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61-70章)
作者:古龙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40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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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双娇第六十一章情有独钟——

小鱼儿根本全不管别人用什么眼光瞧他,提着衣襟越跑越快,片刻间便已追上了花无缺的车马。

车马这时正是出城,突听一人大呼道:“花无缺慢走!”

花无缺微徽皱了皱眉头,自动勒住马,铁心兰刚从车窗里探出半个头,小鱼儿一个箭步窜了过来。

小鱼儿会突然出现,就连花无缺都不免大吃一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铁心兰更骇呆了。

小鱼儿拼命忍住,绝不去瞧铁心兰一眼,只是眨也不眨地瞪着花无缺,突然哈哈一笑,道:“你以为我是送死来的,是么?”

花无缺叹了口气,道:“不错。”

面对着这样的人,小鱼儿也有些笑不出来了,大声道:“你既然这么想杀我,为何不来找我却等我来找你。”

花无缺缓缓道:“我自已本不愿杀你,所以也并不急着找你,但此刻我既然见着你,却还是非杀你不可!”

铁心兰这时才回过神,突然拉开车门,自车厢里冲了下来,挡在小鱼儿面前,大声道:“这次是他自己来找你的,至少这次你不能杀他。”

小鱼儿突然用力一推,将她推得撞在车上。花无缺脸色变了变,终于忍住没有开口。

铁心兰瞧着小鱼儿,颤声道:“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小鱼儿连瞧也不瞧她一眼,瞪着花无缺冷笑道:“这铁姑娘听说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为何要来管我的闲事,我根本连认都不认得她。”

铁心兰用力咬住了嘴唇,虽然嘴唇己被咬得出血,虽然眼睛里已有泪珠在打转,却还是不离开。

花无缺心里只觉阵阵刺痛,故意不再去瞧铁心兰,淡淡道:“这次你不要别人帮你忙了么?”

小鱼儿仍天大笑道:“我若要人帮忙,为何来找你?”

他突又顿住笑声,大声道:“你心里自然也知道,我这种人,是绝不会为了送死而来找你的,那么,我是为何而来的,你心里必定又在奇怪。”

花无缺道:“正是有些奇怪。”

小鱼儿道:“你以为我杀不死你,我也以为你杀不死我,若是这样拖下去,拖到两百年后也不知究竟是你对,还是我对,我心里着急,你只怕比我更急,所以,我今天来,正是为了要和你做个了断!”

花无缺目光闪动微笑道:“你想如何来做了断?”

小鱼儿道:“你只要说个地方,三个月后,我必定去找你一决生死!没有分出生死强弱前,谁也不许逃走!”

小鱼儿长长吐了口气,又道:“但在这三个月的约期末到之前,你纵然瞧见了我,也得装作没有瞧见,更不能来寻我动手!”

花无缺沉吟不语。

小鱼儿大声道:“我若不来找你,这三个月,你反正是找不着我的,这条件你并没有吃亏,你为何不肯答应?”

花无缺缓缓道:“你说出这条件,其中想必又有诡计。”

小鱼儿瞪眼道:“你……你不答应?”

花无缺忽然勒过马头,道:“三个月后,我在武汉一带,你必定可以找到我的。”

小鱼儿大声道:“很好,你如此信任我,我必定不会使你失望!”话未说完,也掉转头,大步而出。

铁心兰只望他会回头来瞧一眼,但他始终也没有回过头来,只到他身影完全消失,铁心兰还痴痴地站在那里。花无缺静静地坐在马上,也没有催她。

也不如过了多久,铁心兰才缓缓上了马车,拉开车门瞧见花无缺仍坐在马上等她,她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花无缺本是为了要让铁心兰散散心,才劝她出城走走的,但此刻出得城来,两人心里反面都打了个结,眼见再难化解得开。

铁心兰不停地将车窗上的竹卷起来,又放下去,城郊外虽然风物如画,但她再也没有心情去瞧上一眼。

前面一丛花树,千千万万朵不知名的山花,开得正盛,一道小溪流过花林,溪水在初秋的太阳下闪闪发光。

远处,有个穷汉,正仰面卧在小溪旁晒太阳,近处虫鸣阵阵,鸟语花香,地上的泥土,软得像毯子。

花无缺下丁马,站在一栋花树下,又出起神来,微风吹动着他雪白的长衫。

铁心兰轻轻拉开了车门,走在柔软的泥土上,瞧着花无缺的背影,也痴痴地出了会神,突然道:“你明知那其中必有诡计,为何还要答应他?”

花无缺似叹了口气,但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铁心兰自他身旁走过,自低枝上摘下了一朵小花,揉碎了这朵不知名的山花,突然回过头,面对着他,道:“你为何不说话?”

花无缺淡淡一笑,终于缓缓道:“沉默,有时岂非比什么话都好?”

铁心兰霍然扭转身子,道:“这两年来,你处处照顾着我,若不是你,我早已死丁,我这一辈子,从来也没有人像你对我这么好。”

花无缺瞧着她脖子后随风飘动的发丝,没有开口。

铁心兰轻叹着接道:“我这一生中,也从没有人像他对我那么坏,但是我……我也不知为了什么,一瞧见他,就没了主意。”

花无缺闭起了眼睛,道:“这些话,你本来不必对我说的。”

铁心兰肩头不住颤抖,道:“我也知道这话不该说的,但若不对你说个明白,我心里更难受,更觉得对不起你。”

花无缺柔声道:“这怎能怪你?你又有什么对我不起?”

远处那穷汉,长长伸了个懒腰,喃喃道:“年纪轻轻,为了这种小事就痛苦不堪,等你们长大了,就会知道世上比这种更痛苦千万倍的事,还多着哩!”

花无缺本未留意他,更未想到自己在这边的轻言细语,竟会被远在数丈外的人听在耳里,就连铁心兰也不觉止住了低泣声,抬起头来。

那穷汉打了个呵欠,突然翻身掠起。

只见他面上瘦骨嶙嶙,浓眉如墨,满脸青惨惨的发渣子,在阳光下亮得刺眼,骤眼瞧去,也瞧不出他有多大年纪。

花无缺出道以来,天下的英雄,谁也没被他瞧在眼里,但也不知道怎的,这懒洋洋的穷汉,竟似有一种说不出的慑人之力,他身影虽非十分魁伟,但无论谁在他面前,都不禁要自觉渺小。

那穷汉瞧见花无缺,也似吃了一惊,喃喃道,“莫非就是他?

否则怎会如此相像,别人的事我可不管,但是他……我岂能不成全他的心意?”

花无缺与铁心兰也末听清他说的是什么,这穷汉已走了过来,他懒洋洋地走着,像是走得很慢。

但只走两步他竟已到了花无缺面前,这时花无缺才将他瞧得更清楚了些。

只见他身上穿的是件已洗得发白的黑布衣服,脚下穿着双破烂草鞋,一双筋骨凸出的大手长长垂了下来,几乎垂过膝盖。腰畔扎着条草绳,草绳上却斜斜插着柄早已生了锈的铁剑。

这穷汉已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了花无缺几眼,突然咧嘴一笑,道:“你心里可是很喜欢这位姑娘?”

花无缺实未想到他竟会问出这句话来,怔了怔,呐呐道:“这那穷汉喝道:“什么沉默比说话好,全是狗屁,你不说出来,人家怎知你喜欢她。”

花无缺的脸竟红了红,更说不出话来,他从来以含蓄为美,但也不知怎地,这种粗俗不堪的话,自这穷汉嘴里说出来,竟另有一种豪迈之气,令人不觉心动神驰。

铁心兰的脸虽也红了,却忽然道:“有些话,他不必说,我也知道。”

那穷汉闪电殷的眼睛,立刻瞪在她的脸上,哈哈大笑道:“很好,不想你竟比他痛快得多,这样的女孩子,莫说是他,就是连我见了都有些欢喜。”‘那穷汉道:“你喜不喜欢他?”

铁心兰道:“我不……”

她抬头瞧了花无缺一眼,又垂下丁头,接着道:“我也不是不喜欢,只是……”

那穷汉不等她再说,已大笑道:“既不是不喜欢,自然就是再欢了,你两人既彼此欢喜,就由我来作媒,今日就在这里成了亲吧!”

他这句话说出来,花无缺与铁心兰又不觉大吃一惊。

花无缺失声道:“阁下莫非在开玩笑么?”

那穷汉眼睛一瞪,大声道:“这怎会是开玩笑,你瞧此地,鸟语花香,风和日丽,你两人在这里成亲,岂非比什么地方都好得多。”

他越说越得意,又不禁大笑道:“红烛之光,又怎及阳光之美,世上所有红毯,更都不比这泥土的芬芳柔软,你两人就这阳光下、泥土上,快快拜了天地,岂非人生一大乐事,就连我都觉得痛快已极!”

花无缺听他自说自话,也不知是该恼怒,还是该欢喜,铁心兰呆呆地怔在那里,更是哭笑不得。

她此刻虽有心一口拒绝,却又不忍心去伤花无缺的心。

花无缺瞧了瞧她的神色,却忽然道:“阁下虽是一番好意,怎奈我等却难从命。”

那穷汉笑声顿住,瞪眼道:“你不答应?”

花无缺长长叹了口气,道:“是。”

那穷汉又大笑道:“我知道了,这不是你不愿意只是你怕她不愿意,但她既未说话,你又何苦多心。”

花无缺想了想,缓缓道:“有许多话,是不必说出来的。”

那穷汉叹道:“你明明喜欢她喜欢得要命,但为了她,却宁可硬着心肠不答应。这样的多情种子,倒真不傀是你爹爹的儿子。”

花无缺也听不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那穷汉已瞪着铁心兰道:“像这样的男人,你不嫁给他嫁给谁?”

花无缺虽然明知地是为了自己,此刻也不觉怒气发作,冷笑道:“在下什么人都见过,倒真还没有见过如此逼人成亲的。”

那穷汉道:“你如此说话,想必是以为我宰不了你,是么?”

“是么”两字出口,突然拔出腰畔的剑,向身旁的一株花树上砍了过去,这柄剑已锈得不成模样,看来简直连树枝都砍不动,谁知他一剑挥去,那合抱不拢的巨木,竟“喀咳”一声折为两段!

铁心兰生怕花无缺开口得罪了他,只因此人武功实在深不可测,就连花无缺都未必是他敌手。

要知铁心兰心肠最是善良,虽不愿花无缺伤了小鱼儿,也不愿别人伤了花无缺,不等花无缺开口,抢先道:“我答应了。”

花无缺突然道:“我绝不答应。”

花无缺明知铁心兰不是真心情愿的,他越是对铁心兰爱之入骨,便越是不肯令铁心兰有半分勉强。

花无缺冷冷道:“我不答应,就是不答应,你若要杀我,只管动手就是!”

铁心兰失声道:“你……你难道不喜欢我?”

花无缺再也不瞧她一眼……他看来虽和小鱼儿全无丝毫相同之处,但使起性子来,却和小鱼儿完全一模一样。

那穷汉瞪眼瞧着他,道:“你宁可终生痛苦,也不答应?”

花无缺道:“绝不答应。”

那穷汉喝道:“好!我与其让你终生受苦,倒不如现在就事了你!”

剑光一展,向花无缺直刺过去!他这一剑自然末尽全力,但出手之快,剑势之强,环顾天下武林,已无一人能望其项背。

只听“啪”的一声,花无缺虽然避开了这一剑,束发的玉冠,却已被剑气震断,满头头发,都被激得根根立起!这一剑之威,竞至如此!实是不可思议!

铁心兰失色惊呼道:“前辈快请住手,他不肯答应只是为了我,我心里才真是不肯答应的,前辈你要杀,就杀了我吧!”

她惊骇之下,不禁吐了真言,花无缺只觉心里一阵刺痛,出手三掌,竟不顾一切,抢入剑光反扑过去。

谁知那穷汉反而收住剑势,哈哈大笑道:“姓江的果然都是牛一般的脾气,只是你却比你爹爹还呆,试想她若真的不肯答应你,真的不喜欢你,又怎肯为你死。”

花无缺怔了一怔,铁心兰也跟着怔住了,道:“他自然不姓江,他叫花无缺。”

那穷汉摸了模头,满面惊讶之色,哺哺道:“你不姓江?这倒真是件怪事,你简直彻头彻尾像个姓江的,你简直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花无缺也忘了出手,只觉这人简直有些毛病。

那穷汉叹了口气,苦笑道:“你既不姓江,成不成亲,就全都不关我的事了,你要走就走吧。”他竟然真的什么都不管了,喃喃苦笑着转身而去。

花无缺、铁心兰两人面面相觑,谁也弄不懂这究竞是怎么回事,只见那穷汉一面走,一面还在自言自语,道:“这少年居然不是江小鱼,奇怪奇怪……”

铁心兰又惊又喜,失声道:“前辈莫非以为他是江小鱼,才逼着我们成亲的么?”

那穷汉说道:“我虽然是不忍见着你们为情受苦!但若非认定他是江小鱼,我实在也不会多管闹事。”

那穷汉忽然回过头来,瞧了瞧铁心兰,又瞧了瞧花无缺,突然大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原来你说的那对你最坏的人,就是江小鱼,你两人本来是会成亲的!就为了江小鱼,才弄成这般模样。”

铁心兰幽幽叹息一声,垂下了头。

那穷汉用手敲头失笑道:“我本来想成人好事,谁知却将这件事越弄越糟了……”

他一生精研剑法,再加上终年闯荡江湖,奔波劳苦,从来也未能领略到儿女柔情的滋味。

花无缺听得这笑声,心里又是愤怒,又是酸苦,突然道:“你就想走了么?”

那穷汉笑道:“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就让你打两拳出出气吧。”

花无缺冷笑道:“你武功纵然强绝天下,却也万万受不了我一掌,你若不招架,可是自寻死路!”语声中一掌拍了出去。

这一掌看来虽轻柔,但所取的部位,却是毒辣无比,而且掌心深陷,蓄力不吐,显然一发便不可收拾。

那穷汉是何等眼力,耸然道:“果然好掌力!”

他天性好武,此刻骤然遇见此等少年高手,也不禁想试试对方功力究竟如何,巧掌竟迎了上去!

谁知花无缺掌势突变,来势如矢的一掌,竟突然向右掌引,转变之巧妙亦是令人不可思议。

这一着正是“移花宫”独步天下的“移花接玉”,花无缺一招使出,只道对方这一掌必定要反打在自己身上。

谁知那穷汉身形的溜溜一转,竟将这普天之下、无人能破解的“移花接玉”轻轻化解。

花无缺这才真的大惊失色,动容道:“你究竟是谁?”

那穷汉突然仰天大笑道:“我一生总以未能一试‘移花接玉’武功为恨,不想今日竟在此地遇见了‘移花官’的门下……”

洪亮的笑声,震得四面枝头山花雨一般落下。

铁心兰悚然道:“前辈莫非与‘移花宫’有什么过不去么?”

那穷汉嘎然顿住笑声,喝道:“我正是与‘移花宫’仇深如海,我十年磨剑,为的正是要将‘移花宫’门下,杀尽杀绝!”

花无缺突然失声道:“燕南天!你是燕南天!”

“移花宫”最大的对头,就是燕南天,普天之下,除了燕南天之外,也没有别人敢和“移花宫”为仇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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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双娇第六十二章剑气冲霄——

花无缺和铁心兰正发楞间,只见那穷汉目中光芒一闪,道,“我正是燕南天!”

花无缺默然半晌,忽然缓缓脱下自己的长衫,仔仔细细叠好,缓缓走到铁心兰面前,双手交给铁心兰。

铁心兰自然也知道他交给自己的虽然只不过是件衣服,但其中却不知有多么沉重、多么复杂的含意。

花无缺道:“能与燕南天一战,正是学武的人毕生之愿,就是移花宫门下,也以能与燕南天一战为荣。”

铁心兰压低声音,道:“你……你难道不能走么?我替你挡住他,他绝不会杀我的!”

花无缺微微一笑,道:“我这一战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移花宫……”语声嘎然而止,但言下未竟之意,却又不知有多么沉重。

他缓缓转过身子,忽又回首道:“我还要你知道,我要杀江小鱼,也非为了自己,也是为了移花宫,三个月后,你见着他时,不妨告诉他,我虽然一心要杀他,对他却始终没有怀恨之意,希望他……他也莫要恨我。”

铁心兰泪流满面,嘶声道:“你为什么做事都要为着别人?

你这─生难道是为别人活着的,你……你难道不该为自己做些事么?”

花无缺已转过身子,仰首望天,突然一笑,道:“为着我自己?……我又是谁呢──?’这是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表露了自己的悲痛,这虽然是很简单的两句话,但其中的悲痛却比山更重。

铁心兰瞧着他,流泪低语道:“别人都说你是世上最完美、最幸福、最令人羡慕的人,又有谁知道你的痛苦,别人都说你是最镇定、最冷静,又有谁知道你连自己都已迷失,别人都愿过你的日子,又有谁知道你竟是为别人活着。”

燕南天始终在一旁瞧着,此刻突然大笑道,“花无缺,你果然不愧为‘移花宫’门下!无论这一战你是胜是负,移花宫之声名,都因你面不坠!”

花无缺道:“多谢。”

燕南天大声道:“但我也要你知道,除了你外,世上还有许多人,他们所做的事,也并非为了自己的,永远只知为自己活着的人,他们心里也未必便能快乐,甚至说不定比你还要悲哀得多!”

花无缺凝目瞧着他,缓缓道:“你要杀死,莫非也是为了别人么?”

燕南天默然半晌,突然仰天长啸,似也含蕴着满腔抑郁的悲愤,难以向人叙说。

花无缺叹了口气,突然自怀中抽出一柄银剑。

铁心兰也曾见他交手多次,却从未见他用过兵刃,她几乎以为“移花官”门下都是不用兵刃的。

只见他掌中这柄银剑,剑身狭窄,看来竟似比筷子还细,却长达五尺开外,由头至尾,银光流动,似乎时刻都将脱手飞去!

燕南天目光闪动,对这怪异的兵刃,只淡淡瞧了一服,厉声道:“你兵刃既已取出,为何还不出手?”

花无缺左手中指轻弹,银剑“铮”的一声龙吟。龙吟未绝,剑已出手!

这柄剑不动时,已是银光流动,眩人眼目,此刻剑光一展,宛如乎天里泼下一盆水银来。

燕南天持剑而立,如山停岳峙,花无缺一剑刺来,他竟是动也不动,但见银光一旋,剑势突然变了方向。原来花无缺那一划本是虚招。

花无缺以虚招诱故,不料对方竟如此沉得住气。

花无缺竟一连使出七剑虚招。

这一连七剑正是“移花宫”剑法中的妙着,虽然皆是虚招,但在如此眩目的剑光下,谁也不敢拿稳这是虚招的,谁都会忍不住去招架闪进,无论他如何招架闪避,却早己全都在这七剑的计算之中。

怎奈燕南天竟丝毫不为这眩目的剑光所动,这七剑虚招中的妙用,在燕南天面前,竟完全发挥不出。

花无缺第七剑方自击出,燕南天掌中铁剑便已直刺而出,穿透满天光影,直刺花无缺胸膛。

这一剑平平实实,毫无花样,但出剑奇快,剑势奇猛,正是自平淡中见神奇,自扎实中见威力!

花无缺剑法纵有无数变化,却也不得不先避开这一着,但闻剑风呼啸,燕南天已刺出三剑!花无缺避开三招,才还了一剑。

只见满天银光流动,燕南天似已陷于流光之中,其实这满天闪动的剑光根本无法攻入一着。

花无缺围着燕南天飞驰不歇,燕南天脚下都未移动方寸,花无缺剑如流水,燕南天却如中流之砥柱。

这两人剑法一个极柔,一个极刚,一个飞云变幻,一个刚猛平实,一个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一个却如铁桶江山,滴水不漏。

花无缺看来虽然处处主动,其实处处都落在下风,铁心兰瞧得目眩神迷,已不知身在何处。花林中繁花如雨,落了满地。

小鱼儿寻了个客栈,想好生睡一觉,但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索性穿起衣服,逛了出去。

诺大的院子,除了小鱼儿外,只有一间屋子住着有人,像是刚搬进来的,屋子里不住有语声传出,门窗却是关得紧紧的。

突见一个青衣大汉闯进了院子,手里还拿着根马鞭,像是赶车的,一走进院子,就大声呼唤着道:“江别鹤江大爷可是在这里么?”

小鱼儿吓了一跳,江别鹤怎地也到了这里?他是为什么来的?小鱼儿来不及多想,闪身藏到根柱子后。

只见那屋子的门开了一半,里面有人道:“谁?”

那赴车的道:“小人段贵,就是方才送花公子出城的……”

话未说完,江别鹤走了出来,那门却又立刻掩起。

江别鹤皱眉道:“你怎地回来了?又怎会寻到这里?”

段贵道:“花公子在城外像是遇着麻烦了,小人赶着回来禀报,恰巧碰到送江大爷到这里来的段富,才知道江大爷到这里来访客了。”

江别鹤微微一笑,道:“花公子纵然遇着麻烦,他自己也能对付的,还用得着你着急?”

段贵道:“但……但那人看来却很扎眼,铁姑娘看来像是很着急,小人想,铁姑娘是知道花公子本事的,连铁姑娘都着急了,这麻烦想必不小。”

江别鹤沉吟道:“既是如此,我就去瞧瞧吧。’江别鹤回首向着屋内道:“至迟今夜,弟子必定再来……”

一面说话,一面已随着段贵匆匆走了出去。

小鱼儿本想瞧瞧那屋子里究竟是谁?行迹为何如此神秘?但想了想,这人反正要在此等江别鹤的,也不急在一时。

他实在想先瞧瞧是谁能给花无缺这么大的麻烦?

小鱼儿和花无缺非但没有交情,而且简直可以说是对头,但也不知怎地,花无缺的事,总是能令小鱼儿心动。

门外有辆马车刚走,江别鹤想必就坐在车子里。小鱼儿尾随了去,但大街上不能施展轻功,两条腿的究竟没有四兵腿的走得快,出城时,马车已瞧不见了。

马车出城,江别鹤在车厢中大声问道:“花公子可曾与那人动过手么?”

段贵道:“好像接了一掌。”

江别鹤皱眉道:“这人能接得住花公子一掌,倒也有些功夫,却不知他长得是何模样?”

段贵道:“这人又高又大,穿的比小人还破烂,但样子却神气得很。”

江别鹤眉头皱得更紧,道:“这人有多大年纪?”

段贵道:“看来好像四十上下,又好像有五十多了,但……但又好像只有三十出头,你瞧他有多大年纪,他就像有多大,小人实在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

江别鹤皱眉沉吟,面色已渐渐沉重。

段贵忽然又道:“对了,那人腰上,还有柄铁剑,但却已生锈了……”

他话未说完,江别鹤已耸然变色,呆了半晌,沉声道。“你将车远远停下切莫走得太近,知道么?”

段贵心里虽然奇怪,不知道他为什么远远就要将车停下,但江大爷的话,他可不敢不听。距离花林还有十余丈,车马便已停住。

只见漫天剑气中,一条人影兔起鹤落,飞旋盘舞,另一条人影却稳如泰山磐石,动也不动。

此刻花无缺身法仍极轻灵,剑气仍盛,似乎并无败象,但江别鹤又是何等眼力,一眼便瞧出花无缺剑式虽极尽曼妙,其实根本攻不进一招!那击剑破风声,更是一强一弱,相隔悬殊。

江别鹤面色更是惨变,喃喃道:“燕南天!这必定是燕南天!”

江别鹤知道燕南天此刻只不过是想多瞧瞧移花宫独创一格之剑法的变化而已,否则花无缺早已毙命剑下!

