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作者:格简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1299

第一章策反

“惊天,你怎么还这么固执?东海公主海艳菲与你的表姐齐名,不论身份地位还有相貌有哪一点比你的表姐差?你娶了她,那是你的福份。你怎么就不明白为父的苦心呢?”云鹏说了半天,见云惊天一味低着头,梗着脖子,一言不发,火气又上来了。

“你说话呀!难道除了你表姐,你这辈子就不打算和别人成婚了?你想让我们云家绝后,你想成为我们云家的千古罪人不成?”云鹏的声音拔高很多,本来就大的眼睛瞪得越圆了。

“我知道您是为孩儿好,可孩儿现在不想谈这件事。”云惊天鼓起勇气,终于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现在不想谈?那你给我一个明确的时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想谈?”见儿子终于开口,云鹏勉强压下心中的火气,追问道。

“忘记一个人是需要时间的,接受一个人也需要时间,孩儿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把心态调整过来。所以还请您不要心急,再给孩儿点儿时间。”

“我已经给你时间了。”云鹏恨恨地瞪着不争气的儿子,声音变得严厉异常,“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件事我作主了——你答应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云惊天身子颤了一下,把头转向窗口,愤愤道:“你既然都为我作主了,那你还问我的意见干吗?要娶你娶,反正我是不娶。”云惊天后面的话说得斩金截铁,果决异常。

“小畜生,有你这样跟父亲说话的吗?我养你这么大,真是白养了。”云鹏的声音明显带着颤音,情绪颇为激动,“你给我听好了,从今晚起,你哪里也不准去,就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出兵昌州的事,你也不用费心了,就给我等着娶儿媳吧。”云鹏说完,沉声喝道:“来人那!”

两个亲卫急急走了进来,躬身失礼。

“你们两个给我好好看着他。从现在起你们就把他当成敌人,与他一步不离,若是让他出了府,按放跑敌人论处。”

两名亲卫闻听云鹏之言,大眼瞪小眼,一脸为难之色。

云鹏发过脾气,人已冷静下来,见到两个亲卫的表情,如何不明白他们的心思。

“你们两个只管盯着他,看不住不要紧,他要是跑了,及时通告我就行了。”

“谢元帅体谅!”

******

云惊天轻轻松松地摆脱了两个形影相随的尾巴。想到父亲得到消息時,恼羞成怒的表情,他心中升起一种报复似的快感。

漫无目的地行在寥无行人的街上,畅快的感觉转瞬即逝,点点滴滴地怨恨从心中升起。他自小受云鹏严厉管束,向来循规蹈矩,畏惧其父已成习惯。但随着年龄地逐渐增长,逆反心理开始滋生,总觉得父亲事事与自己为难,做事情从来不考虑自己的态度和想法。不管什么场合,不管当着什么人的面,想骂就骂,想训斥就训斥,从不给自己留什么面子,也不在意是否伤害了自己的自尊心。在燕纪香的事情上,更是深深刺痛了他的心——明明知道自己痴恋表姐,他偏偏一意孤行,将妹妹嫁了一个花心大萝卜,将自己打进痛苦的深渊中,你说世上有这样作父亲的吗?

“我是你的儿子,不是你的仇人!”云惊天真想放开嗓子大吼几声。

“权势真的就那么重要吗?为了它,可以牺牲儿子女儿的幸福,可以牺牲千千万万人的生命?”云惊天回首望向那高大的府弟,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府弟再大,房间再多,你也只能住占据那小小一隅,要这么大的地方又有何意义?天地之间是个大笼子,家是一个小笼子,不管你怎么折腾,还不是被困在笼子里?区别只在笼子的大小而已。”

梆子响过三声,已是三更天了。

云惊天茫然四顾,只觉心中空荡荡的,没有着落。家他是不想回的,别处他也不想去。他唯一想做的就是不断地走,不断在游荡。

天地之间仿佛就剩下他一个人,随便想什么,没有人来干扰。心灵似乎与天地溶为一体,一种难得的充实之感充斥其间,似乎什么也没有想,似乎又想了许多,无边的思绪仿佛向四面发散,与天地相接。

云惊天心中突然浮现出久违的感动。

冥冥之中,仿佛有人在不断地叫唤着他的名字,云惊天直着眼睛慢慢凝聚眼神,随后他的内心又将这种意识驱散:“不管你是神是鬼,还请不要打搅我。”他嘴中低低地嘟囔,甩甩头。

肩头被轻轻拍了一下,云惊天抖抖肩膀,似乎毫不知觉,如幽灵一般向前走去。

肩头再次被拍,有人低低吼了一声:“云少侠!”

云惊天不情愿地侧转身形,冷冷说道:“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有什么事,还请你不要打扰我,现在我不想与任何人说话。”

“燕纪香的事,你想不想知道?你想不想见见她?”低沉的话语如晴天霹雳,震得云惊天身形猛晃,向前一倾,险些摔倒。凭着心中的感觉,他的手迅猛伸手,紧紧抓住了那人的胳膊,急急地、颤抖着声音问道:“你说什么?请你再说一遍。”

“燕纪香的事,你想不想知道?”那人又重复了一遍。

“想!当然想!”云惊天声音抖抖颤颤,双手紧紧抓着那人的胳膊,似乎担心一松手人就会消失。他的两眼瞪得大大的,直欲喷出火来。那神情那语态真好象溺水之人好不容易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说什么也是不肯松手的。

“跟我来!”那人话一说完,调头就走。

云惊天扯着对方的胳膊,急急跟上。沉沦了太久的时间,对伊人本已不抱任何希望,突然之间得到伊人的消息,这种感觉说惊心动魄也好,是如入梦中也罢,反正云惊天觉得自己心跳的如急鼓一般,心中七上八下,那种急切的渴望,幻得幻失的感觉,让他失去了一切的念头,脑海中浮现的只有燕纪香那娇丽的身影,美艳的面容。

在云惊天的感觉中,前面的路似乎非常漫长,拐来拐去,跳上跳下,竟仿佛跨越了大半个中州城,犹未到达目的。看着前面的身影,他激动的情绪渐渐平息,心中动了疑念。

“怎么还没到?”他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声。

“再走两步,前面就到了。”那人脚步不停,绕过前面的树林,向

远处一指。

对面的树林中隐隐露出一片屋角。

云惊天自小在中州长大,不能说对中州的一草一木一清二楚,但对稍有点名气特点的地方都是很熟悉的,却对这片树林没有半点印象,心中不由犯了踌蹰,脚步慢了下来。

“云少侠,怎么,胆怯了?她是你的表姐,你还怕什么?”那人停步转身,借着微弱的星光,将云惊天的举动看得清清楚楚,当然能明白云惊天的心思,但他故作曲解云惊天的心理,借机将诱饵再次抛出。

“是啊!有什么可怕的,只要自己多加一份小心,便是他想玩什么猫腻,又岂能奈何得了自己?倘若表姐真在里面,岂不被她小瞧?”云惊天想到燕纪香,心中一热,前面就是刀山火海,那也是要闯一闯的。

云惊天一步步行入屋中。

屋中一只红烛燃得正旺,窗户用布缦封住,方才云惊天在外面没有发现烛光射出,显然遮挡得甚是严密。

屋中的陈设非常简陋。只有四张椅子,一张桌子,除此之外,云惊天好象没有发现别的东西。在屋子右侧,隐隐有一扇小门,云惊天直直盯着那扇门,心跳加快,绷紧的神经在那扇门的巨大诱惑下,轰然松弛。

“表姐,是你在里面吗?请出来一见?”云惊天沙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云少侠,不要急吗。到时候,你的表姐肯定会与你相见的。”

“你少罗嗦!要是让我发现你骗我,我定会把你锉骨扬灰。”云惊天没有得到回答,额头的汗珠掉了下来,双眼瞬间变得通红,凶狠的眼神直如将欲发狂的野兽,嚇得那人向后连退了几步。趁这功夫,云惊天身形一晃,向那小门纵去。

“且住!”小门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带有磁性的低声沉喝,随着喝声响起,两屋之间的墙壁上突然之间被涂上了一层带有透明色彩的粉红,看样子是里屋中人点燃了红烛。

蓦然听到时刻梦萦于心的声音,云惊天如遭雷击,愣在了门前。

“真的是你吗?”云惊天摇了摇脑袋,低吟一声,猛然伸出双手,去推近近在咫尺的那扇门。

“惊天表弟,你要是把门推开,我可要走了。”里边的一声轻叹传入了云惊天的耳朵。

“表姐,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心吗?为什么不见我?”云惊天急急地喊了起来。

“我有苦衷,还望表弟能够体谅。”话声方落,一个婀袅的身影在粉红的墙壁上清晰地显现出来。

“表姐,你有什么苦衷?说出来我帮你解决。如今的中州可是我们云家的天下,没有问题能难住我们的。”

“没有问题能难住你?”里屋之人似乎轻蔑地笑了笑,“中州的事你能做多大的主?从小到大,你又在哪一件事情上自己做主了?你父亲哼一声都能把你吓得面色惨白,你拿什么去做你父亲的主?你不要忘了中州是你父亲的,不是你的。”

“我……我……我……”听这话中之意,分明是把他瞧扁了,云惊天被戳到痛处,心中埋藏已久的怨恨如潮水般涌上,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怎么着?难道你能将中州变作你的,让你父亲事事都听你的不成?我劝你还是省省吧。你要是早有这个魄力,我又何至于不能见你?”

云惊天双手攥拳,咬牙切齿,脸涨得如猪肝一般。

“表姐,你的意思是说,只要中州的事情我能作主,你便可以嫁我为妻,是不是?”

“好了!表姐说着玩呢,你不要当真。你从小就是一个没有主见的孩子,长大了以后更是如此,还是就这样活下去吧。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能改变自己本性的人,说实话,表姐活到这么大,连一个都未见过。刚才表姐只是一时没有忍住,胡乱说了几句,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表姐今天能见到你,已是很高兴了,还能奢求什么?”

“表姐,我再问你一次——中州的事,我若是能作主,你是不是便答应嫁给我?”云惊天的声音寒意彻骨,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决绝的意味。

“不要为难自己,表弟。一个人若是自不量力,去做自己做不到的事,会倒大霉的,我又何能忍心?”

“表姐,不管你有什么苦衷,你只想问你,中州的事,我要能作主,你是不是嫁给我?”云惊天淡淡地声音,苍白的面孔,寒光四射的眸子,构成了一种奇异的魅力,一男一女呆呆地看着他,似乎有些呆住了。

第二章论势

凌云飞目不转睛地看着丁破,静等他说出来意。

丁破咬了咬嘴唇,眼中露出一抹果决之色,说道:“您作为副帅,完全可以对今天的决议提出反对意见。丁破不明白的是,您明明不赞成他们的决定,为什么却又不提出自己的主张?您难道不怕长此以往,别人会看轻于你,甚至忽略了你的存在?虽然你作为副帅,居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但如果这次战役,你手下伤亡惨重,没有了忠实手下的强力支撑,你就会被架空,谁还会把你这副帅当回事?”凌云飞能率所部前来和云鹏合为一体,丁破居功至伟。因为这个原因,丁破和凌云飞不知不觉间已走得很近。时间一长,了解互深,两人之间的关系虽不能说是水乳交融,却也到了互相尊重,互相欣赏的地步。有些话,丁破也许不愿意跟师傅、师兄们说,但在凌云飞面前,他却已没有了那么多的顾忌,甚至可以直言不讳。

“在今天的会议上,除了师弟你表示反对,其余各人全都支持惊天的提议。你想这是惊天第一次积极提出自己的意见,于公于私,我都应该支持他。在这种比较敏感的时刻,我若提出自己的主张,等于站在了岳父大人的对立面,更等于向全军宣告,我心胸狭窄,容不得惊天。这样一来,我部和岳父大人所部定会生嫌隙之心。在内忧外患的形势下,我们内部的团结是至关重要的,我怎能为了个人的私心置大局于不顾?”闻听丁破之言,凌云飞心中暗暗叹息,但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却也不能象丁破这般轻易说出来,也许除了他本人,他根本不想让任何人了解他真实想法,毕竟有些东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丁破脸上露出深深的失望,尖刻道:“于公于私,置大局于不顾?要我说,这全是你的私心在做怪。你不想让师姐伤心,才是真的。大局?现在什么是大局?让老百姓吃饱肚子,稳住中州的局势才是大局。师兄重新振作精神,急着立功,提高自己的声望,这无可厚非,但也要看他提出的主张是否合乎这个大局,需要从大局通盘考虑。他提出的主张明明是急功近利,不顾实际情况的疯狂之见,你怎能因为个人的感情,昧着良心表示赞成呢?你……你……你……,我真恨我当初为什么要劝你兵出铁锁关,都怨我眼光不利,看错了你。”丁破脸涨得通红,眼睛中的一根根微细的血丝似乎都清晰可见。

“真是个大好男儿!好汉子!”凌云飞心中赞叹了一声。

“师弟,你先冷静冷静,平下心来……”

“大厦将倾,我如何能够冷静得下来!”丁破未等凌云飞把话说完便急急打断了他的话。

“事已至此,你急也是无用。能解决问题吗?”凌云飞沉声一喝,“你好好想想,身为一方统帅,刚刚做出决定,便又出而反尔,轻率地将原来的决定推翻,改变了主意,是不是极不正常?”凌云飞见丁破心态大显失常,略一沉吟,还是决定对他点拨点拨,以免他做出出格的事来。

“不错!身为首领,一言而决才是正理,朝令夕改确是大忌。”丁破脸色沉重,显然他从凌云飞的话听出了别的意味。

“既然极不正常,却还要不管不顾地去做,这说明了什么?”凌云飞一顿,紧接着说道:“说明了这次改变决定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其欲得远远大于欲失。你想在这样的前提下,我一个人即使反对,也是不可能改变决定的。还希望师弟能理解我。”

“你委曲求全,我只能表示尊重,但却决不能理解,除非你能说服我,或让事实来证明你是对的。”

“师弟你有没有想过,既然我们改变不了决定,我们是不是可以通过行动将可能产生的最坏结果尽可能降低呢?”

丁破眸光一亮,随即又熄灭了,淡淡道:“你带着手下做先锋,师傅亲率大军做中军,我呢,只能混一个军需官,为你们押运粮草。我一没权力,二没军队,拿什么去降低你们兵败的损失?”

“师弟呀师弟,你怎么竟说丧气话!作用一名军事将领,未出师先言败,这仗还用打吗?我所说的可能的最坏结果,当然包括有可能打败仗这一条。但自来胜败便是兵家常事——世上从来没有常胜的将军,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不打败仗。但关键是怎么个败法?保存有生力量的败,我们还是承受得起的。可是师弟,打了败仗便是这次出征的最坏结果吗?你有没有想过,还有可能发生更出乎我们想象的局面呢?”

丁破眉头一皱,猛然双眼亮了起来,急道:“你的意思是说中州有可能失守?”

“不错!从龙江府到中州,战船顺流而下,只需二天的时间,而我们走陆路却至少需要七八天。等我们到了龙江府,朝庭的水军倾城而出奔袭中州,以中州城中五万战斗力参差不齐的军队,能守个十天半月,等我们回程救援吗?”

