微一怔,正色道:“千年独角兽并不是我杀的。不过它的血角确实到了我手上。”

石生正色道:“大师兄可能也知道千年独角兽的血角百年难遇,正是医治小师妹身上万载冰蚕之毒的最佳丹药吧?为什么你藏而不交,回师门至今仍未向师父禀告此事呢?难道你从没有想过用它来医治小师妹的冰蚕之毒,只是打算留着给自己备用的?”

魏伯阳愣了愣,蓦然动怒,道:“胡说八道。血角原本就是为小师妹准备的,我留着给自己有什么用?”刚一说完,立即忍不住暗骂糊涂,心想:“这些话铁定是师父要他问我的,否则老四怎敢这么对我说话…唉,为何我回了师门,却偏偏把这件最要紧的事给忘记了。”

石生显然早料到他有这种反应,微微一笑,道:“大师兄不要生气。其实刚才那些话,都是师父让我问您的?”

“好吧。我现在就进去将血角亲手交给师父。”魏伯阳移步便向丈许外的大石门走近,笑道,“可能是刚回师门,实在有些高兴了。我竟然三番两次偏偏忘记了这件要紧事。”

“不用了。师父只是让大师兄将血角交给我,由我转交给他。”石生迅速拦到他身前,摇头苦笑道,“师父他…仍没有允许你进去。”

魏伯阳怔了怔,瞬间如被迎头浇下一身凉水。片刻后,从怀里摸出那支弯弯的血角,自嘲似地笑了笑,道:“也好,也好…”

“大师兄不要想多了。”石生接过血角,低声道,“双神宫那些人实在将峨眉捣腾得乱七八糟,师父不免会有些生气的。”

“算了,我没事的。”魏伯阳拍拍他的肩膀,勉强笑道,“你快进去吧,师父正等着呢。”

石生暗暗叹口气,转身移开石门走了进去。

石门在一阵“轧轧”声中,重新关闭起来。

魏伯阳神色黯然地坐到悬崖边,两腿悬掉在空中,无聊地荡来荡去。

“说起来,那疯女人的冻气虽然厉害,但她的修为该仍没有到返虚的层次。”魏伯阳不由又想起了,恨不能将自己碎尸万段的冰魂仙子,喃喃自语道,“如果我够时间积聚本源真气的话,未必便不能与她抗衡。”再摇摇头,低声叹道:“如果本源大法没有真气积聚迟缓的缺点,该有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