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车影迷踪
作者:顾十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338

经过整夜的忙碌,郡府里的护卫多少都有些精神倦怠。临到了晌午时分,兵卒们被准许分批回家休息。偌大的郡守府,眨眼便显得冷清了不少。

魏伯阳闲步来到敞开的府邸大门处,持着长枪看守府门的数名兵卒,此刻正靠拢到一堆儿小声地争论着什么。看见他跨过门槛,立即便不说话了,齐刷刷地将目光注视过来。

这些兵卒大都是在遇害的将军府邸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还记得昨夜与董月刚来到郡守府的时候,在他们望向自己的目光里,尚还难以掩饰地流露着畏惧的神色。可是如今这种畏惧的目光,却一跃变成了发自心底的尊崇。

在阳光的强烈照射下,郡守府前的街面到处是行色匆匆的人群与车辆。

这条并不算太长的街道上,不仅随处充斥着人们的相互交谈声与“鸳鸯”们的嬉笑打闹声。更不时有达官贵胄们的车驾飞驰而过,扬起遍地的尘埃,惹来街面路人止不住的尖声叫骂。

不管在夜间拥有着怎样的寂静,长安毕竟还是一座喧嚣的城池。只要夜的宁静随着朝阳的升起而褪去,这里总能恢复作为前朝都城的热闹与浮华。

魏伯阳走出郡守府后便混入拥挤的人潮中,沿着道旁林立的商铺快步向街尾走去。

前一刻,通过与“秘血咒”的气血感应,他极清楚地感应到郭倩在距离街尾不到数丈的地方停了下来。而此时此刻,这样的感觉仍然没有改变。

魏伯阳透过络绎不绝的行人,将目光投向街尾。从前面拥挤吵闹的人群里,并没有发现郭倩那道熟悉的倩影。

“自古女子皆爱美。就算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只怕也不能免俗吧。”

魏伯阳在心里嘀咕了一声,盯着前方道旁十数间买卖首饰的商铺,想着郭倩或许正在铺面里挑选着什么,急行的身形也不由慢了下来,暗道:“只须装着凑巧遇上的便好,若当真急匆匆跑去找她,准又给她误会有人在偷偷跟踪自己。”

“驾!驾!…”

不远处,数名衣着华丽的御者一边卖力叫嚣着,一边飞快地舞动手里的马鞭,驱使着几匹神采奕奕的高头骏马,拉着数辆并列奔驰的豪华车驾,由连接着长街的另一条街道飞一般冲来。

霎时间,这条井然有序的街面,即刻变得哄乱起来:身强力壮的大汉轻易推开挡路的行人,步履从容地避往道旁;奔跑不及的老妇人,在汹涌的人潮中,激动地扯着嗓子呼唤走失的幼童;摆着摊的小贩们则手忙脚乱将摊架往道旁拖动;更有少数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趁机用手摸着左右年轻貌美的女子,使劲儿贴紧她们香喷诱人的身体,眼里虽迸发出垂涎欲滴的欲火,脸上却还若无其事地装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随着马蹄声的逐渐逼近,漫布街面的混乱不堪的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即管小贩们在艰辛努力地保护着自己辛苦搭建的摊架,然而当狂乱的人潮猛烈盖过,轻易便撕毁了他们脆弱不堪的防线。小贩们绝望地看着被汹涌袭来的人潮无情撞倒的摊架,心痛地瞧着耐以度日的摊货洒得遍地都是,目光中交织的愤怒令他们一次次将妄想顺手牵羊的窃贼抓住,却转眼便被蜂拥的人群挤散。

“蹄!蹄!……”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显然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拉车的数匹骏马非但没有再提速奔驰,反而还降缓了速度,以令人毫不惊惧的动作奔行。

“他娘的,哪里来的混蛋王八蛋…”

“贼他娘的,贼他十八代祖宗的鬼蛋…”

“赔钱,赔老子的…”

“滚下来……”

在一片七嚷八吵的叫骂声中,碎石、鸡蛋、玉米棒、风车、劣质的铃铛、粗制的假玉,甚至是弱不禁风的竹幡…但凡人们能够顺手抓到的东西,全像满天飞蝗般抛向街面的马车。

“哐啷砰…”