那段贵自然瞧不出此等高深剑法的奥妙,也正是因为他根本什么都瞧不出,所以才更着急。

段贵见到那纵横的剑气,早已为花无缺急出一身大汗,道:“江大爷难道不去助花公子一臂之力么?”

江别鹤道:“自然要去的。这车门怎地打不开了,莫非有什么毛病?”

段贵跳下车座,去开车门。车门一下子就打开了。一点毛病也没有。

段贵笑道:“江大爷只怕是太过着急,所以连车门都打不开”……”

话未说完,突然瞧见江别鹤的一张脸,似已变成青色,眼睛蹬着段贵,目光也似已变为惨青色。

江别鹤阴森森一笑,缓缓道:“一个人最好莫要多管闲事,否则活不长的。”

段贵骇得腿都软了,转身就想逃,突觉领子已被一把抓住,整个人都被拖入了车厢。

段贵牙齿格格打战,道:“江……江大爷,小人可……没……没有得罪你老人家,你……”

话未说完,一柄短剑已插入他肋下,直没至柄。

江别鹤一分分缓缓拔出了短剑,生怕鲜血会溅上他衣服,短剑拔出,仍如一泓秋水,杀人也不见血。这正是削断“情锁”的那柄宝剑!

江别鹤长长吐出了口气喃喃道,“现在,没有人会知道我曾到过这里,也没有人会知道我眼见花无缺必死而不救了!我侠义的名声,可不能为了这蠢小子而受损……你用一条命来保全我‘江南大侠’的名声,死也不算冤枉的。”

他一面说话,一面已悄悄溜下马车,转身回去。花林里恶战方急,自然没有人会发现他。

郊外无人,小鱼儿兜了个圈子,终于瞧见了那花林里纵横的剑气,接着才瞧见那辆马车。

他没有瞧见江别鹤。江别鹤莫非还留在马车里?马车为何停得这么远?

小鱼儿本无心去追究这些,只想站得远远地瞧瞧花林里的恶斗,瞧瞧花无缺剑法与众不同的变化,留做以后对付他的准备。

自然,他也想瞧瞧能和花无缺一战的人是谁。

但他突又瞧见那紧闭着的马车门,门缝里在向外流着鲜血……江别鹤莫非已死了?

否则这又会是谁的血?

小鱼儿又是兴奋,又是好奇,忍不住想去瞧瞧。

他一拉开中门,就发现段贵那张狰狞扭曲的脸,接着,就瞧见那双满含恐惧、满含惊惶的眼睛。而江别鹤却已不见了。

小鱼儿本也不禁一惊,怔住,但随即恍然而悟……江别鹤用心之狠毒,没有人比小鱼儿更清楚。

他也立刻就发现花无缺此刻情况之危急,铁心兰为花无缺焦急担心的神态,又不禁令他心里一阵刺痛。

突听一声长啸,直冲云霄!一道剑光,冲天飞起,花无缺踉跄后退,终于跌倒!

燕南天竟以至钝至刚之剑,将花无缺掌中至利至柔之剑震得脱手飞去!花无缺但觉气血反逆,终于不支跌倒!

但在这刹那之间,也不知为了什么,小鱼儿但觉热血冲上头顶,竟忘了他与花无缺之间的恩恩怨怨,情仇纠缠……他竟突然忘了一切,不顾一切,竟突然飞扑过去!

燕南天长啸不己,铁剑再展。铁心兰失声惊呼……就在这时,突见一条人影如飞掠来,挡在花无缺面前,大声道:“谁也不能伤他!”

铁心兰瞧见这人竟是小鱼儿,张大了嘴,惊得呆住。

燕南天目光如电,在小鱼儿身上一转,厉声道:“你是谁?竟敢来撄燕某之剑锋!”

铁心兰终于回过神来,大声道:“他就是江小鱼呀!”

燕南天失声道:“江小鱼?江小鱼就是你?”他一双眼睛盯在小鱼儿脸上更是不肯放松。

小鱼儿也盯着他,迟疑着道:“你“……你难道就是燕南天燕伯伯?”

铁心兰道:“他正是燕老前辈。”

小鱼儿像是又惊又喜,突然扑过去,抱住燕南天,道:“燕伯伯,我可真是想死你了……。”

燕南天目中似有热泪盈眶,喃喃道:“江小鱼……江小鱼,燕伯伯又何尝不想你?”

铁心兰瞧见孤苦飘零的小鱼儿突然有了亲人,而且竟是名震天下的燕南天,心里当真是又惊又喜,热泪又不觉要夺眶而出。

只见燕南天突又推开小鱼儿,沉声道:“你可知道这花无缺乃是‘移花宫’门下!”

小鱼儿道:“知道。”

燕南天厉声道:“你可知道杀死你父母的人,就是移花宫主?”

小鱼儿身子一震,失声道,“这难道竟是真的?”

他很小的时候,虽然曾经有个神秘的人,将他带出“恶人谷”,告诉他这件事,他却总觉得这个人行踪太诡秘,说的话未必可信,所以他一直都没有认为“移花宫”真的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

但如刻这话从燕南天嘴里说出来,他却不能不信了燕南天瞪着小鱼儿,道:“你为何要救他?”

小鱼儿道:“我……我……”

他自己也实在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救花无缺,就算“移花宫”

和他并无仇恨,他本来也是万万不该救花无缺的!

燕南天突然将铁剑抛在地上,喝道:“你亲手杀了他吧!”

小鱼儿身子又是一震,回头去瞧花无缺。

只见花无缺竟已被燕南天剑气震得晕了过去,一条残花,落在他脸上,鲜红的花,衬得他面色更是苍白。

小鱼儿瞧着这张苍白的脸,心里竟泛起一种难言的滋味,他也不知为了什么,竟突然大声道:“我不能杀他!”

燕南天怒道:“你为何不能杀他?你已知道他是你仇人门下!何况他又一心要杀你!”

小鱼儿道:“我……我…………”

他叹了口气,突又大声道:“我已和他约定,在三个月后决一生死!所以不能让燕伯伯杀死他,更不能在他受了伤时,将他杀死!”

燕南天怔了怔,突然仰天大笑道:“好!你果然不愧为江小鱼,果然不愧为我那江二弟的儿子……二弟呀二弟,你有子如此,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他欢乐的笑声,突又变得无限悲抢。

小鱼儿但觉胸中热血奔腾,突地跪下,嘶声道:“燕伯伯,我发誓今后再也不会丢我爹爹的人了!”

燕南天抚着他的肩头,黯然道:“你可是自觉以前所作所为,有些对不起他?”

小鱼儿低垂着头,哽咽道:“我……。”

燕南天道:“你用不着难受,更用不着自责,无论谁生长在你那种环境中,都要地你坏得多,何况,据我所知,你用的手段或有不对,却根本未做什么坏事。”

燕南天又大笑道:“燕南天能见到江枫有你这样的儿子,正是毕生之快事”

他笑声中带着泪痕,显见得心里又是快乐,又是酸楚,铁心兰瞧着他们真情流露,不觉低下了头,眼泪一连串落在地上。

她心里又何尝不是悲欢交集,难以自处。小鱼儿的痛苦还有燕南天了解安慰,她的痛苦又有谁知道?

她死也不能让花无缺杀死小鱼儿,但小鱼儿若是杀死花无缺,她也会难受得很,她只望两人能好好相处。

谁知道他们竟偏偏又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这仇恨显然谁也化解不开,眼见着他们必有一人,要死在另一人手下!否则这仇恨永远也不能终止!

更令她伤心的是,为了小鱼儿,她不惜牺牲一切,而小鱼儿却似连瞧都不屑再瞧她一眼。

这时燕南天已将小鱼儿拉到花树下坐下,忽然道:“你可知道屠娇娇和李大嘴等人,已离开了恶人谷?”

小鱼儿道:“知道。”

燕南天目光闪动,道:“你莫非已见过他们?”

小鱼儿点了点头,忽又笑道:“燕伯伯,你饶了他们好么?”

燕南天怒道:“我怎能饶了他们!”

小鱼儿道:“他们虽然想害你老人家,但终究没有害着,何况,他们到底将我养大了,更何况他们早巳改过。”

燕南天想了想,叹道:“为了你,只要他们此后真的不再为恶,我就饶了他们!”

小鱼儿大喜道:“他们听见这消息,简直要高兴死了,以后哪里还会害人!”

燕南天瞧了铁心兰一眼,微微笑道:“你现在也该过去和那位妨娘说话了吧,我也不能老是霸占住你。”

小鱼儿脸沉下来,道:“我不认得那位姑娘,简直连见都未见过。”

铁心兰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她痛哭着奔问小鱼儿,但还未到小鱼儿面前,突又转过身子,抚面狂奔而去。

小鱼儿唆紧牙关,也不去拉她。

燕南天瞧着铁心兰奔远,又回头瞧着小鱼儿,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事,我可真弄不清。”

小鱼儿也似呆住了,久久都不说话。

燕南天仔细瞧了他两眼,突然长身而起,笑道:“你是要自己闯闯,还是要跟着我?”

小鱼儿这才回过神来,展颜笑道:“跟着燕伯伯虽然再好也没有,但别人瞧见燕伯伯就逃,我老是没事做,也没什么意思。”

燕南天大笑道:“你果然有志气!”

小鱼儿道:“但我却又想和燕伯伯多聊聊…………”

燕南天道:“明日此刻,我还在这里等你,现在我忽然想起有件事要做,已该走了!”

他微笑着拍了拍小鱼儿的肩头,拾起铁剑,一掠而去,转眼已无踪影。

小鱼儿倒未想到他说走就走,他竟末留意燕南天所去的方向,是和铁心兰一路的。

他轻轻拾起了花无缺面上的落花,握起花无缺的手掌,暗暗将一股真气自他掌心传了过去,过了半晌,花无缺一跃而起,目光茫然四转,瞧见小鱼儿,吃惊道:“你怎会在这里?”

小鱼儿微笑瞧着他,也不说话,听他说话的语声,小鱼儿已知道他方才真气骤然被激反逆,因而晕迷,但究竟功力深厚,并未受着内伤。

花无缺想了想,道:“你救了我?’办鱼儿还是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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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双娇第六十三章神掌挫敌——

花无缺默然瞧了他许久,缓缓转过身子,似乎不愿被小鱼儿瞧见自己面上的变化。

他霍然转回身,大声道:“你为何要救我?”

小鱼儿缓缓道:“别人要杀我时,你也曾救过我的。”

花无缺道:“但那只因我要亲手杀你!”

小鱼儿眼睛里闪着光,道,“你又怎知我不是要亲手杀死你呢?你莫忘了,我和你在三个月后,还有场不见不散的死约会!”

花无缺默然半晌,又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不见不散,不死不休……。

小鱼儿忽然大笑起来,道:“所以在这三个月里,你我非但不是仇人,而且简直可以算做朋友了。”他笑的声音虽大,但笑声中却似有许多感慨。

花无缺目光凝注着他,久久都未移动,嘴角忽然也泛起一丝笑容,所有的言语,俱在不言之中。

两人同时走出花林,只见繁花大多已被剑气震落,满地惧是落花,有的被风吹动,犹在婀娜起舞。

花无缺忍不住长叹了一声,谁知小鱼儿的叹息声也恰在此时发出,两人忍不住对望一眼,相视一笑。

花无缺心中暗道:“能和此人做三个月的朋友,想必也是人生一快。”他素来深沉寡言,心里这么想,嘴里并末说出。

谁知小鱼儿已笑道:“能和你做三个月朋友,倒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花无缺怔了怔,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他这一生,几乎从未这样笑过。

只见一辆马车远远停在林外,那匹马显然也是久经训练,是以虽然无人驾驭,此刻仍未走远。

小鱼儿披开车门,指着门里的尸身,道:“你可知道这车夫是被谁杀死的?”

花无缺瞪大眼睛,道,“谁?”

小鱼儿想了想,笑道:“我现在说了,你也不会相信,但以后你自然会知道的。”

江别鹤一袭青衫,周旋在宾客间,面上虽然满带笑容,但眉目间却隐有忧色,似乎有些心事。

来自合肥的名武师“金刀无敌”彭天寿,年纪最长,被让在首席,此刻手捋着颔下白髯,笑道:“江大侠此刻莫非在惦念着花公子么?”

江别鹤苦笑道:“我也知道他绝不会出什么事,但也不知怎地,心中却总似有些警兆……”

他长叹一声,接道:“但愿他莫要出事才好,若是他真的遇了危险,我却在此开怀畅饮,却叫我日后还有何面目去见朋友。”

群豪间立刻响起一阵赞叹之声。

突听一人大笑接道:“不错,谁若能交着江别鹤这朋友,那真是上辈子积了德了。”

爽朗的笑声中,一个身材挺拔,神情洒脱,面上虽有一道又长又深的疤,但看来却带着种说不出的魅力的少年,大步走了上来。

他年纪虽不大,气派却似不小,笑容看来虽然十分亲切可爱,目光顾盼间,竟似全未将任何人瞧在眼里。

群豪竟无一人认得这少年是谁,心里却在暗暗猜测,这想必又是什么名门大派的传人,武林世家的子弟。

江别鹤瞧见这少年,面色却突然大变,失声道:“你……你怎会也来!”

小鱼儿笑嘻嘻道:“我来不得么?”

江别鹤还未说话,已瞧见了跟小鱼儿同来的人……花无缺也已走上楼,竟微笑着站在小鱼儿身旁。

小鱼儿居然会到这里来,江别鹤已是一惊,花无缺居然还活着,江别鹤又是一惊。

小鱼儿和花无缺同行而来,而且还似乎已化敌为友,江别鹤这一惊更当真是非同小可。

群豪瞧见花无缺,俱都长身面起,含笑招呼,谁也没有发现江别鹤已惊得怔在那里,久久都动弹不得。

他憋了一肚子话想问,却苦于有的话不便问,有的话不能问,怔了许久,才想起该向花无缺表示自己的关心和焦急。只可惜这时他无论想表示什么,都已迟了。

首席的上位,还有几个位子是空着的,大家让来让去,谁也没有坐下去,小鱼儿却大喇喇走过去,坐了下来。

他好像天生就该坐这位子的,别人瞪着了,他脸也不红,眼也不眨,举起酒杯瞧了瞧,忽然笑道:“江大侠请客,难道连酒都没有么?”

江别鹤干咳了两声,道:“拿酒来!”

小鱼儿道:“瞧江大侠的模样,好像对我这客人不大欢迎?但我可不是自己要来的,而是花无缺请我来的。”

江别鹤面色又变了变,却大笑道:“花兄的客人,便是我的客人。”

小鱼儿笑嘻嘻道:“如此说来,花无缺的朋友,也就是你的朋友了?”

江别鹤道:“正是如此。”

小鱼儿脸色突然一沉冷冷道:“但花无缺的朋友,却不是我的朋友!”

此刻群豪听了小鱼儿和江别鹤的一番话,已全都知道小鱼儿简直和江别鹤连一点关系也没有。

“金刀无敌”彭天寿第一个忍不住了,哼了一声,冷冷道:“这位小朋友,说话倒难懂得很。”

“我的意思是说,我若也拿花无缺的朋友当我的朋友,那我可就倒了霉了!花无缺自己人虽不错,他交的朋友……嘿嘿,嘿嘿。”小鱼儿冷笑道:“他交的朋友非但见死不救,而且…………”

彭天寿怒道:“你这是在说谁?”

小鱼儿道:“谁是花无缺的朋友,我说的就是谁!”

彭天寿怒道:“江大侠也是花公子的至交好友,难道你…………”

小鱼儿冷冷道:“我说的至少不是你!只因你想和花无缺交朋友还不配哩,你最多也不过只能拍拍江别鹤的马屁罢了。”

彭天寿“叭”的一拍桌子,厉喝道:“你可知道老夫是谁?”

小鱼儿道:“这倒的确不知道。”

彭天寿还未说话,旁边已有人帮腔道:“你连‘金刀无敌’彭老英雄都不知道,还想在江湖混么?”

小鱼儿道:“彭老英雄的名字,若是换成‘马屁无敌’,岂非更是名副其实。”

在江别鹤的酒筵上,彭天寿本来还有些顾忌,但直到此刻,江别鹤非但全未劝阻,简直好像没有听见这等吵闹似的。

彭天寿自然不知道这是江别鹤希望小鱼儿结的仇家越多越好,还道江别鹤有心替他撑腰。

听了“马屁无敌”这四字,他哪里按捺得住,虎吼一声,隔着桌子便向小鱼儿扑了过去。

小鱼儿根本就是存心闹事来的,笑嘻嘻地瞧着彭天寿扑过来,突然举起筷子,轻轻一点。

彭天寿只觉身子突然发麻,再也使不出力,“砰”的一声,整个人竟都跌在桌子上,碗筷杯盏溅了一地。

小鱼儿笑嘻喀道:“江别鹤,你难道舍不得上菜,要拿这马屁精来当冷盘么?”

群豪中和彭天寿有交情的也不少,坐得远远的,已在纷纷呼喝,坐得近的,已想动手了。

花无缺静静地瞧着江别鹤,江别鹤还是全无丝毫劝解之意,这些客人竟像是全非他请来的。

只因他此刻正也希望情况越乱越好,只听哗啦啦─声,彭天寿从桌上滚了下来,桌子也翻了,几个人冲上来,全都被小鱼儿拎住脖子,甩了出去,店小二一旁惊呼,忙着收碟子收碗,酒楼上顿时乱做一团,但群豪瞧见小鱼儿的武功后,反而没有一个人真的敢过来动手了。

江别鹤这才皱眉道:“花兄,你瞧这事,该当如何处理?”

花无缺淡淡一笑,道:“我不知道。”

江别鹤再也想不到他会说出这句话来,不禁又是一怔,只听拳风震耳,小鱼儿已一拳直击过来,大喝道:江别鹤,他瞧见花无缺有难,赶紧溜走,还怕那赶车的泄露你的不义,竟将他也杀死灭口,今天我别的不想,只想痛痛快快揍你一顿,你就接着吧。”一面说,一面打,说完了这番话,已击出数十拳之多。

江别鹤居然只是闪避,也不还手,等他说完了,才冷冷道:“阁下血口喷人,只怕谁也难以相信。”

小鱼儿喝道:“告诉你,那赶车的虽然挨了你一剑,但却没有死……”

江别鹤面色不禁一变。

小鱼儿忽然后退几步,大喝道:“你瞧,他已从那边走过来了!”

群豪不由自主,全都沿着他手指之处瞧了过去。

江别鹤却冷笑道:“你骗不过我的,他……”说到这里骤然住口,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小鱼儿大笑道:“我的确是骗不过你的,别人都回头。只有你不回头,因为只有你知道他是活不了的,是么?”

他方才乱七八糟的闹了一场,一来是要镇住别人,再来也是要让情况大乱,要江别鹤定不下心来,否则他又怎会上这个当。

江别鹤目光一扫,只见群豪面上果然都已露出惊讶怀疑之色,他一步窜到花无缺面前,道:“花兄,你是相信他,还是相信我?”

花无缺叹了一口气,道:“此事不提也罢……”

小鱼儿大声道:“无论提不提此事,我要和他打架,你是帮他,还是帮我?”

花无缺苦笑道:“你两人若是定要比划比划,谁也不能多事插手。”

小鱼儿就在等他说这句话,立刻大声道:“好,假如有别人插手,我就找你!”

话未说完,又是一拳击出。

江别鹤瞧他方才打了数十拳,也未沽着自己一片衣服,看来武功也不过如此,冷笑道:“既然阁下定要出手,也怪不得江某了!”

两句话说完,小鱼儿又已攻出四拳之多。

只见江别鹤一掌击出,掌风凌厉,掌式都是飘忽无方,小鱼儿橡是用尽了身法才堪堪避开。群豪又忍不住为江别鹤喝起彩来。

江别鹤知道江湖中人,胜者为强,只要自己伤了小鱼儿,也就不会有人再来追究方才杀人的事了。他精神一震,冷笑着又道:“江湖朋友全都在此见着,这是你自取其辱,并非江某以大压小。”

小鱼儿像是只顾得打架闪避,连斗嘴的余力都没有了,拆了还不到二十招,他已屡遇险招。

江别鹤本来一直怀疑他就是在暗中和自己捣鬼的那人,是以怀有戒心,此刻见他武功竟是如此稀松平常,疑心顿减,攻势也顿时松了下来,微笑道:“你虽然不知好歹,无理取闹,但我念在你年幼无知,也不愿太难为你,只要你肯赔罪认错,瞧在花兄面上,我就放你走如何。”

他这话说得非但又是大仁大义,而且也卖给花无缺个交情。不折不扣正是“江南大侠”的身份。

小鱼儿不住喘气,像是连话都说不出了。

其实他早巳算定,在这许多人面前,江别鹤只要能摆摆“大侠”的身份,就绝不会放弃这种机会的。

他算准了在这许多人面前,自己装得越弱,江别鹤越不会使出煞手,否则岂非是失了“大侠”的风度。

江别鹤出手果然更平和了,群豪却有人呼喝道:“对这种人,江大侠你又何必太客气。”

方才挨过小鱼儿揍的,更是随声附和。

江别鹤像是被逼无奈,叹口气道:“你年纪轻轻,我实在不愿伤你,但若不给你个教训,连别的朋友也瞧不过眼的“……。”说话间,小鱼儿又被逼退几步。

江别鹤微笑道:“我这一着‘分花拂柳’后,便要取你胸膛,你可得小心了!最好莫要闪避招架,否则我出手一重,难免要你了你。”

小鱼儿道:“多承指教!”

只见江别鹤一招“分花拂柳”后,右掌突然斜击而出,掌式如斧开山,直取小鱼儿胸膛。这一掌说来虽然没什么奥妙,但掌式变化之快,却是无与伦比,纵然他已先将自己招式喝破,但群豪还是想不到他掌式竟能变到这部位来,眼见小鱼儿是再也避不开这一掌的了。

群豪又不禁喝起彩来。小鱼儿突然出手硬接了这一掌!

江别鹤突觉一般大力涌来,再想使出全力,已来不及了,“砰”的一声,他身子竟被震得飞了起来!

小鱼儿忍了多年的怒气,终于在这一掌里发泄!

只见江别鹤身子撞入人丛,站在前面的几个人,也被他撞得一起跌倒,踉跄后退几步,才坐到地上!

群豪喝彩声夏然顿住,一个个张口结舌,怔在那里,只见小鱼儿拍掌大笑,竟穿过窗户扬长而去了!

小鱼儿虽未能真个痛揍江别鹤一顿,但江别鹤大大出了个洋相,也算出了口气,心里觉得再愉快也不过。

“见好就收”这句话,小鱼儿当然清楚得很。

群豪就算还不十分相信江别鹤真的“见死不救,杀人灭口”,至少心里已有些怀疑。

他在街上逛了一围,又溜进了那客栈,在白天订好的那间屋子里歇了一会儿,等到院子里没有人声,才溜出来。

只见住着那神秘人物的屋子,门窗仍是紧紧关着的,屋子里已燃起了灯火,却瞧不见人影。

小鱼儿四下瞧了一眼,纵身掠上了屋脊,悄悄溜到这间屋子的屋檐上,伏在屋檐的暗影里,动也不动。屋子里也没有丝毫声音。这神秘的人物已睡着了,还是已走了?江别鹤和他已订有后约,他怎么会走呢?何况屋子里的灯,还是亮着的。

小鱼儿沉住了气,等在那里,他算定江别鹤绝不会不来,满天星光,夜凉如水,等着等着,他几乎睡着了。

突听“嗖”的一声,一条人影,轻烟般掠来,那轻功之高,小鱼儿简直连见都没有见过。

他简直瞧不见这人的身形,心里刚吃了一惊,只听房门轻轻一响,这人竟已走进了屋子。

屋子里还是没有声音。

这人的轻功竟如此商明,莫说自己比不上,就连花无缺比他也似差了一筹,武林中又怎会有这样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在和江别鹤勾结,岂非可怕得很!小鱼儿想着想着,突然又瞧见一个人溜进了院子。

只见他一路东张西望,悄悄走了过来,也走到这间屋子前面,轻轻咳嗽了一声,敲了敲门。

屋子伫立刻有人祝声道:“谁?”

