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订盟
作者:冷香暗渡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058

几天时间弹指而过。清晨,轻烟般的薄雾浮起在梅谷里,林间传来画眉鸟的叫声。冷香宫外,有人在依依惜别。

幻月宫主第一次出江湖去,又是喜又是忧。萧雨飞在一旁温情地望着她。李啸天凝视着萧雨飞,缓缓道:“我把她交给你了。你若负她,我不会放过你。”萧雨飞道:“师伯放心,晚辈若负师妹,就教晚辈喝‘绝情酒’而死。”李啸天道:“好,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

可人、可心牵着马匹在一旁等候。幻月宫主与萧雨飞上了马,不停挥手道别。李啸天凝望着四人逐渐远去的背影,目中慢慢弥漫了泪雾,就如梅谷中的晨雾一般迷朦。他在传书天下,要立女儿为宫主之时都没认真想过女儿已经长大了,可是现在,他知道,女儿确实已经长大了。

风吹着他的袍袖,李夫人不知何时悄悄来到了他的身后,柔声道:“啸天,我们回去吧!”李啸天转过身来,道:“好。咦,月娇呢?”李夫人道:“谁知这丫头又到哪儿去了!”李啸天笑了笑,拉过妻子的手,往回走去。

马啼声很慢,“得,得——”的响。

萧雨飞与幻月宫主骑马并行,默默无语。这几日的相处,他们彼此的心已靠得更近。如今,两人似更自由,却偏偏又都沉默。可人最是伶俐,忽然叫道:“哎哟,我肚子疼!宫主,我,我肚子好疼。可心姐,你陪我慢点走,好么?宫主,你们先走着,我们在后面跟着。”

幻月宫主脸一热,笑骂:“鬼丫头!”

可人在幻月宫主与萧雨飞的马股上各抽了一鞭,马儿长嘶一声,箭一般地向前跑去,谷中道路崎岖,几个转弯,已失踪迹。这一下,只有萧雨飞二人并行了。

深春,桃李娇杏早已开遍山野。一路山景美不胜收。山路逐渐变窄,马儿只能单骑通过,萧雨飞行在前面,忽然轻轻跃起一个转身倒骑在马上。幻月宫主微笑道:“昔闻张果老倒骑仙驴,今观萧大公子倒骑白马。妙极,妙极。只盼马儿失蹄,摔你一跤,跌个鼻青脸肿。”萧雨飞笑道:“我的大小姐,大宫主,那日倒底是谁被摔下马了?”

幻月宫主想起那日戏耍他之事,心中一阵甜蜜,道:“喂,师兄大人,你干嘛倒着骑?”萧雨飞嘻嘻一笑:“我也做做护花使者呀,免得你被这蜂那蜂采走了。”

幻月宫主啐道:“我就知道你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说罢干脆也转过身去倒骑,不再理会。自从在李啸天的支持下她得以与萧雨飞公然相处,她似又抛掉了烦忧,恢复了活泼。只是偶尔眼中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郁色。过了一会儿,她见身后没有动静,偷偷往后瞧了一眼,不料马上竟已没了萧雨飞的踪迹。不由吃了一惊,转过身来,高声唤道:“师兄,师兄——”

一条人影白色巨鸟般从林中飞掠而出倒骑在马背上:“我在这儿呢!”幻月宫主板着脸道:“我还以为你被月夜留香蜂采走了呢!哼,别的功夫倒也罢了,若单论轻功,你还敢在我面前卖弄?”

萧雨飞笑道:“谁不知道你的轻功连师伯都自认不如?我又岂敢班门弄斧?我是瞧这林中的杜鹃花开得水灵,知道你爱花,就去给你采了一束,你看,还沾着露珠呢,喜不喜欢?”说着将放在背后的手拿过来,手中果然握着一束红艳水灵的杜鹃花。

幻月宫主微笑道:“如此多谢了。”臂上紫纱飞出,将那束野花卷住一收,花已到了她手中。萧雨飞凝望着她那隐在面纱下的笑容,已瞧得痴了,许久才幽幽一叹:“师妹,你为何不肯将面纱取下让我一睹庐山真面目?难道我还算不得真心待你的人么?”

幻月宫主笑了笑,低声道:“难道我不取,你就不会揭了么?”忽然神色惨变,眼中露出极其痛楚之意,一手加额,一手捂胸,人已摇摇欲坠。萧雨飞大吃一惊,飞身下马将她扶住,关切地道:“师妹,你怎么了?”幻月宫主低低地道:“我的头好昏,胸中好痛——”

萧雨飞急道:“是不是你的伤还没好?”幻月宫主含糊地道:“也许是吧,你不用担心,过一会儿就好了。前面那片桃林中就是葬花溪,你扶我进去休息——”话刚说完,人竟昏了过去。