“完全有这个可能。”丁破笃定说道,“可我就是不明白,既然你想到会有这种可能,居然还能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你难道别有用心不成?”丁破眼中充满了怀疑。

“师弟,你怎么就不想想,我能想到这一点,难道别人会想不到?”凌云飞苦笑道。

“你的意思是说……”丁破是聪明人,只是因为一心想着阻止这次莫明其妙的战役决定,才未虑及其它,这番得凌云飞提醒,已是完全明白了凌云飞面临的处境。

“我可什么也没说,这一切都是你丁师弟自己想出来的。”凌云飞冲丁破眨眨眼睛,微微笑道。

“看样子你是胸有成竹,不惧别人的算计了。不过我还想问一句——你就对我这般信任,难道不怕我将你这番话泄露给他人?”

“我相信你。”凌云飞淡淡道。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说吧,我能帮你什么?”丁破心事暂时放下,微一转念,对凌云飞的心意已猜了个几分。

“师弟能不能假托患装,留在中州?中州有了你,我才能放心大胆地出征。”

“你是不是太高看我了?我权力有限,能力有限,留在中州又能起多大的作用?”

“我相信你。”凌云飞再次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

“那好吧,为了你对我信任,我就装一次病。”

看着丁破渐行渐远的身影,一种强烈的不安突然涌上了凌云飞的心头。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丁破会有什么危险不成?”凌云飞心中犯嘀咕,“不可能吧?丁破只是与自己来往的多了些,难道他们便会对他下手?”凌云飞呆呆站立,越想越是不安,“管他呢,自己偷偷跟着他,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没事岂不更好?”想到此处,凌云飞身形微晃,跃上高处,远远蹑着丁破,跟了下去。

丁破心结得解,心中却是沉重非常。想当初,他在中州和昭宁之间来回跑了三趟,才将凌云飞说动。又是他冒着至险,带着一只军队奇袭龙江府,牵制了龙江府的有生力量,凌云飞才能顺利地带着军队兵临中州。正因为有了凌云飞的加入,才有了今天的大好局面。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才过了几个月,自己的这帮师兄便容不得凌云飞了,竟然想自毁长城,对付自己人。

“鼠目寸光、心胸狭隘、不顾大局,这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吗?”

“不行!必须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管不了这么多了,如今也只有去找师傅,向他陈说厉害,力劝他改变决定。即使师傅、师兄们以后怪罪自己,那也顾不得了。”他长长叹了口气,一想到师傅有可能从此对自己更加疏远,师兄们以后很可能与自己成为陌路之人,深深的悲哀不自觉涌上心头。丁破咬咬牙,直奔云府而去。

凌云飞一路跟着丁破,见他突然改变方向,不由一楞,他展目向前一看,已明白了丁破的用意。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丁破虽然心思敏捷,毕竟还是太年轻了。”他略一沉吟,还是悄悄地跟了上去。眼见丁破平平安安地进了云府,凌云飞才放下心来,沿原路返回。

走了一段路,心中的不安之感又升了上来。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不会是有人想对自己不利吗?”凌云飞想到这儿,气运全身,绷紧了神经。

就在这时,他隐隐听到一声低低地喊声。在这寂静之夜,这声音虽低,凌云飞却是听得一清二楚。联想到自己心中的不安,凌云飞没有丝毫犹豫,身形如飞,向发声外奔去。

远远看到一个身影拼命向前狂奔,他身后不远,有七八个黑影在紧紧追赶。凌云飞眼光何等锐利,只一眼已看清被追赶之人的面目,心中大急,忽地一下,全力尽展,如一只硕大的鹏鸟,迎着赶了上去。同时口中低喝一声:“弟兄们,将这些人全给我抓起来。”

那些黑衣人突然听到喝喊声,略一迟疑,分散开来,四散而逃。前面那人听到熟悉的声音,心头一松,脚下一个踉跄,向地面裁去。头刚刚要触到地面,突感一股大力传来,倒地的身体向上仰起,身子又向后面跌去,随即一只有力的胳膊伸了过来,搂住了他的腰,将他的身体支撑起来。

“诗人,你受伤了?”凌云飞将梅念臣的身体固定住,只觉他全身松松软软,似乎是没有了骨头一般,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急忙关心地问了一句。

“就凭那几个毛贼,能……伤得了我?今晚合该倒霉,关键的时候,老毛病又犯了。”梅念臣大喘一口气,急急说道:赶快背我走,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要是让别人发现我们在一起,可就麻烦了。“

凌云飞双手伸出,将梅念臣横着抱起,身形一闪,几个起落间,已是失去了踪影。

“好轻的身体呀!比之一个苗条的姑娘犹是有所不如。”凌云飞抱着梅念臣的身体,感受着他的骨瘦如材,只感心中酸酸的,非常不是滋味。

凌云飞走后不久,远远两个黑影闪身而出,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好玄!差点就被他发现了。这人是谁?武功如此厉害。不会是云鹏吧?”一个黑影心有犹悸,边跑边问。

“极有可能是他。在中州除了他,谁还能一跃三丈。奇怪,他现在身份贵重,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这是一个女子娇柔的声音。

“哎呀!大事不好!若真是他,我们所做的一切岂不是白费了?”

“也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刚才那个人根本没有看到云惊天的正面,只是看到了他的背影。再说了,你没看清吗?那个人只是一个瘦瘦的老者,你看才跑了多远,就累得撑不住了。让你选人跟踪云惊天也不会选择这样的人吧?或许他只是碰巧经过也说不定呢,你想云鹏会派人跟踪自己的儿子吗?”

“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我们与云惊天接触这件事牵扯太大,绝不能出一丝差错。我看我们很有必要再见一下云惊天,向他核实一下情况。”

“不成!今天我们能瞒住他,只是因为他太想念燕纪香了,以致于心情激动之下,方寸尽失,根本没有注意到具体的细节。下次,很可能就会被他发现出什么破绽,我们不能冒这样的险。也许我托事不在,由你一个人去见他,反而更好。”

“那好!就这么办!”

第三章如炬

大雨过后,天空依旧阴沉如墨。无边的雨丝飘飘洒洒,在轻风吹拂中,交织成了雨雾,人的视线只能及百米左右。

两年来,这还是中州下的第一场大雨——是上天给中州老百姓降下的甘霖,还是预示着某种契机?凌云飞说不清楚。只是他的心却如同这天气一般,混沌不清。低低的云层宛如挟带着无形的威压,让本已心情沉重的凌云飞又负上了更多的载荷。

大雨滋润了久旱的大地,却也填满了沟沟壑壑。江南本来河道纵横,因为将近两年的大旱,流量小的河流已干得差不多了。经过两天大雨的洗礼,差不多已经恢复了本来的面目。走不多远,便有河流挡路。工兵这下可是派上了大用场,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在河面架起浮桥,以让兵士通过。走了差不多三四个时辰,也不过走了十公里左右。虽然这样一来,正好合乎凌云飞的心意,但这场大雨却也暴露了凌云飞从昭宁带来的军队不适合江南环境的特点。与本地土生土长的士兵相比,这场大雨无疑严重降低了部队的战斗力。而且甚至可能因为不适应随后而来的雨季,导致疾病流行,造成严重的非战斗减员。

看着在泥泞中挣扎前行的部队,凌云飞咬咬牙,下达了原地扎营的命令。

尽管他知道这样一来,他部队中被安插的奸细有可能向云鹏告状,但事已至此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自己孩子自己不疼谁疼?

这雨要是再这样下下去,此次出征龙江府的行动就算是被下黄了。毕竟连绵的雨季不适合大部队作战。只是云鹏是否会这样想呢?他若是不下令,自己前进不得,后退不能,那可如何是好?

不管怎么说,他云鹏作为三军统帅,应该还能识几分大体吧?据得到的消息,他率领的后续大军也已出发两天了。丽水河暴涨,估计朝庭水军放船东下的企图已被“涨”消。云鹏没有了大的后顾之忧,他难道还能领着大部队原地不动,静看自己步向险境,那他以后如何还能够服人?

“吩咐下去,多熬点姜汤,给士兵们驱驱寒气。姜要是不够,那就多烧开水,让每个士兵都能喝上两大碗。”凌云飞站在一条小河边,下达命令。

谁想到会下雨呢?以凌云飞的心细都没有想到准备必要的雨具,这雨要是再下个不停,那可如何是好?

“实在不行,只有退兵了。”凌云飞咬咬牙。

“老弟,不能再犹豫了,明天雨若不停,我们就不用管那么多了,必须退兵。”天雷皱着眉头,在旁说道。

“军令如山。如果没有云元帅的命令,我们擅自退兵,那可是犯了军纪,即使我们有不得已的原因,也不行啊。”

“老弟,已有不少兄弟发起了高烧,再这样下去,不等与敌人交战,我们自己就会崩溃的。”天雷冷冷说道。

“这种情况,我又何偿想不到?但你想到退兵的后果了吗?”

“没什么大不了的。掰就掰,难道我们还怕他们不成?前段时日的鸟气我早就受够了。这次出兵人家分明未怀好意,想借官兵之手消灭我们。老弟,我就是不明白,这等简单的伎俩连我都能看明白,又怎能瞒得过你呢?明知是圈套,你还要往里面跳,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天雷言语中虽然对凌云飞大为不满,但显然还是留有了余地。毕竟在昭宁的几次战役中,凌云飞所显示出来的战术谋略留给他的印象太深了。他不愿相信凌云飞会犯错误,宁愿认为他已胸有成竹,有了巧妙的化解之法。

“人家挖好坑,就是为了让你跳进去。你不跳,他还会再挖一个坑。既然躲不过,晚跳不如早跳。只是我没有想到老天不帮忙,坏我大事。”

“老弟,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不过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老天爷到底坏了你什么大事?”天雷稍稍松了一口气,好奇地向凌云飞追问。

“你们都下去吧,有事再叫你们。”凌云飞摆摆手,让帐中其他人等退出。

在天雷迫切的眼神下,凌云飞不紧不慢地将军事地图挂起。

“老兄,你来看。我们和云元帅出中州,到达龙江府大概需要十天左右的时间,而从龙江府乘船到中州只需二天的时间。老兄,我问你,如果我们出发了七八天后,龙江府方面水军全部顺流而下,进逼中州,你说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中州之战,朝庭方面的水军主力几乎完好无损,十五万精锐水军对五万乌合之众,再加上中州局势不稳,结果还用说吗?”天雷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老弟,我也知道有这个可能。然而上次,水军不战而逃,分明是害怕我们,我不相信这次他敢冒这个风险。倘若我们进攻龙江府是疑兵之计,难道他们不怕被我们诱而歼之?”

“可是你想过没有,要是我们这方有重要的人物将我们的作战计划透露出去,他们还会害怕吗?”

“你是说……”天雷摇摇头,“不可能!即使他们想害我们,也不会做出这等茺唐的事来。太茺谬了!云鹏雄心勃勃,一心想当皇帝,他能允许别人毁掉他的梦想?”

“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凌云飞沉声说道,“而这个人正是云鹏的儿子云惊天。”

“会是他?我看这小子文质彬彬,人模人样的,他怎会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来?”

“要不是有我极为信任的人言之凿凿,我也绝不会相信的。”凌云飞眼中的一抹悲哀一闪而过,又接着说道:“本来,依我估计,他们是想让我们打头阵。云鹏的大军走到半路,可以借口官军从水上来袭,回师救援,将我们丢给官军。先前我已想好,我们先紧赶几天,而后可以找种种借口拖延行军的速度,到时我们也以同样的理由回师,相信他们也说不出什么。知道了云惊天的打算后,只要我们适当的调整一下,也可保安然无虞。可一切全让这场雨给打乱了。这场雨下得真不是时候。”

“也许这场雨并不能改变什么。老弟,你派去看水情的人也该回来了吧?”

“老兄提醒得对,不管这两天的降雨对丽水河造成了多大的影响,我们都要做最坏的打算。”凌云飞一脸严峻,“老兄你去布置一下,多增加岗哨,多派出几支部队巡逻。告诉弟兄们睡觉时都把耳朵给我坚起来。”

天雷刚刚出去不久,外面有人报告:“启禀副帅,看水情的人回来了,在帐外候见。”

“让他进来。”

一个满身污泥,看不清面目的汉子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刚向前走了两步,身形猛地一晃,扑通一声,摔倒地上。凌云飞连忙走上前去,伸出双手去扶。就在这时凌云飞心头一跳,感到了某种危险的气息。他想也未想,意念一起,身子闪电般向后退去。“凌小子,拿命来吧!”一声生硬地低吼,两只巨掌挟带一股其热无比的劲风击中了凌云飞的腹部。凌云飞如遭雷击,大口大口的鲜血喷了出来,身子结结实实地摔倒了地上,手脚挣了挣,然后便一动也不动了。

“在花城你当众将我击成重伤,让我在众人面前丢脸,让师傅把我当成了废物。没想到吧?你终于还是倒在了我的掌下。”哈……哈……哈……,那人一阵狂笑,对帐外如疯般涌进的凌云飞的亲卫并不理会,身形凌空而起,双掌向凌云飞再次击下。

“贼子,敢尔!”无数的从后面向那人扑去,各种兵器全向他的后背招呼。谁想那人前扑之势却是虚招,在半空一个转折,斜斜向帐篷侧面冲去,只听哗啦一声,帐篷开了一个大洞,那人的身形已在帐中消失。

“不能放刺客走了!”帐外的喊叫声转眼间响成了一片。

“副帅……副帅……”一声接一声的惶急声音在呼喊着凌云飞,好多人都带着哭音。

在这喊声中,凌云飞身子动了动。

“副帅……副帅……”几个人连忙冲上前去,将凌云飞扶起。

哇、哇又是两口鲜血喷出,在众人的惊惶中,凌云飞缓缓睁开了眼睛,低低说道:“我……我……没事,把……我……放下……来。”扶着凌云飞的两人只觉凌云飞就是一个炙热无比的火炉,烘烤着他们,与凌云飞身体接触的部分更是如放置在一块烧得红红的炭火上,只这片刻功夫,接触凌云飞身体的部分似乎已被烧焦,只感口干舌燥,痛苦至极。得到凌云飞吩咐,两人如蒙大赦,连忙将凌云飞放倒地上,向后退去。哪知一阵昏眩突然而至,那两人身体一软,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你……你……们……都……都退出……去,没……有我的……话……谁也不……许……许打扰我。”凌云飞勉强把手抬起一点,不易察觉地微摆。

见凌云飞语气虽是断断续续,却甚是坚决,众人虽然担心无比,却也不敢违拗,一步一回头地慢慢退了出去。

凌云飞浑身剧痛,整个身体真象是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中烘烤一般。事实上,要不是他事先的那一退,稍稍减轻了双掌的力道,他还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有命在。

“勒瓦!勒瓦!想不到看起来那么稳重的一个人却如此记仇,居然追到了中州。如此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人,决不能让他留在世上,否则日后必会造成更大的麻烦。”凌云飞将心头的杂念除去,全心全意开始疗伤。正因为他已有了数次与高热作斗争的经验,而他的体内又蓄积了热的对头——寒流,所以热并不是麻烦,只是那内伤,凌云飞却不敢掉以轻心。

凌云飞醒来时,只感全身真气弥漫,身体轻松无比,那么严重的内伤竟然奇迹般全部康复。凌云飞有些不敢相信,又运功检查了一遍,直到确认身体已无一丝滞碍,这才站起身形,向帐外走去。

猛然看到凌云飞生龙活虎地出现眼前,帐外焦急等待的众人大多数都欢呼出声,甚至更有人泪流满面。

“噤声,不要影响别人休息。”凌云飞及时加以制止。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凌云飞问道。

“都快三更天了。”天雷答道,“老弟,真把我们急死了,你要是有个什么意外,我们可怎么办那?”

“我这不是没事了吗。”凌云飞瞪了天雷一眼,问道:“刚才那个刺客抓住了没有?”