这黑衣人低声道:“是晚辈。”

听这声音,小鱼儿才知道是江别鹤来了,精神不由一振,这时门开了一线,江别鹤已闪身走了进去。两人说了几句话,小鱼儿也末听清。

忽听江别鹤道:“晚辈今日倒瞧见了惊人之事。”

那人道:“什么事?”

江别鹤道:“燕南天并未死,而且又出世了!”

江湖中无论是谁,听到这消息都难免要大吃一掠,那人却似无所谓,语声似是淡淡的,道:“哼,燕南天不死最好,他若死了,反倒无趣了。”

小鱼儿越听越谅讶,这人非但对燕南天毫不畏惧,反倒有和燕南天较量较量的意思。

江湖中敢和燕南天一较高低的人,有谁呢?小鱼儿简直连一个也想不出来。

只听江别鹤又道:“除了燕南天之外,那江小鱼居然也现身了!”

那人对江小鱼的兴趣,竟似比对燕南天浓厚得多,道:“他武功怎样?比起花无缺如何?”

江别鹤笑道:“他武功纵然比不上花无缺,但动起手来,诡计多端,只要稍为疏忽,便要上他的当。”

那人居然好像微微笑了笑,道:“我正担心他武功太差,如今才放心了!”

小鱼儿听得更是奇怪,他再也想不通这人为何对他如此有兴趣,难道这么样的人会认得他?

只听那人又道:“江小鱼武功无论多强,都有花无缺去对付,用不着你担心。”

江别鹤叹了口气,道:“但现在花无缺却似和江小鱼交起朋友来了……”

那人冷笑道:“这两人是天生的冤家对头,不死不休,就算交朋友,也绝对交不长的,这点你只管放心。”

小鱼儿吃了一惊!这人怎会对花无缺和自己的事如此清楚?

知道这件事的人实在并不多呀。

江别鹤似乎笑了笑,道,“既是如此,前辈对弟子不知究竟有何吩咐?”

那人道:“我只要你…………”

语声突然低了下去,小鱼儿连一句话都听不清了,只听得这人说一句,江别鹤就答一声;“是。”

等到这人说完了,江别鹤笑道:“这几件事,晚辈无不从命。,那人冷冷道:“这几件事对你也有好处,你自然要从命的!”

江别鹤沉吟着,又笑道:“前辈只吩咐了一声,晚辈立刻就遵命而来,但直到此刻为止,却连前辈的高姓大名都不知道。”

那人叱道:“我的名字,你用不着知道,你只要知道普天之下,除了我之外,已没有别人能帮你的忙,若没有我,你非但做不成‘大侠’,简直连活都活不成了!”

江别鹤默然半晌道:“是。”

那人道:“你现在可以走了,到时候我自然会去找你。”

江别鹤道:“是!”

那人又道:“我交给你办的几件事,你若出了差错,那时不用燕南天和江小鱼动手,我自己就宰了你!你知道么?”

江别鹤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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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双娇第六十四章神出鬼没——

只见江别鹤垂首走出了门,身法立即变快,四顾无人,一闪就出了院子,小鱼儿眼珠子一转也悄悄自屋檐上溜开。

小鱼儿直跃出几重屋脊,才敢一掠而下,从角门穿出院子,找着厨房,炉火还有余烬,上面还烧着一壶水。

他拎着这壶水,才大摇大摆地走回去,那间屋子里的灯火,果然还是亮着的,小鱼儿过去,拍门道:“客官可要加些茶水么?”

他一心想瞧瞧这神秘人物的真面目,竟不惜涉险,扮成茶厨,也不管这人会不会认得出他,屋予里竟没有应声。

他壮起胆子,轻轻推门。门竟没有拴上,他一推就开了。

只见桌上燃着灯,灯旁有个盘子,盘子里有个茶壶,四只茶杯,茶壶和茶杯全没动过。

再瞧那张床,床上的被褥,也是叠得整整齐齐的。

这神秘的人虽然住在这屋子里,但却连动都没有动这屋子里的东西,他显然只不过是借这间屋子来和江别鹤说话而已。

小鱼儿却喃喃道:“壶里不知还有茶没有,我不如先给斟上吧,也免得客人回来没水喝。”

他一面说,一面已走进房子。

一走进门。他才发觉屋子里竟弥漫着一种如兰如馨的奇异香气,他竟像是一步踏上了百花怒放的花丛中。

但除了这奇异的香气外,屋子里却再也没有丝毫可疑的痕迹,这屋子简直好像从来就没有人住过。

但这屋子却打扫得一尘不染,连床底下的灰尘,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桌子、椅子、衣橱,都像是被水洗过。

就连那石板铺成的地,都被水洗得闪闪发光。

那神秘的人物,既然只不过用这屋子作谈话之地,并不想在这里住,也没有沾这里的东西,却又为何要将这屋子洗刷得如此干净,而且还在屋子里散布出如此神秘、又如此珍贵的香气。

这神秘的人物,莫非有种特别的洁癖。小鱼儿不禁又皱起了眉头,喃喃道:“这么爱干净的人,倒也少见得很……”

突听一人冷冷道:“你是谁?来干什么?”

这声音竟赫然就是从小鱼儿身后发出来的!小鱼儿心里这一惊当真不小,嘴里却含笑道:“小的是来瞧瞧,客官是不是要添些茶水。”

那人道:“你是这店里的伙计?”

小鱼儿赶紧道:“是。”

那人道:“白天来的,好像不是你。”

小鱼儿道:“钱老大当日班,小的王三是值夜的。”

那人突然冷冷一笑,道:“江小鱼果然是随机应变,对答如流,只可惜你出娘胎,我就认得你,你在我面前装什么都没有用的!”

小鱼儿大骇道:“你是谁?”那人又不说话。

小兔儿霍然转身,身后空空的,那扇门还在随风而动!门外夜色深沉,哪里有人的影子!那人莫非又走了!

小鱼儿又惊又奇,刚松了口气,谁知身后又有人冷冷道:“你瞧不见我的!”

那人竟又已到了他身后!小鱼儿连转五六个身,他身法已不能说不快了,但那人竟始终在他身后,就好像贴在他身上的影子似的。小鱼儿就算胆子再大,此刻也不禁被骇出了身冷汗。此人轻功如此,武功可想而知,小鱼儿知道自己非但万万不能抵敌,连逃都逃不了的。

他眼珠子一转,索性站住不动了,笑嘻嘻道:“你若不愿被我瞧见,为何要来呢?”

那人道:“你想不出?”

小鱼儿眨着眼睛,道:“我想,你总不会是要杀死我吧。”那人道:“你怎知我不杀你?”

小鱼儿道:“一个马上要死的人,就算瞧见你的真面目,也没什么关系,所以你若要杀我,就不妨让我瞧瞧了,是么?”

他已隐约觉出这人的确没有杀他之意,胆子不觉大了起来,瞧里说着话,突然一步窜到衣橱前。

那衣橱油漆本就很新,又被仔细擦洗了一遍,更是光亮如镜,小鱼儿身子往下一蹲,一个白衣人影,便清清楚楚地映在衣橱上。

只见这人长发披肩,白衣如雪,神情飘飘有出尘之概,但面上却戴着个狰狞恐怖的青铜面罩。

小鱼儿又不禁骇了一跳,失声道:“你原来就是铜先生!”

小鱼儿只觉他一双眼睛正狠狠瞪着自己——这双眼睛的光射到衣橱上,再反射出来,仍是冷森森的令人悚栗。

小鱼儿强笑道:“那日黑蜘蛛说你武功如何如何之高,我还有些不信,今日一见,才知道他不是吹牛的。”

铜先生冷笑道,“你用不着奉承我,我既不想杀你,就永远不会杀你。”小鱼儿道:“永远不会?”铜先生道:“嗯!”小鱼儿松了口气,笑道:“我见你这样爱干净,又弄出这香气,本来以为你是个女人……幸好你不是女人,否则你就算说不杀我,我也不相信。”铜先生道:“你不相信女人?”小鱼儿笑道:“妇人之言,绝不可听,谁若相信女人,谁就倒霉了!”铜先生突然怒道:“你母亲难道不是女人?”小鱼儿道:“天下的女人,有谁能和我母亲相比,她又温柔,又美丽……。”

他虽从未见母亲之面,但在每个孩子的心目中,自己的母亲,自然永远是天下最温柔、最美丽的女人。

他说着说着,不觉闭起了眼睛,依着他的幻想,描叙起来,他口才本好,此番一描叙,更是将自己的母亲说得天下少有,世间无双。

铜先生冷漠的目光中,却似突然燃起了火焰。

小鱼儿也未瞧见,犹在梦呓般道:“世上别的女人,若和我母亲相比,简直连粪土也不如,我…………”

话未说完,突觉脖子上一阵剧痛,身子一麻,整个人竟都已被这“铜先生”提了起来!

以小鱼儿此时的武功,竟无还手抗拒之力!

只见铜先生目中满是怒火,冰凉的手掌,越来越紧,竟似乎要将小鱼儿的脖子生生拗断。

小鱼儿大骇道:“你…………你说过永远不杀我的。说出来的活怎能不算。”

铜先生道:“只因你满嘴胡说八道,令人可恨。”

小鱼儿道:“我几时胡说八道了?”

铜先生道:“你母亲是好是坏,是美是丑,你根本未见过,如此为她吹嘘,不是胡说八道是什么!”

小鱼儿道:“你……你怎知我未见过我母亲的面?”

铜先生冷笑道:“我不知道谁知道?”

小鱼儿忍不住道:“我母亲长得是何模样?”

铜先生道:“你母亲跛脚驼背,又麻又秃,乃是世上最丑最恶的女人,世上无论哪一个女人都比她好看得多。”

小鱼儿大怒道:“放屁放屁,你才是胡说八道!”

话末说完,脸上竟挨了两个耳掴子。

铜先生这两掌虽未使出真力,但已将小鱼儿两边都打得肿了起来,鲜血不住自嘴角沁出。但小鱼儿仍是骂不绝口。

他虽未见过母亲,但只要一想起母亲,心里就会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是痛苦,也是温馨。

他平日虽然最喜见风转舵,所以这“铜先生”若是辱骂了他,他自知不敌,也绝不会反抗还嘴。但辱骂了他的母亲,他却不能忍受。

铜先生耳括子打个不停,小鱼儿还是骂个不停,他牛脾气一发,什么死活都全然不管不顾。

铜先生咬牙道:“你再敢骂,我就杀了你。,小鱼儿满嘴流血,嘶声道:“只要你承认我母亲是最温柔、最美丽的,我就不骂你。”

铜先生道:“你……你死也不肯承认你母亲是最丑最恶的女人?”

小鱼儿立刻点头。

铜先生道:“你……你情愿为她死?”他眼睛里充满怨毒,语声却渐渐颤抖。

只见这“铜光生”站在那里,全身抖个不停。

小鱼儿偷偷瞧着他,却也不敢妄动,过了半晌,才终于忍不住道:“我母亲究竟与你有什么仇恨,你要如此骂她?”

铜先生竟似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话。

小鱼儿再不迟疑,纵身一跃,跳出窗户,转首瞧了瞧,那铜先生似乎并没有追出来,小鱼儿心里虽然有许多怀疑不解,此刻却也顾不得了,展开身法,没命飞掠,眨眼间使已掠出了客栈。

突听身后一人冷冷道:“你还不承认?”

小鱼儿身子刚掠起,又跌下,他知道只要被这人追着,便如附骨之蛆,再也休想甩得脱了,突然大喝道:“你有本事,就宰了我吧!”

喝声中,他猝然转身,双拳雨点般击出,但他连对方的人影都未瞧见,背后一麻,身子又跌到地上。

花无缺本不喜欢喝酒,今夜也不知怎地,竟然自酌自饮起来,而且酒到杯干,喝得迷迷糊糊的,往床上一倒,便睡着了。

这时窗外正有人在呼唤!“花无缺!醒来!”

声音虽轻细,但每个字却似能送人花无缺耳朵里。

花无缺定了定神,便推开了窗子,窗外夜色朦胧,一个白衣人影,鬼脸般站在五六丈外。

淡淡的星光映照下,这人的脸上似乎发着青光,仔细一瞧,才发觉他脸上竟戴着个狰狞的青铜面具。

花无缺一惊,失声道:“莫非是铜……铜先生?”

那人点了点头,道:“出来!”

铜先生已飘上了屋脊。花无缺跟了过去,掠过屋脊,越过静寂的街道。

铜先生头也不回,忽然冷冷道:“移花宫门下,怎地也贪酒贪睡起来!”

花无缺怔了怔,垂下头不敢说话。

只见这铜先生从头到胸,从未动弹,飞掠却迅急无比,整个人都仿佛在驭风而行一般。花无缺瞧见这样的轻功,也不禁暗暗吃惊。

只听铜先生又道:“你自然已知道我是谁了。”

花无缺道:“晚辈出宫时,家师已吩咐过,只要见到先生,便如见家师,先生所有指示,晚辈无不遵命。”

铜先生道,“你出宫时,宫主还曾吩咐了你什么?”

花无缺终于沉声道:“家师要我亲手杀死一个叫江小鱼的人!”

铜先生像是笑了笑,道:“很好!”

他不再说话,也始终未曾回过头来,只见去路渐僻,渐渐到了个山坡,山坡上有株枝叶浓密的大树,铜先生身形突然飞掠而起,口中却道:“你在树下站着!”

短短五个字说完,他身子已站在树梢,满天星光,衬着他一身雪白的衣裳,看来更觉潇洒出尘,高不可攀。

突见铜先生自浓密的枝叶中,提起一个人,叱道:“接稳了!”

叱声方自入耳,已有一个人自树梢急坠而下。

这大树高达十余丈,一个重量虽不满百厅,自树梢被抛下来,那力量何止五百厅。

花无缺更猜不出他抛下的这人是谁,也没有把握能否接得住这人的身子,刹那间不及细想,也飞身迎了上去。

花无缺突然出手,捞住了这人的衣带,但闻“嘶”的一声,这人衣裳已被撕破,花无缺也被这下坠之力带了下来。

但等到落地时,下坠之力已减,花无缺口中吆喝一声,临空一个翻身,又复将这人身子直抛上去。

等到这人第二次落下时,花无缺伸出双臂,便轻轻托住,满天星光,映着这人苍白的脸,紧闭着的眼睛。

这人猛然竟是小鱼儿!花无缺虽然深沉镇定,此刻也不禁惊呼出声。

铜先生犹自站在树梢,冷冷道:“他是否是江小鱼?”

花无缺道:“不错。”

铜先生道:“好,你杀了他吧!”

花无缺心头一震,垂首瞧着晕迷不醒的小鱼儿,嘴里只觉有些发苦,一时之间,竟呆住了。

铜先生缓缓道:“你若不愿杀一个没有反抗之力的人,不妨先解开他的穴道!”

花无缺茫然伸手,拍开了小鱼儿的穴道,小鱼儿张开眼睛,瞧见了花无缺,展颜笑道:“是你救了我?”

花无缺呆在那里,一个字也说不出。

小鱼儿笑道:“我早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我们是朋友。”

花无数也不知为了什么,心里只觉一酸,竟扭转了头去。

突听一人冷冷道:“花无缺,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小鱼儿这才瞧见站在树梢的铜先生,倒抽了口凉气,转首面对着花无缺,眼睛瞪得大大的。……

花无缺长长叹了口气。小鱼儿默然半晌,苦笑道:“我知道你不敢违抗他的话……

好,你动手吧!”

花无缺也默然半晌,一字字缓缓道:“我现在不能杀你!”

小鱼儿一喜,铜先生怒道:“你忘了你师父的话么?”

花无缺长长吐了口气,道:“我已和他订了三个月之约,未到约期,绝不能杀他!”

铜先生喝道:“你的师父若是知道这事,又当如何?”

花无缺霍然抬头,大声道:“师命虽不可违,但诺言也不可毁,纵然家师此刻便在这里,也不可能令晚辈做食言背信的人!”

铜先生怒道:“花无缺你莫忘记,见我如见师,你敢不听我的话?”

花无缺叹道:“先生无论吩咐什么,弟子无不照办,只有此事,却万万不能从命。”

铜先生忽然大喝道:“你不杀他,只怕并非为了要守诺言,只怕还另有原因?是么?”

花无缺心里又是一震,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坚持不杀小鱼儿,到底是完全为了要守诺言,还是另有原因。

方才小鱼儿无助地躺在他怀里,他心里竟忽然泛起一阵难言的滋味,他瞧着小鱼儿的脸,忽然觉得这不是他的仇人,而是已相交多年的亲密的朋友。

他手臂上感觉到小鱼儿微弱的呼吸,又觉得这不是他要杀的人,而是他本应全力保护的。

直到小鱼儿跌到地上,这份奇异的感觉,还留在他心里,再瞧见小鱼儿那充满信任的笑容,他现在又怎能动手!

花无缺长长叹了口气,他自己心里,却丝毫不觉和小鱼儿有何仇恨,他自己也说不出这种奇异的感觉,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

这份感觉,像是久久以前便已隐藏在他心底,只不过等到小鱼儿的肌肤触及他的肌肤时,才被引发。

他瞧着小鱼儿,心里喃喃自语:“江小鱼,江小鱼,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想的可是和我一样?”

小鱼儿也在凝注着他,心里的确也在沉思。

铜先生自树梢瞧下来,瞧见这并肩站在一起的两个人,冷漠的目光,又变得比火还炽热,厉声道:“花无缺,莫要再等三个月了!现在就动手吧!”

小鱼儿突然抑首狂笑道,“为什么不能再等三个月?你怕三个月后,他更不会动手了吗?”

铜先生嘶声道:“我怕什么!你两人是天生的冤家对头,你们的命中已注定,必有一个人要死在另一人的手上!”

小鱼儿大吼道:“既然如此,你现在为何还要逼他,你若想我现在就死,就自己动手吧…………你自己为何不敢动手?”

铜先生像是被人一刀刺在心上,长啸着一掠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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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双娇第六十五章高深莫测——

花无缺面上变了颜色,只道他将向小鱼儿下手,谁知他竟长啸着扑入树林,举手一掌,将一棵树生生震断!

只见他身形盘旋飞舞,双掌连环拍出,片刻之间,山坡上一片树木,已被他击断了七八株之多,连着枝叶倒下,发出一阵震耳的声响。

小鱼儿瞧见这等惊人的掌力,也不禁为之舌矫不下。

他知道这铜先生的武功,若要杀他,实是易如反掌。他也知道这铜先生对他实已恨到极点,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千刀万剐,但铜先生竟偏偏不肯自己动手,宁可拿这些木头来出气。

这究竟是为的什么?岂非令人难解!

心念闪动间,铜先生已掠到花无缺面前,厉声道:“你定要等到三个月后才肯杀他,是么?”

花无缺深深吸了口气,道:“是!”

铜先生忽然狂笑起来,道:“你既重信义,我身为前辈,怎能令你为难,你要等三个月,我就让你等三个月又有何妨?”

这变化倒又出人意料之外,花无缺又惊又喜。

铜先生顿住笑声,道:“现在,你走吧。”

花无缺又瞧了小鱼儿一眼,道:“那么他……。”

铜先生道:“他留在这里!”

花无缺又一惊,道:“先生难道要……”

铜先生冷冷道:“无论他会不会失信,这三个月里,我都要好好的保护他,不使他受到丝毫伤损,三个月后,再将他完完整整地交给你……”

小鱼儿笑嘻嘻道:“要你如此费心保护我,怎么好意思呢?”

铜先生道:“保护你这么样一个人,还用得着我费心么?”

小鱼儿笑道:“你以为我很容易保护,你可错了,我这人别的毛病没有,就喜欢找人麻烦,江湖中要杀我的人,可不止一个。”

铜先生道:“除了花无缺外,谁也杀不了你!”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你话已说得这么满,在这三个月里,我若受了损伤,可真不知道你有什么面目来见人了。”

铜先生喝道:“在这三个月里,你若有丝毫损伤,唯我是问。”

小鱼儿大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在这三个月里,我无论做什么,都没关系了,反正任何人都伤不了我。”

铜先生冷冷道:“你只管放心,在这三个月里,你无论什么事,都做不出的。”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笑嘻嘻道:“那倒未必……”

花无缺想到小鱼儿的刁钻古怪,精灵跳脱,铜先生武功纵高,若不想上他的当,怕真不容易。想到这里,花无缺竟不知不觉笑了起来。

铜先生怒道:“你还不走?等在这里做什么?”

小鱼儿截口道:“你放心走吧,三个月后,我会在那地方等你的!”

他转向铜先生,笑着又道:“但现在我想和他悄悄说句话,你放不放心?”

铜先生冷冷道:“天下根本没有一件可令我不放心的事。’小鱼儿皱了皱鼻子,笑道:“你本事虽不算小,但牛也未必吹得太大了。”

铜先生忽道:“你敢无礼?”

小鱼儿大笑道:“我为何不敢,在这三个月里,反正没有人能伤到我的,是么?”

铜先生气得呆在那里,竟动弹不得。

小鱼儿走到花无缺面前,悄声笑道,“只可惜他戴个鬼脸,否则他现在的脸色一定好看得很。”

他虽然故意压低声音说话,但却又让这语声刚好能令铜先生听到,花无缺几乎忍不住又要笑出来,赶紧咳嗽一声,道:“你要说什么?”

小鱼儿道:“明天下午,燕南天燕大侠在今天那花林等我,你能不能代我去告诉他,我不能赴约了。”他这次才真的压低了语声。

花无缺皱了皱眉,道:“燕南天?……。”

小鱼儿叹道:“我知道你跟他有些过不去,所以你纵不答应我,我也不会怪你。”

花无缺忽然一笑,道:“这三个月,你我是朋友,是么?”

小鱼儿目视了他半晌,笑道:“你很好,结交你这朋友,总算不冤枉。”

花无缺默然许久,淡淡道:“可惜只有三个月。”他故意装出淡漠之色,但却装得不太高明。

小鱼儿笑道:“天下有很多出人意料的事,这些事每天都有几件发生,说不定我过两天就能看见你也未可知。”

花无缺叹道:“我总不相信奇迹。”

小鱼儿笑道:“我若不相信奇迹,你想我现在还能笑得出么?”

忽听铜先生冷冷道:“奇迹是不会出现的!花无缺,你还不走么?”

小鱼儿瞧着花无缺走得远了,才叹息着道:“一个人若是非死不可,能死在他手上,总比死在别人手上好得多了。”铜先生喝道:“你不恨他?”小鱼儿道:“我为何要恨他?”

铜先生道:“他的尊长,杀死了你的父母!”

小鱼儿道:“我父母死的时候,他只怕还未出生哩!他师父做的事,与他又有何关系,他师父吃了饭,难道还能要他代替拉屎么?”

小鱼儿说出这番话,铜先生竟不禁怔住了。小鱼儿凝目瞧着他,忽然笑道:“我问你,你为何要我恨他?’铜先生忽道,“你恨不恨他,与我又有何关系?”小鱼儿道:“是呀,我恨不恨他,和你没关系,你又何苦如此关心?”

铜先生竟没有说话。小鱼儿微笑道:“他竟要亲手杀死我,而又说不出原因来,我本已觉得有些奇怪,现在更是越来越奇怪了。”铜先生道:“你虽不恨他,他却恨你,所以要杀你,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小鱼儿笑道:“你以为他真的恨我么?”

