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诈尸
作者:顾十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726

真气聚而不散谓之气,先聚后散谓之火。取法名称“三昧”,是因其须用本体真气与极阴极阳的混沌灵气相交,方能化气成火。

——《神魔志》搜神篇

僵死在院中的“张大寿”,正发生着魏伯阳曾看到过的异变,妖魔化的肉身迅速褪回原貌。

“咦?…”

“……”

围聚在院落里的兵卒,不时发出诧异的惊叹声。片刻前的恐惧,化作了发自内心的好奇。有些兵卒还尝试着离开院墙边,向院落里的尸体靠近几步。

“好了。”周昌长长舒了口气,摆脱左右两名兵卒的搀扶,鼓足了劲儿,喝令道,“既然事情已经结束,大家都回去做自己的事情吧…还有,这里发生的一切不许向外透露半字,否则本官绝不轻饶。”

“是!”

聚集在四周的兵卒齐声应诺,声音响亮得就好像是凭空炸起的惊雷。

有人慌忙移开了紧闭着的院门,兵卒们成群结队由大开的院门与魏伯阳旁侧的廊道口相继离开。有些兵卒走得远了,仍忍不住回头向倒在院内的死尸张望几眼。

周昌望着都快走光了的府内兵卒,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喝道:“等等!”

三名兵卒小跑也似地奔到他的跟前,齐声道:“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周昌指着不远处干瘦矮小的死尸,道:“这具尸体不能留在这里,你们去把它抬走吧。”叹了口气,又道:“老张也算是府里的旧人了,你们要替本官好生掩埋,顺便去通知一声他的家人。”

三名兵卒闻言一震,心中立即生出深深的悔意,无不气恼自己刚刚为何不溜走得快些,否则便用不着来搬运这具可怕的尸体了。

周昌对他们的呆愣不动微感不悦,大声喝斥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办。难道你们要本官亲自动手吗?”

“小的不敢!”

三名兵卒吓得直打哆嗦,再也不敢有丝毫迟疑,赶鸭子上架般向僵死在数丈外的尸体战战兢兢地靠拢过去。

“诸位且慢!”魏伯阳哈哈一笑,快步超过他们,抢前来到倒地的尸体旁。

三名兵卒正犹豫着要否立即动手搬尸,闻声同时刹住脚步,相继向周昌望去。

“咳!…”周昌忍不住轻轻咳喘两声,讶异地看着魏伯阳,道:“仙长还有什么事吗?”

“这具尸体已经被妖魔的邪气侵扰过。”魏伯阳双眼精芒闪烁,低头注视着脚旁的死尸,沉声道,“如果让它就此埋葬,周大人知否日后将有何等后果?”

“有什么后果?”周昌猛地打了个寒颤,双眼露出询问的目光望向青竹。

青竹微怔了怔,一时也想不通事情会有什么不妥。沉吟片刻后,思索着道:“如果妖气还没有褪尽,便将尸体仓促下葬,确有可能引起不妙的后果。只是这具尸体…”

“这具尸体也是一样。”魏伯阳截断他的话,淡淡笑道:“今趟我们面对的妖物来历神秘,想必青竹兄此前也从未遇到过吧。”稍顿了顿,断然道:“魏某认为必须要用烈火焚化,方是最妥当的作法。”

周昌闻言松了口气,道:“仙长所言正是。”说着向眼前的数名兵卒,低喝道:“你们快去替本官取些干柴与火种来。”

“何用如此麻烦。”魏伯阳指着脚旁的尸体,哈哈笑道,“本人的三昧真火,足可在片刻内将它焚烧得干干净净。”

周昌惊诧道:“仙长所言当真?”再连着往后退开几步,又道:“那么就请仙长施展妙法吧。”

魏伯阳颔首笑道:“这门法术施出时是相当安全的,三昧真火绝不会乱飞乱溅到大人的身上。”

周昌老脸一红,略感惭愧,呐呐道:“倒是下官多虑了。”

魏伯阳不再出声,缓缓伸出右掌,聚集在体内的金轮丹气不断溢了出来,凝成一颗被气芒环绕着的紫金色的光球。

光球缓缓脱出他的掌心,轻飘飘落往地面的死尸上。

“轰!”