“那人武功很是厉害,人又机灵,让他跑了。”天雷喃喃道,面上有些不好意思。

“跑了就跑了。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早晚会抓住他。”,凌云飞信誓旦旦道,“好了!你们站了快一夜,肯定都累的不行,都下去休息吧。”

凌云飞将众人赶走,起身向外行去。勒瓦的出现,让他起了警觉之心,还是自己亲自巡视一般,才能放心。

他出了营门,向西方望去。就在这一瞬间,他的眼睛穿过了层层的雨雾,看到了遥远处那令他震惊的一幕。

第四章反伏

凌云飞不经间的一眼,居然穿透了重重雨雾,发现了无数的黑影正以极快的速度向他的大营扑来。这种奇异的能力,曾在凌云飞的身上显现过一次。那还是凌云飞在中州时,被孤冰雁、元雪晶所伤,复又中了剧毒,疗伤完毕,他无意中向屋外望去,居然无意中透过房门,看到了屋外的景象。这种能力只是维持了短暂的一瞬,而后,不管他采取什么办法,这种能力再也没有在他的身上出现。而今他被勒瓦所伤,伤好后,能力再次突现,恰好又发现了敌人的身影,真是托天之福。

勒瓦偷袭成功,而后官军便来相袭,这种时机上的把握实是太过蹊巧,要说勒瓦与官军没有勾结,凌云飞是绝不会相信的。

“熊适履西北部族一行,虽然没有取得进展,但昭宁传来的消息,都说巴松错自从上次后,再也没有派人骚拢过,谁知他们竟和官府有了勾结。以前的担心终于成了现实。”凌云飞脑海中转瞬间转了无数的念头,但他飞纵的身形却没减慢半分。

以敌人行进的速度,相距的距离推算,留给凌云飞的准备时间可是不多了。

命令一级级传递下去,大营中队伍穿插、集合、出发,虽然免不了一阵杂乱,但骚动混乱却并没有凌云飞想象的厉害。这得益于他在部队就寝前下达的提高警觉的命令,也是他的部队经过几场血战,锤炼出难得的遇事不慌的素质。

“在这种天气中,实施夜袭,人数应该不会太多,只要我们小心应对,管叫他们来多少留下多少。”天雷低语一声。

“弟兄们少有在这种天气作战的经验,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所以我们一丝也大意不得,必须小心应对。”凌云飞显然并不同意天雷的判断。

“是!小心总不会错的。只是我想问一句,官军离我们这么远的距离,老弟是如何透过这厚重的雨雾,发现官军来袭的?”天雷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道。

“这事以后再说,老兄,左翼就交给你了,有什么情况,要赶快通知我。”

“好吧!”天雷微感悻悻,转身而去。

时间仓促,又要尽可能将队伍展开的迹象降至最低,各支队伍的衔接配合,埋伏的位置,以及展开的幅度不可避免存在许多问题。但幸运的是毕竟提前发现了敌人,将敌暗我明的不利形势转化为敌明我暗,战争的主动权已易手了。

或许是勒瓦带回凌云飞生死不明的消息影响了敌方的判断,或许是虚张声势,遭遇突然袭击时,惊惶失措,东奔西跑,一触即溃的表现太过真实,来袭之敌气势勇猛,左追右赶,几乎没有什么防备就冲到大营深处。

战鼓声乍起,浇着油的火把在如丝的雨雾中虽然朦朦胧胧,但在近距离内没有人能够隐藏起形迹。

在梆梆梆的响声中,扑天盖地的火箭射来,浇了油的帐篷尽管潮湿,还是燃烧起来,那噼噼啪啪的声响,那呛人的雾气,无疑已成为恶毒的诅咒,宣告了身处其间者的不幸。

随后而至的箭雨重重叠叠,形成了厚重的箭墙,在极快的速度下,挤压着周围的空气,包围圈内的人在惊慌失措中,几乎要窒息。

“屠杀!”凌云飞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两个字从他的心里冒了出来。

远外,有两个人正默默地注视着映得红红的半边天,听着震耳的喊杀声,耳闻没有止歇的惨叫声。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绝没有可能!”左首之人双手抬起,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明明以十成的功力击中了那小子,他即使不死,也没多少气可出了,可看这架势,分明还是那小子在指挥军队。太不可思议了,难道这小子是神仙不成?”

“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呢。”旁边那人双拳紧握,身体仿佛在微微颤抖,沙哑的嗓音带着说不出的愤怒和悲哀,“我只是奇怪,我们埋伏了这么长的时间,根本没露丝毫破绽。从我们行动开始,到突到敌人的大营,绝不到一个时辰,即使中途被他们发现,他们也不可能准备得如此充分,是谁泄露了我们的作战计划?是谁?”

“谭将军在怀疑我吗?我与那个凌云飞不共戴天,又怎会帮他?”

“勒英雄,你多心了。我可以怀疑任何人,但绝不会怀疑你。”

“谢谢。但这次的责任主要在我。如不是我信誓旦旦地向你保证凌云飞必无幸免,你也不会中了他的圈套。”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悔不该没有听信骆将军之言。”姓谭的将军长叹一声,言下之意悔断了肝肠。

“传我命令,撤退!”

“且慢!”勒瓦叫了一声。

“怎么?勒英雄,你又想到了什么破敌之妙策?”姓谭的将军忍不住心中的不快,嘲讽道。

“谭将军,你能不能拨给我一千人,我想带着他们从背后狠狠给凌云飞一击。”勒瓦好象没有听出对方的不高兴,恳求道。

“不要说一千人,就是把这五千人都交给你,最终的结果也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全部葬送于此。好了,勒英雄你省省心吧。你没有和凌云飞打过仗,不知道此人的阴险狡诈,我可是领教了两次了。”姓谭的将军转过身,喝道:“退!”

“谭将军……”勒瓦显然不死心。

“勒英雄,不是我不给你面子。骆将军交给我的任务是把凌云飞拖在龙江府,我要是把有生力量消耗殆尽,拿什么守龙江?还请勒英雄不要让我为难。”

“可是将军,凌云飞既然想到派人去丽水河观看水情,足以说明他已想到你们会乘船而下。你想在这种情况下,他会乖乖来攻打龙江府吗?以他之能,断不会愚蠢地仅仅带着五万人来攻打城高墙厚的龙江府,也许这场战斗结束之时,便是他领军返回之期。这样一来,骆将军交给您的任务,你可是没有完成呀!”

“敌方大胜,士气正旺,而我们甫遭新败,主力尽失,士气低沉,如与其正面相抗,必然损失惨重。当前保住龙江府是第一要务,倘若龙江府失守,昭宁便成为了凌云飞的大后方,猛虎出闸,后果不堪设想。即使骆将军能收复中州,全歼云鹏的主力,那也是得不偿失。我意已绝,退兵!”

“您可以采取缠斗的方式,一触即走。凌云飞的手下不习惯江南的泥泞和河道纵横的地理环境,行动迟缓,速度比你们差之甚远,将军大可不必担心被他们追上。”

“速度快有什么用?凌云飞狡诈多端,诡计百出,我可不想再中他的圈套。”谭将军不耐烦的说完,再也不理会勒瓦,迈开大步,向前赶去。

“凌云飞,我绝不会放过你的!”大失所望之下,勒瓦脸色铁青,双眼喷火,不由攥紧了双拳,仰天长啸。

即使耳中灌满战场上的各种高亢杂音,凌云飞还是听到那充斥着怨恨悲愤的长啸声。

“勒瓦,来吧!我等着你。”凌云飞忍不住冷笑一声。

在东方现出一线曙光之时,战斗结束。虽然因为包围圈不够紧密,逃走了不少人,但由于己方伤亡有限,应该算是取得了非常令人满意的战果。

打扫完战场,清点完各种战利品,包括俘虏,凌云飞稍稍松了口气。此战歼敌近八千人,投降者四千,更缴获了凌云飞急需的雨披、雨靴一万多,虽然这些东西都来自官兵的尸体及降者身上,但也可以稍稍缓解燃眉之急了。

龙江府官军实力雄厚,兵力是己方的数倍,却采取这种含蕴着极大风险的偷袭方式,似乎完全没有必要,大违军事常规。这说明了什么?难道龙江府大军已出,所剩兵力有限,正面已不足以与己方相抗,便采取奇袭这种冒险的策略,以削弱己方的力量?

龙江府的大军兵发何处?难道真如梅诗人所料,出其不意地去围剿云鹏所部?云惊天醉生梦死了一年多,真能变得六亲不认?只仅仅为了一个女子,便能做出这等大不韪之事?

先取中州,将己方和云鹏所部困在龙江和中州之间,是不是更能占据主动?问题在于,云鹏本来便想找借口回师中州,若云惊天出而反尔,骆绍文就会腹背受敌,骆绍文敢冒这样大的风险吗?即使骆绍文敢这样的风险,但鞠剑平会同意吗?虽说骆绍文已被任命为中州剿匪大将军,有权指挥中州的水军,但以鞠剑平在水军中的资历名望,若不买骆绍文的账,来个阴奉阳违,估计骆绍文也没有什么办法。

骆绍文的目标极有可能是云鹏。

正常情况下,十五万对十万,优势已是很明显。虽说水军陆上作战,战斗力不可避免会受到影响,但云鹏所部战斗力也是参差不齐,依凌云飞判断,大约有一半以上比之乌合之众也强不到哪里去。假设再把官军突袭成功的因素考虑在内,云鹏危矣!

救还是不救?不救,云鹏所部溃败,己部必须攻占龙江府,才能谋一条活路。可在这种天气下,面对龙江府这样的城市,缺乏攻城经验的己方实没有一丝把握能达到目的。救援,还得及吗?

不能再犹豫了,凌云飞下了决心。

“天雷,我命你带领一万人马,沿丽水河边,日夜兼程,赶往中州。记住,当发现河中停满官船时,必须想方设法,将它们夺到手,等待后续大部队到达。今日之战,俘获的这些军服,雨具全部交给你。你还可以从俘虏中随意挑选五百人以备不时之需。”

这是天雷与相识以来,凌云飞第一次没有称呼他老兄。听闻凌云飞郑重之极的语气,看到凌云飞肃然的脸色,注视到他凝重的表情,天雷尽管对当前的形势还没有完全把握,但从凌云飞的表现上他也能推测出情况不太妙。

天雷心中咯噔一下,脸死死板起,大声答道:“得令!”

“记住!若沿途没有发现官船,及时派人通知我。且记,遇到意外情况,须随机应变,可不必理会我们。”

“是!”天雷目光炯炯,深深地看了凌云飞一眼,转身大步而去。

“传我命令,留下五千人殿后,阻击龙江府方向之敌,看押俘虏,大部队紧随天雷将军所部,出发!”

第五章困局

乌云终于出现了松动,裂开了一条条的缝隙。风势似乎大了些,缝隙开始扩张,无边无际完为一体的阴云终于分崩离析,化为一团团、一块块。久违的阳光纷纷从云层后面钻出,争先恐后地洒落下来。天地之间,仿佛在一瞬间明亮了许多。遥远的西方天际,一条弧形的彩虹若隐若现,随着更多阳光的倾泄,彩虹越来越清晰。当一块块的蓝天开始出现时,彩虹已是瑰丽无伦,震人心魄。

云鹏痴痴地看着这无边的美景,仿佛已忘了周遭的一切。

“元帅!元帅……”一声声焦急地呼唤冲击着他的耳鼓,让他从梦境中醒来。

“是飞儿啊。什么事这般惊慌?”

李飞接触到云鹏平静的目光,不知为何,心中打了一个突,他轻咳一声,深深吸了口气,才缓缓道:“元帅,苏将军和松将军都回来了,不过两人都受了伤。”

“是吗?”云鹏低语一声,随即淡淡道:“情况如何?”

“云师弟他……”李飞答非所问,只吐出了三个字,便没了下文。

“你云师弟他怎么了?”云鹏两眼中寒光射出,直直盯在了李飞的脸上。

李飞低垂下头,喃喃道:“云师弟他……云师弟他……”

“你云师弟他到底怎么啦?你快说呀!”云鹏轻喝道。

“据松师兄讲,中州四门紧闭,他在城外叫了半天,也没有人理他。后来,剑师兄急了,便想沿城墙爬上去,哪成想……哪成想,城上箭下如雨,他差点被射成刺猬。松师兄没办法,只好退了下去。”

“后来呢,后来怎样?”云鹏眉毛一蹙,急急追问道。

“松师兄没有见到云师弟,城中情况不明,他自是不甘心。到得晚上,他便想一个人偷偷潜进城去,哪知,城墙上灯火通明,防卫之严竟如防敌人攻城一般,松师兄根本没有办法进城……”

“我是问你结果如何?你罗哩罗嗦一大堆,怎么全是废话,你难道听不懂我的话吗?”云鹏眼睛瞪得大大的,看情形,似乎都有吃掉李飞的架势。

“结果是云师弟自封元帅,与我们掰了。”李飞心中不满,话说得又快又直白,边说心中边暗暗嘀咕:“你聪明一世,为人做事向来算无遣策,怎么就没有算到自己的亲生儿子会做出这等忤逆人伦的事来?”

“胡说八道!惊天自来懦弱,绝不会做出这等事来。定是你道听途说,胡乱猜疑,是不是?是不是?”

李飞看到云鹏双目喷火,两眼凶光闪烁,直直盯在自己的身上,不由吓了一大跳,连忙急急分辩:“师傅,我只是转述松师兄的话,云师弟是黑是白,你一问松师兄便知。”

“那好!你随我一起去见你师兄。”

松剑涛神情疲惫,正自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连忙睁开眼睛,见是云鹏,他也顾不得身上伤口的疼痛,急急跪倒,哽声说道:“师傅,徒儿没用!徒儿没用!您责罚弟子吧。”

“好了。剑涛,你身上有伤,坐下说话。”云鹏此时已平静下来,温声说道。

“是!”松剑涛答应一声,却没有动作,依旧跪在地上,看着云鹏的眼光充满痛惜和悲苦。

“剑涛,中州情况到底如何,你细细说来。”云鹏看到松剑涛的神情,一颗心猛地沉落,心中再没有一丝侥幸。

“师傅,云师弟做出这等事来,全是弟子的责任,您要怪就全怪我吧。”松剑涛眼圈发红,哽咽道。

“傻孩子,惊天是惊天,你是你,他犯的错误与你有什么关系呢?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惊天出了问题责任主要在我。也许是我对他一向严厉,才会导致他产生这样严重的逆反心理。”云鹏拍拍松剑涛的肩膀,手上一吸,口中说道:“起来说话。”

“可是……要不是我为了让云师弟振作起来,一力向他灌输权力至上的观念,我想他是不会做出这等事来的。”松剑涛依势而起,自责道。

“剑涛,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以惊天的威望,中州那么多的兄弟怎会老老实实听他摆布呢?”云鹏提出了疑问。

“您说的弟子也想到了,但实际情形如何,也只有进了城才能弄清楚,也许是云师弟一时糊涂呢。目前看来只有您亲自走一趟中州,才有可能让云师弟恢复清醒,至不济也可以让中州的五万弟兄明白真相,将中州交出来。”松剑涛说得小心翼翼,字斟句酌,唯恐让云鹏多心。

云鹏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权衡其中的利弊得失,稍倾,他抬起头,转向苏伯韬,问道:“伯韬,前面凌云飞所部到达什么位置了?他是否答应回程相救?”