铜先生身子竟似震了震,厉声道:“他非恨你不可!”小鱼儿叹道:“这就是我所奇怪的,你和他师父,要杀我都很容易,但你们却都不动手,所以我觉得你们其实也并不是真的要我死,只不过是要他动手杀我而已,你们好像一定要看他亲手杀我,才觉得开心。”

铜先生道:“要他杀你,就是要你死,这又有何分别?”

小鱼儿道:“这是有分别的,而且这分别还微妙得很,我知道这其中必定有个很奇怪的原因,只可惜我现在还猜不出而已。”

铜先生道:“这秘密普天之下,只有两个人知道,而他们绝不会告诉你!”

小鱼儿眼睛里像是有光芒一闪,却故意沉吟着道:“移花宫主自然是知道的”……。”

铜先生道:“自然。”

小鱼儿大喝道:“移花宫主便是姐妹两人,你既然说这秘密天下只有两个人知道,那么你又怎会知道的?”

铜先生身子又似一震,大怒道:“你说的话太多了,现在闭起嘴吧!”

他忽然出手,点住了小鱼儿的穴道,小鱼儿只觉白影一闪,连他的手是何模样,都未瞧出。

这神秘的“铜先生”,非但不愿任何人瞧见他的真面目,甚至连他的手都不愿被人见到!

花无缺心里又何尝没有许多怀疑难解之处,只不过他心里的事,既没有人可以倾诉,他自己也不愿对别人说。

天亮时,闷酒又使他朦胧睡着,也不知睡了多久,院子里忽然响起了一阵骚动声,才将他惊醒了。

他披衣而起,刚走出门,便瞧见江别鹤负手站在树下,瞧见他就含笑过来,含笑道:“愚兄昨夜与人有约,不得已只好出去走了走,回来时才知贤弟你独自喝了不少闷酒,竟喝醉了。’他非但再也不提昨夜在酒楼上发生的事,而且称呼也改了,口口声声“愚兄”“贤弟”起来,好像是因为那些事根本是别人在挑拨离问,根本不值一提——这实在比任何解释都好得多。

花无缺目光移动,道:“现在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江别鹤笑道:“已过了午时。”

花无缺失声道:“呀,我一觉睡得竟这么迟……”他一面说话,一面匆匆回屋梳洗。

江别鹤也跟了过去,试探着道:“愚兄陪贤弟出去逛逛如何?”

花无缺笑道:“小弟已在城里住了如此久,江兄还担心小弟会迷路么?”

江别鹤在门口又站了半天,才强笑道:“既是如此,愚兄就到前面去瞧瞧段姑娘了。”

他似乎已发觉花无缺对他有所隐瞒,嘴里不说,心里已打了个结,走到院子里,就向两个人低低嘱咐了几句。

那两条大汉齐声道:“遵命。”

江别鹤瞧着他们奔出院外,嘴角露出一丝狞笑,喃喃道:“花无缺呀花无缺,我虽然一心想结纳于你,但你若想对不起我,就莫怪我也要对不起你了!”

花无缺像是在闲逛。只见他在一家卖鸟的铺子前,听了半天鸟语,又走到一家茶食店,喝了两杯茶,吃了半碟椒盐片。路上立刻就有个人,回去禀报江别鹤。

江别鹤沉吟道:“喝茶……他一个人会到茶馆里去喝么?难道他约了什么人在那茶馆里见面不成?”

那大汉道:“花公子在那茶馆里坐了很久,并没有人过去和他说话。”

又过了半晌,一人回禀道:“花公子此刻在街头瞧王铁臂练把式。”

江别鹤皱眉道:“那种骗人的把式,他也能看得下去?……你们可瞧见那边人从里,有什么人和他说话么?”

那大汉道:“没有。”

江别鹤道:“现在谁在盯着他?”

那大汉道:“那条街是宋三和李阿牛在管的……”

话未说完,宋三已慌慌张张地奔了回来,伏地道:“花公子忽然不见了!”

江别鹤赫然震怒,拍案道:“你难道是瞎子么?光天化日之下,行人往来不断的街道上,他绝不能施展轻功,又怎会突然不见?”

宋三颤声道:“那王铁臂和徒弟练完单刀破花抢,就轮到他女儿耍流星锤,谁知她正使到一招‘云里捉月’,流星锤的链子忽然断了,小西瓜般大小的流星锤,冲天飞了出去,瞧把式的人都怕它掉下来打着脑袋,惊呼着四下飞逃,那把式场立刻就乱了。”

江别鹤道:“流星锤的链子,是怎么断的?”

宋三道:“小的不知道。”

江别鹤冷冷道:“你只怕是瞧王铁臂的女儿瞧晕了头吧?”

宋三以首顿地道:“小……小的不敢。”

江别鹤厉声道:“你这双眼睛既然如此不中用,还留着它干什么?”

话未说完,已有两条大汉将宋三拖了出去,宋三脸如死灰,却连求饶的话都不敢说出来。

过了半晌,后面便传人一声凄厉的惨呼!

江别鹤却似根本没听见,只是喃喃自语道:“花无缺哪里去了?他为何要躲着我?

莫非他真的和江小鱼有约,要来对付我?这两人若是联成一路,我该如何是好?”

他话声说得很轻,目光已露出杀机,冷笑道:“宁可我负天下人,莫令天下人负我……。

江别鹤呀江别鹤,这句话你千万忘记不得!”

花无缺出了城,嘴角带着微笑,现在若有人问他:“那流星锤是怎会断的?”他一定会笑得很大声——能用一粒小石头打断那精铁铸成的链子,他对自己的手力也不禁觉得很满意。

花无缺到达花林时,锦绣般的紫花,已被昨日的剑气摧残得甚是萧索,阴霾掩去了日色,风中已有凉意。

花无缺想到自己又要和燕南天相对,嘴角的笑容竟瞧不见了,但他纵然明知此行必有凶险,也是非来不可。

花无缺踏着落花,走入花林,燕南天并末在林中,却有个白衣如雪的女子,垂头斜倚在花树旁,似乎在细数着地上的残花。

她背对着花无缺,花无缺只能瞧见她苗条的身子,和那乌黑的、长长披落在肩头的柔发。

花无缺虽然瞧不见她的脸,但一眼瞧过去,便已瞧出她是谁了——铁心兰,铁心兰怎么还在这里?

他想不到在这里见到铁心兰,他也不知道自已是不是应该招呼她,他的心里似乎有些发苦。

她心头似有许多心事,根本不知道有人来了,凉风轻抚着她的发丝,她的头发像缎子般光滑。

良久良久,才听得幽幽长叹了一声,喃喃道:“花开花落,顷刻化泥,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

花无缺本不想惊动她,也不忍惊动她,又想悄悄转身走出去,但此刻却也不禁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铁心兰似惊似喜,猝然回首,道:“你……”她只说了一个字。她瞧见来的竟是花无缺,便立刻楞住了。

花无缺心中纵有许多心事,面上却只是淡淡笑道:“你好么?”

在这一瞬间,他实在想不出别的话来说。又有谁知道他在这一句淡淡的问候里,含蕴着多少情意。

铁心兰也似不知该说什么,只有轻轻点了点头。

过了半晌,花无缺又微笑答道:“你想不到来的是我,是么?”

铁心兰垂下头,悠悠道,“瞧见你没有受伤,我实在很高兴。”

她说话的声音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但花无缺每个字都听得清清理楚,他心里一阵刺痛。

他努力想使自已的笑容变自然些,但无疑是失败了,幸好铁心兰并没有瞧见他的笑容。

她仿佛根本不敢看他。又过了半晌,铁心兰才又叹息着道,“我本来有许多话想对你说,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花无缺的微笑更苦涩,柔声道:“有些人是很难被忘记的,有时你纵然以为自已忘却了他,但只要一见着他,他的一言—笑,就都又重回到你心头……。”

铁心兰道:“你……你能原谅我?”她霍然抬起头,目中已满是泪珠。

花无缺也不敢瞧她,垂首笑道:“你根本没有什么事要求人原谅的,我若是你,说不定也会如此。”

铁心兰道:“但我实在对不起你,你……。你为什么不骂我?不怪我?那样我心里反而会好受些,你的同情和了解,只有令我更痛苦。”她语声渐惭激动,终于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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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双娇第六十六章义薄云天——

花无缺默然半晌,仰天叹道:“我永远也不会恨你,我虽然不能和你……和你在一起,但我终生都会将你当妹妹一样看待的。”

他笑了笑,接着又道:“还有,我要告诉你,我也从来没有恨过江小鱼,他虽然和我命中注定要做仇敌,但他是我平生唯一真正的朋友,你……你能和他在一起,我也觉得很高兴……”

铁心兰忽然大呼道:“大……大哥,我这一辈子,永远感激你,真正的感激你。”

她泪中带笑,实不知是悲是喜。花无缺也不如是悲是喜。他知道铁心兰这一声“大哥”

唤出,便是终生无法更改的了,纵然已多多少少建立起一些情感,但这份情感,也被这一声“大哥”完全改变,这一声“大哥”唤得虽亲近,却又是多么疏远。

花无缺仰面向天,终于忍不住长长叹息,道:但愿他莫要对不起你……莫要对不起你!”

这是一种愿望、一种祈求,也是一种铭誓,一种自我的舒放和宽解——这两句话中情感的复杂只怕也是别人难以了解的。

但无论如何,现在他们的心里总已比较坦然,‘大哥”这两个字就是一堵堤防,令他们觉得自己的情感已不致泛滥。

铁心兰终于嫣然而笑,道:“大哥,你怎会又到这里来的?”

花无缺沉吟着道:“我受人之托,来找一个人。”

铁心兰已追问道:“你莫非是要来找燕大侠的?”

花无缺只好点头。铁心兰眼睛一亮,道:“莫非是他托你来的?”花无缺道:“是。”

铁心兰道:他。……他自己为何不来”

花无缺不答反问,道:“燕大侠为何不在,你反在这里?”

铁心兰垂下了头,道:“昨天晚上,燕大侠找到了我,对我说了许多话,又叫我今天在这里等他,你知道,燕大侠说的话,是没有人能拒绝的。”

花无缺道:“他对你说了些什么?”

铁心兰的脸红了红,咬着嘴唇道:“燕大侠说,要我……我和他先聊聊,然后……。”

突听林外一人大笑道:“你们小两口已淡了么,我此刻来得是否太早?”

花无缺霍然转身,只见燕南天长笑大步入林,瞧见了他,笑声骤顿,脸色一沉,厉声道:“你怎会在这里?你怎会来的?”

他目光闪电般在铁心兰面上一扫,又道:“小鱼儿呢?”

铁心兰不觉又垂下头,道:“我不知道,他说……”

花无缺接口道:“江小鱼托我来禀报燕大侠,他今日只怕不能来赴约了。”

燕南天怒道:“他为何不能来”

花无缺长长吸了口气,道:“他已被人拘禁,只怕已是寸步难行……”

他知道自己这番话如果说出来,后果必然不堪设想,他话未说完,铁心兰果然已惨然变色。

燕南天暴怒道:“是谁拘禁了他?”

花无缺迟疑着,终于道:“一位武林前辈,人称‘铜先生’的!”

燕南天忽喝道:“铜先生?燕某闯荡江湖数十年,还未听说江湖中有‘铜先生’此人,这名字莫非是你造出来的!”

他一步窜到花无缺面前,又喝道:“莫非是你暗算了他,你居然还敢到这里来冒充好人!”

花无缺昂然道:“在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是以燕太侠你只要问我,我知无不言,但燕大侠您老对在下人格有所怀疑,在下……。”花无缺一字字道:“在下纵不是燕太侠敌手,好歹也要和燕大侠再较一较高低”

燕南天仰天狂笑道:“你还敢如此说话?你好大的胆子!”

花无缺缓缓道:“在下胆子纵不大,却也不是贪生畏死的懦夫!”

燕南天喝道:“你既不怕死,燕某今日就成全了你吧!”

喝声未了,铁心兰也已冲过来,嘶声道:“燕大侠,我知道他。无论如何他绝不会是说谎的人!”

燕南天厉声道,小鱼儿已落入别人手里你还在为他说话!难怪小鱼儿不愿理睬你,原来你也是个善变的女人!”

铁心兰眼泪又已夺眶而出,颤声道:“江小鱼若有危险,晚辈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救他的,但燕大挟说花……花公子说谎……晚辈死也不能相信。”

燕南天冷笑道:“你要为小鱼儿拼命,又要为花无缺死,你究竟有几条命?”

铁心兰流泪道:“燕大侠无论如何责骂,就算认为晚辈是个……是个水性扬花的女人,晚辈也没法子……”

她扑倒在地,嘶声道:“晚辈只求燕大侠放过了花公子,日后燕大侠若是发现他是在说谎,就算将晚辈碎尸万段,晚辈也是甘心的。”

燕南天厉声笑道:“好!你居然要以性命为他作保,只不过像你这样朝三暮四的女人,你的性命又能值得几文?”

这一代名侠,本就性如烈火,此刻为小鱼儿担心情急之下,更是怒气勃生,不可遏止。

花无缺变色道:“燕南天,我敬你是一代英雄,总是对你容忍,想不到你竟对一个女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样的英雄,嘿嘿,又值得几文?”

燕南天已怒喝着一拳击出。花无缺也展动身形,迎了上去。

铁心兰知道这两人一动起手,天下只怕再难有人能化解得开,想到自己为小鱼儿和花无缺所受的屈侮与委屈,竟没有一个人能了解,想到自己的一番苦心,未了落得个“朝三暮四”的骂名外,竟毫无作用……她终于忍不住欲声大哭起来。悲恸的哭声,更惨于杜鹃啼血。

拳风,掌风,震得残花似雨一般飘落。

这几乎是江湖中新旧两代最强的高手决斗!这几乎已是百年来江湖中最惊心动魄的决斗!

上一次,他们用的是剑,这一次虽是空手,但战况的紧张与激烈,却绝不在上次之下!燕南天的拳势,就和他的剑法一样,纵横开阔,刚强威猛,招式之强霸,可说是天下无双!移花宫的武功,本是“以柔克刚”、“后发制人”,花无缺这温柔深沉的性格,本也和他从小练的就是这种武功有关。

但现在,他招式竟已完全变了!

他竟使出刚猛的招式,着着抢攻!只因若非这样的招式,已不足以将他心里的悲愤渲泄!这一战,已非完全为了他的性命而战!而是为了保护他这一生中最关心的人而战!

他虽然中是个温柔沉静的人,但铁心兰悲恸的哭声,却已激发了他血液中的勇悍之气!

他这勇悍的血液,是得自母亲的——他那可敬的母亲,为了爱,曾毫不畏惧地含笑面对死亡。

“移花宫”冷峻的教养,虽己使花无缺的血渐渐变冷了,但爱的火焰,却又沸腾了它!他忽然觉得生死之事,并不十分重要。

重要的是,他要和燕南天决一死战,他要以自己的血,洗清他最关心的人的冤枉,也洗清自己的冤枉。

激烈的掌风,似已震撼了天地。

花无缺双掌抢攻、直插、横截、斜击,招式刚强中不失灵活,但燕南天拳风却像是一道铁墙。花无缺竟连一招都攻不进去!

他头发已凌乱,凌乱的发丝,飘落在苍白的额角上,但他的面颊却因激动而充血发红。

任何人若也想以刚猛的招式来和燕南天对敌,那实在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的掌式虽锐利得像钉子,但燕南天的拳势就像是铁锤,无情的铁锤,无情地敲打着他。

他只觉已渐渐窒息,渐惭透不过气来,燕南天飞舞的铁拳,在他眼中已像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他知道这次燕南天不会放过他!但他并不放弃,并未绝望,只要他还有最后一口气,至死,也绝不迟缩!

谁知燕南天竟忽然一个翻身,退出七尺,厉叱道:“住手!”

他眼见已可将花无缺逼死掌下,却忽然住手。

花无缺不觉怔了怔,忍不住喘息着道:“你为何要我住手?”

燕南天目光灼灼,逼视着他,一字字道:“我虽然从未听见过‘铜先生’这名字,也并不相信世上真有‘铜先生’这人存在,但我却已相信你并未说谎。”花无缺道:“哦?……”

燕南天道:“你若说谎,必定心虚,一个心虚的人,绝对使不出如此刚烈的招式!”

花无缺默然半晌,仰天一笑,道:“你现在相信,不觉太迟了么?”

燕南天沉声道:“你若觉得燕某方才对你有所侮辱,燕某在此谨致歉意。”

花无缺长叹道:“是错就错绝不推诿,果然是天下之英雄,在下纵想与你一决生死,此刻也无法出手了!”燕南天厉声道:“但我却还是要出手的!”

花无缺又一怔,道:“为什么?”

燕南天道:“你纵未说谎,我还是不能放你走,无论那‘铜先生’是谁,他定与你有些关系,是么?”

花无缺想了想,道:“是。”

燕南天道:“他拘禁了江小鱼,可是为了你?”

花无缺苦笑道:“我并未要他如此,但他却实有此意。”

燕南天喝道:“这就是了,他既然留下了江小鱼,我就要留下你!他什么时候放了江小鱼,我就什么时候放你!”

他踏前一步,须发皆张,厉声说道:“他若杀了江小鱼,我就杀了你!”花无缺面色一变,却又长长叹了口气,道:“这说来倒也公平得很。”

燕南天道:“燕某行事,素来公正。”

花无缺冷笑道:“但你对铁姑娘说的话,却太不公平,她说到这里,他才忽然发现,花树下已瞧不见铁心兰的人影,这已心碎了的少女,不知何时走了!

燕南天喝道:“你是自愿留下,还是要燕某再与你一战?”

花无缺脸色铁青,一字字道:“你此刻要我走,我也不会走了。铁心兰若因此有三长两短,你纵放得过我,我也放不过你!”

燕南天大笑道:“好,很好!在我找着铁心兰和江小鱼之前,看来你我两人,是谁也分不开谁了,是么?”

花无缺道:“正是如此!”

铜先生抱着小鱼儿,又掠上树梢。

这株树枝时繁密,树的尖梢,方圆竟也有一丈多,树枝坚韧而有弹力,足可承受起百十斤的重量。

铜先生将小鱼儿放在上面,只不过将枝时压得下陷了一些而已——浓密的枝叶就好像棉褥般将小鱼儿包了起来,除非是翱翔在天空的飞鸟,否则绝不会发觉有人藏在这里。

小鱼儿身子虽不能动,脸上却仍是笑噶嘻的,道:“这倒真是再好也没有的藏身之处,如此看来,倒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了。”

铜先生冷冷道:“你最好老老实实睡一觉。”

小鱼儿道:“你要走了么?你这人又孤僻,又特别喜欢干净,我就知道你不会永远守着我的。”

铜先生冷笑道:“你也休想跑得了,等到我此间的事做完,就将你带到一个更安全之处。”

小鱼儿道:“我连手指都不能动,你就是将我放在路上,我也跑不了的。”

铜先生道:“你明白这点最好。”

小鱼儿眼珠子转了转,道:“若是下起雨来,我这人身体不太好,一淋就要生病,我生病倒没有什么,但若病坏了身子,岂非于你的名声有损?你答应过,绝不让我受到丝毫损伤的,是么?”

铜先生冷冷道:“你无论生多大的病,我都能治得了你。”

小鱼儿想了想,又道:“我身子比牛还重,这树枝若是承受不起,突然断了两根,我若摔了胳膊跌断了腿,你难道也能接起来么?”

铜先生道:“这树枝纵然断了两根,你还是跌不下去的。”

小鱼儿张大了眼睛,笑道:“若有什么老鹰之类的大鸟,从我头上飞过,把我的眼珠子当做鸽蛋,一口啄了去,你难道能补上么?”

铜先生忽道:“你这人怎地这么烦!”

小鱼儿笑道:“我生来没别的本事,就会惹人烦,你若嫌烦,为何不宰了我,死人就不会惹麻烦了。”

铜先生一生中,当真从来没有遇见这么讨厌的人,若是别人如此,他早已将之剁成八块了。

他身子已气得发抖,却只好取出块丝帕,盖在小鱼儿脸上,厉声道,“这样好了么7”

小鱼儿深深吸了口气,笑道:“你这手帕好香呀,莫非是什么大姑娘送给你的定情物?”

铜先生大怒道,“你为何不能闭起嘴来?”

小鱼儿道:“你若点了我的哑穴,我岂非就不能说话了么?但你自然也知道,哑穴不能点过三个时辰的,否则就会气绝而死。”

他笑着接道::“所以你若点了我的哑穴,每隔三个时辰,就得回来为我换一次气,那样岂非更麻烦了。”

铜先生咬牙道:“你知道的倒不少。”

小鱼儿道:“除此之外,倒有个比较不麻烦的法子。”

他语声故意顿了顿,才接着道:“那就是三十六着,走为上策,你一走了,无论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见了,岂非落个耳棍清净。”

钢先生不等他话说完,已掠下树梢。

小鱼儿故意叹了口气,喃喃道:“他总算走了,但愿那位仁兄莫要来得太早,先让我好好睡一觉。”

他话未说完,铜先生又掠了上去,一把掀开了蒙着他脸的丝帕,厉声道:“你说的那位仁兄是谁?”

小鱼儿故意失惊道:“呀,我说的话,被你听见了么?”

铜先生冷冷道:“百丈之内,飞花落叶瞒不过我的。”

小鱼儿又叹了口气,道:“我被你藏在这树上,任何人都瞧不见我,又怎会有人来救我呢?我方才不过自己说着玩玩而已。”

铜先生道:“你以为谁会来救你?”

铜先生沉思了半晌,失声道:“不错,花无缺说不定会回来瞧瞧的。”

他不再说话,又抱起小鱼儿,掠下树梢,他自以为心思灵敏,却未瞧见小鱼儿正在偷偷的笑。

小鱼儿根本就未指望有人会来救他,他知道若是耽在树上,就什么逃走的机会都没有了,只有拼命缠着铜先生,缠得他发昏,只要他稍为一大意,自己就有逃定的机会。

若论武功,小鱼儿自然不及铜先生,但若斗起心眼儿来,两个铜先生也不是小鱼儿的敌手。

他抱着小鱼儿掠到树下,却又迟疑起来。

小鱼儿道:“你要把我送到哪里去呀?你总不能一直抱着我站在这里吧。”

“哼!”

小鱼儿笑道:“我已经有好几天没洗澡了,你抱着我不嫌脏么?”

他话末说完,铜先生的手已一松。

小鱼儿“砰”的跌在地上,大叫道:“哎哟,不好了,骨头跌断了!”

铜先生一脚踢在他胯骨上,踢开了他下半身的穴道,喝道:“站起来跟我走!”

小鱼儿只觉两条腿已能动了,却呻吟着道:“我骨头都断了,哪里还能站得起来,这下子你非抱我不可了!”

铜先生怒道:“你骨头是什么做的,怎地一跌就断?”

小鱼儿道:“就算没有跌断,被你一脚也踢断了……哎哟,好痛!”

他索性大呼大喊,叫起疼来。

铜先生目光闪动,忍不住道:“真的断了么?”

小鱼儿呻吟着道:“你不信就自己摸摸看。”

铜先生迟疑着,终于俯下身子,视探着小鱼儿的腿骨。

小鱼儿道:“不对,不是这里。”

铜先生道:“是哪里?”

小鱼儿道:“不是大腿,还要再上面一些。’铜先生的手,突然缩了回去,就好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只见他笔直站在那里,胸膛却不住喘息。

小鱼儿笑嘻嘻道:“你为什么连摸都不敢摸,难道你是女人么?”

铜先生大喝道:“住嘴!”