紫金色的光球刚沾到尸体,转瞬便极猛烈地燃烧起来。短短数息间,窜起的火苗高逾三丈,景象甚是可观。

魏伯阳稍往后退出两步,死死盯住熊熊燃烧在眼前的火焰,半点也不敢放松警惕。换了半个时辰前,或许他同样会做出掩埋尸体的错误举动。然而现在他却怎么也无法相信,附身在张大寿体内的妖物竟会如此轻易败亡。

这一刻,全身都裹着火焰的死尸,突然剧烈颤动起来。伴着“嘭!”地爆响声,尸体的脑袋骤然被炸出一个触目惊心的大血洞。

“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周昌目瞪口呆般望着眼前的一切,忍不住连往后退。

“嗷!…”

一只形似飞天夜叉的小妖物,由尸体头顶的血洞内迅速窜出,扑打着双翅直飞往半空。

“终于等到你出来了!”

魏伯阳大笑一声,紫玉诛魔剑“呛”地蹦出剑鞘,电一般朝这只拼命向半空逃窜的妖物射去。

“嗤!”

诛魔剑瞬间刺穿了它的右翅,强横的真气驱使着剑尖再“嘶!”地刺入墙面,只剩下另半截剑身串插着全身赤红的妖物垂荡在半空。

妖物裂开生着獠牙的尖嘴连声惨嚎,同时不断拍打着另一只肉翅,试图挣脱紫玉诛魔剑的束缚。

“好险!它竟然还没有死。”

周昌退往左近的石墙边,迅速望着对面声嘶力竭吼叫着的妖物,满脸俱是骇然的神色。

青竹长长叹了口气,道:“幸好魏兄看穿了它的诡计,否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望着在一旁默不出声的小师妹,暗暗苦笑不止,心想:“这次可真是丑大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老子竟然被一头诈死的妖物骗了过去…”

“真是差劲。”青水低声嘀咕了一句,面朝着他撇撇小嘴,稚气未脱的脸蛋略显不悦,仿佛在责怪青竹落了自己的面子。

“唉。其实这已经是第二只了。”魏伯阳快步来到青竹的身旁,缓缓道,“这种妖物狡猾非常,最懂装死逃命。刚刚我也曾为此吃了大亏。”

青竹愕然道:“魏兄还曾遇到过另一只妖物?”

魏伯阳点头道:“不错。”轻叹口气,又道:“带我来这里的王兄就是给另一只妖物害死的。”

周昌闻言心神剧震,脱口而出,道:“王猛死了?”迅速走近魏伯阳,又道:“他真的死了?”

魏伯阳静望着他,淡淡道:“大人请节哀。”

周昌摇了摇头,强自镇定,道:“他的尸体…在哪里?”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嘴角浮出一丝凄凉的苦笑。

“就在尸房外面。”魏伯阳回望着背后狭长的走廊道,深深吸了口气,道,“大人还是去看看吧。”

周昌默然点头,立即一声不吭地向廓道口走去。

“砰!…吱…”

正在这时,院落里骤然再窜起一道沉闷的炸响,又一只全身赤红的妖物窜出被三昧真火烧得残肢断臂的尸体,拼命拍打着娇小的肉翅,瞬间便越过高耸的院墙向半空飞出了十数丈。

“想不到,仅仅一具肉身里竟然能藏下两只妖物。”魏伯阳微微一怔,紫玉诛魔剑鬼魅般来到手中。

“魏兄千万不要与我争,这次让贫道来宰掉它。”青竹怒喝一声,反手拔出背后的青色木剑,连续劈出数道剑光,迅速击向逃窜到半空的妖物。

“嘶!”

妖物左闪右躲仍被两道剑光劈中,飞窜的身形略一停滞,跟着再以更快的速度逃得更远了。

“怎么会这样?”

青竹微微一怔,瞬间竟忘掉再次攻击。魏伯阳暗叫不妙,闪电般挥出两道金轮丹气,追着奔逃在半空的妖物击去。

“轰!”

一道突如其来的蓝色剑光骤然闪过半空,振翅疾飞的妖物吱叫一声,短小的妖躯打着旋儿迅速向下跌落,令魏伯阳发出的两道金轮丹气也扑了个空。

“哈。这只妖怪便当我送给你们郡守大人的一点薄礼吧。”

远处遥遥响起一阵爽朗的大笑声。

片刻不到,一位穿着朝服的年轻官员迈着轻快的脚步从院外走了进来。

周昌愕然望着他,微感诧异,道:“季然,你怎么来了?”

年轻官员在院门处停住脚步,隔远向着他抱拳施礼,道:“季然带了几位贵客来见大人。”

周昌微微一怔,笑道:“哦?究竟是什么样的贵客,竟然要劳烦到你的大驾。”

“当然是能替大人分愁解忧,助大人擒妖降魔的贵客。”

爽朗的大笑声重新在院外响起。

笑音尚未落下,便有一位身形削瘦、容貌甚是英俊的男子,从年轻官员的身后迅速走了出来。

“是他!”