对着云鹏期待的眼光,苏伯韬真不想让自己的恩师失望,可他更不想欺骗他,咬咬牙,心一横,说道:“徒儿不中用!徒儿一路急赶,根本未发现凌云飞所部的踪迹,不过徒儿倒是发现了一处战场,想来凌云飞所部曾与官军发生激战,但到底具体情形如何,徒儿却无从探知。徒儿想……”

“你是想说凌云飞所部不谙江南的气候环境,对突发的大雨没有准备,突遇官兵,很可能全军溃败了,是吗?”云鹏脸色越发难看。

苏伯韬摇摇头,说道:“恐怕不象您所说的这样简单。让徒儿奇怪的是,从战场上的情形看,似乎反而是凌云飞取得了胜利。若是凌云飞所部战败,徒儿返回时,应该可以遇到散兵游勇吗。然而徒儿一路走来,连他们的影子也未见到一个。您看,他们是不是得胜后,信心冲顶,去攻打龙江府了?”

“不可能!凌云飞行事胆大心细,在龙江府情况不明的情况,他是不会茫目地去拿鸡蛋碰石头的。你们说,他会不会是发觉了我们要对他不利,想趁此机会,重返昭宁?”李飞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语气却仿佛很是淡然,似乎凌云飞要返回昭宁正对他的心意一般。

“师妹和天南的小公主还留在中州,未与凌云飞同行。他舍得抛弃两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吗?师父,以我对凌云飞的了解,他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再说,攻不下龙江府,他带着五万大军,总不能走羊肠小道绕过龙江府前往铁锁关吧?”松剑涛犹豫了一下,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剑涛之言很有道理。不过,你说凌云飞舍不得忌弱和天南公主,也许是高看他了。他要真是重感情之人,也不会有取得今天这样的成就。有没有这种可能,铁锁关方面出兵对龙江府进行牵制,接应凌云飞所部?想当初,我们就是利用这个办法,把他接过来的。”

“还是师傅考虑问题周到。您说的这个情况极为可能。龙江府的主力全在此处对付我们,正好给凌云飞那小子返回昭宁创造了便利条件。”在这种时候,松剑涛还不忘顺便捧云鹏一下。

“惊天这小畜生不识大体——他难道不明白,老子若是完蛋了,他这个元帅能当几天?糊涂!糊涂!”云鹏一想起自己这个儿子,气真是不打一处来。想当初,几个弟子劝得儿子浪子回头,让他后继有人,那时的他是多么的高兴啊!真仿佛年轻了十岁。后来,几个弟子体贴,屡次进言,劝自己将儿子扶植起来,以取代凌云飞这个女婿的位置,更是深合自己的心意。从私心考虑,他当然对此求之不得。毕竟亲生儿子与女婿相比,还是儿子与己更贴心,更让他放心。哪成想,儿子居然毫不领情,自己的一番苦心,全被这不知轻重的儿子给践踏了。

这次兵出龙江府,虽然名义上是几个弟子的极力主张,自己顺水推舟所致。但又何偿不是自己心中所想所愿。自从占领中州后,凌云飞虽然行事比较低调,但他毕竟是自己亲自指定的继承人,加之他本人又曾被树为抗击外敌的民族英雄,又有在昭宁屡屡以弱胜强,几乎是百战百胜的传奇经历,声望日隆。最重要的是凌云飞从昭宁带来的军队只知有凌云飞而不知他云鹏,他作为最高首领居然指挥不动手下,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眼睁地看着凌云飞一天天地威胁自己的地位,心中已是有了隔阂。近来儿子洗心革面,他瞧着凌云飞自是怎么看也不顺眼,将儿子扶植起来,已成为他迫切的愿望。他原想,这次战役即使凌云飞发觉是针对他的,料想凌云飞也不会反抗——心胸狭窄,不能容人,不服从大局,这样的罪名凌云飞负担不起。明知前面是陷井他也得跳。这一点他是料对了,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算对了凌云飞,却没有算对自己的儿子,更没有想到骆绍文竟敢冒着船被洪水颠覆的危险,先来对付他。出其不意的突袭之下,十万之众的大军竟然被他眼中不堪一击的官军打得落花流水。幸亏自己的两名弟子松剑涛、苏伯韬及时将自己从明安府带来的起家部队组织起来,才算将局面稳住。可是十万部队已损失了将近一半,损失之惨重,出乎想象。现今己方被三倍于众的官军包围,人家即使不动手,待自己粮草断绝之日,也可轻轻易易获得全胜。

要想寻找活路,要么突围,要么有援军。

哪成想,凌云飞固然不见踪影,而自己的亲生儿子竟然也为了权力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这不是老天对自己莫大的讽刺吗?——你一心一意为了他,他不但不领情,却还要从背后捅你一刀,这……这……这……,难道我云家注定要比不过燕家?云家世代的遗训不但没法实现,还要在我手里断子绝孙?那我云鹏还有什么脸去见列祖列宗于九泉之下?

“不行!绝不能让惊天这小畜生得呈,绝不能让他将自己好不容易打下的基础毁掉,为了实现祖宗的遗愿,女儿的幸福可以当筹码,儿子的性命也可以当阶梯。”云鹏从绝望的灰色中看到了一线希望,眼中闪过一抹恶狠狠的凶光。

“剑涛、伯韬、飞儿,我亲自去中州一趟,这里就交给你们了。你们只要能坚守四五天,估计我就会带着援军赶回。到时我们里应外合,击退骆绍文,江南还会是我们的。”云鹏说到后来,已是异常的兴奋,脸上潮红一片。

“师傅万万不可!”苏伯韬再也忍不住,喊了出来。

“伯韬,有什么不妥吗?”云鹏凌厉的眼光射到苏伯韬身上,语气严厉非常。

第六章得失之间

苏伯韬虽然觉得云鹏的脸色、语气似乎不太对劲,但事关生死存亡,却也顾不得许多,勇敢面对云鹏的眼睛,沉声道:“师傅,你是全军的灵魂,我们都离不开你老人家。您这一走,不管我们怎么向手下的弟兄解释,他们的疑虑也不可能消除。退一步讲,即使他们能够理解,但他们战斗时,看不到您的身影,等于失去了主心骨,必然失去应有的气势,后果堪虞。您再仔细想想,您到了中州,最好的结果的也就是将云师弟和指挥权夺过来。可是你要是把中州的人都带出来救援这里,中州交给谁把守?若是没有了中州,我们夹在龙江府和中州之间,前无退路,后无根基,后果不堪设想。”

“依师弟之见,我们就在这里等死吗?”松剑涛冷冷说道。

“谁说我们要在这里等死?我们还有一条路可走,向中州方向突围。只要我们能够突围出去,师傅往中州城下一站,中州还是我们的。”苏伯韬顺手就把松剑涛的话顶了回去。

“往中州方向突围?说得轻巧。骆绍文是傻子吗?他必然早已料定我们只有向中州突围一条路,已布置好了重兵在等着我们。我们如果照你说的去做,等于前去送死。茺谬!”松剑涛也不示弱,反唇相抗。

“是啊!大师兄说得极为在理。唯今之计,师傅前去中州,引来援军才是最可取的。二师兄,我觉得你的担心是多余的,师傅可以留一些人守中州吗。骆绍文团团将我们围起,他哪里还有多余的力量进犯中州?”李飞见二个师兄争来争去,也是不甘寂寞。

“苏师弟,我承认,师傅走了会对士兵们的势气造成影响,但绝不会是象你所说,战斗力锐减。你不要忘了,剩下的这五万人绝大多数都是我们在明安府起家的部队,他们的战斗力、经验可都是上上之选。”松剑涛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态度有些激烈,放缓了语调。

“好了!你们不要在争了,我意已决。”云鹏见苏伯韬还想说,摆摆手,止住了他,“伯韬,你带领五千人向中州方向发起佯攻,剑涛、飞儿留守大营,我带一千人向龙江府方向突围。记住,我不在时,你们师兄弟三人要齐心合力,不可再起争执。”

三人只有唯唯答应。

**********

奔腾的河水拍打着堤岸,凌云飞看着天雷上了船,一颗心才算稍稍放下。

剩下来的事,就看自己能不能帮老丈人一个忙,助他突出官军的重重围困了。

天雷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只夺取了三分之一的船只,而让其余大船逃掉,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仔细想想,这样的结果也还算过得去,毕竟大家都没有水战的经验。

据天雷言道他能假扮官军混上大船,还多亏了看守船只将领的暗中帮忙。这人是谁呢?想来除了薛昊,应该不会有别人。看来薛昊虽然卖了一个天大的人情给自己,却还是不肯将他的身家性命托给自己,否则他大可以将船只全部留下,而不用给自身留下后退之路。想到现在中州的形势,薛昊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当你春风得意之时,不锦上添花,而当你面临危难之时,却雪中送上炭来。对这样的人品,你还能说什么?

“传我命令,全速向南!”凌云飞下达了进军的命令。

*********

“大师兄,你可要想好了,以后不要后悔。”李飞抬起头,脸色有些愣冲不定。

“有什么可后悔的?连亲生儿子都反对他,你说我们跟着他还能有好果子吃吗?俗话说,识实务者为俊杰。眼看大厦将倾,我们为自己寻条活路,避免被倒塌的大厦埋住,应该算是明智之举吧?”松剑涛微微冷笑道。

“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反正我总会站在你这一边的。不过有很大一部分人恐怕不会买咱们帐,包括苏师兄,这可是很棘手的问题。一个处理不好,麻烦可就大了。”李飞忧心忡忡地说道。

松剑涛眼射寒光,冷声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师弟,你去召集把总以上的军官来开会,由我宣布决定。到时,摔杯为号,将反对的人全部杀掉,不管他是谁。记住,挑选埋伏的人手时,以忠心为第一要务,事先绝不可泄露半点风声。”

“师兄,您就放心吧。”李飞按捺住心中的不安,打起了保票。

“苏伯韬固执非常,极有可能带头反对,到时咱们两个联手,先将他收拾。你要是顾念师兄弟之情,那就把他交给我,你去对付其他人。”松剑涛对李飞甚是体贴。

听闻松剑涛之言,李飞心中打了突,心中似乎升起了一丝悔意,他抬起头,对上松剑涛的眼光,连忙将头转过一边。暗暗道:“既然上了同一条船,还能下去吗?前面这位主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反悔的,也许自己的脚稍往外踏出一步,他就可能毫不犹豫将自己除去。”想到此处,他心意已决,热忱道:“大师兄,如果二师兄敢挑头闹事,咱们哥俩先联手对付他,你就放心吧,我不会心软的。”

“这就好。为防夜长梦多,你抓紧时间,尽快做好准备。”松剑涛拍拍李飞的肩膀,露出鼓励的笑容。

苏伯韬营帐。

一个黑衣人站在苏伯韬的面前,正自冷冷地盯视着他。

“你说的绝对不会是真的?我不相信。”苏伯韬目光炯炯,直直看着他前面一位面目很是陌生的黑衣人。

黑衣人冷冷一笑,手一翻,掌中已多了一个血色的令箭,“这玩意儿,你该不会不认识吧?”

“血令?”苏伯韬腾了一下站了起来,一脸震惊,急急道:“这是师傅的血令,怎么会在你身上?说!你到底是谁?”他双目暴射出两道亮芒,功运全身,罩定黑衣人。

“我是执法二号。你总会听说过吧?”黑衣人向后退了两步,避开苏伯韬的锋锐,淡淡地答道。

“想骗我?在明安府时,执法者因为妄意行事,师傅已把他们全杀了。说,你到底是谁?竟然冒充执法者。”苏伯韬抢上两步,拳头伸出,便想出手。

“慢着!”黑衣人轻喝一人,阻住了苏伯韬。手一甩,一手掌大的纸片飘飘地向苏伯韬飞去,冷冷道:“你看看这个再动手不迟。”

苏伯韬伸手一招,将纸片吸到掌中,定眼一看,呆住了。

“见令如见人!云鹏。”苏伯韬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确确实实是云鹏的手笔。至此他心中再也没有疑问。

“师傅啊师傅,你怎能出尔反而,说话不算话呢?你亲手训练的这些执法者固然唯你命是从,但他们行事无法无天,滥杀无辜,只会坏事的。你连几个弟子都不相信,也要故布迷阵,想方设法让人监视他们,这个天底下,还有你信任的人吗?太可怕了!”想到云鹏能派人监视松剑涛,苏伯韬自然想到也会有人在时时刻刻观察着自己一举一动。一想到不管自己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有人盯着,苏伯韬不免心中栗六,大为羞恼。

“我身边的执法者呢,让他出来吧。”苏伯韬冷冷说道。

“该他出来的时候,他自然会出来,现在还不到他露面的时候。”黑衣人阴阴地看着苏伯韬,“我们现在是不是该采取行动了,不然可来不及了。”

“好吧,姑且信你一次。不过我要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发现你欺骗我,我便是冒着被师傅责罚的危险,也绝不会放过你。”苏伯韬双眉上挑,眼中神光暴射,死死盯在黑衣人的脸上。

黑衣人把头一扭,淡淡说道:“随你便。我先出去安排,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苏伯韬直直盯着黑衣人的背影,眼中充满忧郁。

**********

松剑涛默默坐在中军大帐帅案下面右首的第一张椅子上。貌似平静的后面却是心潮起伏,不能自已。想自己不论人才武功都是世上顶儿尖的,家世也足可炫耀当世。自从跟随云鹏起兵,想着不论怎样,自己也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他自是该对自己大用重用,更应该把自己私心倾慕的云忌弱嫁给自己为妻。如此一来,自己自会死心塌地为他效力。谁成想,他却偏偏急忽忽地将自己的心爱之人嫁给了一个无名小辈凌云飞。虽然从现在看凌云飞也还算有两下子,但他一个土老帽,一个沾满铜臭的商人怎能与己相比。真是岂有此理?这还不算,为了与凌云飞联合,他又执意将自己窥视已久的位置送了那小子,这也太气人了。难道我全心全意为你效力,还比不上你那个三脚猫的女婿?

不甘心!为了取回自己该得到的一切,只好想方设法将云惊天这个窝囊废推出来,准备好好跟云鹏、凌云飞博奕一番。这次兵出龙江府,正是去除凌云飞这个强劲对手的绝佳之机,谁成想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难道目前老天爷没站在自己这边?

没办法,总不能让自己跟着他们送命于此吧?以自己的才智武功那实在太可惜了。投降朝庭有什么不好?凭自己的本领,不到几年,定会拥兵数万,称霸一方,遇到好时机,登高一呼,云鹏、凌云飞之辈又算什么,只有我松剑涛才是天之娇子。

想到这儿,他脸上不自禁浮现微微的笑意。

“师兄,都准备好了。”李飞迈着大步走了进来,打断了他的暇想。

“你能保证没有出一丝差错吗?在这种时候可不能出一丝意外呀!”正自想得高兴,被人打扰,松剑涛心中大为不爽,可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他只好压下心头的不快,脸上带出笑容。

“你就放心吧,我知道轻重。”李飞拍着胸脯保证。

“我还不相信你吗?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以免误事。”松剑涛微微扬头,沉思片刻,问道:“对了,苏师弟那里没有什么异常吧?”