小鱼儿吐了吐舌头笑道:“你要我住嘴,就算不愿点我的哑穴,也可用布塞住我的嘴呀!”

他的确可以塞住小鱼儿嘴的,但小鱼儿自己既然先说出来了,他再这样做,岂非丢人么?

铜先生冷冷道:“我为何要塞住你的嘴,我正要听你说话……

小鱼儿“噗哧”一笑,道:“想不到我的话竟这么好听,你既然这么喜欢听,何不也坐下来,咱们可以聊个舒服。”

铜先生怒目瞪着小鱼儿,简直无计可施,他本觉世上绝没有自己不能对付的人,谁知就偏偏有个江小鱼,他这一生中,第—次觉得头疼起来。

第六十七章暗藏奸诈——

燕南天与花无缺并肩走出了花林。

花无缺忽然道:“铁心兰是往哪里走的?你也未曾瞧见么?”

燕南天道:“没有!”

花无缺仰首望天,轻叹道:“江小鱼此刻也不知是在哪里?”

燕南天道:“他是何时落入那‘铜先生’掌中的?”花无缺道:“昨天晚上。”

燕南天默然半晌,忽然又道:“江湖中又怎会有个‘铜先生’?他纵有那么高的武功,我怎会未曾闻及?……你可知道他的来历?”

花无缺道:“在下只知他武功之高,不可思议,却也不知他的来历。”

燕南天冷笑道:“若是我猜的不错,他必定是别人化名改扮的。”

花无缺道:“但普天之下谁会有那么高的武功?’燕南天道:“移花宫主……”

花无缺淡淡笑了笑,道:“家师为何要改扮成别人?家师又为何要瞒住我?这对她老人家又有何好处?燕大侠你可想得出什么原因来么?”

“我想不出……”他语声微顿,又道:“你想,那‘铜先生’会将江小鱼带到何处去?”

花无缺也长长叹了口气,道:“在下也想不出。”

这时小鱼儿已睡着了,铜先生乘着夜色,将小鱼儿又带到那客栈的屋子里,他实在想不出能将这作怪的少年带到何处。小鱼儿躺在床上,呼呼大睡,铜先生却只有坐在椅子上瞧着,他就像个木头人做的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只见小鱼儿鼻息沉沉,似睡得安稳已极,就像是个睡在母亲旁边的孩子似的,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

他醒着时,这张脸上,不但充满了一种逼人的魅力,也充满了飞扬洒脱、精灵古怪的神气。但此刻他睡着了,这张脸却变得有如婴儿般纯真。

铜先生瞧着他这张纯真而英俊的脸,瞧着他脸上那条永远不能消除的刀疤,整个人突然都颤抖了起来。

他手掌紧握着椅背,握得那么紧,冷漠的目光,也变得比火还热,像是充满了痛苦,又像充满了仇恨。

只听“啪”的一声,柚木的椅靠,竟被他生生捏碎!

小鱼儿缓缓张开眼来,揉着眼睛向他一笑,道:“我睡了很久了么?”

“很……很久了。”他拼命要使自己语声平静,却还是不免有些颤抖。

小鱼儿笑道:“你一直坐在这里守着我?”小鱼儿身子虽不能动,腿一挺,就跳下床来,笑道:“我占了你的床,让你不能睡觉,真抱歉得很。”

铜先生盯着他的腿,厉声道,“你……你的腿没有伤?”

小鱼儿朝他扮了个鬼脸,就要往外走。

铜先生喝道:“你要到哪里去?”

小鱼儿笑嘻嘻道:“我有个毛病,一睡醒就要……就要上茅房。”

铜先生怒道:“不许去!”

小鱼儿苦着脸道:“不许去,我就要拉在裤子上了,那可臭得很。”

铜先生几乎要跳了起来,大喝道:“你……你敢?”

小鱼儿悠悠道:“一个人无论有多凶、多厉害,他就算能杀人、放火,但可也没法子叫别人不拉屎的。”

铜先生瞪着他,目中简直要冒出火来。

小鱼儿却还满不在乎,笑道:“你要我不拉屎,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立刻杀了我,否则……否则我现在就已忍不住了。”他一面说话,一面就要蹲下去。

铜先生赶紧大呼道:“不行……这里不行…………”

小鱼儿道:“你让我出去了么?”

铜先生狠狠一跺脚,道:“你滚出去吧!”

小鱼儿不等他说完,已弯着腰走出去,笑道:“你若不放心,就在茅房外看着我吧。”

铜先生的确不放心,的确只得在茅房外等着。

他简直连做梦都未想到过,自己这一辈子,居然也会站在茅房外,等着别人在里面拉屎。

过了几乎快有半个时辰,小鱼儿才摸着肚子,施施然走了出来,铜先生简直快气疯了,怒道:“你死在里面了么?’小鱼儿笑道:“好几天的存货,一次出清,自然要费些工夫。”

铜先生气得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扭过头去。

小鱼儿却笑道:“现在咱们该去吃饭了。”

铜先生大怒道:“你……你说什么?”

小鱼儿笑道:“吃饭拉屎,本是最普通的事,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你难道从未听见过一个人要吃饭么?”

铜先生怔了半晌,突然冷笑道:“我虽不能禁止你…………你上茅房,但却能禁止你吃饭的。”

小鱼儿道:“你不许我吃饭?”

铜先生厉声道:“我给你吃的时候,你才能吃,否则你就闭起嘴!”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笑道:但嘴却是长在我脸上的,是么?所以,我要吃饭的时候,你就得给我吃,否则我就永远不吃了,我若活活饿死,你的计划也完了……你明白了么?”

铜先生一步窜过去,揪住小鱼儿的衣襟,嘶声道:“你……你敢对我如此说话?”

小鱼儿嘻嘻笑道:“我虽打不过你,但要饿死自己,你可也没法子,是么?”

铜先生气得全身发抖,却只好装作没有听见。

燕南天和花无缺自然没有找到铁心兰,更找不着小鱼儿,他们茫无目的地兜了两个圈子,燕南天突然道:“你喝酒么?”

花无缺微笑道:“还可喝两杯。”

燕南天道:“好,咱们就去喝两杯!”

两人便又入城,燕南天道:“江浙菜甜,北方菜淡,还是四川菜,又咸又辣又麻,那才合男子汉大丈夫的口味,你意下如何?”

花无缺道:“这城里有家扬子江酒楼,据说倒是名厨。”

这时夜市仍未收,街上人群熙来攘往,倒也热闹得很,扬子江酒楼上,更是高朋满座,座无虚席。

江别鹤正一个人喝着闷酒。

这两天令他烦心的事实在太多,小鱼儿、花无缺……还有他儿子江玉郎,竟直到此刻还未回来。

突见一个大汉匆匆奔上楼,撞倒两张椅子,才走到他面前,悄声道:“花公子来了,就在下面,好像也要上楼来喝酒。”

江别鹤道:“他一个人么?”

那大汉道:“他还带着个穿得又破又烂的瘦长汉子,好像是他话未说完,江别鹤面色已惨变,霍然长身而起,颤声道:“快…………你想法子去挡他们一挡。”

但这时花无缺与燕南天已走上楼,花无缺已面带微笑,向他走了过来。

江别鹤手扶着桌子,似已吓得站不住了。

只听花无缺笑道:“不想江兄也在这里。”江别鹤道:“是……是……”

他眼睛直勾勾地瞪着燕南天,只觉喉咙发干,双腿发软,一个字也说不出,竟似已吓破了胆。

燕南天上下瞧了他两眼,笑道:“这位就是近来江湖盛传的‘江南大侠江别鹤’么?”

江别鹤道:“不……不敢。”

燕南天道:好,咱们就坐在一起,喝两杯吧。”

他拉过张椅子,就坐了下来,只觉桌上杯子、盘子一直不停地动,原来江别鹤全身都在发抖。燕南天皱眉道:“江兄为何不坐下?”江别鹤立刻直挺挺地坐到椅上。

燕南天笑道:“燕某足迹虽未踏人江湖,却也久闻江兄侠名,今日少不得要痛痛快快和你喝上两杯。”

江别鹤赶紧倒了三杯,强笑道:“晚辈先敬燕大侠一杯。”

他用酒杯挡住脸,心里却不禁更是惊奇!原来江小鱼还未将我的事告诉他,但他……

他又怎会不认得我了?这二十年来,我容貌末改变许多呀他眼角偷偷自酒杯边缘瞧出去,又自暗衬道:“但他的容貌却改变了许多,莫非……

莫非是……”

突听燕南天道:“江兄这杯酒,为何还不喝下去?”

江别鹤赶紧一饮而尽,哈哈笑道:“晚辈也早已久仰燕大侠侠名,不想今日得见,当真荣幸之至。”

燕南天大笑道:“不错,你我初次相见,倒真该痛饮一场才是。”

听到“初次相见”四个字,江别鹤心里虽然更奇怪,却不禁长长松了口气,大笑道:“正是该痛饮一场,不醉不归。”

燕南天拍案笑道:“好个不醉不归…………来,快拿三十斤酒来!”

铜先生和小鱼儿走出客栈,夜已很深,长街上已无人迹,两旁店铺也都上起了门板。

小鱼儿背负双手,逛来逛去,好像开心得很,笑道:你别着急,饭铺就算打烊,只要你肯花银子,连鬼都会推磨,何愁饭铺不为你开门。”

铜先生忍住怒火,道:“这里就有家饭铺,你叫门吧。’小鱼儿道:“这家饭铺叫三和楼,是江浙菜,不行……嗯,这里还有家真北平,一定是北方菜,也不行。”

铜先生怒道:“为何不行?你难道不能将就些?”

小鱼儿正色道:“不行,一个人可以对不起朋友,但却万万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肠胃,因为朋友在你倒霉时,都会跑的,但肠胃却跟你一辈子。”

铜先生狠狠盯着他,过了半响,才缓缓道:“世上人人都怕我,你……你为何不怕?”

小鱼儿笑道:“我明知你绝不会自己动手杀我的,我为何要怕你。”

铜先生霍然扭转身,大步而行。

小鱼儿大笑道:“其实你也不必生气,你明知你越生气,我就越开心,又何必定要和自己过不去呢?”

只见前面一处楼上,还有灯光,招牌上几个斗大的金字,也在闪闪发着光。

“扬子江酒楼,正宗川菜。”

但这时扬子江酒搂上却已没有人了,几个伙计,正在打扫收拾。

几个人一抬头,全都吓得呆住——一个戴着铜鬼脸的人,不知何时已走上楼来,正冷冷地瞧着他们。

小鱼儿却笑嘻嘻道:“你们发什么呆,这位大爷脸上戴的虽然是青铜,腰里却多的是金子,财神爷上门,你们还不赶紧招呼?”

那店伙吃吃道:“抱……抱歉得狠,小店已经打烊了。”

铜先生冷冷瞧着他,忽然一把揪住他的头发。

那店伙身子就好像腾云驾雾似的,直飞了出去,等他定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竟已坐到横梁上。身子虽未受伤,胆子却几乎吓破,头一晕,直栽了下来。若不是小鱼儿接着,脑袋不变成烂西瓜才怪。

铜先生冷冷道:“不管你们打烊没有,他要吃什么,你们就送什么上来只要少了一样,你们这四个人休想有一个活着!”

四个店伙哪里还敢说个“不”字。

小鱼儿大笑道:“愉快愉快,和你这样的人出来吃饭,当真再愉快不过。”

他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道:“先来四个凉菜,棒棒鸡,凉拌四件,麻辣蹄筋,蒜泥白肉,再来个肥肥的樟茶鸭子,红烧牛尾,豆瓣鱼———”

他说一样菜,店伙们就点了一下头,四个店伙的头都点酸了,小鱼儿才总算叹了口气,笑道:“深更半夜的,也不必弄太多菜了,马马虎虎就这几样吧,但酒却要上好的,竹叶青还是花雕都行,先来个二三十斤。”

几个店伙听得张口结舌,这些菜二十个人都够吃了,这小子居然才“马马虎虎”,几个人怔了半晌,才吃吃道:“抱歉……。小……小店的酒,已经被方才三位客官喝光了。”

铜先生冷冷道:“喝光了就到别处去买,三十斤,少了一斤,要你的脑袋!”

四个店伙只有自叹倒霉,刚送走了三个瘟神,又来了两个恶煞。

不到半个时辰,酒菜都送了上来,果然一样也不少,小鱼儿立刻开始大吃大喝,铜先生却连坐都不肯坐下来。

小鱼儿笑嘻嘻道:“你为何不坐下来,你这样站着,我怎么吃得下?”

他举起酒杯,又笑道:“这酒菜倒都不错,你为何不来吃一些,你若气得吃不下,饿坏了身子,我心里也不舒服的。”

铜先生根本不理他。

小鱼儿夹起块樟茶鸭,一面大嚼,一面叹着气,道:“嘴是长在你身上的,你不吃,我也没法子,但你这样,既不吃,又不睡,怎么受得了呢?”

铜先生忽然出手一掌,将旁边一张桌子拍得片片碎裂,他心中怒气实是无可宣泄,只有拿桌子出气。

小鱼儿笑道:桌子又没有得罪你,你何苦跟它过不去……依我看,你不如放了我吧,也免得自己受这活罪。”

铜先生怒喝道:“放了你,休想!”

小鱼儿仰起脖子,喝了杯酒,哈哈笑道:“老实告诉你,其实你现在就算放了我,我也不走的,睡觉有人保镖,喝酒有人付帐,这么开心的日子,到哪里找去?”

铜先生瞪眼瞧了他半晌,一字字道:“我正是要你现在活得开心些,这样你死时才会更痛苦。”

小鱼儿放下筷子,瞪眼瞧着他,忽又叹道:“我问你,我和你素不相识,你为何如此恨我?你既如此恨我,又为什么不肯自己动手杀了我?”

铜先生仰首望天,冷笑道:“这其中秘密,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的!”

小鱼儿叹道:“一个人若是永远无法知道自己最切身的秘密,这岂非是世上最残忍、最悲惨的事。”

铜先生厉声笑道:“不错,这正是世上最残忍、最悲惨的事,我敢负责担保,这悲惨的命运,你逃也逃不了的,只因世上绝对没有人能揭穿这秘密,所以你现在只管开心吧,只要你真能开心,你不妨尽量多开些心。”

燕南天、花无缺、汀别鹤,三个人都像是有些醉了,三个人摇摇晃晃,在灿烂的星光下兜着圈子。

江别鹤一生中从未喝过这么多的洒,但燕南天要喝,他却只有陪着,虽然到后来燕南天每干一杯时,他杯子里的酒最多也不过只有半杯。

只听燕南天引吭高歌道:“五花马,千金袭,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共消万古愁……

万古愁……”

歌声豪迈而悲怆,似是心中满怀积郁。

燕南天仰天长叹道:“怎地这世上最好的人和最坏的人,都姓江呢?”

江别鹤吃吃道:“此……。此话怎讲?”

燕南天叹道:“我那江二弟,温厚善良,可算世上第一个好人,但还有江琴……”

说到“江琴”两字,江别鹤忽然机伶伶打了个寒战,燕南天更是须发皆张,目眦尽裂,厉声接道:“我那江二弟虽将江琴视如兄弟手足一般,但这狠心狗肺的杀才,竟在暗中串通别人,将他出卖了!”

江别鹤满头冷汗涔涔而落,口中却强笑道:“那江……江琴竟如此可恶?”

燕南天双拳紧握,嘶声道:“只可惜这杀才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我竟找不着他……

我若找着他时,不将他骨头一根根捏碎才怪。”

江别鹤又打了个寒噤,酒也似被吓醒了一半,只觉燕南天捏着他双手越来越紧,竟似要将他骨头捏碎。

江别鹤忍不住强笑道:“晚……晚辈并非江……江琴,燕大侠莫要将晚辈的手也捏碎。”

燕南天一笑松了手,只见前面夜色沉沉,几个夜行人狸猫般的掠入一栋屋子里,也不知要干什么勾当。

花无缺酒意上涌,似也变得意气风发,笑道:“三更半夜,这几人必定不干好事,我瞧瞧去。”

燕南天忽道:“有我在此,还用得着你去瞧么?”

他纵身一掠,跃上墙头,厉声道:“冀人燕南天在此,上线开扒的朋友,全出来吧!”

喝声方了,黑暗中已狼窜鼠奔,掠出几个人来。

藏南天喝道:“站住,一个也不许跑!”

几个夜行人竟似全被“燕南天”这名字骇得呆了,一个个站在那里,果然连动都不敢动。

燕南天厉声道:“有燕某在这城里,你们居然还想为非作歹,难道不要命了!”他独立墙头,衣抉飞舞,望之当真如天神下降一般。

那几个人瞧见他如此神威,才确信果然是天下无敌的燕南天来了,几个人骇得一起拜倒在地,颤声道:“小人们不知燕大侠又重出江湖,望燕大侠恕罪。”

燕南天喝道:“但江大侠在这城里,你们难道也不知道。”

几个人瞧了江别鹤一眼,嘴里虽不说话,但那意思却明显得很,无论江别鹤多么努力,但江别鹤这“大侠”比起燕南天来,还是差得多。

燕南天喝道:“念在你们坏事还未做出,每个人打自己二十个耳括子,快滚吧!”

那几人竟真的扬起手来,“噼噼啪啪”打了自己二十个耳光,又磕了个头,才飞也似的狼狈而逃。

江别鹤瞧得又是吃惊,又是羡慕,又是妒忌,忍不住长叹道:“一个人能有这样的声名,才算不虚此生了。”

花无缺却微笑道:“普天之下,有这样声名的人,只怕也不过燕大侠一个。”

燕南天轩眉道:“花无缺,你还不服我?”

花无缺微笑道:“他们若知道移花宫有人在此,只怕跑得更快的。”

燕南天瞪了他半晌,忽然大笑道:“要你这样的人佩服,当真不是容易事。”

他跃下墙头,又复高歌而行。江别鹤悄悄拉了拉花无缺衣袖,悄声道:“贤弟,燕大侠似已有些醉了,你我不如和燕南天别过,赶紧走吧。”

花无缺微笑道:“我只怕要和江兄别过了。”

江别鹤怔了怔,道:“贤弟你……你难道要和燕大侠同行么?”花无缺道:“正是。”

江别鹤掌心沁出冷汗,道:“令师若是知道,只怕有些不便吧。”

花无缺微笑道:“家师纵然知道,我也是要和他一起走的。”

江别鹤怔了半晌,道:“你……你们要去哪里?”

花无缺道:“去找江小鱼。”

江别鹤身子又是一震,暗暗忖道:“燕南天现在就算还未认出我,就算还将我看成朋友,但再见到江小鱼后,我还是要完了。”

三个人兜了两个圈子,也到了“铜先生”歇脚的客栈,江别鹤眼珠子一转,忽然笑道:“这客栈燕大侠可要再进去喝两杯么?’燕南天大笑道:“你果然善体人意……走,咱们进去”

到了屋里,燕南天吩咐“拿酒来”,江别鹤却找了个借口出去,偷偷溜到铜先生那屋子。

他自然是想找铜先生对付燕南天,只可惜铜先生偏偏不在屋子里。虽还留着那淡淡的香气,但他却说不定早巳离开此地。

江别鹤满心失望,回房时,燕南天又已几斤酒下肚了。他酒量虽好,此刻却也不免有些醉意。花无缺也是醉态可掬,江别鹤心念一转,溜出去将肚子里的酒全都用手挖得吐出来,再回去频频劝饮。

到后来燕南天终于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花无缺喃喃道:“酒逢知己,不醉不归,来,再喝一杯……”话未说完,也伏在桌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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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双娇第六十八章千钧一发——

江别鹤静静坐了半晌,瞪大了眼睛,瞧着燕南天。花无缺伏在桌上,也是动也不动。

江别鹤只听得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响——他若想从此称霸江湖,现在的确是机会到了。

但这机会,却又未免来得太容易!他紧握着双拳,掌心也满是冷汗。“江别鹤呀江别鹤,你若错过了这机会,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你今天若不杀他们,迟早总要死在他们手中,你怕什么?犹豫什么?他两人都已醉了,你为何还不动手7”想到这里,江别鹤霍然站起,却又“噗”地坐了下去!“不行!不能心存侥幸,世上绝不会有如此容易的事!”

他手掌抖得太厉害,不得不紧紧抓住椅子!

但这种事连我自己都不相信,他们自然更不会相信了,他们就因为不相信,所以才没有丝毫提防之心。”

江别鹤眼睛里发出了光!

“不错,花无缺和燕南天万万想不到我会杀死他们的,这实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江别鹤呀江别鹤,此刻怎会拿不定主意……?你现在只要一出手,天下就是你的!……。”

江别鹤不再迟疑,一步窜到桌前,铁掌直击下去!

就在这时,花无缺突然跳了起来,大喝道:“江别鹤,我总算瞧清了你的真面目,江小鱼果然没有冤枉你!”

喝声中,他纵身扑了过去。

谁知燕南天竟比他还快了一步。

江别鹤手掌击下,燕南天铁掌已迎了上去!

只听“啪”的一声,江别鹤身子已被震飞,重重撞到墙上,只觉满身骨节欲裂,一时间竟站不起来。

花无缺怔了一怔,失笑道:“原来你是假醉!”

燕南天大笑道;‘这区区几杯酒,怎能醉得倒我?我也正是要瞧瞧这厮,喝了又吐,吐了再喝,究竟是何用意?”

他倏然顿住笑声,大喝道:“江别鹤,你现在还有何话说?”

江别鹤惨笑道:“罢了……我苦练二十年的武功,竟接不了燕南天的一掌,我还有何话说?”

燕南天厉声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暗算我?”

江别鹤故意长长叹了口气,道:“双雄难以并立,你我不能并存,你这‘大侠’若活在世上,哪里还有我这‘大侠’立足之地!”

他咬了咬牙,大声接道:“方才我见到那些人瞧见你后,便不将我放在眼里,我已下定了决心,要除去你!如今我武功既然不敌,夫复何言?”

燕南天怒道:“你武功就算能无敌于天下,就凭你这心胸,也难当‘大侠’二字。”

江别鹤道:“你……你要怎样?”

燕南天厉声道:“你虚有大侠之名,心肠竟如此恶毒,手段竟如此卑鄙,燕某今日若不为江湖除害,日后还不知有多少人要死在你手上!”

江别鹤道:“你要杀了我?”燕南天道:“正是”

喝声中,他一掌闪电般击出。

江别鹤就地一接,避开了他这一掌,突然大笑道:“你若杀了我,普天之下再无一人知道江琴的下落……”这一辈子就休想再能找得到他了!”

燕南天一震,失声道:“你……你知道江琴的下落?”

江别鹤缓缓站了起来,悠然道:“正是。”

燕南天冲了过去,一把揪着他衣襟,嘶声道:“他在哪里?”

江别鹤站在那里,也不闪避,悠悠道:“你可以杀死我,却不能令我说出他的下落。”

燕南天手掌一架,怒喝道:“你可要试试?”江别鹤微笑道:“你身为一代大侠,若也想以酷刑逼供,岂非有失你大侠的身份?”

燕南天怔了怔,手掌不由自主缓了下来。

江别鹤微笑又道:“你若真的想要我说出来,除非答应我两件事。”

燕南天怒道:“你还要怎样?”

江别鹤缓缓道:“我要你答应,非但今日好生送我出去,日后也永不伤我毫发!”

燕南天默然半晌,狂吼道:“好,我答应你……。我不信除了燕某之外,世上就再无别人能伤你!”

江别鹤微微一笑,道:“还有,我说出江琴的下落后,你必定要严守秘密,绝不能让第四人知道江琴在哪里。”

燕南天大声道:“这本是我自己的事,我正要亲手杀死他,为何要让别人知道。”

江别鹤嘴角泛起一丝诡秘的笑容,道:“很好,但你若不能杀死他呢?”