魏伯阳瞬间认出眼前穿着蓝色袍服,背挂黑色巨剑的年轻男子,正是曾联合悟天和尚在褒中县与自己争领过县府赏钱的东方隐。

东方隐好像并没有发现到他的存在,进门后双眼始终只盯着官气十足的周昌看,嘴里乱七八糟废话了一大通,道:“风闻贵城不久前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灭门惨案。据我观察,这次定是有妖邪在城内作祟。如果不尽快除掉作祟的妖邪,同样的惨事肯定还会再次发生。当然大人并不用担心,因为本除魔大剑侠正是专程为了降伏妖魔赶来这里的。只要您愿意稍微…”说到这里,稍微吸了口气,突然掉头望着门外,不满地大叫道:“喂!和尚,我都说这么久了,剩下来的话该由你讲了吧。”

“阿弥陀佛!东方施主的话虽然说得不少,可是最最关键的那句偏偏没有说到。”

随着一声响亮的佛号,白衣布鞋的悟天和尚持着念珠缓缓出现在院门外。

“什么关键不关键的?反正我该讲的三句话已经说完了,剩下的那句就由你来说好了。”东方隐哈哈一笑,道,“这些都是我们在来前已经商定好了的。和尚!你可不能随便反悔。”

悟天缓步踏进院内,恰好挡住东方隐望向院内的目光,双手合什,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和尚说过的话当然作数。”说话间,不经意望着院内的众人,当看到负手站立在廊道口的魏伯阳时,禁不住“呀!”地一声,道:“怎么又是你!”

魏伯阳耸了耸肩,道:“不就是我吗?”稍顿了顿,又道:“和尚别来无恙吧。”

悟天叹道:“和尚本来无恙,可是看见了施主就又染恙了。”

“什么恙不恙的?和尚,你尽在胡扯些什么。”东方隐站在他的后面,不满地嚷嚷道,“如果你实在不好说,大不了这趟还是由我来讲,就当你再多欠我一回罢了。”

“和尚不要再欠你。”悟天叹了口气,转身就往外走。

东方隐急忙拉住他,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和尚要走了。”

“你疯了吗。我们走很多天才来到这里,你又说要走?”

“阿弥陀佛!既然郡守大人已经请了高人降魔除妖,和尚还留在这里干嘛?”

东方隐大笑道:“多高的高人?能有我这么厉害吗。”说着越过悟天的身旁,大步跨入院内。

魏伯阳心神微动,迅速迎上前去,哈哈笑道:“没料想多日不见,东方兄仍是如此豪爽。”

东方隐微微一怔,待看到迎来的竟然是魏伯阳的时候,突然连脸色都变了,惊呼道:“怎么又是你?”

魏伯阳笑道:“有什么不对吗?魏某是专程在此恭候东方兄大驾光临的。”

东方隐怔怔看了他半晌,重重叹口气,道:“唉!我说魏大侠,你怎么老爱跟我们过不去。上趟县府的八万赏钱都让你一个人领走了,现在你又要来抢走我们的买卖。”

“这是什么话?”魏伯阳哑然失笑,道:“今回魏某可没有向谁收取过半吊铜钱,东方兄若愿意出力相助,魏某大可以多算上你一份。”

“咦?和尚。你怎么不进去呀,站在门外能向人化到缘吗?”

伴着婉转好听的悦耳嗓音,一位年届双十的美丽女子迅速出现在退回到院外的悟天旁边。

悟天摇了摇头,道:“唉,和尚这次又要化不到缘了。”双手合什,低低喧声佛号,又道:“阿弥陀佛!不知道我佛的寺庙何时方能修建?”

美丽女子嫣然一笑,安慰道:“放心吧。我们是探好了消息才来的,定有很多人抢着要你帮忙降妖的。”

悟天苦笑道:“可惜最大的买卖,已经被人抢走了。”

美丽女子微微一怔,道:“被人抢走了…长安城只有些装神弄鬼的假道士,他们有什么本事去收鬼降妖?”稍顿了顿,又道:“放心吧。只要等到最后,人们还得来请你出马帮忙的。”

悟天叹道:“这次可不是装神弄鬼的道士…姑娘进门一瞧便知。”

美丽女子笑道:“那我可得仔细瞧瞧,到底是谁这么有本事了?”轻移莲步,缓缓走进院内。

魏伯阳不经意朝她望了一眼,暗自讶然,道:“这不是那个叫韩蓉的丫头吗?当时若非是她,老子大概已经追查到双神宫那件事的线索了…奇怪?怎么连她也溜跑到长安来了。”略一思索,又想:“对了。那日好像听见东方隐与悟天和尚还欠着她三件事情,这丫头若硬要跟着一道来,他们也是没办法拒绝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