“我方才找了个借口,特意去了他那里一趟,没发现他与往常有什么不同。”李飞表功似地说道。

“那就好!你去通知他们来这里开会。”

第七章挑拨

松剑涛双目扫过,重重地咳嗽一声,嘈杂地声音顿时嘎然而止。

“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是想和大家讨论一下我们所面临的形势以及下一步我们应该怎么走?”松剑涛清了清嗓子,开了口,“云元帅走了,这千斤的重担压在了我的头上。一想到肩头扛着五万兄弟的身家性命,我是心中恐慌,坐立难安呀!所以我希望大家能开诚不恭,有什么想法不要掖着藏着,都倒出来,以帮助我找出一条切实可行之策,拯救弟兄们于水火之中。今天我在这里先表个态——只要你是为了大家好,没有私心,言者无罪,绝不追究,更不会秋后算账。下面请大家放心大胆的说吧。”松剑涛说完,坐了下来。

“大师兄,我想问一句,你今天开这次会议到底有何目的?云元帅临走时明明已经交待清楚,要我们全力坚守,以等待他带救兵回援。这可是云元帅亲自定好的策略,我们无权更改。你如此说法,将置云元帅于何地?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松剑涛一开口,正好印证了黑衣人对苏伯韬的告诫,当时苏伯韬的心中便咯噔一下。想到往日师兄弟之情,他再也忍耐不住,腾地站起身形,开口质询。

“二师兄,你只知云元帅其言,而未解云元帅之意。诚然云元帅是说过让我们全力坚守的话,可是这坚守是有前提的。云元帅的意思是说我们必须在保证五万兄弟的身家性命的前提下,全力坚守。云元帅临行前,再三告诫大师兄,不可拘泥,要随机应变,务必保住有生力量,务必保证兄弟们的安全,难道你忘了吗?”坐在松剑涛下着的李飞紧随着苏伯韬的话音站起,笑吟吟地说道。

“好了!你们两个别争了,都给我坐下!”松剑涛未等苏伯韬开口,喝止了两人,“都什么时候了,作为首领,你们两个还跟小孩子似的闹别扭,打嘴仗,不成体统!从现在起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听大家说。”

“可是……”苏伯韬并不甘心就范,又自开口。

“师弟,你对师兄有什么意见,咱们私下里说。你要是眼里还有我这个师兄,还承认我是这支军队的临时统帅,我请你把嘴闭上行不行?”松剑涛脸一沉,话虽委宛,但言语中的强硬姿态却是摆了出来。

苏伯韬轻轻叹息一声,暗道:“大师兄一向温文尔雅,识大体,顾大局,今日怎么这般蛮横,不讲理?看架势,他真的要不顾师徒之情、师兄弟之谊,一心一意要走向极端了。他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这也太让人难以置信了!”苏伯韬却不知是他心中先已存了定见,才会如此敏感。事实上,这此话若是放在他懵懂无知的情况下,他绝不会表现得如此激烈。

孰不知松剑涛已对苏伯韬的表现动了疑心。

这位二师弟平时沉默少言,不到万不得已,甚少表明自己的主见,今日他是犯了哪门子邪?莫非是吃错了药不成?

松剑涛心中突地一动,“不会是李飞不小心,见他时露了什么马脚吧?”想到这儿,他斜了一眼旁边的李飞。

在这种时候,人的敏感程度远过平时,李飞从松剑涛若无其事的一瞥中读懂了其中的含义,于是他微微摇了摇了头。随后他站起身来,向四周拱拱手,故作深沉道:“兄弟昨晚吃坏了肚子,先告退一下,请大家包含。”

帐中一阵哄笑,略显紧张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苏伯韬心中一动,从李飞的反常行为中捕捉到了某种蛛丝马迹。就在这时,他感受到对面似乎是不经意的目光,于是他的脸跟着众人露出笑容。

“但愿黑衣人真能够在关键时刻帮自己一把。”松剑涛事到如今,对黑衣人的话已是信了八成。

“好了!请大家各抒己见吧。”松剑涛摆摆手,殷切的目光向全场之人罩下。

“我们粮草有限,即使官军围而不攻,困也能把我们困死。在这里坚守绝不是上策,依我之见,尽早突围方是我军唯一的活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将领站了起来,朗声说道。

“万将军所说极是,我老黄举双手赞成!”一位老者扯着大嗓门叫了起来。

随着他喊声,几乎近一多半人纷纷开口,表示支持姓万将军的提议。

“这算是一条。还有没有人持不同的建议?”松剑涛点点头,脸上带笑,双手连摆,示意大家安静。

“请大家不要忘了,方才苏将军曾言道云元帅临行前,交待给我们的任务是坚守住大营,静等他带人来援。我们自从随云元帅起兵,在云元帅的指挥下那是每仗必胜,我看这次也没有例外。只要我们按云元帅说的去做,绝不会出任何差错。粮草不多了,也总能维持个十天半月吧,何况云元帅不是说他四五天便可以返回吗?坚决听从云元帅的教导,我军战无不胜!”说到最后,站起的那位四十多岁,满脸胡须的中年人双手上举,突然高呼起来。马上有十多个人纷纷而起,振臂高呼:“坚决听从云元帅的教导,我军战无不胜!”

听着这震耳欲聋的声音,看着这十多位将领满脸的狂热,大帐中其余众人大眼瞪小眼,一个个目瞪口呆。

松剑涛脸上犹挂着笑容,却已是非常勉强。他没有想到云鹏在军中的威望一至如斯。

“太可怕!看这些人满脸狂热痴迷的神情,真好象被人施了迷魂咒一般。好在这样的人只占极少数,而且权力都还不算太大,否则麻烦可就大了。”松剑涛心下庆幸。

而苏伯韬却又是一种想法。

“师傅他安排下了执法者,又事先造出了这十多位狂人,看来他还真是对我们师兄弟不放心。”一个大为不敬的念头以不可阻挡之势在他的心中升起,“以前有人说师傅七孔七窍,自己还很是气愤,如今从这些人的安排上来看,却是名下无虚。”也难怪,这等深沉的心机,如此刻意的作为,世人又有几人能做得了无痕迹——即使是自己最亲近的人都察觉不到?

“也许自己早该想到此节了。想当初,李飞、丁破还有自己,除了师傅本人,这天底下又有谁知道他暗中培养了三个弟子。”苏伯韬想到此节,忽觉脖颈凉嗖嗖的,心下紧紧,不由左右看看,没有看到陌生人,才算心安。

“好……好……好……”松剑涛连说数声好,那十多个人的情绪才算稳定下来,恢复了平静。

“坚守,等待援军?笑话!”一位脸色阴阴的年轻人冷冷一笑,站了起来,“众位兄弟还不知道吧?留守中州的云少帅……”

“你给我闭嘴!”苏伯韬腾了一下,站了起来。他伸手指向松剑涛,冷冷道:“大师兄,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松剑涛的脸转瞬间阴沉似水,反问道。

“这事只有我们三人知晓,他怎么知道的?定是我们中有人向外泄露了此事。”苏伯韬虽然知道在这种场合说这些话极为不妥,可形势的发展分明是走向了失控的局面,他哪里还能顾得的了许多。

“两位师兄不要争了,是我告诉小李的。”随着话音,李飞走了进来。先微微点了一下头,他忽然提高了声音,激愤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弟兄们难道不应该知道吗?不管什么事,我们就知道瞒着瞒着,不敢告诉你,不敢告诉他。我们扪心自问一下,这样的做法是不是我们只想到了自己,而没有想到别人?我们有没有真正为弟兄们想过,我们是不是太自私了?”李飞说到后边,几乎是在咆哮了。

“师弟冷静些,冷静些。”松剑涛急忙相劝。

“都这个时候了,我还能冷静吧!”李飞又大声叫了起来,“弟兄们,在这里,由我把李千总的未尽之言讲给大家听,说!你们想不想听?”

“师弟!你疯了!”苏伯韬气愤地叫喊被齐声声轰隆隆的喊声‘想听’之音压散。

“二师兄,你激动什么?这件事关系到这么多兄弟的身家性命,他们有权知道,有权选择保命之道。我问你,瞒着他们公平吗?”

还未等苏伯韬回答,已有数人叫了起来:“不公平!不公平!”“我们有权知道内情!”“李将军快说吧,急死人了!”

李飞双手一摊,淡淡道:“二师兄,你都听见了吧。这可是大家的意见,我劝你少存私心,多为兄弟们着想。”他转过身,宏声问道:“大师兄,二师兄既然表示反对,你的意见呢?我看你还是顺应众意,由你亲口告诉兄弟们为好。”

“事到如今,也只好违反师傅的本意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松剑涛仿佛很是无奈,“二师弟,你也不要固执了。真出了问题,由我负责。”

苏伯韬摇摇头,又点点头,无力的答道:“随你们的便吧。”局势一边倒,苏伯韬还能说什么。到了这个地步,他稍存的一丝幻想已是无存,知道转眼间便是师兄弟之间兵戎相见。他只能把全部的希望寄存到了黑衣人——执法者的身上。既然师傅对他们付出了心血,想来他们应该不会让师傅失望。

“弟兄们,静一静,听我说。”松剑涛大喝一声,让失控的场面稍稍平定。

“留守中州的云惊天云少帅现已自封为大元帅,自立门户,与我们分道扬镖了,云元帅赶往中州就是为了劝他回心转意。弟兄们请看,”松剑涛一捋衣袖,露出胳膊上包裹得严严的纱布,顺手一撕,现出了两个血淋淋的伤口,“我胳膊上的两处箭伤便是拜云少帅所赐。先前我去中州求援时,云少帅不但不让我进城,还下令放箭,我没有提防,险些就回不来了。云少帅做出这等事来,真是让人痛心之至。”松剑涛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大帐中顿时乱成了一团。

“不可能!不可能!云少帅怎会做出这等事来。”“太不可思议了。儿子竟敢背叛老子,真是大逆不道。”“突围?往哪里突,我看云元帅是见事不妙,丢下我们自己溜了,我们被抛弃了。”“天哪!我们完了,完了。”……

“弟兄们,大家先冷静冷静,听我说两句。”松剑涛潜运内力,沉声发话,每个人不由都心头一震,都住了口,齐齐看向松剑涛。

第八章争论

“云元帅中州之行,吉凶未卜,苏将军突围出去,寻找凌副帅空手而归,我们现在已成了大海中的孤舟,近不见岛屿,远不见陆地,四顾茫茫啊。”松剑涛无奈地叹息道。

“以云元帅的名望武功,定能轻取中州,为我们带来援军。大师兄说这样的话未免长敌人的士气,灭自己的威风。”眼看形势沿着松剑涛设定的轨迹越走越顺,苏伯韬便想着设置点障碍,以夺回一定的主动。

“二师兄,你今日怎么尽是昧着良心说话?”李飞得势不饶人,言语很冲,“你尊重师傅,尊敬元帅,我承认这是对的,但你也不能茫目吧。方才我要告诉弟兄事实的真相,你百般阻拦,现在大师兄说出我们的真实处境,你又不横加指责,违心说出不认可的话。我问你,你到底是安的是什么心?难道你为了个人私利,就要把这么多兄弟们的身家性命视若草芥?”

“我们的真实处境是什么?是我们还有能力坚守大营,是我们的云元帅即将带领援军来救我们。我到底有没有私心,是由弟兄们来判断的,不是由师弟你一个人说的。”苏伯韬这番话说得甚是平和,但言语中对李飞话中的破绽,抓得却是很准。

“卑侄完全赞成苏将军之言,毕竟现在的形势还没有到无法控制的地步吗?我们还有云元帅可以依靠。卑侄认为,我们今天开这个会的目的应该是统一思想,讨论如何才能坚守住大营,而不应该争论来争论去,即浪费了宝贵的时间,也影响大家的团结。”云鹏狂热的崇拜者激情扬溢,为苏伯韬唱起了赞歌。

“云惊天既然敢忤逆人伦,岂会想不到云元帅亲自回中州之举?他能做到了初一,难道便做不得十五了?中州城中有五万人,云元帅武功再高,名望再大,云惊天不让他进城,他还能飞进去不成?云元帅进不了城,他有再大本事,也是无处发挥。苏将军说云元帅能带来援军之举,末将说句大不敬的话,这完全是一厢情愿,自欺欺人之言。我们这是在打仗,是涉及到成千上万人性命的大事,‘认为、假设、估计’这样的话不应该从我们心怀坦荡的各位将领口中说出来。”

“不错,战场上一是一,二是二,就要象松将军这样,有什么说什么,让大家了解到真实的情况。我们做任何决策都要以事实为依据,以客观条件为准绳。而不能从个人的好恶出发,从主观上胡乱推测,瞎指挥。”又有一个人站起附合。

“我们是以云元帅战无不战,攻无不克的往昔事迹,推断他能带援兵回来,这难道不客观吗?我在这里问大家一句,什么是主观?什么是客观?难道云元帅能带援兵回来是主观,而他不能带援兵回来是客观?这推论是不是太茺谬了?”

“好了。大家都不要争了。既然弟兄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不服谁。我看不如这样,咱们可以做表决吗?少数服从多数。大家看怎么样?”松剑涛又来了一记绝手。

“云元帅的话就是圣旨,我们必须遵守。表决?这不是大逆不道吗?我坚决表示反对。”那位又开始煽风点火了。

“是啊!只要我们还承认云元帅是最高统帅,我们就要严格遵守他既定的方针,不能更改。表决便等于反对云元帅,便是置击众位兄弟的真实感情于不顾。我们代表忠于云元帅的各位弟兄强烈表示反对!”

“放肆!”李飞啪地一拍他坐得凳子,大眼一瞪,厉声一吼。也许是他没有掌握好火候,也许是他故意为之,那张凳被他一拍而裂,瘫到了地上,“你们几个人瞎嚷嚷什么?表决便等于反对云元帅,这话说的太过分了吧?事情危急,松将军不忍兄弟惨遭不幸,才会这样急急召大家来,才会急着做出能满足大多数人意愿的决定。云元帅是我们的恩师,对我们情深义重,难道我们想违背他的意愿,我们心里就好受了?如非情不得已,如非实在不愿致兄弟们于水火之中,我们有必要冒着被一些兄弟误会,冒着以后可能被天下人误解的骂名,做出这等不得已的选择吗?我们兄弟要是有私心,松将军完全可以不征求大家的意见,自己做决定。既然坐在他这个位置,他就必须担负起应尽的职责——那就是想尽一切办法保证我们大家的安全。你们大家摸着良心问一问,为将者能做到他这个地步,自古以来能有几人?你们说呀!说呀!”李飞说到后来,眼圈一红,眼泪喷出,真有种声情并茂的架势。

“师弟,你乱发什么脾气?开会之初,我就已声明,言者无忌。这几位兄弟有不同的意见,又有什么不对?他们也是为了大家好吗。只要是为了大家好,便证明他们未存私心,就都是好样的。”松剑涛一脸深沉,这番话说来显得甚是公正大气,彰显出难得的胸怀,更难得是他的语调拿捏得非常中肯,极赋感染力,“这么多兄弟,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各有各的想法这也是人之常情吗。若是大家都是同一想法,我还有必要召集大家开会吗?可话又说回来了,有不同的意见可以,但不能胡搅蛮缠,更不能抱着我是对的,别人都是错的,就必须按我所说行事,不然我便怎么怎么着的想法。刚才有兄弟说云元帅总是对的,要我说,这话就有些过了。本来云元帅是我的恩师,我不应该说恩师的不是,但大家都是俗人一个,都不是圣人,谁又能不犯错误呢。俗话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即使是圣人,难道就不会犯错误了?就说这次我们被官军偷袭,被围困在这里;还有云惊天倒行逆施之举,云元帅不就是犯了识人不清,料敌不明的错误了吗。请大家注意,我这样说,绝对不是想否定云元帅的丰功伟绩,更没有别的什么意思,我只是想陈述一个事实。方才有兄弟说什么主观客观之类,是不是有些激动了?当然,我松剑涛更是俗人一个,远远不能与云元帅相比,正因为我想到了这一点,才会把大家召集起来,征求你们的意见。希望众位兄弟不要意气用事,要以事实为根据。而事实是什么,我想还是要以大多数的意见为准。毕竟我们这么多兄弟谁也不比谁差到哪里,大多数赞同的决定肯定要比少数人更能代表五万兄弟的心声。大家说是不是?”松剑涛突然喊了一嗓子。

“是!”应和的人明显占了多数。

“既然大家都认可了我的话,下面开始举手表决。”松剑涛终于松了一口气,“赞成坚守的请举手。”

有十多人加上苏伯韬举起了手。

松剑涛点点头,示意李飞清点一下人数。然后又道:“支持突围的请举手。”

除了苏伯韬等十几个人,其余人等都举起手来。

“两得差距如此明显,结果不用我说大家便都已一目了然了。既然大多数人都赞成突围,那我们就决定突围。苏师弟,你该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我没有意见。不过我想先问一句,我们往哪个方向突围,若是突围成功,我们又能去哪里?我想我的想法估计也是在场所有人的想法,请大师兄给出一个你心目中的最佳之地。毕竟这也是关系到五万兄弟身家性命的大事,也是需要大家共同讨论决定的。”苏伯韬见松剑涛、李飞只字不提投降的事,只是一力主张突围,心中不由疑虑不定。以往三人有共同的敌人凌云飞,虽然经常争执,但是在共同的目标下,应该说心意还是相同的。此次,两人行为大反常态,将他撇开,加之又有黑衣人事先的警告,三人间隔阂已成。他心中老想着两人如何如何投敌,并没有考虑到这两人会把主题放到突围和坚守的讨论中,仓促之间已完全落了下风。不得已,只好重打鼓另开张,力争把水搅混。

“我接下来便想说这个问题,苏师弟既然相问,那我就先说说我个人的意见——我主张向龙江府方向突围。大家的意见如何?”