萧雨飞连忙将她抱起,心中担忧不已。抬头一望,果见前面左侧有一大片桃花林。小心翼翼地抱着幻月宫主,向桃林中走去。林中果有一条清澈的小溪“叮叮咚咚”地蜿蜒而去。萧雨飞将她放在一块极干净的草地上,解下自己的披风铺在一株老桃树下,再将幻月宫主移了上去。幻月宫主美丽的眼紧闭着,面纱下的面容如那雾中的花朵。萧雨飞想起她已默许自己揭开面纱,就虔诚地将面纱轻轻褪下,随即他的人已呆住,几乎已不能思想。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怎样一张脸啊,一股清雅的气息隐隐飘在雪白的肌肤上,整张脸就如蒙上了一层淡淡的云雾,令人不可逼视。但幻月宫主绝美的脸竟是那么苍白,就连双唇也无一丝血色。萧雨飞心中隐隐闪过一丝忧虑,却不敢细想下去。他凝视着眼前的睡美人,那修长的睫毛温柔地覆盖着眼帘。他忽然产生一种冲动,用自己的双唇吻了一下她的眼,又轻轻碰了碰那花瓣般的唇。他目不转睛地看了她半晌,直到她的呼吸慢慢平稳,脸色又回转红润,一颗心才慢慢放了下来。他轻轻解下她腰间那对玉箫中音调较高的暖玉箫,就唇吹了起来。

桃花灼灼盛开,无数殷红的花瓣飘零下来,有的随水而去,有的跌落草丛,灿若云霞的桃花已快将朝霞的光辉比下。微风吹过,花雨缤纷,似要将两人掩过。溪面上落红无数,水气中夹杂着花香,萧雨飞忽然明白了“葬花溪”这名字的由来。他放下玉箫,双袖轻扬,将地上的落红卷起洒在幻月宫主身上。让她的身子渐渐掩在落花丛中。他忽然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自己正在埋葬她一般。连忙又将落花悉数拂入溪水之中。

半个时辰之后,幻月宫主缓缓睁开了眼,静静听着箫声,心中满是温馨之意,目中却已有泪。坐起身来,道:“好,吹得真好。”

萧雨飞放下玉箫,惊喜地道:“师妹,你终于醒了。”一低头,看着手中的箫,歉然笑道:“哦,对不起,我吹了你的箫。”

幻月宫主深深地凝视着他,轻轻道:“这对玉箫乃是一对龙凤箫,龙箫音调较高,乃暖玉雕成,又名暖玉相思箫,凤箫音调较低,乃冷玉雕成,又名冷玉断肠箫。这龙箫——送给你!”

萧雨飞胸中一热,从腰间抽出那对软剑中的一柄,双手奉于幻月宫主:“这对相思断肠剑是师太传于我爹,我爹又传于我的,号称天下第一利器,可柔可刚,平时更可藏于腰带之中,曾是冷香宫的镇宫之宝,现在,这柄相思剑——送给你!”

两人就在这桃花林中互换了订情信物,只觉心中更是甜蜜之极。萧雨飞高兴之余,心中那丝隐忧忽又浮上心头,道:“师妹,你刚才是怎么了?我摸过你的脉,不象是伤势未愈,但又觉脉象很乱,你有什么隐疾么?”幻月宫主掩饰道:“没什么。我爹的武功之高天下闻名,他的一掌我也承受不起。哪有这么快就完全好了?再过几天自然没事了。”

萧雨飞想起她表面上对自己冷漠无情,却又舍命相救,心中实是对自己情深意重,不由感动地道:“都是我累了你!”幻月宫主道:“哪能怪你,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最后一句话声音细微,几不可闻。

萧雨飞道:“你虽已接任幻月宫主之位,江湖中人却无人知你真面目,你此次出谷,我若叫你师妹,难免暴露身份,徒增麻烦,我看你还是取一个化名吧!”幻月宫主沉吟道:“这倒也是,”她看着满地落红,计上心来,笑道:“我就叫花溅泪吧!”

萧雨飞道:“花溅泪?和我的名字连在一起,岂不正是一句好词,萧萧雨飞花溅泪?妙极。只是意境太凄美了些。我却偏要叫你花解语,比花解语,比玉生香,别人叫你花溅泪,”他笑道:“我却要叫你语儿!”

花溅泪双颊红如桃花,道:“师兄——”萧雨飞道:“马上就要出谷了,你还叫我师兄?以后你就叫我的字‘云飘’吧!”花溅泪垂下头去,柔声道:“是,云飘!”

有风吹过,花落无声。桃树下,两人执手相对,无言而立。却听林中有人嗤嗤而笑。花溅泪吃了一惊,连忙松开手退后几步,一跺脚,红着脸叫道:“可人,可心,还不出来!再不出来,我可要生气了!”

可人、可心一人牵着两匹马走了过来。可人笑道:“宫主,我们可不是存心要偷听你们谈话,我们是看着你们的马在林中乱走,就上来看看,不过宫主放心,我们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可心却道:“宫主,那以后我们是不是也不能叫你宫主,而要叫花小姐了?”可人叫道:“才说嘴就打嘴!可心,你这不是告诉宫主刚才咱们啥都听到了么?”可心吐了吐舌头,两人掩着嘴窃笑,花溅泪从腰间解下一个系在白绢上的浅黄色荷包递于可人,嗔道:“给,里面有好吃的,还不快塞住你们的嘴!”

萧雨飞拿过荷包细细看了一回,道:“真好看,语儿,这是你自己做的?”花溅泪点点头:“怎么,你没有么?”萧雨飞道:“我母亲去世得早,爹一直没有继弦,连仆人都多是男子,家中无人照料,这些小玩意儿我可没有。”花溅泪道:“那我一定做个更好更漂亮的荷包送给你。”

两人上了马,缓缓前行。可人、可心又自觉地远远落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