燕南天忽道:“我若不能亲手杀死他,别人更不能杀他!”

江别鹤转过头道:“花公子你呢?”

花无缺长长吐了口气,道:“这本是燕大侠的事,他既已答应,我自无异议。”

江别鹤仰天大笑道:“很好,好极了。”

燕南天道:“江琴究竟在哪里?”

江别鹤缓缓顿住笑容,瞧着燕南天,一字字道:“就在这里!”

燕南天身子一震,道:“你……你……”

江别鹤大笑道:“我就是江琴,但你却已答应,永不伤我毫发!”

燕南天就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踉跄后退,双拳紧捏,全身都颤抖了起来,花无缺也不禁为之怔住。

江别鹤狂笑道:“你一心想知道江琴的下落,所以才答应放了我,如今虽已知道江琴的下落,却永远不能杀他了。”

他笑声声嘶力竭,仿佛觉得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笑的事,燕南天目光尽赤,突然狂吼扑上去,道:“你……你这恶贼,我岂能容你!”

江别鹤瞪起眼睛,厉声道:“堂堂的大侠燕南天,难道是食言背信的人!”

燕南天身子一震,整个人都呆在那里。

只见他须发怒张,眼角似已崩裂,全身骨节都不住响动,终于踉跄后退几步,跌坐在床上,惨然道:将……好……我答应了你,你走吧。”

燕南天突又跳—了起来,嘶声道:“你若再不走,小心我改变了主意!”

江别鹤抱拳一揖,笑道:“既是如此,在下就告辞了,多谢多谢,再见再见。”

他大笑着扬长而去,屋子伫立刻变得一片死寂,只有燕南天沉重的呼吸声,屋顶也沉重得像是要压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花无缺忽然长叹一声,道:“燕大侠,我此刻终于服了你了。”

燕南天惨然一笑,道:“我以拳剑胜你两次,你不服我,我一声叱咤,但令群贼丧胆,你也不服我,如今我眼睁睁瞧着仇人扬长而去,竟无可奈何,你反而服了我么?”

花无缺正色道:“我正是见你让江别鹤走了,才知道燕南天果然不傀为一代之大侠,你要杀他,本是易事,世上能杀江别鹤的人并不少,但能这样放了他的,却只怕唯有燕南天一人而已!”

他长叹接道:“所以,世上纵有人名声比你更令人畏惧,纵有人武功比你更高,仍却也唯有你,才能当得起这‘大侠’二字!”

燕南天惨笑道:“但你可知道,一个人若要保全这‘大侠’两字,他使要忍受多少痛苦,多少寂寞……”

花无缺长笑道:“我如今终于也知道,一个人要做到‘大侠’两字,的确是不容易的。他不但要做到别人所不能做的事,还要忍别人所不能忍———”

他游目瞧着燕南天,展颜一笑,道:“但无论如何,那也是值得的,是么?”

江别鹤走出了院子,立刻就笑不出了,他知道今天虽然骗过了燕南天,但以后的麻烦,正还多着哩。

风吹着竹叶,沙沙的响,江别鹤闪身躲入了竹林,他是想瞧瞧燕南天和花无缺的动静。

他想,这两人现在必定不知有多么懊恼愤怒,他恨不得能瞧见燕南天活活气死,他才开心。

但过了半晌,屋子里却传出燕南天豪迈的笑声,这一次挫败虽大,但燕南天却似并未放在心上。

笑声中,只见燕南天和花无缺把臂而出,腾身而起,身形一闪,便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他们要到哪里去?是去找江小鱼么?这三个人本该是冤家对头,现在怎地已像站到同一条战线上来了。

江别鹤虽然猜不透其中的真相,但“怀疑”却使得他的心更不定、更痛苦,他咬着嘴唇,沉思了半晌,还拿不定主意。

突见人影飘动,一个狰狞的青铜面具,在闪着光。

铜先生居然又回来了。

江别鹤大喜,正想赶过去,但就在这时,也看清了铜先生身旁的人,竟然是小鱼儿!

江小鱼脸喝得红红的,满脸笑容,像是开心得很——铜先生竟然和江小鱼走到一起了,而且两人还像是刚喝完了酒回来!

他现在一心想倚靠这神秘的铜先生来对付燕南天和花无缺,这几乎已是他唯一可以致胜的希望。

他再也想不到,铜先生会和江小鱼在一起,这一老一少两个怪物,是什么时候交上了朋友?

铜先生本来明明要杀江小鱼的,现在为何改变了主意?

莫非他已被江小鱼的花言巧语打动了?

江别鹤又惊、又怒、又是担心恐惧,直到铜先生和小鱼儿走进屋子,他还是呆呆地怔在那里。

他忽然发觉自己竟己变得完全孤立,到处都是他的敌人,竟没有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

他疑心病本来就大,现在既已亲眼目睹,更认定燕南天、江燕南天、花无缺、汀别鹤,三个人都像是有些醉了,三个人摇摇晃晃,在灿烂的星光下兜着圈子。

江别鹤一生中从未喝过这么多的洒,但燕南天要喝,他却只有陪着,虽然到后来燕南天每干一杯时,他杯子里的酒最多也不过只有半杯。

只听燕南天引吭高歌道:“五花马,千金袭,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共消万古愁……

万古愁……”

歌声豪迈而悲怆,似是心中满怀积郁。

燕南天仰天长叹道:“怎地这世上最好的人和最坏的人,都姓江呢?”江别鹤吃吃道:“此……。此话怎讲?”

燕南天叹道:“我那江二弟,温厚善良,可算世上第一个好人,但还有江琴……”

说到“江琴”两字,江别鹤忽然机伶伶打了个寒战,燕南天更是须发皆张,目眦尽裂,厉声接道:“我那江二弟虽将江琴视如兄弟手足一般,但这狠心狗肺的杀才,竟在暗中串通别人,将他出卖了!”

江别鹤满头冷汗涔涔而落,口中却强笑道:“那江……江琴竟如此可恶?”

燕南天双拳紧握,嘶声道:“只可惜这杀才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我竟找不着他……

我若找着他时,不将他骨头一根根捏碎才怪。”

江别鹤又打了个寒噤,酒也似被吓醒了一半,只觉燕南天捏着他双手越来越紧,竟似要将他骨头捏碎。

江别鹤忍不住强笑道:“晚……晚辈并非江……江琴,燕大侠莫要将晚辈的手也捏碎。”

燕南天一笑松了手,只见前面夜色沉沉,几个夜行人狸猫般的掠入一栋屋子里,也不知要干什么勾当。

花无缺酒意上涌,似也变得意气风发,笑道:“三更半夜,这几人必定不干好事,我瞧瞧去。”

燕南天忽道:“有我在此,还用得着你去瞧么?”

他纵身一掠,跃上墙头,厉声道:“冀人燕南天在此,上线开扒的朋友,全出来吧!”

喝声方了,黑暗中已狼窜鼠奔,掠出几个人来。

藏南天喝道:“站住,一个也不许跑!”

几个夜行人竟似全被“燕南天”这名字骇得呆了,一个个站在那里,果然连动都不敢动。

燕南天厉声道:“有燕某在这城里,你们居然还想为非作歹,难道不要命了!”他独立墙头,衣抉飞舞,望之当真如天神下降一般。

那几个人瞧见他如此神威,才确信果然是天下无敌的燕南天来了,几个人骇得一起拜倒在地,颤声道:“小人们不知燕大侠又重出江湖,望燕大侠恕罪。”

燕南天喝道:“但江大侠在这城里,你们难道也不知道。”

几个人瞧了江别鹤一眼,嘴里虽不说话,但那意思却明显得很,无论江别鹤多么努力,但江别鹤这“大侠”比起燕南天来,还是差得多。

燕南天喝道:“念在你们坏事还未做出,每个人打自己二十个耳括子,快滚吧!”

那几人竟真的扬起手来,“噼噼啪啪”打了自己二十个耳光,又磕了个头,才飞也似的狼狈而逃。

江别鹤瞧得又是吃惊,又是羡慕,又是妒忌,忍不住长叹道:“一个人能有这样的声名,才算不虚此生了。”

花无缺却微笑道:“普天之下,有这样声名的人,只怕也不过燕大侠一个。”

燕南天轩眉道:“花无缺,你还不服我?”

花无缺微笑道:“他们若知道移花宫有人在此,只怕跑得更快的。”

燕南天瞪了他半晌,忽然大笑道:“要你这样的人佩服,当真不是容易事。”

他跃下墙头,又复高歌而行。江别鹤悄悄拉了拉花无缺衣袖,悄声道:“贤弟,燕大侠似已有些醉了,你我不如和燕南天别过,赶紧走吧。”

花无缺微笑道:“我只怕要和江兄别过了。”

江别鹤怔了怔,道:“贤弟你……你难道要和燕大侠同行么?”花无缺道:“正是。”

江别鹤掌心沁出冷汗,道:“令师若是知道,只怕有些不便吧。”

花无缺微笑道:“家师纵然知道,我也是要和他一起走的。”

江别鹤怔了半晌,道:“你……你们要去哪里?”

花无缺道:“去找江小鱼。”

江别鹤身子又是一震,暗暗忖道:“燕南天现在就算还未认出我,就算还将我看成朋友,但再见到江小鱼后,我还是要完了。”

三个人兜了两个圈子,也到了“铜先生”歇脚的客栈,江别鹤眼珠子一转,忽然笑道:“这客栈燕大侠可要再进去喝两杯么?’燕南天大笑道:“你果然善体人意……走,咱们进去”

到了屋里,燕南天吩咐“拿酒来”,江别鹤却找了个借口出去,偷偷溜到铜先生那屋子。

他自然是想找铜先生对付燕南天,只可惜铜先生偏偏不在屋子里。虽还留着那淡淡的香气,但他却说不定早巳离开此地。

江别鹤满心失望,回房时,燕南天又已几斤酒下肚了。他酒量虽好,此刻却也不免有些醉意。花无缺也是醉态可掬,江别鹤心念一转,溜出去将肚子里的酒全都用手挖得吐出来,再回去频频劝饮。

到后来燕南天终于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花无缺喃喃道:“酒逢知己,不醉不归,来,再喝一杯……”话未说完,也伏在桌上睡着了。

第六九章千钧一发江别鹤静静坐了半晌,瞪大了眼睛,瞧着燕南天。花无缺伏在桌上,也是动也不动。

江别鹤只听得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响——他若想从此称霸江湖,现在的确是机会到了。

但这机会,却又未免来得太容易!他紧握着双拳,掌心也满是冷汗。“江别鹤呀江别鹤,你若错过了这机会,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你今天若不杀他们,迟早总要死在他们手中,你怕什么?犹豫什么?他两人都已醉了,你为何还不动手7”想到这里,江别鹤霍然站起,却又“噗”地坐了下去!“不行!不能心存侥幸,世上绝不会有如此容易的事!”

他手掌抖得太厉害,不得不紧紧抓住椅子!

但这种事连我自己都不相信,他们自然更不会相信了,他们就因为不相信,所以才没有丝毫提防之心。”

江别鹤眼睛里发出了光!

“不错,花无缺和燕南天万万想不到我会杀死他们的,这实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江别鹤呀江别鹤,此刻怎会拿不定主意……?你现在只要一出手,天下就是你的!……。”

江别鹤不再迟疑,一步窜到桌前,铁掌直击下去!

就在这时,花无缺突然跳了起来,大喝道:“江别鹤,我总算瞧清了你的真面目,江小鱼果然没有冤枉你!”

喝声中,他纵身扑了过去。

谁知燕南天竟比他还快了一步。

江别鹤手掌击下,燕南天铁掌已迎了上去!

只听“啪”的一声,江别鹤身子已被震飞,重重撞到墙上,只觉满身骨节欲裂,一时间竟站不起来。

花无缺怔了一怔,失笑道:“原来你是假醉!”

燕南天大笑道;‘这区区几杯酒,怎能醉得倒我?我也正是要瞧瞧这厮,喝了又吐,吐了再喝,究竟是何用意?”

他倏然顿住笑声,大喝道:“江别鹤,你现在还有何话说?”

江别鹤惨笑道:“罢了……我苦练二十年的武功,竟接不了燕南天的一掌,我还有何话说?”

燕南天厉声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暗算我?”

江别鹤故意长长叹了口气,道:“双雄难以并立,你我不能并存,你这‘大侠’若活在世上,哪里还有我这‘大侠’立足之地!”

他咬了咬牙,大声接道:“方才我见到那些人瞧见你后,便不将我放在眼里,我已下定了决心,要除去你!如今我武功既然不敌,夫复何言?”

燕南天怒道:“你武功就算能无敌于天下,就凭你这心胸,也难当‘大侠’二字。”

江别鹤道:“你……你要怎样?”

燕南天厉声道:“你虚有大侠之名,心肠竟如此恶毒,手段竟如此卑鄙,燕某今日若不为江湖除害,日后还不知有多少人要死在你手上!”

江别鹤道:“你要杀了我?”燕南天道:“正是”

喝声中,他一掌闪电般击出。

江别鹤就地一接,避开了他这一掌,突然大笑道:“你若杀了我,普天之下再无一人知道江琴的下落……”这一辈子就休想再能找得到他了!”

燕南天一震,失声道:“你……你知道江琴的下落?”

江别鹤缓缓站了起来,悠然道:“正是。”

燕南天冲了过去,一把揪着他衣襟,嘶声道:“他在哪里?”

江别鹤站在那里,也不闪避,悠悠道:“你可以杀死我,却不能令我说出他的下落。”

燕南天手掌一架,怒喝道:“你可要试试?”江别鹤微笑道:“你身为一代大侠,若也想以酷刑逼供,岂非有失你大侠的身份?”

燕南天怔了怔,手掌不由自主缓了下来。

江别鹤微笑又道:“你若真的想要我说出来,除非答应我两件事。”

燕南天怒道:“你还要怎样?”

江别鹤缓缓道:“我要你答应,非但今日好生送我出去,日后也永不伤我毫发!”

燕南天默然半晌,狂吼道:“好,我答应你……。我不信除了燕某之外,世上就再无别人能伤你!”

江别鹤微微一笑,道:“还有,我说出江琴的下落后,你必定要严守秘密,绝不能让第四人知道江琴在哪里。”

燕南天大声道:“这本是我自己的事,我正要亲手杀死他,为何要让别人知道。”

江别鹤嘴角泛起一丝诡秘的笑容,道:“很好,但你若不能杀死他呢?”

燕南天忽道:“我若不能亲手杀死他,别人更不能杀他!”

江别鹤转过头道:“花公子你呢?”

花无缺长长吐了口气,道:“这本是燕大侠的事,他既已答应,我自无异议。”

江别鹤仰天大笑道:“很好,好极了。”

燕南天道:“江琴究竟在哪里?”

江别鹤缓缓顿住笑容,瞧着燕南天,一字字道:“就在这里!”

燕南天身子一震,道:“你……你……”

江别鹤大笑道:“我就是江琴,但你却已答应,永不伤我毫发!”

燕南天就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踉跄后退,双拳紧捏,全身都颤抖了起来,花无缺也不禁为之怔住。

江别鹤狂笑道:“你一心想知道江琴的下落,所以才答应放了我,如今虽已知道江琴的下落,却永远不能杀他了。”

他笑声声嘶力竭,仿佛觉得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笑的事,燕南天目光尽赤,突然狂吼扑上去,道:“你……你这恶贼,我岂能容你!”

江别鹤瞪起眼睛,厉声道:“堂堂的大侠燕南天,难道是食言背信的人!”

燕南天身子一震,整个人都呆在那里。

只见他须发怒张,眼角似已崩裂,全身骨节都不住响动,终于踉跄后退几步,跌坐在床上,惨然道:将……好……我答应了你,你走吧。”

燕南天突又跳—了起来,嘶声道:“你若再不走,小心我改变了主意!”

江别鹤抱拳一揖,笑道:“既是如此,在下就告辞了,多谢多谢,再见再见。”

他大笑着扬长而去,屋子伫立刻变得一片死寂,只有燕南天沉重的呼吸声,屋顶也沉重得像是要压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花无缺忽然长叹一声,道:“燕大侠,我此刻终于服了你了。”

燕南天惨然一笑,道:“我以拳剑胜你两次,你不服我,我一声叱咤,但令群贼丧胆,你也不服我,如今我眼睁睁瞧着仇人扬长而去,竟无可奈何,你反而服了我么?”

花无缺正色道:“我正是见你让江别鹤走了,才知道燕南天果然不傀为一代之大侠,你要杀他,本是易事,世上能杀江别鹤的人并不少,但能这样放了他的,却只怕唯有燕南天一人而已!”

他长叹接道:“所以,世上纵有人名声比你更令人畏惧,纵有人武功比你更高,仍却也唯有你,才能当得起这‘大侠’二字!”

燕南天惨笑道:“但你可知道,一个人若要保全这‘大侠’两字,他使要忍受多少痛苦,多少寂寞……”

花无缺长笑道:“我如今终于也知道,一个人要做到‘大侠’两字,的确是不容易的。他不但要做到别人所不能做的事,还要忍别人所不能忍———”

他游目瞧着燕南天,展颜一笑,道:“但无论如何,那也是值得的,是么?”

江别鹤走出了院子,立刻就笑不出了,他知道今天虽然骗过了燕南天,但以后的麻烦,正还多着哩。

风吹着竹叶,沙沙的响,江别鹤闪身躲入了竹林,他是想瞧瞧燕南天和花无缺的动静。

他想,这两人现在必定不知有多么懊恼愤怒,他恨不得能瞧见燕南天活活气死,他才开心。

但过了半晌,屋子里却传出燕南天豪迈的笑声,这一次挫败虽大,但燕南天却似并未放在心上。

笑声中,只见燕南天和花无缺把臂而出,腾身而起,身形一闪,便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他们要到哪里去?是去找江小鱼么?这三个人本该是冤家对头,现在怎地已像站到同一条战线上来了。

江别鹤虽然猜不透其中的真相,但“怀疑”却使得他的心更不定、更痛苦,他咬着嘴唇,沉思了半晌,还拿不定主意。

突见人影飘动,一个狰狞的青铜面具,在闪着光。

铜先生居然又回来了。

江别鹤大喜,正想赶过去,但就在这时,也看清了铜先生身旁的人,竟然是小鱼儿!

江小鱼脸喝得红红的,满脸笑容,像是开心得很——铜先生竟然和江小鱼走到一起了,而且两人还像是刚喝完了酒回来!

他现在一心想倚靠这神秘的铜先生来对付燕南天和花无缺,这几乎已是他唯一可以致胜的希望。

他再也想不到,铜先生会和江小鱼在一起,这一老一少两个怪物,是什么时候交上了朋友?

铜先生本来明明要杀江小鱼的,现在为何改变了主意?

莫非他已被江小鱼的花言巧语打动了?

江别鹤又惊、又怒、又是担心恐惧,直到铜先生和小鱼儿走进屋子,他还是呆呆地怔在那里。

他忽然发觉自己竟己变得完全孤立,到处都是他的敌人,竟没有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

他疑心病本来就大,现在既已亲眼目睹,更认定燕南天、江小鱼、花无缺、铜先生,四人已结成一党,要来对付他。这时夜已更深,竹时上的露水,一滴滴落下来,滴在他身上、脸上,甚至滴入了他的脖子里。

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不住暗中自语:“我要击败这四人,该怎么办呢?我一个人的力量,自然不够,还得去找帮手,但我却又能找得到谁?”

竹叶上忽然有条小虫,掉了下来,却恰巧掉在他头上,江别鹤反手捉了下去,只见那小虫在他掌心蠕蠕而动,就像是条小蛇。

他面上忽然露出喜色,失声道:“对了!我怎地未想起他来!他一个人力量纵还不够,但再加上那老虎夫妻和我,四个对四个,岂非正是旗鼓相当!”

他大喜着掠出树林,突然想起铜先生和江小鱼还在对面的屋子里,他大惊止步,掌心已沁出冷汗。

但对面屋子里却丝毫没有反应,屋里虽燃着灯,窗上却瞧不见人影,铜先生和小鱼儿,竟已走了。

小鱼儿走出屋子时,也末想到江别鹤就在外面瞧着他。

屋子里灯已熄了,小鱼儿虽然什么都瞧不见,却发觉屋子里的香气,比他们出去时更浓了。

这屋子里难道已有人走进来过?

小鱼儿正觉奇怪,突听铜先生冷冷道:“你怎地现在才来?”

黑暗中竟响起了个女子的声音,道:“要找个能令你满意的地方,并不容易,所以我才来迟了。”

这声音自然比铜先生粗戛生硬的语声娇柔多了,但语气也是冰冰冷冷,竟似和铜先生一副腔调。

小鱼儿又惊又奇,暗道:“想不到铜先生这怪物也会有女朋友,而且说话竟也是和他一样阴阳怪样,两人倒真是天生一对。”

他摸着了火折子,赶紧燃起灯。

灯光亮起,小鱼儿才瞧见一个长发披肩的黑袍女子,她面上也戴着个死眉死脸的面具,却是以沉香木雕成的,此刻灯光虽已甚是明亮,小鱼儿骤然见着这么样一个人,仍不禁骇了一跳。

这黑袍女子也在瞧着小鱼儿,忽然道:“你就是江小鱼?”

小鱼儿瞪大眼睛,道:“你……但我怎么不认得你?”

黑袍女子道:“你既知世上有铜先生,为何不知本夫人?”

小鱼儿道:“木夫人?……不错,我好像听到过这名字。”

他记得黑蜘蛛向他说起铜先生时,也曾提起过木夫人这名字,还说这两人是齐名的怪物。

木夫人瞧瞧小鱼儿,又瞧瞧铜先生,道,‘我早已来到此地,但你两人……”

“我和铜先生喝酒去了,有劳夫人久候,抱歉得很。”小鱼儿笑嘻嘻道:“铜先生对我真好,怕我饿坏了肚子,就带我去喝酒,知道我喜欢吃咸吃辣,就带我去吃川菜——这么好的人,我当真还未见过。”

木夫人眼睛里既是惊奇,又似乎觉得有些好笑。

小鱼儿这才发现,她语声虽和铜先生同样冷漠,但这双眼睛,却比铜先生灵活得多,也温暖得多。

他眼珠子一转,立刻叹了口气,又接着道:“只不过铜先生实在对我太关心了,一心只想看我,自己连饭也不吃,觉也睡不着,我真怕累坏了他,所以夫人若是铜先生的好朋友,不如代铜先生照顾我吧,也好让他休息休息。”

木夫人道:“大……大哥若是烦了,就将他交给我也好。”

她目中笑意虽更明显,但语声仍是冰冰冷冷。

只见铜先生身子突然飘起,“啪”的—掌,掴在小鱼儿脸上,这一掌打得并不重,但打的地方却妙极。

小鱼儿一点也不觉得疼,只觉得头脑一阵晕眩,身子再也站不住,踉跄后退几步终于倒了下去。

晕迷中,只听铜先生冷冷道:“这一次,谁也休想从我身边带走他了,他活着时,我固然要看着他,就算他死了,我也要看着他,直到他尸身腐烂为止。”木夫人道:“但我……”

铜先生冷笑道:“你也是一样,你对我也不见得比别人忠心多少。”

木夫人道:“你。……你连我都不相信?”

铜先生一字字道:“自从月奴将江枫带走的那天开始,我就已不再信任何人了!”

‘木夫人默然半晌,缓缓垂下了头,道:“我知道你还在记着那一次,你总以为我要和你争夺江枫……”。”

铜先生厉声道:“你也爱他,这话是你自己说的,是么?”