松剑涛的提议显然出乎大多数的意外,在场的人几乎都愣住了,陷入了沉思。

“我完全造成大师兄的提议。东南西北——南面是山,北面是水,都是绝路,所以我们只能在东西两个方向选择。东面当然是最理想的,不过东面乃是官军重点防守的区域,布置了重兵。前天苏师兄带领五千人进行佯攻的情况,我相信在场众人都看到了或听说了,官军防守的严密可以说得上是固若金汤,向东我们根本没有一点希望。只有向西!”李涛大手一挥,铿锵有力。

“重复用兵,此乃兵将大忌。佯攻东面,实攻西边这招,我们刚刚用过,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次使用,师弟当骆绍文是傻子?这不是让兄弟前去送死吗?对师兄师弟向西突围的主张我坚决表示反对!”松剑涛提议向西,也是出乎了苏伯韬的意外,他沉思有倾,心中已略有所悟:把军队带入绝境,然后再动之以理,晓之有情,当人面临生死存亡之际,又有几人能直面死亡的威胁,选择抗争?这大师兄、三师弟这招隔山取火可谓算计精到,策略高超。

“正因为重复用兵乃是兵将大忌,官军才绝对想不到我们会采用这样‘愚蠢’的办法。这才叫出其不意,攻敌不备。”李飞神彩飞扬,很是自得。

“这是打仗,不是说笑话。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师弟当我们大家都是小孩子吗?你这种说法分明是让大家前去送死。我问你,即使我们损失惨重,突出去了,我们能去哪里,去攻打龙江府,还是钻山跳河?师弟,请你给我们大家解释清楚。”苏伯韬沉下脸,言语再无半分兄弟之情。

“请师兄不要忘了,凌副元帅还在西边,龙江府的大军都用来对付我们,他极有可能趁此机会夺取龙江府,我们前去和他汇合,正是上上之策。”李飞毫不示弱,气势不落下风。

“凌副元帅在哪里?我先前突围出去,前去寻他,根本未见他的影子。再说龙江府城高墙厚,防守之坚固比之中州也是差不了多少,而凌副元帅只带了五万人马,以区区五万人马想攻下龙江府,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龙江府的数万官兵都患了瘟役,失去战斗力了。”

第九章火并

“师弟此言差矣。依你之言,凌副帅和他的五万人马哪里去了,难道真如你所说,钻进了山里,或是跳了丽水河?”面对苏伯韬咄咄逼人之势,松剑涛不慌不忙,沉着相对,“依据正常的情况,我想这两种情况都不大可能发生在凌副元帅的身上。大家都知道凌副元帅在昭宁的事迹,他最擅长的便是以少胜多,变不可能为可能。师弟没有见到凌副元帅,那只有一个可能,他带着人马去进攻龙江府了。毕竟在凌副元帅的心中,他无时不刻不想攻克龙江府,以打通与昭宁的通道。官军主力来对付我们,又正好为凌副元帅提供了一次难得的机会,他怎会轻易放过呢?”

“凌副元帅以少胜多的事迹,我也听说过。或许是我孤陋寡闻吧,在他诸多的事迹中,我却从未听说他有过以少胜多攻克坚城之事。”说到这,苏伯韬出人意料地口风一转,又道:“大师兄以凌副元帅往昔的英雄事迹推断他能攻克龙江府,与我判断师傅能给我们带来援军,是不是有得一比?应该没有什么差别吧?我想与凌副元帅相比,我们大家还是宁肯相信云元帅多些。而坚守与突围相比,显然还是坚守风险更小。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还要做出突围的决定?这岂不是自找苦吃,费力不讨好,拿兄弟们开涮吗?”

“师兄方才分明已说过赞成突围,话没说两句,怎么又出而反尔了?当着大家的面,你如此做法,是不是有些过了?”李飞自觉被苏伯韬的话戳到了痛处,只想把话题引开。

“我同意突围是建立在突围必须要比坚守更有利的前提下,是有条件的。我们的损失已经够惨重了,再也经不起折腾。这五万人是我们今后重新崛起的火种,我不可能看着有人把这火种葬送。今天我先把话摞在这儿,如果师兄师弟不能给我一个十分信服的理由,我是不会赞同突围的。绝不会!”苏伯韬这番话掷地有声,坚决异常,再无转寰的余地。

“苏师弟如此意气用事,真让人难以理解。云元帅是一人对五万人,而凌副元帅是五万人加一人,抛开其它任何的因素不讲,怎么说向凌副元帅方向突围也比等虚无缥缈的援军到来更有生存的机会吧?这么多的兄弟赞成突围,难道他们都是不知道轻重的愚昧之辈?就如你苏师弟所说,我们谁也不比谁差上多少,这么多人赞成突围,必然有他们的道理。”松剑涛一副痛心的神情,突然他提高了声音,大声问道:“兄弟们,你们赞不赞成向西面突围?”

“赞成!”虽然这次喊赞成的人数要比最初举手表决时少了不少,但显然还是占据了大多数。

“苏师弟,你看到了吧。这么多兄弟赞成向西突围,你有何感想?就不能对你有所触动?你现在改口,没人会说什么的,还来得及。”松剑涛话中隐隐有一丝威胁之意。

“坚守本是云元帅下达的命令,虽然云元帅指定师兄你作为这支军队的临时指挥,但如果你不能贯彻云元帅的命令,我想你的行为已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违抗军令。你既然敢违抗军令,那便等于你临时指挥的权力已经失效了,我就是说你想临阵投敌也不为过吧?违抗军令是什么后果,还望师兄三思。”苏伯韬耳际听到了断断续续的三声轻咳,心中大定,再也没有了顾虑,本来已丢弃的话题又被他捡了回来。

“师弟还知道我是这只军队的临时的统帅呀!我以为你已忘记了。突围决策已定,而师弟你说同意就同意,说不同意就不同意,竟然将战略大事视作儿戏,你看你还有作为一名将领的样子吗?云元帅是曾说过要我们坚守大营等待他带援军来援,对这点我不否认。方才也有兄弟提出过这一点吗,但是我们占多数的兄弟还都是明白事理的,知道这种提法,也许是云元帅当时未考虑清楚,或是被云惊天的事情气糊涂了,才提出了要坚守的主张。请大家记住,云元帅从没有下过必须坚守的命令,他只是提出了这个主张。苏师弟我说的没错吧?”

苏伯韬想了想,事实还真是如此,他也只好点点头,脸色难看至极。

“我作为首领,我想临敌应变的权力还是有的吧?苏师弟,你再仔细想想,我这样做属于违抗军令,份属投敌吗?”松剑涛大局在握,便想狠狠打压一下苏伯韬的气焰。这位师弟今天处处和他唱对台戏,与他的关系远不如与凌云飞作对之时同仇敌忾的那同气连枝,想想也让他大为光火。

“谁说云元帅没有下达必须坚守的命令了?苏将军,云元帅临去之时,将一纸手谕亲手交给你,你无暇看,亲手交给了属下保管,你件事你这么快就忘记了?”营帐的门帘起处,一个黑衣人闪了进来,直直向苏伯韬走去。

松剑涛脸色变了,但是他的反应好快,马上向李飞使了一记眼色。

李飞切齿一笑,身形晃动,飞了过去。身在半空,左拳虚虚一晃,右脚横扫而出。真是动若脱兔,击似雷霆,根本让人反应不过来,同时他冷叱一声:“抓刺客!”

苏伯韬见势不好,忽地跃起,右拳一领,便想出招,这时他突听身后风声响过,想到面对他而坐的松剑涛,这拳再也不敢击出,就这样直直停在了空中。

“三将军说卑侄是刺客,你今天是没带耳朵来,还是失聪了?”黑衣人嘻嘻一笑,人如泥鳅般,腰一闪一挪,竟从李飞的侧面滑了过去,躲到了苏伯韬的后面。

松剑涛、李飞呆住了。

黑衣人这一手功夫之妙之巧,触动了他们两人心头深处的某一根不想触动的弦。

“你是谁?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进得大帐,你未取得我的同意,擅进兵营重地就是死罪”松剑涛脸一沉,沉声喝道。在他开口的同时,他伸出食指中拇,似乎是无意识地翻了个个儿。

“我……”“他……”黑衣人,苏伯韬几乎同时开口。

李飞再次向黑衣人冲了过去。

“三师弟,快住手,他是自己人。”苏伯韬飞起一脚,将身侧的椅子踢向了李飞。

“自己人?他擅闯中军大帐,满口胡言乱语,动摇军心,你居然还帮着他说话,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李飞大吼一声,脚尖点到椅子上,那椅子以更快的速度击向了苏伯韬。

就在苏伯韬躲闪的时候,松剑涛眼中寒芒一闪,袖中手指劲弹,一缕寒光向黑衣人飞去。

苏伯韬一掌拍出,那张椅子受到两股相反力道的夹击,不但不碎,反而在空中一个旋转,向上升去。足可见苏伯韬这一掌力道拿捏的恰到好处。

哪知这时,黑衣人发出一声惨呼,倒在了地上。

见此情形,苏伯韬用手指着松剑涛,怒声道:“大师兄,我都说了他是自己人,你怎么还能下此毒手?你……你……你……”

“你说他是自己人他便是自己人?依我看他分明是奸细之流。师弟,你和这种人搅和在一起,到底是何用心?今天你的行为大异于往常,已足够让人疑心了。我将他除去,正是为了你好,也可绝了你的歪念。”

“绝了我的歪念?不如说正合了你的歪念才好。”苏伯韬冷冷哼道。

“师弟,还请你不要再胡搅蛮缠,今天我念在师兄弟的情份上,已经够给你面子了,还请自重。”松剑涛脸沉似水,一双眸子直直盯在苏伯韬的身上。

“人先自重,其后人重之。这道理我明白,还用不着师兄你教。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你以为将人灭了口,就能欺瞒众位兄弟的眼睛和耳朵?没那么容易!”

“苏将军其言甚是,上天是不会让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阴谋得呈的,神仙的眼睛是亮的。”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声落,倒地的黑衣人竟然又直挺挺的站了起来。

“你?原来是装死。”松剑涛、李飞都有点失态。

黑衣人手一摊,一根银闪闪寸许长的短针正躺在他的掌中,轻淡淡地一哼:“闪剑银针,好大的名声!”话毕,他将银针慎重地收起,稳稳向前走了两步,与苏伯韬并肩而立。等他站稳身形,一股肃杀之气从他的身体开始缓缓向外发散。仔细看去,他的周身竟仿佛罩上了一层黑烟。光天化日之下,黑衣黑烟黑发黑鞋,真是说不出的诡异,隐隐有几分非人间气象。帐中所有人都呆呆地瞪视着他,松剑涛、李飞更是瞪大了眼睛盯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云元帅令谕!”黑衣人缓缓大声说道,声音中居然含蕴着深深地威严,与云鹏的语调竟有七分相似,帐中人几乎不由自主,齐喝了一声:扎!

“本帅突围,前去中州搬救兵,特命松剑涛暂行元帅之职。令其必须坚守大营待本帅回来,如其有任何异动,革其元帅之职,由苏伯韬代。云鹏。”黑衣人念完,将令谕面向众人,说道:“这上面有云元帅时刻不离身的一方小印所盖印章,想必大家对此都很熟悉吧?见令谕如见云元帅本人!松剑涛,还请你将元帅令箭交出来吧。”

“你这令谕分明是假的。”松剑涛脸上狰狞隐现,“来人那!将这假传元帅令谕的贼人,还有这吃里拔外的苏伯韬给我拿下。”

“松剑涛,违抗元帅的令谕是什么后果,想必你很清楚,还希望你三思而行。”黑衣人突然咯咯一笑。

啪的一声,李飞将一只茶杯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李将军,我这里还有一只,请你一并摔下。”帐外有人淡淡地说了一声,随即大帐门帘一起,又一个黑衣人现身大帐中。

帐外突然传来喊杀声、惨叫声。

“飞师弟,动手!”松剑涛见到又有黑衣人出现,脸瞬间变灰。他是云鹏的大弟子,跟随云鹏最久,如何不知道这些黑衣人的来历。

“云鹏老儿实在欺人太甚!我如此尽心尽力为他效命,他对己竟然隐瞒了执法者生存下来的事实,而且还派了执法者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对己没有半分信任之心。我松剑涛真是瞎了眼睛,识错了人。”

“谁也不许动!松剑涛、李飞暗中通敌,在帐外埋下了伏兵,准备扑杀反对之人。云元帅神机妙算,早有准备,帐外伏兵已将剿灭。谁敢轻举妄动,视为谋反,与松剑涛、李飞同罪。”又一名黑衣人浑身浴血冲进帐来,大声吼道。

第十章增援

第十章增援

黑衣人的话说得太多了,在人人惊慌失措,现场一片混乱之际,谁还能专心听你讲这么多的话。

人们蜂拥般向帐门涌去,苏伯韬眼一瞥,心中大急,就在他分心之际,松剑涛左手劲弹,发出了银针,同时脚尖一点,手中长剑如离弦之箭,指向了苏伯韬的前胸。

苏伯韬当然知道闪剑银针的厉害,眼见失势之下,形势不好,他手中的缅刀倒卷将银针击落,然后顺势仰面后倒,向后飞去。松剑涛一咬牙关,两腿后蹬,身形平平腾起,人剑合一,长剑带出一道刺眼的寒芒,竟仿佛有身体粗细,迫向了苏伯韬。