奔驰中的数匹骏马骤然在街面停了下来,一股强大的真气迅速从最中间的马车内窜出,仿佛一面无形的巨网笼罩着街面,轻易弹开了所有袭来的乱七八糟的物件。

驾车的数名御者纷纷弯身,解开搁放在各自脚旁的大布袋,令所有人都能看见装在袋里的许多拇指宽细的黄金。

在明媚的阳光照耀下,惑人的黄金反映着夺目的金黄色闪光,令围聚在道旁的路人们目眩神迷。

“东西都给他们吧。”

下一刻,车驾内飘然传出一把慵懒的女子嗓音。

御者们一声不吭地将袋里的黄金迅速抛向半空,立即惹来人潮的又一阵汹涌澎湃。

在第一块黄金坠地之前,整条街面已经止不住沸腾起来。围聚的路人全像发了疯一般狂抓乱舞,拼命地扑向纷纷坠地的黄金。甚至一些外表窈窕端庄的淑女们也不甘示弱地挽起了衣袖,加入进抢金的人潮中。

刹时间,暂停了刹那的尖喝叫骂声重新喧嚣起来。前一刻还挤得水泄不通的街道两旁,现在却只有稀稀落落的数位年老体弱、步履蹒跚的老妇人,牵着手边不足三岁大的孩童,干瞪眼望着仍从半空不断洒往街面的黄金。

“这么多的碎金,出手还真是大方啊。这些御者看起来虽不像是邪道中人,不过也全没半分正统道门的作风。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魏伯阳气凝双目,紧紧注视着停留在街面上的数辆马车,试图透过车窗上薄薄的丝帘,看清里面的情景。然而数面笼罩在窗外的无形气壁,却牢牢挡住了他窥视的目光。

“既然都这么锋芒毕露了,难道还怕给人发现自己的身份吗?…”

魏伯阳微微一怔,随即哑然失笑,暗道:“算了。管你们是谁,只要没伤天害理碍着我,谁会来理你们的闲事。”迅速侧转过身,快步向街尾走去。

同一时间,最中间那辆马车上的窗帘无风自动,轻轻飘开小小的窗角。

一只腕上套着银铃的手臂迅速伸出窗外,半透明的掌心涌出一股肉眼难以察觉的冻气,笔直涌向林立在道旁的数间店铺。瞬间便罩住临街尾的三间玉石店,如沸水般缭绕着店铺不断翻腾。

魏伯阳脸色微变,目光下意识望向停留在街面的马车,瞬间便留意到那只半伸出窗外的手臂。

街面的混乱仍在持续进行着,人们为了争抢落地的黄金,谁也无瑕去留意道旁发生的异变。

只不过刹那工夫,悬挂在三间玉石店外的木质招牌最先结出透明的坚冰,紧跟着是横挡在店口的数寸高的门槛,朝外敞开的店门…

“天啊!…”

“怎么…”

“……”

店铺内传出数道诧异的惊叫声,但转眼便又没有一点儿声响了。

魏伯阳暗叫不妙,想到郭倩或许便待在这三间发生异变的店铺内时,心里再也不敢迟疑,脚下连展五遁神通术,迅雷般掠向街尾。

正在这时,那只伸出窗外的玉手迅速翻转,突然再拍出另一道冻气,撞向临街尾的另两间买卖衣物的店铺。

魏伯阳脸色剧变,瞬间再往前移出数步,缩地成寸般来到街尾,转身直视着迎面扑来的冻气。

“嘶!”