木夫人始起了头,大声道:“不错,我也爱他,但我并没有要得到他,更没有要和你抢他,我这一生从来没有和你争夺过任何东西,是么?”

她冷漠的语声竟突然颤抖起来,嘶声道:“从小的时候开始,只要有好的东西,我永远都是让给你的,从你为了和我争着去采那树上唯一熟了的桃子,而把我从树上推下来,让我跌断了腿的那天开始,我就不敢再和你抢任何东西,你还记得吗?”

铜先生目光刀一般瞪着她,良久良久,终于长长叹息了一声,也缓缓垂下了头,黯然道:“忘了这些事吧,无论如何,我们都没有得到他是么?”

木大人默然良久,也长叹了一声,黯然道:“大姐,对不起,我本不该说这些话的,其实我早已忘记那些事了。”

只可惜小鱼儿早巳晕过去了,根本没有听见她们在说什么。

小鱼儿还未醒来,就已感觉出那醉人的香气。

他以为自己还是在那客栈的屋子里,但他张开眼后,立刻就发觉自己错了,世上绝没有任何一家客栈,有如此华丽的屋子,也绝没有任何一家客栈,有如此芬芳的被褥,如此柔软的床。

接着,他又瞧见站在床头的两个少女。

她们都穿着柔软的纱衣,戴着鲜艳的花冠。

她们的脸,却比鲜花更美,只是这美丽的脸上,也没有丝毫表情,也没有丝毫血色,看来就像是以冰雪雕成的。

小鱼儿揉了揉眼睛,喃喃道:“我莫非已死了,这莫非是在天上?”

轻纱少女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目光茫然瞧着前方,非但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简直就好像根本没有瞧见他。

小鱼儿眼珠子一转,嘻嘻笑道:“我自然没有死,只因我若死了,就绝不会在天上,而地狱里也绝不会有你们这么美丽的仙子。”

他以为她们会笑的,谁知她们竟还是没有望他一眼。

小鱼儿揉了揉鼻子,道:“你们难道瞧不见我么?……我难道忽然学会了隐身法?”

轻纱少女简直连眼珠子都没有动一动。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我本想瞧瞧你们笑的,我想你们笑的时候一定更美,但现在,我却只有承认失败了,你们去把那见鬼的钢先生找来吧。”

轻纱少女居然还是不理他。

小鱼儿跳了起来,大声道:“说话呀!为什么不说话?你们难道是聋子、瞎子、哑巴?”

他跳下地来,赤着脚站在她们面前瞧了半晌,又围着她们打了两个转,皱起了眉头,喃喃道:“这两个难道不是人?难道真是用冰雪雕成的?”

他竞伸出手,要去拧那轻纱少女的鼻子。

这少女忽然轻轻一挥手,她纤长的手指,柔若春葱,但五根涂着风仙花汁的红指中,却像是五柄小刀,直刺小鱼儿的咽喉。

小鱼儿一个筋斗倒在床上,大笑道:“原来你们虽不舍说话,至少还是会动的。”

那少女却又像石像般动也不动了。

小鱼儿道:“你们就算不愿跟我说话,也总该笑一笑吧。老是这么样紧绷着脸,人特别容易变老的。”

他又跳下床,找着双柔软的丝履,套在脚上,忽然缓缓道:“从前有个人,做事素来马虎,有一天出去时,穿了两只鞋子,都是左脚的,他只觉走路不方便,一点也不知道是鞋子穿错了,等他到了朋友家里,那朋友告诉他,他才发觉,就赶紧叫仆人回家去换,那仆人去了好半天,回来时却还是空着一双手,你猜为什么?”

说到这里,小鱼儿已忍不住要笑,忍笑接着说,‘那人也奇怪,就问他仆人为什么不将鞋子换来,那仆人却道,‘不用换了,家里那双鞋子,两只都是右脚的。”

他还未说完,已笑得弯下腰去。

但那两个少女却连眼皮都未抬一抬。

小鱼儿自己也觉笑得没意思了,才叹了口气,道:“好,我承认没法子逗你们笑,但我有个朋友叫张三的,却最会逗人笑了,有一天,他和另外两个人去逛大街,瞧见—位姑娘站在树下,就和你们一样,冷冰冰的,张三说他能逗这姑娘笑,那两个朋友自然不信,张三就说:‘我用一个字就能把她逗笑,再说一个字义能令她生气,你们要不要和我打赌,赌—桌酒。’那两个朋友自然立刻就和他赌了。”

小鱼儿口才本好,此刻更是说得眉飞色舞,有声有色,那两个少女眼睛虽还是不去瞧他,但已忍不住想听听这“张三”怎能用一个字就能将人逗得发笑,再用一个字逗得别人生气。

只听小鱼儿接着道:“于是张三就走到那姑娘面前,忽然向那姑娘旁边一条狗跪了下去,道;‘爹。’那少女见他竟将一条狗认作爹爹,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谁知张三又向她跪了下去,叫了声‘妈。’那少女立刻气得满脸飞红,咬着牙,张三果然就赢了这东西。”

他还未说完,左面一个脸圆圆的少女,已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小鱼儿拍掌大笑道:“笑了!笑了!你还是笑了只见这少女笑容初露,面色又已惨变。

铜先生不如何时又走了进来,冷冷地瞧着她,冷冷道:“你觉得他很好笑?”

那少女全身发抖,“噗”地跪了下去,颤声道:“婢……婢子并没有找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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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双娇第六十九章死里求生——

铜先生厉声道:“但你却为他笑了,是么?”

那少女竟吓得话也说不出,忽然掩面痛哭起来。

铜先生缓缓道:“你出去吧。”

那少女嘶声道:“求求你……求求你饶婢子一命,婢子下次再也不敢了。”

小鱼儿吃惊道:“饶她一命?……你……你难道要杀了她?”

铜先生冷冷道:“杀,倒也不必,只不过割下她的舌头,要她以后永远也笑不出。”

小鱼儿大骇道:“她只不过笑了笑,你就要割下她的舌头!”

铜先生冷冷道:“这只能怪你,你本不该逗她笑的。”

小鱼儿大叫道:“我只不过说了个笑话给她听,你……你何必吃醋!”

铜先生忽然又是一掌掴了出去,小鱼儿竟躲闪不开,被他—掌打得仰面跌倒,口中却还是怒喝道:“你打我没关系。但千万不能因为这件事罚她。”

铜先生目中又射出了怒火,道:“你……你竟然为她说话?”他竟似已怒极,连身子都气得发抖。小鱼儿大声道:“这件事本不能怪她,要怪也只能怪我。”

铜先生颤声道:“好……好!你宁可要我打你,也不愿我罚她,你……你倒也和你那爹爹一样,是个多情种子!”

说到“种子”二字,他忽然狂吼一声,反手一掌击出,那圆脸少女被打得直飞出门外,—滩泥似的跌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小鱼儿跳了起来,大喝道:“你……你竟杀了她!”

铜先生全身发抖,忽然仰首狂笑道:“不错,我杀了她,她再也不能偷偷和你逃走。”

小鱼儿又惊又怒,道:“你疯了么?她几时要和我偷偷逃走?”

铜先生道:“等你们逃走时,我再杀她,便已迟了!”

小鱼儿瞪大眼睛,嘶声道:“你疯了,你简直疯了……我本以为你脾气虽然冷酷,却并不是个狠毒残忍的人,谁知你竟能对一个女子下此毒手。”

他越说越怒,忽然扑过去,双拿飞击而出。

这时小鱼儿武功之高,已足可与当代任何一个武林名家并列而无愧,盛怒之下击出的两掌更融合了武当、昆仑两大门派掌法之精萃,小鱼儿此刻不但已可运用自如,而且已可将其中所有威力发挥。

谁知这足以威震武林的两掌,到了铜先生面前,竟如儿戏一般,铜先生身子轻轻一折,整个人像是突然断成两截。

他手掌便也在此时反击而出,若非亲眼瞧见,谁也不会相信一个人竟能在这种部位下出手的。

小鱼儿只觉身子一震,整个人又被打得跌在地上,他虽未受伤,但却被这种奇妙的武功吓呆了。

铜先生俯首望着他,冷笑道:“像你这样的武功,最多也不过能接得住花无缺五十招而已,我本以为你还可与他一拼,谁知你竟如此令我失望。”

小鱼儿咬牙道,“我能接得使他多少招,关你屁事。”

铜先生竟不再动怒,反而自怀中取出一卷黄绢,缓缓道:“这里有三招可以破解‘移花宫’武功的招式,你若能在这三个月里将它练成,纵不能胜了花无缺,至少也可多挡他几招。”

他居然要传授小鱼儿武功,这真比天上掉元宝下来还要令人难以置信,小鱼儿张口结舌,道:“你……你是什么意思?’铜先生将绢卷抛在他面前,冷笑着走了出去。

小鱼儿大喝道:“你究竟是要花无缺杀我,还是要我杀花无缺?你究竟有什么毛病?”

铜先生霍然转身,冷冷道:“你这一生,已注定了要有悲惨的结局,无论你杀了花无缺,还是花无缺杀了你,都是一样的。”

铜先生已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砰”的关上了门,小鱼儿怔了半晌,抬起头,却发现犹自呆立在房中的少女,眼里已流下泪来,但这一次小鱼儿却再也不敢找她说话了,他实在再也不忍瞧见一个活生生的美丽少女,为他而死。

那少女呆呆地站着,任凭眼泪流下面颊,也不伸手去擦,小鱼儿叹了口气,将那绢卷展开。

那上面果然是三招妙绝天下的招式,每一招都锋利、简单而有效,正是花无缺那种繁复招式的克星。

绢卷上不但画着清晰的图解,还有详细的文字说明,若不是对“移花宫”武功了如指掌的人绝对无法创出这样的招式。

“移花宫”的武功,本是江湖中最大的秘密,铜先生又怎会对它如此了解,这岂非是件奇怪的事。

但小鱼儿却没有想到这点,他此刻简直什么都不愿想,只是瞧着那卷书,呆呆地出神。

少时有人送来饭莱,居然是樟茶鸭、豆瓣鱼、棒棒鸡……每一样都是通道地地的川味,还有一大壶上好的陈年花雕。

小鱼儿一笑,尽管饱餐了一顿,却留下一碟红烧牛尾,半只樟茶鸭子不动,像是自言自语,喃喃道:“这两样菜不辣的,你吃不吃都随便你。”

那少女始终站在那里,连指尖都未动过,此刻竟忽然转过身,用手撕着那半只鸭子就薄饼,吃了个干净。

她若不吃,本在小鱼儿意中,她此刻居然大吃起来,小鱼儿倒不免大感奇怪,竟瞧得呆了。

只见那少女吃完一只鸭腿时,便已似吃不下了,但还是拼命勉强自己将半只鸭子吃光。

她嘴里咀嚼,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那桌子上的一具计时秒漏,一粒粒金黄色的细沙落下来,时间便也随着流了过去。

小鱼儿不禁苦笑,时间,现在对他实在太宝贵了,但他却只有眼见时间在他面前流过,全没有一点法子。

突见那少女走了过来,走到他面前,悄声道:“你还吃得下么?”

她竟忽然开口说话了,小鱼儿不觉吓了一跳。

那少女又道:“现在说话没关系,没有人会来的。”

小鱼儿这才笑了笑道:“我肚子都快撑破了,连一只蚂蚁都吞不下了。”

那少女道:“你最好还是多吃些,这两天,我们只怕都没有东西吃了。”

小鱼儿又吃了一惊,道:“为什么?”

那少女眼睛里射出了逼人的光芒,一字字道:“只因我们现在就要开始逃,在逃亡的途中,绝不会有东西吃的,甚至连水都喝不到。”

小鱼儿简直吓呆了,吃吃道:“逃?……你是说逃走?”

那少女道:“不错,我方才拼命的吃,就为的是要有力气逃走!”

小鱼儿道:“但铜先生……”

那少女道:“现在正是他入定的时候,至少在两个时辰之内,不会到这里来。”

小鱼儿道:“你能确定?”

那少女道:“他这习惯数十年来从未改过,据说十多年前,也有个身份和我一样的女子,就是在这时候,带了一个人逃走的。”

小鱼儿恍然道:“难怪他方才那般愤怒,原来他就是怕历史重演……。”

那少女目中又泛起了泪光,道:“你可知道方才被他杀死的女孩子是谁?”

小鱼儿动容道:“那莫非是你的……你的……”

那少女目中终于又流下泪来,颤声道:“她就是我嫡亲的妹妹。”

小鱼儿怔了半晌,惨然道:“对不起,我方才中不该逗她笑的。”

那少女恨恨道:“我妹子跟了他七年,他为了那么小的事,也能下得了毒手,而你与我妹子素不相识,反而为她争辩,甚至不惜为她拼命…………”

小鱼儿道:“你就是为了这原因,所以才冒险救我的?”

他忽然拉起她冰冷的手,沉声道:“但经过十多年前的那次事后,他防守得必定十分严密,我们能逃得出去么?”

那少女道:“若是在他的禁宫中,我们实在连一分逃走的机会都没有,但这里,却只不过是他临时歇脚的地方。”

这时她脸上初次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拉着他道:“何况,这地方不但是我找到的,而且是我布置的,我们虽不是一定能逃得出去,但好歹也得试一试,那总比在这里等死的好。”

小鱼儿四下瞧了一眼。忍不住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那少女道:“这是个庙。”

“这里竟是个庙?”他眼睛瞧着四下华贵而绮丽的陈设,鼻子里嗅着醉人的香气,实在难以相信,这里竟会是个庙宇。

那少女道:“这里本是个冷冷清清的古刹,经过我们一整天的布置后,才变成这样子的。”

小鱼儿叹道:“你们的本事可真不小。”

他忽然一笑,又道:“但时间宝贵得很,我们为何还不走,你若是想聊天,等我们逃出去之后,时间还多着哩。”

那少女道:“我们要等人来收去这些碗筷后才能走,否则立刻就会被人发现,我们已不在这个屋子里。”

小鱼儿笑道:“不错,我小地方总是疏忽,好像每个女孩子都比我细心得多。”

那少女凝注着他,缓缓道:“你认得的女孩子很多么?”

小鱼儿苦笑道:“我真希望能少认得几个……你呢?你认得的男孩子……”

那少女冷玲道:“我一个都不认得。”

小鱼儿笑道:“你现在总算已认得我了,我姓江,叫江小鱼,你呢?”

那少女默然半晌,缓缓道:“你不妨叫我铁萍姑。”

小鱼儿像是怔了怔,苦笑道:“你也姓铁?为什么姓铁的女孩子这么多……。”

话未说完,铁萍姑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只听门外轻轻一响,小鱼儿赶紧倒在床上,已有个面色冷峻的紫衣少女,带着个青衣妇人走了进来。

铁萍姑站在那里,根本不去瞧她。

这紫衣少女却走到她面前,冷冷道:“你妹妹已死了。”

铁萍姑也冷冷道:“我知道。”

紫衣少女道:“你伤心么?”

铁萍姑道:“我若伤心,你开心么?”

紫衣少女霍然扭转身,一双冷酷而充满怒火的眼睛,恰好对着小鱼儿,小鱼儿却向她扮了个鬼脸。

这时那青衣妇人已将碗筷全都收了出去。

紫农少女忽然道:“你也可以出去了。”

小鱼儿怔了怔,强笑道:“你说我可以出去了?”

紫衣少女又转身盯着铁萍姑。冷笑道:“你自然知道我说的是你,你为何还不走?”

小鱼儿一惊,心跳都几乎停止。

铁萍姑却冷冷道:“谁叫我走的?”

紫衣少女冷笑道:“你现在已可以换班了,我叫你去休息休息还不好。”

铁萍姑不再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小鱼儿眼睁睁瞧着她往外走,心里虽着急,却一点法子也没有,只见紫衣少女眼睛已又盯在他身上,一字字道:“你不愿意她走?”

小鱼儿打了个哈欠,笑道:“她走了最好,她那副晚娘面孔我已瞧腻了,你虽然也未必比她好看多少,但换了个新的总比旧的好,我天生是喜新厌旧的脾气。”

紫衣少女冷笑道:“你眼睛若敢盯着我,我就挖出你眼珠子。”

小鱼儿见到铁萍姑已悄悄退了回来,故意大笑道:“你嘴里虽说不愿我瞧你,心里却是愿意的,说不定你还希望我能抱一抱你,亲一亲你,否则你为何定要将她调走,自己留在这里?”

紫衣少女气得脸上颜色都变了,颤声道:“你……你敢对我如此说话?”

小鱼儿吐了吐舌头,笑道:“你可不是雌老虎,我为何不敢,我还想咬你一口哩。”

他瞧见铁萍姑已到了这紫衣少女身后,更故意要将她气得疯。

紫衣少女大喝道:“你莫以为我不能杀你,我至少可打断你话未说完,她头忽然垂了下来,接着,整个人就噗地倒了下去,连哼都没有哼出一声。

铁萍姑一掌已切在她脖子上。

小鱼儿跳了起来,道:“你不怕别人发现……”

铁萍姑冷冷截口道:“时机难得,我只好冒一冒险了,何况,在这里的人,都不会关心别人的事,她就算三天不露面,也不会有人找她的。”

她一面说话,一面已将那张床移开了半尺,伸手在墙上摸索了半晌,墙壁立刻出现了一道窄门。

铁萍姑一推而入,沉声道:“快跟着我来。”

入壁后,居然还有一条地道,曲折深邃,也不知通向哪里,一阵阵阴森潮湿之气令人作呕。

小鱼儿又惊又喜,捏着鼻子走了段路,才忍不住叹道:“想不到庙里居然也会有复壁地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铁萍姑道,“我收拾这间屋子时,已发现了。”

她接着又道:“据我猜想,这古刹乃是五胡作乱时所建,那时流寇盗贼横行,人命更贱于猪狗,很多人都削发出家,借以避祸,但庙宇中也非安全之地,所以寺僧才建了这些复壁地道,以躲避散兵流寇的杀掠。”

小鱼儿叹道:“你的确和我所认识的其他女孩子有些不同。你有头脑……这世上有头脑的女孩子,已越来越少了,而且有些人就算有头脑,却偏偏懒得去用它,她们总认为只要有张漂亮的脸就够了。”

铁萍姑像是又笑了笑,道:“但这却只能怪男人。”

小鱼儿道:“哦?”

铁萍姑道:“只因男人都不喜欢有头脑的女孩子,他们都生怕女孩子比自己强,所以越是聪明的女孩子,就越是要装得愚笨软弱,男人既然天生就觉得自己比女人强,喜欢保护女人,女人为何不让他们多伤些脑筋,多吃些苦。”

小鱼儿大笑道:“如此说来,愚笨的倒是男人了,”……’但你连一个男人也不认得,又怎会对男人了解得这么清楚?’铁萍姑道:“女人天生就能了解男人的,但男人却永远不会了解女人的。”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这话倒的确不错,一个男人若自以为能了解女人,他受苦的日子就不远了。”

这时两人心中其实都充满了恐惧和不安,所以就拼命找话说,只因说话通常都能令人紧张的神经松弛、镇定下来。

在这黑暗阴森的地道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生命能否保全的时候,两人若再保持沉默,那岂非更令人难以忍受?

地道已越来越潮湿,越来越黑暗。

小鱼儿伸手去摸了摸,两旁已不再是光滑的墙,而是坚硬、粗糙、长满了厚绒青苔的石壁。

他也感觉到,地上亦是坎坷不平,忍不住问道:“这庙宇的复壁难道是连着山腹的么?”铁萍姑并未回答,却亮起了精巧的火拆子。

这里果然已在山腹中,纵横交错的洞隙,密如蛛网,风,也不知从哪里吹进来的,吹得人寒毛直竖。小鱼儿笑道:“在这种地方,铜先生就算有通天的本事,想找到咱们也不容易。”

铁萍姑道:“但我们要想走出去,只怕也不容易。”

小鱼儿吓了一跳,失声道:“你……你难道也不知道出去的路?”

铁萍姑道:“我当然不知道。”

小鱼儿骇然道,“那么你…………你为什么说咱们可以逃得出去?”

铁萍姑道:“只要有路,我们自然就有逃出去的希望。”

小鱼儿苦着脸道:“姑娘你未免将事情瞧得太简单了,你可知道,山腹中的这些洞隙,有的根本是没有路通出去的。”

铁萍姑道:“也还有的是可以通得出去的,是么?’小鱼儿道:“纵然有路,但这些洞穴简直比诸葛亮的八阵图还要复杂诡秘,有时你在里面兜上三个月的圈子,到最后才发现自己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他长叹道:据我所知,古往今来,被困死在这种山腹里的冤死鬼,若是聚在一起,阎王老子的森罗殿只怕也要被挤破了。”

铁萍姑在前面走着,却连头也不回,冷冷道,“既是如此,再加两个也不多。”

小鱼儿道:“你——你难道不着急?”

铁萍姑冷冷道:“你若着急,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小鱼儿怔了征,苦笑道,“你别生气,我并没有怪你,只不过……”。”

铁萍姑霍然回过头,大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这里的危险?但无论如何,我们总有一半的机会能逃出去,这总比坐在那里等死好得多,是么?”

小鱼儿吐了吐舌头,笑道:“早知道你这么生气。那些话我就不说了。”

铁萍姑狠狠盯了他半晌,忽然叹道:“我真想不到你竟是个如此奇怪的人。”

小鱼儿笑道:“我也真未想到,你的脾气竟这么大。”

他嘴里在不停地说着话,眼睛也没有闲着。

这时,他忽然发觉石壁上浓厚的青苔里,隐约仍可瞧见刻着个箭头,铁萍姑目光闪动,显然也瞧见了。

她立刻沿着这箭头所指的方向,走了过去,走了十余丈转角处的石壁上果然又有个箭头。

但小鱼儿却还是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铁萍姑皱眉道:“现在我们既然已可走出去了,你为何站着不动?”

小鱼儿笑嘻嘻道:“你若沿着这箭头走,再走片刻,就可见到铜先生了,但我可不愿再见到他那副尊容。”

铁萍姑一惊,道:“这些箭头难道不是指路的?”

小鱼儿道:“箭头虽然是指路的,但指的却绝不是出去的路。”

铁萍姑道:“你怎知道?”

小鱼儿道:“这些箭头,必定是以前庙里的和尚刻上去的,是么?”铁萍姑道:“不错……”

小鱼儿道:“他们也为的是怕迷失路途,被困死在这里,所以才刻这些箭头的,是么?”铁萍姑道:“不错。”

小鱼儿道:“他们为了躲避流寇,所以才躲到这里,等他们知道流寇走了之后,你想他们要到什么地方去呢?”

铁萍姑道:“自然是回到庙里去。”

她脱口说出了这句话,才恍然大梧,失声道:“不错,这些箭头指的一定是回庙去的路,他们只不过是想在这山腹里躲避一时,又怎会去标明出路。”

小鱼儿拍手笑道:“我早已说过,价钱个很有头脑的女孩子,你终于明白了,我看你方才想不通,只怕也是故意装出来的。”

铁萍姑忍不住垂下头,一张脸已红到耳根了。她忽然将火折子交到小鱼儿手上,道:“你……你带路吧。”

小鱼儿叹了口气,喃喃道:“所以越是聪明的女孩子,就越是要装得愚笨软弱,所以你现在就要我多伤些脑筋,多出些力”。”

他话未说完,铁萍姑已红着脸,跺着脚道:“这件事就算是你对了,也没什么了不起。”小鱼儿笑嘻嘻瞧着她,瞧了许久,慢吞吞笑道:“我就是要你脸红、生气,你生起气来,才真正像是个女孩子,我实在受不了你那冷冰冰的样子。”

铁萍姑想要板起脸,小鱼儿却已大笑着转身走了,于是她刚板起来的脸,又忍不住嫣然一笑喃喃道,‘我的脸真红了么?我实在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脸红时是什么样子,这只怕还是我生平第一次”小鱼儿沿着箭头而行,每隔十多丈,到了转角处,他就发现另外一个箭头在那里。

只不过箭头指的是前,他就往后,箭头指的是左,他就往右,每走过一个箭头,他就将那箭头设法毁了去,铁萍姑随他走了半晌,忍不住道:“你这样走,能走得出去么?”