手拿云鹏手谕,正在旁边观战的那名黑衣人,见苏伯韬形势危急,心中大急,双手连挥,数把飞刀挥出,目标直指松剑涛。

松剑涛是高手,只听黑衣人飞刀出手,发出尖厉的啸声,便知力道非同小可,以他还未大成的护体功夫,绝对禁不起一击。眼角一瞥,帐门口已躺倒了数人,先前发话的黑衣人正在进行威赫,骚动已渐渐平息,“罢了!走吧!”心意既决,长吸一口气,长剑上抬,忽地一声,向上升去。

“不好,他想逃!”黑衣人急急喊了一声,双手连挥,数把飞刀再次出手。苏伯韬威胁既去,面无表情地看着松剑涛消失的背影,并不追赶。“毕竟他曾是自已的师兄,就给他留一条活路吧。”面临生死关头,松剑涛只顾自己逃命,对李飞似乎都没有瞧上一眼,心性之凉薄,让苏伯韬心中也是凉嗖嗖的。他转向正与一名黑衣人缠战的李飞。

早期执法者的本事李飞是了解的,以他的判断七八个加在一起估计也不是他的对手。李飞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突然之间冒出的执法者武功竟是颇为高明,高明得甚至出乎他的意料,尤其是此人的轻身功夫更是了得,比他李飞还要高明。明明自己已大占上风,要将对方击倒,然而对手身形如风,左闪右挪,竟每每于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他的致命杀招。而当自己想抽身冲出时,他却又紧紧缠了上来。眼见松剑涛撇下自己独自而逃,他已经急躁的心又凭添深深的失望和怒火。

心中发狠,短刀如风般连劈,黑衣人身形一晃,滑到了侧面,长剑刺向李飞的腋下,李飞身体跟着转动,右手挥刀向黑衣人劈去,左手空手入刃,竟凭空手去抓长剑。

黑衣人冷森森一笑,身体一斜,竟然对李飞的一刀置之不理,长剑改刺为劈,狠狠斩落。

“不可!”另两个黑衣人和苏伯韬齐声惊呼。

两道寒光闪过,黑衣人的头颅飞出了老远,李飞的大半截胳膊掉到地上,鲜血狂喷而出。原来在这片刻之间,在刀身临到黑衣人的胳膊上时,李飞手腕闪电般转过了九十度,垂直而下的刀刃猛然化为平削。黑衣人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这一刀齐脖而入,将他的脑袋完完整整切了下去。而李飞也付出了一只胳膊的代价。

剩下的两个黑衣人如疯般向李飞扑去。李飞伸指点了伤口周围穴道,将血止住,惨白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奇异的笑容。

“都给我住手!”苏伯韬面色惨然,大声喊道。

没有人理会他。

三个红了眼睛的人搅在了一处。

李飞身受重伤,知道自己已无可幸免,整个人势若疯狂,将防守置之一边,刀刀进攻。那两个黑衣人见他出招的速度越来越慢,势道已大不如前,完全是困兽犹斗的架势,所以并不着急,只是一味的躲闪,看样子,倒好象在戏耍李飞一般。

无数的精芒突然从帐顶泄落,紧跟着两道身影重重砸落。两道身影的后面,一道尺许长的匹练发出耀眼的光芒,映亮了大帐,映花了人们的眼睛。

两声似咆哮般的厉吼哄然响起,大帐中猛然之间旋起了一股强劲无比的旋风,霎那间,大帐中泥石土块纷纷扬起,激斗现场一片混沌。有数把飞刀在旋风中旋转飞出,有几个人猝不急防,惨呼连连,倒在了地上。

但得风歇,物散,众人瞪大眼睛看时,呀!好惨的景象!

李飞手中的短刀插在了一名黑衣人的胸口,一把长剑从他身体的侧面穿过,连剑尖都从另一面露了出来。去而复返的松剑涛大腿上横着被切出了一道深深地伤口,衣服上也被划了几道。在他的侧面另一名黑衣人瞪大着眼睛空洞洞的望着他,黑衣人身上几枚银针一闪一闪,幻化出清冷冷的微光,很是刺眼。一把长剑横在他的脖上,好象伸出一双瘦小的翅膀,只不过这长剑是从脖子的一侧通到了另一侧,已与脖子成为了一体。

松剑涛手腕用力,想把剑拔出来。让人奇怪的是,以他的功力,竟然拔之不出。他运气手腕,猛力一拉,连带着黑衣人向他倒了过来。松剑涛连忙后退,脚刚落地,身体一晃,险些摔倒。

“罢了!罢了!”松剑涛惨笑一声,“苏师弟,我这条命就等着你来取便了。”

苏伯韬摇了摇头,还未等他说什么,外面传来急急地喊声:“苏将军,大事不好,官军已从四面攻上来了,你快出来看看。”

“不要慌,我马上来!”苏伯韬沉声一喝,眼睛瞧向松剑涛,“你我兄弟一场,我何忍心下辣手,师兄你好自为之吧。”

“三师弟,你在天之灵多多保重,还望你来生做一个忠贞的人。”苏伯韬弯腰一躬,“兄弟们,跟我来!”带头冲了出去。

松剑涛扫视了一眼空空的大帐,愣愣半晌,将插在李飞身上的长剑抽了出来。

“师弟,师弟,师兄对不起你……”松剑涛抱起李飞的尸体,放声大哭。

才哭了两声,松剑涛好象想到了什么,将李飞的尸身随手放到地上,从李飞的衣服上撕下一条布带,将大腿的伤口仔细包扎好。看了看插在黑衣人脖子上的长剑,他伸手拿起从李飞身上抽出的长剑,狠狠齐着黑衣人脖子上的长剑斩落。

拿起自己的长剑,狂乱在黑衣人的身上连砍数下,狠狠骂道:“你竟敢刺老子一剑,你居然坏了老子的好事,我将你剁成肉酱……你的功夫很不错呀,起来再跟老子比划几招。你起来,比呀!”松剑涛又砍了几剑,然后将剑身在另一位黑衣人身上蹭了蹭,还剑入鞘。

“你们以为老子逃跑了,就没想想,老子如不出掉胸中的这口恶气,如何能够甘心?苏伯韬这小子虽然捡了个便宜,可眼下军心涣散,士气低落,面对十五万大军,他还不是死路一条?你们都死吧,老子还要好好活!”松剑涛双手上举,似想大声高呼,但随即想到了什么,只好嘟囔了几句。

又踢了黑衣人几脚,“他妈的,要不是突然袭击,老子恐怕还奈何不了你们。多么难得的两个高手,可是你们为云鹏卖命,注定不得好死。”松剑涛又咒骂几声,想来还是对自己身上的伤口以及大事被搅黄耿耿于怀。

“云鹏、凌云飞、苏伯韬,你们就折腾吧,不过最后的胜利必然属于我松剑涛!”松剑涛咬牙切齿一番,转身而去,对李飞的尸体仿佛已是忘记了,瞅也不瞅一眼。

官军的进攻非常猛烈。

这些中高级指挥官,都经历了方才的一幕,几乎个个心神未定,又如何能将士兵的士气激发出来。更可怕的是,大帐外自已人对自己的狂猛杀戮,已是让众多的士兵心中慌慌,人人无心恋战,形势已是危如完卵。

苏伯韬急红了眼睛,亲自砍翻数名向后逃跑的士兵,把预备部队全部拉了上来,局面才算堪堪有所好转。

官军如潮水一般,攻势一浪胜过一浪,喊杀声惊彻天地。

抛石机将巨大的石块,一块块抛射出去,强大的巨弩厉啸着向官军飞去,然而在官军的前仆后继下,营外的壕沟还是被慢慢填平。在盾牌的掩护下,官军跨过壕沟渐渐逼近了大营。长箭如雨,身边的将士一排排倒下,苏伯韬喊哑了嗓子,撕破了喉咙,得到的却是在刀砍斧剁下,大营的木栏被不断地撕开口子。一辆辆马车被填充过去,不久,又有口子被撕开,堵不胜堵。

“完了!全完了!”苏伯韬的心在泣血,然而他的脸上却仍是死板板的,不露半点惊慌之色,只是将一个个命令发出去,指挥手下拼命杀敌。

“轰!”的一声,在力量巨大的撞木的连续撞击下,营门轰然倒下,官军忽啦啦,直如开闸后,被困多时的猛兽,纷纷涌了进来。

“跟我上!”苏伯韬大吼一声,带着自己的亲兵卫队,迎上前去。

“弟兄们,成败在此一举,只有将官军赶出大营,我们才能有活路,杀呀!”

随着苏伯韬的喊声,遥远的东方猛然间传来阵阵的喊杀声,东面官军的队形出现了混乱。

“弟兄们,我们奉凌副元帅之命,前来救援你们。拼命杀敌呀,弟兄们!”如波浪翻涌,一重重的喊声传了过来。

“凌副元帅?他的军队怎么到了东面?”这个念头在苏伯韬的心中一带而过,不管怎么说,有援军来,就有希望。

“弟兄们!援军来了,我们有希望了!”无数的喊声震耳,士兵们士气大振,一个个象被气催一般,增添了无数的勇气和信心,忘死杀敌,和突进了官军浴血奋战。

“咚咚咚……”北面响起了如群马奔腾的战鼓声,这战鼓越敲越响,仿佛若声声惊雷,震人心魄,竟将官军的鼓声压了下去。

苏伯韬不顾危险,腾身而起,只见北方不远处,三个箭头切入了官军中,将官军的队形已是冲的七零八落。要知道官军防守的重点是在东面和西面,北面虽然比南面的力量要强,但在凌云飞三万大军的突然冲击下,猝不急防的官军根本未来得及做出防守的调整,已被凌云飞的三个万人队切成了碎块。

苏伯韬拨开近身的长箭,落下地来。

“传我的命令,全军向东突击!”北面官军在凌云飞的凌厉一击下,已是失去了威胁,而两支援军毫无征兆的出现,更是完全打乱了官军的阵角,此时不突,等到官军调整好了阵形,可就不好说了。

苏伯韬弃大营于不顾,视背后强敌于无物,大开东门,全军尽出,向东面杀去。

第十一章强敌

苏伯韬和天雷夹击东部之敌,凌云飞将北面敌人击溃后,与西面的敌人撞在了一处。南面一方官军看到东面在天雷生力军突然勇猛的打击下,在倾营而出苏伯韬的奋勇反扑中,队形已出现了松动,局势岌岌可危,从侧翼向苏伯韬所部刺了过去。

凌云飞见苏伯韬右翼出现空当,急忙分出一部兵力,前去拦截。他心中明白,现在的局面只是暂时,毕竟官军的实力还稍稍占优。开始因为己方北、东两面突然袭击,打乱了官军的阵角,予敌与重创,然而苏伯韬果断放弃大营出击东面,却是打乱了他先前的计划,让敌我双方几部纠成了一团,陷入了大混战。

苏伯韬认准了突破一部,尤其是东面的官军的决策,凌云飞也不能说他有什么不对。毕竟只有击溃东面的官军,他们才能打通去往中州的通道。

战斗的关键之地,就看苏伯韬、天雷联手夹击的东面。当然凌云飞所部能否拖住西面、南面两股官军,不让他们从苏伯韬的后背兜过去,也是不可或缺的条件。

总共加起来,将近有二十五万大军搅在了一起,方圆数十里的战场,全被忘死拼杀的士兵所占据。

东面敌人的顽强,出乎了凌云飞方面所有人的意料。随着官军的逐步调整,松散的阵形竟然在猛烈的打击下,慢慢开始成形,堪堪抵住了两面的疯狂冲击。开始了拉锯战。凌云飞面对两方强大的压力,更是艰苦异常,幸亏他的军队是在实战中锻炼出来的,勇猛顽强远非安逸已久的朝庭军队所比,所以尽管在数量居于劣势,却与官军战了个棋鼓相当。

两军鏖战到天亮,天雷和苏伯韬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东面的敌人贯通,会师一处。经过半夜的酣战,两方都已到筋疲力尽的地步,绝大多数人几乎只是凭着直觉在拼杀。

在天雷、苏伯韬所部的掩护下,凌云飞所部缓缓后退,三方合聚一处,向东面撤退。

骆绍文用手狠狠拍了一下大腿,懊恼无比。

怎么又是他?这已经是第几次与他对垒了?为什么自己每次遇到他,都占不到便宜?眼睁睁看着即将到手的胜利给生生拖走,他心中对凌云飞真是恨到了极处——非常明显,只要骆绍文能将苏伯韬所部围而歼之,江南的局面必然会发生根本性的转折。不但可以扼制云、凌这股逆匪的发展势头,而且他骆绍文极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将江南这股势力最大的逆匪彻底扫荡干净,还朝庭一个太平安定的江南,那该是多大的功劳!

“看来凌云飞这个人还真是自己的冤家对头,自己必须要作好与他长期斗争的准备。”

据情报人员传来的消息,中州的云惊天明明紧闭四门,没有让一个人出城,东面这只勇猛异常的援军从哪里来?看他们打的旗号,应该是凌云飞所部,这更加不可能了,难道他们会飞不成?

北面?

一想到北面,骆绍文心中扑腾一跳,脸色瞬间转作惨白。好个凌云飞,手下没有一支水军,甚至没有一艘船,他是用什么办法,将有重兵看守的战船夺到手里的?

有这个可能吗?以薛昊的精明厉害,难道也会中凌云飞的道?若事实真如自己所料,对凌云飞这个人就必须做重新估计。想到这,他忽然觉得身体疲惫不堪,头一下变得很沉,身体一晃,险些跌倒。

“大将军,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旁边的亲兵连忙抢上,想扶他一把。

“没事。”骆绍文摆摆手,振作起来。

“纵观凌云飞在中州、昭宁的战例,出奇兵是他最擅长的,自己怎么就把这一点给忘了呢?也许自己这次听从朝庭的命令,先云鹏后凌云飞的战略,是一个极大的错误。要是当初自己没有那多的顾虑,坚持先凌后云,此时也许会是另一个局面。”不管怎么说,后悔药是没得买的。想到云鹏突围而去,想到凌云飞很可能留了后手,看看两军交战的情况,骆绍文明白,就是对方没有援军,今次要想消灭他们已是没有了可能。

已方虽说人多势众,然而对方勇猛顽强,战斗力强悍,目前可以说是势均力敌。也许再打下去,己方崩溃的机率甚至比对方还要大,为今之计,除了撤退,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让他们先与云惊天斗上一番,己方待机而动,岂不更佳?”想到这,骆绍文稍稍松了一口气,沉声道:“来呀!传我的命令,让弟兄们加把劲,给敌人最后一击。把鼓给我敲响些,告诉鼓手们,他们要是再这样跟没吃饱似的,我砍他们的脑壳。”

官军鼓起最后残存的力量,开始冲击。

凌云飞听到官军的鼓声越敲越响,攻击突然猛烈起来,忍不住纵声发出一声长啸。这长啸声排云荡风,如呼啸的海风滚滚而来,越来越响,直达宵际,声震九天,竟隐隐把鼓声压住。

听到凌云飞的啸声,官军人人失色,而凌云飞所部个个都仿佛被啸声激起了体内的潜力,以威不可挡之势,向东面卷去。

骆绍文耳听得这般啸声,心头不由又增加了几分沉重。这凌云飞武功如此高强,找遍睿丽王朝,估计也只有燕兆男一人可与之颉颃,可燕兆男如今已是归于黄土,还有谁能奈何得了此人?