冰冷的冻气带着破空的尖啸声,忽而似一只蜷缩成一团的刺猬,忽而又如一柄尖锐锋利的巨刃……瞬息间变幻万千,令人难以捉摸。

魏伯阳冷哼一声,紫玉诛魔剑闪电离鞘,随着右手修长的五指舞出一轮剑光,斜劈向迎面袭来的冻气。

“轰!…”

伴随数道仿若风刃破开焰团的爆响声,强烈的剑光瞬间劈散了冰寒刺骨的冻气。

时间只过了少许,紫玉诛魔剑内骤然窜出少许更要寒冷数倍的冻气,妄图顺着剑身侵入魏伯阳的体内,却给魏伯阳同时逼出的另一股金轮丹气摧化得一丝不落。

“这种程度的冻气,也敢拿出来献丑吗。”

魏伯阳发出不屑的冷笑声,上半身却情不自禁微晃了两下,瞬即用略有些诧异的目光,看着被迅速凝结的雪花覆盖了的半截剑身。

今趟遇上的冻气虽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但却能够迅速而不着痕迹地渗入进剑身。如果他只以为劈散了所有的冻气便稍有松懈,如今肯定给不知何时潜藏在剑内的冻气弄得狼狈不堪。

“他娘的,幸好老子还遇到过比你更厉害的疯婆娘。否则就要让你奸计得逞了…”

魏伯阳暗骂一声,不由想起数日前被冰魂仙子的冻气追得东躲西逃时的情景。若非有着上次的遭遇,恐怕他此趟也不会如此小心警惕吧。

“每次都这样…这次先算你走运好了。”

车驾内传出一把不忿的冷哼声。

随着声音的落下,那只腕上套着银铃的手臂迅速缩入窗内,遮窗的丝帘也缓慢垂落下去,重新将窗口完全掩盖了起来。

驾车的数名御者扬起了手里的马鞭,急赶着马车离开这条人潮汹涌的街面。晃眼工夫,便往前行出了数十丈远。

“这么容易便想走吗?”

魏伯阳双目紫芒爆闪,瞬间将五遁神通术施展到极限,忽如鬼魅般绕过街面拥挤的人群,逼近去远了的数辆马车。

这一刻,远处的空气悄然泛出一阵仿佛水纹般的波动。波动迅速扩大,霎时便延伸到十数丈范围,令奔驰在街面的马车仿佛成了水中的倒影一般,也跟着剧烈摇晃起来。

“是五行遁术吗?”

魏伯阳微微一怔,再也顾不得惊世骇俗,紫玉诛魔剑脱手射出,挟带着炫目耀眼的亮光与破空的尖啸声,以肉眼难以企及的速度,迅速射向远处。

“嘭!”

正在这时,远处骤然爆起惊人的炸响声。摇晃中的数乘马车,同时像融入进空气里似地,陡然消失在原地。

陷入波动中的空气也跟着迅速萎缩成一团,遥遥望去,就好像是一面悬浮在半空的水镜。

“铛!”

紫玉诛魔剑闪电般击中水镜,转瞬发出另一声震耳的炸响。摇晃中的水镜,瞬间便给剑气轰成数缕薄薄的轻烟。

魏伯阳扬手召回紫玉诛魔剑,若有所思般望往随风飘散的轻烟,暗道:“看起来并不像遁术。那些究竟是什么人?…”想着这批神秘人物刚刚的攻击目标,或许便是自己千方百计要保护的郭倩时,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转身迅速奔向街尾数间被冰化了的玉石店。

这刻散落在街面的黄金,早已经被疯狂的人群抢拾一空。而半空接连两声爆起的炸响,更惊醒了街面上的所有路人。

当魏伯阳赶回到街尾的数间玉石店时,已经有成群的路人围聚在这里。数百道投向店铺的目光,尽数充满着惊诧、愕然、不解……

显然没有人能够想到,如此艳阳高照的时节,街旁的店铺竟会莫名其妙地变成这样。

结冰的数间玉石店,此时仍持续往外飘出冰冷刺骨的寒气,使得尽管围观者众多,却始终没有人敢深入店门一步。即便站离得最近的少数几人,距离店口也有数尺之遥。

魏伯阳深深吸了口气,在围观者交头接耳的惊愕声中,跨过冻结的木质门槛快步走入店内。

店子里便像是有心人摆弄出来的冰窑,就跟上次冰魂仙子闯入峨眉捣乱时的情景一般模样。石质的地面、坚硬的柜台、搁放在台面上的少许碎银、甚至是店内珠光宝器的众多手饰……

在这间数丈见方的铺子里,所有的一切全裹上了厚厚的坚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