小鱼儿笑道,“我虽不知能否走得出去,但这样走,至少距离那庙宇越来越远了。”

但这时洞隙已越来越窄,小鱼儿有时竟已走不过去,到了这时,指路曲箭头也没有了。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现在,咱们看来只有碰运气了,索性闭着眼睛往前走吧。”

他一面说话,一面已熄去了火折子。

铣萍姑不再说话,只觉自己的手已被小鱼儿拉住。

她的心突然跳了起来,在黑暗中,这心跳得似乎特别响,铁萍姑的脸不禁又红了,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只听小鱼儿悠悠笑道:“一个人的心若是要跳,谁也没法子叫它停住。”

铁萍姑“嘤咛”一声,要去拧他的臂,但手却又忽然顿住,痴痴地发起怔来,她忽然发觉多年以来,这竟是自己第一次意会到自己也是有血有肉的。

狭隘地洞里,举步艰难,有时甚至要爬过去,在黑暗中走这样的路,可真不是件舒服的事。

铁萍姑衣服已被刮破了,也许身上已有些地方在流血,但她却丝毫不觉得痛苦,一个人竟像是走在云堆里。

每走一段路,小鱼儿就打亮火折子,瞧瞧四周的情况,但到了后来,火折子的光焰,已越来越弱。

小鱼儿知道火已将尽,更不敢随意动用了,他知道在这种地方,若是完全没有火光,那更是死路一条,于是路就走得更苦了。

铁萍姑的脚步,终于也沉重起来。接着,她就感觉到全身疼痛,头晕眼花,又饿又渴。

她自然不像小鱼儿那铁打的身子,怎能受得了这种苦,若不是小鱼儿始终在和她说说笑笑,她简直连一步都走不动了。其实小鱼儿自己又何尝走得动?若是换了别人,到了他这种绝境之中,纵不急得发疯,也难免要呼天怨地了。

但小鱼儿却是天生的怪脾气,要他死,也许还容易些,要他着急愁苦,要他笑不出,那却要困难得多。

铁萍姑终于忍不住道:“我们歇歇再走吧。”

小鱼儿沉声道:“绝不能歇下来,一歇,就再也休想走得动了。”

铁萍姑道:“但我……我现在已……。”

小鱼儿笑道:“你想,我们在这千古以来、极少有人来过的神秘洞灾里拉着手散步,这是多么美、多么风流浪漫的事,别人一辈子都不会有这种机会,我们为何不多享受享受。”

铁萍姑幽幽道:“只可惜我……我不是你心上的人。”

小鱼儿笑道:“谁说不是的,此时此刻,除了你之外,世上还有和我更亲近的人么?”

铁萍姑又“嘤咛”一声,整个人忽然倒入小鱼儿怀里,她的脸烫得就像是一团火,这火,是从她心底发出来的!

第七十章柳暗花明——

铁萍姑根本就没有接触过男人,她青春的火焰,本已抑制得太久了,更何况一个人到了生死边缘时,理智本就最容易崩溃。

铁萍姑实在也想不到自己会倒入小鱼儿怀里,但此刻已倒下去了,她也丝毫不觉后悔。

她只觉得小鱼儿的手,已轻轻搂住她肩头。

铁萍妨颤声道:“人生,人生真是多么奇妙,我现在才知道……我两三天前还不认得你,但现在……现在……”

小鱼儿忽然道:“你可知道,我现在想什么?我现在最想瞧瞧你的脸。”

铁萍姑道:“不要……求求你不要……”

但火折子却已亮着了,铁萍姑以手掩住脸,她的脸又羞红了。

她颤声道:“火折子……快没有了……”

小鱼儿笑道:“火折子虽然珍贵,但能瞧见你现在这模样,无论牺牲多么珍贵的东西,都是值得的。”

铁萍姑的手缓缓垂下,道:“真的?”

小鱼儿笑道,“只可惜现在没有镜子,否则我也要让你知道,你现在的模样,要比以前那种冷冰冰的样子美丽多少。”

铣萍姑眼波也凝注着小鱼儿,悠悠说道:“我们若真的走不出去你会怪我么?”小鱼儿道:“怪你,我怎会怪你?”

铁萍姑道:“你在那里,本还不会死的,但现在……”

小鱼儿笑道:“若这么说,你本该怪我才是,若不是我,你又怎会受这样的苦。”

铁萍姑嫣然笑道:“连我自己都已不将我当做女人,何况别人呢?别人也许会将我看成仙子甚至魔女,却绝不会将找看成女人的。”

小鱼儿笑道:“但你却不折不扣是个女人,我可以用一千种法子来证明。”

铁萍姑笑道:“我现在自己也知道了,所以我现在就算死,也是快乐的。”

火折子,渐渐只剩下一点豆大的火焰。

铁萍姑凝注着这火焰,眼皮已越来越重,低语着道:“我也知道,你这样对我,并不是真的喜欢我,只不过是为了安慰我,让我得到最后的快乐。”小鱼儿笑道:“你……

你想得太多了。”

铁萍姑嘴角泛起一丝微笑,轻轻道:“但我还是感激你,我只是……只是真的累了,求求你让我睡吧,这一睡纵然永不醒来,我也满足了……。”

小鱼儿瞧着铁萍姑眼帘渐渐阖起,也不禁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突然“梭噜”一声,竟有一连串又肥又大的老鼠,首尾相接,从他们面前跑过去。

铁萍姑一惊,张开眼来,身子已吓得缩成一团。

小鱼儿却是满面喜色,大声道:“你不必睡,我们已得救了。,铁萍姑道:“但这只不过是些老鼠。”

小鱼儿道:“你瞧,这些老鼠又肥又大,绝对不是在山腹里的,这里连一颗米都没有,绝养不了这么肥的老鼠。”

铁萍姑眼睛也亮了,道:“你说这些老鼠是从山外跑进来的?”

小鱼儿道:“不错,这里必定已接近山腹的边缘,山路必定就在附近。”

他一面说话,一面已向鼠群窜来的方向走过去。

幸好这时火折子还未完全熄灭,他不久就发现一个不大不小的洞,洞外还隐隐有淡淡的光线透入。

他立刻将铁萍姑拉了过去,从这小洞里钻了过去。

外面竟然是个宝窟,一箱箱金银珠宝堆在那里,虽然并不算太多,可也绝不算少了。

小鱼儿怔了征,笑道:“我又不是财迷,老天却偏偏总是要我发现一些神秘的宝藏,我真不懂世上的宝藏怎会有这么多。”

铁萍姑手扶着一只箱子,忽然道:“这里并不是什么神秘的宝藏,这些箱子搬进来,还没有几天,上面连积灰都没有。”

他抬起手来一瞧,手上果然没有沾着什么尘垢。

他忽然发现每只箱子的箱盖里,都贴着张红纸,纸上竟写着“段合肥藏”四个字。

这个发现几乎叫他眺了起来。

这些财宝,想必就是江别鹤父子设计抢去的东西,被江玉朗藏到这里来的,他想必认为这地方秘密已极,却不想竟偏偏被小鱼儿发现了。

小鱼儿又惊又喜,简直要放声欢呼起来。

铁萍姑的身子却突又靠了过来,悄声道:“外面有人!”

只见一道影如门户的石隙处,竟隐隐有灯光传入,小鱼儿悄悄走了过去,果然发现外面一块巨石旁,有两个人相对而坐。

面对着这边的一人,面色惨白,赫然竟是江玉郎,坐在江玉郎对面的一人,身材甚是魁伟,却瞧不清面目。

那块大石头旁,摆着许多酒肉,但两个人却都没有吃喝,只是聚精会神地看着前面的这块大石头,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眨也不眨。

铁萍姑忍不住悄声道:“这石头有什么好看的,这两人为何看得如此出神?莫非是疯子不成?”

小鱼儿咽了好几口水,叹道:“据我所知,这人非但不疯,而且头脑还比别人都清楚。”

铁萍姑道:“你认得他?”

小鱼儿眼睛还是盯着那些酒肉,道:“嗯。”

铁萍姑道:“那么他们为什么死盯着这块石头呢?”

小鱼儿笑道:“也许他们希望这石头上能长出花来。”

他眼睛终于自酒肉上移开,移到这石头上。

只见这石头上方方正正,一点出奇的地方也没有,但石头中间,却划着条线,线的左右两边各放着一小块肥肉。

这两人的眼睛,就盯着块肥肉,动也不动。

小鱼儿也被他们弄棚涂了,忍不住笑道:“我以前是知道这小子没毛病的,但现在却说不定了,难道他竟忘了肉是用嘴吃的,不是用眼睛看的。”

铁萍姑也忍不住咽了两口口水,悄声道:“你若认得他,不如去教教他吧。”

小鱼儿苦笑道:“我又何尝不想去教他吃肉,只可惜我现在只要一走出去,他就要吃我的肉了,他早已恨不得吃我的肉了。”

铁萍姑叹了口气,又忍不住道:“另外一个人呢?”

小鱼儿道:“这人我还瞧不出是谁,好像是……”

话末说完,突见一只老鼠从黑暗中窜出来,窜上那块大石头,将那大汉面前的一块肥肉衔了去,又飞也似的逃走了。

江玉郎面色立刻变了变,苦笑道:“好,这一次又是你赢了。”

那大汉大笑道:“现在,你已欠我一百三十万两,你那里面的东西,已快输光了吧!”

江玉郎冷冷道:“你放心,还多着哩。”

那大汉狂笑道:“老予正赌得过瘾,你若这么快就输光,老子不捏出你蛋黄来才怪。”

他大笑着,又割下一小块肥肉,放在石头上。

铁萍姑这才恍然大悟,忍不住笑道:“原来这两人是在赌钱,谁面前的肉被老鼠衔走,谁就赢了,这样的赌法,倒也是天下少有。”

小鱼儿笑道:“但这样的赌法却公平得很,谁也休想作弊。”

铁萍姑道:“若是老鼠不来,怎么办呢?”

小鱼儿道:“老鼠不来,反正就等着,这人的赌瘾最大,只要是赌,你叫他等几天八夜也没什么关系。”

铁萍姑失笑道:“不错,此刻看来他们就已不止睹了几天几夜了。”

小鱼儿道:“你可要知道背对着我们的这人是谁么?他就是‘恶赌鬼’轩辕三光,不赌到人光、钱光,他是绝不肯站起来走的。”

铁萍姑动容道:“恶赌鬼7莫非是‘十大恶人’中的……。”铁萍姑沉默了半晌,忽又问道,“你可知道这‘十大恶人’究竟是些什么人?”

小鱼儿笑道:“你这话可算真问对人了,世上比我更知道‘十大恶人’的,还真不多。”

他扳着手指,道:“十大恶人,就是‘血手’杜杀,‘笑里藏刀’哈哈儿,‘不男不女’屠娇娇,‘半人半鬼’阴九幽,‘不吃人头’李大嘴。”

说到这里,铁萍姑身子似乎微微一震,面色也变了,但小鱼儿却并没有瞧她,只是接着道:“还有‘狂狮’铁战,‘迷死人不赔命’萧咪咪,‘恶赌鬼’轩辕三光,‘损人不利已’白开心,再加上欧阳丁、欧阳当兄弟。”

铁萍姑道:“照你这样说来,岂非有十一个人了。”

小鱼儿笑道:“只因这欧阳兄弟向来秤不离砣,砣不离秤,两个人无论干什么,都是一起的,所以只能算做一个人。”

铁萍姑缓缓垂下了头,道:“这些人是否真的都十分恶毒?”

小鱼儿笑道:“其实世上比他们更恶毒的人,还不知有多少,只不过,这些人做事特别不正常,毛病特别大而已。”

铁萍姑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鱼儿道:“譬如说,这‘不吃人头’李大嘴,平日看来,他不但很和气,而且还可说是个文武双全的才子,但他毛病—发作起来,却连自己的老婆都能吃下肚去,见过他面的人,谁也想不到他能做得出这种事来。”

说到“李大嘴”这名字,铁萍姑竟又微微一震,怔了半晌,才轻轻问道:“你难道认得他们的?”

小鱼儿笑道:“我非但认得他们,老实告诉你,我还是跟着他们长大的。”

铁萍姑又怔了怔,道:你……你可知道他们现在哪里?”

小鱼儿道:“只怕是在龟山一带。”

他忽然顿住语声,笑道:“你为何问得这么清楚?”

铁萍姑勉强笑了笑,道:“我只不过是好奇而已,淮想得到世上有这么奇怪的人?”

他们说话的声音自然很小,江玉郎和轩辕三光此刻已赌得连自己生辰八字都忘了,自然更不会听到他们的话。

只见江玉郎忽然一笑,道:“你我赌了七八天,还是谁也没有输光,你不烦么?”

轩辕三光道:“不烦,不烦,再赌上三年六个月,老子也不会烦的。”

江玉郎道:“但这样赌下去,我却有些烦了。”

轩辕三光立刻瞪起眼睛,大声道:“你烦,也要陪老子赌下去。”

江玉郎笑道:“我并不是说不赌,只不过是想将赌注增大而已。”

轩辕三光大笑道:“老子赌钱,向来是嫌小不嫌大,越大越过瘾,你要赌多大,说吧。”

江玉郎缓缓道:“阁下身上带的东西,既然值七八十万两,此刻又赢了我一百三十万两,你我这一注,就赌两百万两吧。”

轩辕三光抚掌笑道:“一注见输赢,这倒也痛快,只是……

他忽然顿住笑声,大喝道:“老子早巳看过,你那洞里最多也不过只有两三百万,此刻已输了一半,你哪里还有这么多银子来跟老子赌?”

江玉郎道:“洞中存银,至少还有一百万。”

轩辕三光道:“还差一百万呢?”

江玉郎道:“还差一百万,以人来作数。”

轩辕三光狂笑道:“格老子,就凭你这龟儿子,也值得了一百万?”

江玉郎面色不变,微微笑道:“在下纵不值一百万,却有值一百万的人。”

轩辕三光道:“在哪里?”

江玉郎笑道:“阁下难道还要先估估价么?”

轩辕三光瞪眼道:“当然要先估估价,上了赌桌六亲不认,就算是儿子跟老子赌钱,帐也要算清楚的,一文钱也差错不得。”

江玉郎微笑道:“既是如此,在下这就去将她带来就是……

轩辕三光身后,一块凸出来的岩石上,有盏铜灯,此刻江玉郎端起了这盏铜灯,大步走了出去,一面微笑道:“阁下但请放心,在下立刻就回来的。”

轩辕三光笑道:“老予自然放心得很,你龟儿家当都在这里,又急着翻杠,不回来才怪”他这才撕下条鸡腿,就着酒大嚼起来。

已瞧得出神的铁萍姑,忽然叹了口气,道:“这些人赌起钱来,一赌就上百万两银子,他们的银子简直好像是偷来的。”

小鱼儿笑道:“谁说这些银子不是偷来的?”

铁萍姑道:“纵然是偷来的,也要费些力气,一下于就输出去,岂不可惜。”

小鱼儿道:“这就叫来得容易去得快,何况,一个好赌的人,连老婆儿子输出去,都不会心疼的。”

铁萍姑也不禁笑道:“难道他也要把老婆拿来和别人赌么?”

小鱼儿道:“他就算有老婆,也不值一百万,这小子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就连我也猜不出了,能值一百万的人,到底不多呀。”

这时江玉郎已拉着一人走了进来,被他拉着的人,身材苗条,竟是个女子,只是脸上覆着层面纱,瞧不出面目。

轩辕三光皱眉道:“你怎要带来个女人?”

江玉郎微笑道:“当然是女人,若是男人,就不值钱了。”

轩辕三光大笑道:“但从你这龟儿子手上送了来的剩货,只怕连一文都不值。”

江玉郎正色道:“这位姑娘虽然跟着我走了几天,但我却绝未动过她的毫发。”

轩辕三光道:“你这馋猫会不偷嘴吃,老子不信。”

江玉郎笑道:“阁下若不信,一试便知。”

他将铜灯又放到山石上,但这次并末放在轩辕三光身后,却放到他自己身后,灯光从他肩上照下来,正好照在轩辕三光面前。

一盏灯无论放在哪里,都是件小事,自然谁也不会在意,但小鱼儿却不禁皱起了眉头,喃喃道:“这小子又想搞什么鬼,他将这盏灯带进带出,绝不会没有用意的。”江玉郎满肚子坏水,自然谁也没有小鱼儿清楚。

只见那蒙黑纱的女子,始终木然地站在那里,江玉郎伸手掀开她的面纱,她还是痴痴地站着不动。

灯光下,她的脸果然美得不带丝毫烟火气,轩辕三光、铁萍姑瞧见这张脸,但觉眼前一亮。

小鱼儿瞧见这张脸,却险些惊呼出声来。

慕容九,这女子竟是慕容九,她被三姑娘赶走后,一路痴痴迷迷的到处乱闯,她梦游般笔直走出了城,别人虽然瞧着奇怪,但见她衣服华贵,人又美得邪气,也不致有人敢动她的歪主意。

谁知竟偏偏误打误闯,被江玉郎听见这消息。

他立刻想到这女子必是慕容九,所以就立刻放下别的事,赶回头,恰巧在路上迎着了已饿得发晕的慕容九。

江玉郎自然不怕她泄漏秘室,就带着她去起出赃银,藏到这里,又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轩辕三光竟早巳在身后盯上他了!

这时轩辕三光瞧见慕容九的脸,也不禁怔了半晌,方自叹道:“美女,果然是美女,只可惜近二十年来,老子已对任何美女都不感兴趣了,你还是带着她走吧!”

江玉郎微笑道:“这位姑娘虽美,但值钱的地方却不在她这张脸上,在她的身份。”

轩辕三光大笑道:“她难道还是位公主不成?”

江玉郎道:“虽不是公主,却也和公主差不多。”

轩辕三光怒道:“她究竟是谁?你这龟儿子说话怎地总要兜圈子?”

江玉郎缓缓道:“她便是九秀山庄的慕容九姑娘。”

轩辕三光也不禁一怔,动容道:“慕容家的九姑娘,怎会落在你手里?”

江玉郎道:“她被恶人所害,神智迷失,不知下落,慕容家的八位姐妹,八位姑爷,都寻她不着,在下运气好,却在无意中找到了她。”

他一笑接道:“阁下请想想,若有人将她送回她姐姐、姐夫那里,秦剑、南宫柳等人又将如何感激,那谢礼还会少得了么?”

轩辕三光想了想,一拍手道:“好,老子就跟你赌了!”

实听一人大喝道:“赌不得!”

小鱼儿忽然这么一叫,不但轩辕三光和江玉郎大吃一惊,就连铁萍姑都不免吓了一跳。

小鱼儿也不着急,先附在铁萍姑耳畔,悄声道:“你跟我出去,喜欢吃什么,就拿起来吃,千万莫要讲客气,我现在已有对付这小子的法子。”

他说完了话,才施施然走了出去,笑道:“躲在粪坑下吃大便的朋友,难道已忘了我么?”

江玉郎瞧见小鱼儿,真比瞧见鬼还要吃惊,倒退两步,失声道:“你……你怎会在这里?”

小鱼儿笑道:“老于阴魂不散,跟定了你这龟儿子。”

他聪明绝顶,学什么像什么,学起轩辕三光的口音,更是惟妙惟肖,轩辕三光用力一拍他肩头,大笑道:“若是别人从里面钻出来,老子也要吃一惊,但你这鬼精灵,你就算从地上钻出来,老子也不会奇怪的。”

轩辕三光笑弯了腰,小鱼儿却早已大吃大喝起来,慕容九痴痴地瞧着他,又似相识,又似不识。

江玉郎瞧见小鱼儿身后居然也跟着个绝世美女,那吃相居然也和小鱼儿一样,像饿死鬼投胎似的。

他瞧得眼睛都直了,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听轩辕三光好不容易忍住了笑,喘着气道:“小兄弟,老子赌了一辈子,这次你为何说老子赌不得。”

小鱼儿嘴里塞满了肉,道:“只因你一赌,就要上当。”

轩辕三光道:“老子是老赌鬼,这龟儿子顶多也不过算是个小赌鬼,他怎能令老子上当,何况这赌法最公平不过,谁也作不得弊,除非他也是个老鼠精。”

小鱼儿悠悠说道:“你说这赌法最公平,你也赢了许多次了,是么?”

轩辕三光道:“不错。”

小鱼儿道:“你可知道你是怎么会赢的?”

轩辕三光道:“老子这两天运气好。”

小鱼儿道:“不是。”

轩辕三光皱眉道: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原因不成?”

小鱼儿道:“只因为……。”

他故意瞧了江玉郎一眼,立刻摇头道:“不行,我不能说。”

轩核三光跳了起来,道:“你为何不能说?”

小鱼儿道:“这两天我体力不好,我怕这小子来跟我拚命。”

轩辕三光怒道:“这龟儿子若是敢动你一根手指,老子不把他骨头一根根拆散才怪。”

小鱼儿道:“我若和他打架,你帮我忙么?”

轩辕三光道:“当然。”

小鱼儿展颜一笑,道:“好,这样我才能放心说了。”

他笑嘻嘻接着道:“你总该知道,老鼠是最怕光的,到了晚上,才敢露面,但只要一点起灯,它们就没有戏唱了。”

轩辕三光笑道:“想不到你对老鼠们也了解得很。”

小鱼儿笑道:“鱼和老鼠,正是同病相怜,一见到猫就头疼,我不了解它们谁了解?”

轩辕三光又笑得喘不过气来,道:“但这……这又有什么关系?”

小鱼儿道:“这里的老鼠,想必都是刚从外面搬进来的,外面只怕是来了只恶猫,把它们赶进了洞,谁知这山洞里并没有老鼠饭店,它们若非快饿疯了,也不敢到你们面前来抢肉吃的。……。”

轩辕三光笑道:“这还要老子不动,谁若忍不住要动,老鼠就不敢来吃他面前的肉了。”

小鱼儿道:“但你还忘了一点,方才这盏灯,是在你身后,你的身子挡住了灯光,所以你才会连赢几次。”

轩辕三光拍掌道:“果然不错,你果然是个鬼精灵,连这种事都想得到。”

过半晌轩辕三光恍然道:“老子懂了,这龟儿子现在已把灯换了个地方,这灯光正好照在老子面前的肉上,他算定老子这一次要输,所以才要赌大的。”小鱼儿笑道:“正是如此,他现在不但可以把输了的银子捞回来,还可捞你一票。”

轩辕三光又气又笑,道:“若不是你来提醒,老子今天竟要在阴沟里翻船了。”

小鱼儿转脸瞧着江玉郎,笑道:“如何?我说的不错吧?”

江玉郎面上早已变了颜色,口中却冷笑道,“你定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也没法子。”

小鱼儿大笑道:“江玉郎,你那一肚子坏水,别人不知道,我还会不知道么?你在我面前,还装什么蒜?”

江玉郎冷冷道:“我只怕是时运不济,才会遇见了鬼。”

小鱼儿大笑道:“不错,你遇着了我,当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如今我人赃并获,你就跟我到段合肥那里说话吧。”

江玉郎瞧了瞧他,又瞧了瞧轩辕三光,垂首道:“事已至今,我也没有什么话说了,只不过……”

他突然一把扭过慕容九的手腕,闪身到慕容九身后,狞笑道:“只不过你们不想要这位慕容姑娘的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