看着凌云飞带着人已突出了包围圈,渐渐与己方脱离,手下士兵虚应了事,大呼喊叫,并不急着追赶。骆绍文咬咬牙,下达了收兵后退的命令。

***********

虽然在相反方向,进行了牵制,但要想以一千人的力量突出几万人的包围圈,不能说绝无可能,但希望也甚是渺茫。

云鹏化装成了一名普遍的士兵,在撕杀中又以快如电闪的手段,将身上的军装换成了倒在他手下的官军士兵的衣服,然后再混入官军中。等到手下一千人全军覆没,他混在大队官兵中退到了官军的大营。有了一顶顶牛皮帐的掩护,云鹏轻松的挨到了深夜,然后施展轻功,避开重重的暗哨和巡逻队,突出了重围。

不争气的儿子,太争气的女婿,手中的中间力量被困,这种种不如意的事一桩桩一件件,真让豪气不让年轻人的云鹏大伤脑筋,心沉似铅。

本想借着出兵龙江府的机会,让太争气的女婿伤筋动骨,打击打击他的雄心壮志;本想让软弱的儿子当回家做回主锻炼锻炼,哪知人算不如天算,伤筋动骨的反而是他,意欲锻炼的儿子却又走得太远,云鹏越想越气,越想心中的愤怒越往上冲。诸般不如人意,大好的局面眼看就要似水东流,让他云鹏情何以堪?任他涵养再大,心性再是深沉,也不由烧红了眼睛。

“两个小畜生,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们。”云鹏心中恨恨,脚下却是越行越快。

天快亮了,迷蒙的雨雾渐渐转薄。身旁树木难得一见的青翠叶子直欲渗到人的心里,那盎然的生机勃勃地跳动,仿佛急着向一切生物诉说心中的狂喜。云鹏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他心中只存了一个念头:赶回去,尽快赶到中州,将中州收到自己的手中。

一声惨叫刚刚响起,便突兀地消失。云鹏是什么人,一听之下,便知有人遭到了致命的打击,只来得及发出最后的一声惨呼,便魂归天宇。在这这种时候,云鹏哪有闲心管这事,他想也不想,继续前行。

又一惨呼传来,不过这声惨呼与刚才不同,因为在惨呼声中夹带了三个字:“云元帅!”声音入耳,云鹏想也不想,身形如箭,直向惨呼声处扑去。

一个高高瘦瘦的灰衣僧人甩甩衣袖,淡淡说道:“云元帅?莫非是云鹏那厮不成?管他呢,不管是谁,惹了老衲,那就该死。”

“什么人?”僧人猛一侧身,后退几步,沉喝一声。几乎在同时,有人冷哼一声:“他们该死,你更该死。”迷蒙的雾气刹那间亮了起来,似乎变成了银色,漂亮异常。一道匹练的剑光破开了重重迷雾,向老僧而去。

这剑光闪闪烁烁,如云雾剧烈翻腾,如大海中的波涛汹涌,轻灵而滞涩,飘洒而凝重,分明已达到了随心所欲,反璞归真的地步。

老僧在有人欺近自己不远,才被自己发觉的时候,已知来者不善,此番见其人出手,心中更是震惊非常。只看这一招,来人武功分明不在他之下。

老僧竹杆似的身躯突然幻化成了无数的影子,最后如离弦之箭,嗖的一声射向了远处,这一射足足跃出了三丈之遥,轻功之佳也是骇人听闻。

“是云鹏还是郎碧空?”老僧沙哑的声音略显生硬。

云鹏趁这个机会,扫了一眼地上的两具尸体,这一看,只气得他手足冰冷,怒火冲天。地上躺着的两个黑衣人正是他苦心训练出来的执法者,其中一位更是他留在中州重要的几枚棋子中的首要。

此人与还在中州的另一人,加上他安排在中军大营的三人以及凌云飞军中的两个人加在一起号称“七星子”。七人人无论智谋武功都是上上之选,更难得是这七人都经过他非人的洗脑训练,只对他一个人忠诚,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都是他的心腹。

仰天一声大吼,对僧人的问话听而不闻,“巴松错,你敢击杀我的手下,敢到我的中州来撒野,今天就把命给我留在这儿吧。”从僧人的一闪一跃中,云鹏已确定了僧人的身份。若是在平时,碰到这与己齐名的对手,云鹏肯定要慎重考虑一下与棋鼓相当的人拼斗的后果,但今天他被各种烦心事伤透了脑筋,更心伤最珍爱之人被杀,这股怒火竟是压抑不住,喷发而出。

手中剑缓慢挥出,然后手腕急剧抖颤,片刻之间,无数朵碗口大的剑花在迷雾中绽放,最奇异的是这些花居然好象凝固在空中,竟似没有动一般。

巴松错脸上沉重之极。

这剑花使到如此程度,只能说明对手手腕上的技巧和出剑的速度已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只要自己稍一松懈,就可能遭到血雨之灾。两道红光从巴松错的眼睛射出,穿过剑花印到了云鹏的身上。

云鹏突感两道炙热的有如实质的红棒触到了他的额头上,烫得他差点失神。

“听闻巴松错的‘昊天神功’是天下至阳的功夫,想不到这个老秃驴已将这功夫练到如此地步。”

第十二章两败俱伤

云鹏功运全身,将额头上渗入的灼热驱逐向外。同时手臂轻抖,数朵剑花合为一处,融成了一朵一米左右的硕大的银花向,平平压向巴松错。巴松错脸色沉重之极,宽大的僧袍烈烈飘摆,双掌互错,一前一后迎着剑花拍了出去。这两掌一出,两道炙热无比的赤红气流奔涌而出,周围潮湿的水汽发出兹兹的响声,眨眼间大团大团的白雾蒸腾而起,将两大高手包裹起来。

“轰!”的一声巨响,烟雾翻涌,四散逸去。

场中两人蹬蹬蹬,一齐向后面退去。

巴松错赤红的脸似乎更红,云鹏苍白的容颜越加苍白。

巴松错压下上涌的血气,轻喝一声:“云施主,且慢动手,把事情说清楚再打不迟。”

“有什么可说的?你以一代宗师之尊,竟然对两个晚辈狠下辣手,你枉为宗师的称号。”云鹏与巴松错硬碰一招,已知这个老和尚的功力不在自己之下——人的名,树的影,古人诚不欺我。

打吧,并没有多大的把握,而且还有重要的事情急等去做;不打,岂不明摆着自己怕了他,以后传扬出去,自己的面子往哪儿搁——你的最忠实的手下被人杀害,你却眼睁睁地看着凶手走开,你这大宗师的名声估计是到头了。这还在其次,要是传到数万手下耳朵里,自己元帅的威信声望何存?

“再试他几招。”云鹏想到这,长剑一引,连劈三剑。这三剑毫无花巧之处,却又仿佛互不相干,倒象三个人一齐劈出一般。

巴松错瞪大了眼睛,以他的经验和眼力,竟然判断不出云鹏的真实意图,心下大为错鄂。然而他毕竟身经百战,知道越是这等朴实无毕的剑法,越是难当。而且在他的内心深处长期存有一个念头——江南之人心思灵动,诡诈百出,出招之时,花样繁复,反而容易对付。如云鹏这般,却是罕见罕闻。

刹那之间,他的心中转了无数的招式,却觉没有一招有把握。大吼一声,巴松错置云鹏莫名其妙的剑法于不顾,身形前欺,中掌一缩一伸,劈向云鹏的前胸,同时左手虚虚一抬,“烈阳指”以威不可挡之势,激射而出,直取云鹏的面门。他竟是以简约对朴实,直来直去,完全是一副两败俱伤的招式。以他一代宗师的身份,施出这等招法,实有无赖成份,有负大宗师之名。

云鹏朗朗一笑,意念所至,身形幻归于无,只见空中那三道剑光突然一敛,再看时已奇迹般沉落尺许,转劈化刺,剑光缭绕之下,上一点,下两点,宛如长江大河,直挂巴松错的咽喉及左右腹部。

巴松错索性合上双眼,从对方身体散发出的体温以及剑光的寒意中,捕捉云鹏身体的方位及长剑所取方位。

两只衣袖向下连续甩动,巴松错的身体好象长了翅膀,眨眼间已升到三丈之高,随后长袖左右飘摆,巴松错借着衣袖摆动之势,竟然生生在空中平迟三尺,然后身形直如一只羽燕轻飘飘落到数丈之外。

云鹏瞧着巴松错飘飘欲仙,几乎不是人间气象的身影,目眩神驰,几乎忍不住要大喊一声好。这等轻功,如不是亲眼所见,以云鹏的见识,估计也是不敢想象之事。

巴松错连被云鹏抢了先手,处在被动挨打的境地,以他自视之高,怎能甘心。

“云施主剑法精妙无匹,让老衲大开眼界。老衲好久没与人打得如此尽兴,今天好不容易碰到施主,老衲要好好领教领教。”巴松错话一落,身形如风般抢了上来。他的身体明明已奔出几丈远,然而似乎他起身处还留有模糊的影子,速度之快可以想见。

云鹏心中一凛,心道:“与这老秃驴比轻功,自己看来是略逊一筹,看他的架势分明是想抢回主动,自己可要小心应对。”长剑挥出,化作千点万点,仿佛一瞬间,有无数的荧火虫同时引亮了自身。

“万象剑法名不虚传。”巴松错赞叹一声,双手连挥,一条条,一缕缕的红线迎着剑光飞去。云鹏手腕急颤,剑光化作了绵延前涌的雪坝,缓缓向压,迎上缕缕指风。只可惜这招“雪漫长山”不是出自金岁寒之手,不然以金岁寒阴寒至极的真气,足可让巴松错吃个小亏。

巴松错未等指风剑影相接,身体侧滑,轻嘿一声,右手硕大的手掌闪电般劈向了云鹏的肋下。

云鹏左手前挥,将指风驱散,右臂宛如没有骨头,长剑回圈,竟从自己的腋下刺了出去。他虽然背身出剑,但剑尖好象长了眼睛,准确无比地指向了巴松错的“劳宫穴”。云鹏这一手应变之快之奇,实是出乎人的想象之外。就仿佛他已料到巴松错会施展这样的招式,他早已准备好了一般。如果眼力不够,看起来倒好象是巴松错要把手掌送过去,让云鹏试剑。

巴松错化掌为指,弹出一股凌厉至极的劲风,右掌挥出击向云鹏执剑的手臂。就在这时,云鹏手中长剑剑刃突化两只,一只对上了巴松错的指风,另一只在他的手中,闪电般转动,复又指向了巴松错的左掌。

巴松错再也想不到云鹏手中的长剑有如此的妙用,想到云鹏空出的左手,他心中懔然,只好硬生生地抽掌回退,同时身体化为虚影,斜斜后退。

云鹏抢回先手,长剑斜掠,剑尖吐出尺许长的剑芒,横扫而出。

巴松错掠出的身体在空中翻了一圈,电闪而回。双掌同时劈出,竟似乎想凭肉掌之力应对剑芒,老和尚看来是动了肝火。

云鹏脸上带着狞笑全力挥剑。

“开!”巴松错大吼一声,两道赤红的气流对上了匹练一般的剑芒。

霹雳般的巨响,惊天动地,两人周围的迷雾在这一击中轰然四散。巴松错身体踉踉跄跄向后退去,直退到几丈开外,才算站稳身形。云鹏只感手中的长剑传来一股炙热刚猛的气劲,以威不可挡之势沿着他的手臂向体内钻去。片刻间,身体已如被置于烘炉中熔炼一般。他抬眼看时,手中的长剑已变为殷红的血色,被击出一个大弯,形状与长弓仿佛。执剑的手掌,焦黑一片,空气中隐隐散发出焦味。

“领教了!云施主咱们后会有期。”巴松错将喷到口中的一口鲜血吞了进去,知道自己伤势实是不轻。他眼高于顶,今日与云鹏一战虽然拼了个两败俱伤。但云鹏的奇诈百出,出招每每出人意表,实让他吃尽了苦头。

“看来与自己齐名的高手,没有一个是好相与。自己不带兵器,原想凭一双手掌打遍天下的想法,是小瞧天下的英雄了。”他叹了口气,“勒瓦,便宜你这个叛徒了,且让你再多活几天。”巴松错身形起落,渐渐远去。

感到身体的炽热一时胜过一时,云鹏知道身上这伤不是一时半会能好的。心中懊恼万分。不管怎样,他都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疗好内伤,才能再赶往中州。

*****

云惊天看着脸色蜡黄的丁破,温声道:“师弟,真盼着你快些好起来,好帮帮我。”

“帮帮你?怎么帮?你连老子都敢背叛,我要是帮你,谁知你什么时候脸色一变,把我给收拾了?”丁破眼中喷火,恨恨地瞪视云惊天,虽然说话有气无力,嘴上却是半点情面不留。

“师弟,你病势不轻,还是别有这么多的肝火为好。否则内火一引,你可要交待了。一时想不开,没关系,慢慢想,我有充分的耐心等你回心转意。你好好休息吧,等我有时间了再来看你。”云惊天脸上始终是温情蕴集,对丁破伤人的言语、憎恶地表情视而不见。轻轻拍拍丁破的额头,转身走了出去。

一走到外面,他的脸色马上变了,变得威严无比,“你们几个给我好好看着他,如有异动,马上向我报告。”云惊天沉声吩咐外面等候的几个手下。

“谨遵元帅之命!”

云惊天摆摆手,竞自去了。

“云元帅,您回来了。”云惊天回到府,与燕纪香在一起的那个人一脸谄媚之色,赶忙迎了上来。

“郑强,我让你去找表姐,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告诉你,你要是敢跟我耍花枪,我剐了你。”云惊天没有见到日思夜念的意中人,大为失望,把心中的怒火倾泄在眼前人身上。

“云元帅,您别着急呀。我这次出去,已把消息传了出去,估计再过五六天,您的表姐办完事,就该赶回来了。您想,到时她看到您有这么大的出息,不知该有多高兴呢。您再等几天,就几天。”郑强满脸赔笑,言下很是小心。

“好,就依你之言。不过我可要警告你,到时要是我的表姐再不出现,你可别怪我翻脸无情。想必这几天我处置那些不听话人的手段你也看到了,我可不希望把那些手段都用在你的身上啊。”云惊天的声音中带着寒意。

“到时你就等着高兴吧。我骗谁也不敢骗您那。”

“希望如此。”云惊天淡淡道,“城中情况怎样?还稳定吧?我要你把你的人都派出去,给我留意城中的一切,你没有偷懒吧?”

“哪能呢?该帮您清除的人,我都替您办好了。需要恐吓的人,也都吓得他们屁滚尿流。这中州城,现在他踏踏实实全是您云元帅的。只不过……”郑强偷偷看了看云惊天的脸色,住口不言。

“有话你就说,别吞吞吐吐的,我最烦的就是你这种人。”云惊天有些不耐,“说吧,有什么事你解决不了,我帮你解决就是了。”

“还是您那个师弟的事。留着他始终是个祸患,您就再听我一句,尽早把他除去了事,大家也省心。”郑强殷殷地看着云惊天,一脸期望之色。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城中你动谁都行,就是不能动他。我现在已是孤家寡人一个,只有他还算是我的亲人,没有我的亲口命令,你们绝不能动他,听到没有?”云惊天的声音严厉异常。

“听见了。”郑强显然大失所望,低声咕噜了一句。

“我告诉你,要是我师弟有个什么意外,我非剥了你们的皮不可。”云惊天又恶狠狠地警告了一句。

“东海那边的事,你办的怎么样了?”云惊天突然想到了紧要之事。

“那小子不识抬举,他说我不够资格跟他谈条件,必须要您亲自去。太过份了——他看不起我不要紧,可我是您派去的,他看不起我,不等于看不起您吗?要知您现在的身份与东海王相齐,他这么做,您说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