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作者:冷钻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8230

自打出生至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诡异的战斗技巧。

遍寻记忆中师父的教诲语录,也没有与此相关的丝毫线索。而且,就算是那巨汉与胖子融合为一体,可他们合体后的身体不但没有变大,反而似乎缩小了一圈,但力量和速度却是成倍递增!

刚才那巨汉未合体前所展现出的速度就已经让我吃惊不小──如此巨大的身体居然能瞬间飙出近半倍音速,那强大的爆发力简直令人难以想象。而如今,他更是快得几乎接近了音速,若不是寒星真气比他更快,只怕我已经被串在他那锋利无比的钢爪上了。

那巨汉一击不中,一个急停后又“咚”的一声如炮弹般朝侧向闪开的我追了过来,我也随之足下发力狂奔,带着他就这般一前一后只间隔五米左右的距离在大厦顶部绕开了圈子。

狂风刮面中,我一边凝气冲穴,一边足下不停,他也在后追得不亦乐乎。

突然,一片水泥砖夹带风声射至眼前,我挥剑挑开,忽觉足下一空,刚刚算好落脚的水泥砖竟已不知去向,一个趔趄下心知是那瘦子捣的鬼,左脚瞬间向前踢出,但听得后面罡风猛的逼近,不得不咬牙强提了口真气,右脚反踢向朝后心狠砸过来的铁拳。

顷刻间,一股巨力贯足而至,震得我浑身僵麻,借力跃出时,但觉眼前倏然一花。风压骤剧,再看清时险些没飞出大厦外去。此时,右胸一阵胀痛,忍不住“哇”地喷出一口血来,窒闷的胸口顿时一片清凉,被阻塞地穴道竟然通了七八分。

左手长剑略一点地,我倏地停在大厦边沿。向着正朝我疾追而来的那银色巨汉微微一笑,深吸口气猛的提升功力。左腕微晃间,两记绯冥神羽箭霎时呼啸而出。

那巨汉刚擎起圆盾想要硬挡,突然银光暴闪,瞬间化作两道人影左右乍分开来,竟正好避过了两记绯冥神羽箭。

却听左首踉跄倒地的胖子狠狠朝右边正纳闷挠头的巨汉骂道:“不要命了?!这都看不出来么!”

我不给他们喘息之机,又是一记绯冥神羽箭射向那胖子,他“妈呀”惊呼一声连滚带爬瞬间蹿出去七八米远。却依然被如影随形般划出一道弧线的绯冥神羽箭射中右臂。我暗叹一声,当真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若是经络无碍,这一下就能要他的命了。不过,绯冥神羽箭上附带地冰炎气劲能让人在无止尽的美梦中内息暴走而亡,就算他侥幸不死,只怕这一身武功也要废了。

却见那胖子左手银光一闪,变出把利刃猛地齐肩砍断右臂。追上前来的瘦子迅速捡起胖子的右臂,深吸口气,双手用力催逼,一道红色冰雾登时从断臂的中箭处喷射出来。接着,他又在断臂切口和胖子的右肩伤处抹上一层淡淡金光,将断臂接合后。从胖子左手接过一根穿着银线的针对着接缝一阵密密匝匝地疾缝,眨眼间便又将那条断臂完好无损地接了回去。

刚才那瘦子的双手如蜂舞萤绕般快得看不清,拾臂、逼伤、接臂,一气呵成,短短数秒内便完成了如此复杂地手术,当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待那胖子转动右臂活动两下站起身来,我才醒悟错过了最佳的偷袭时间。而那巨汉也同我一般对着那二人怔怔发呆,神情颇为紧张,直到见胖子站起身来才长长松了口气。

待察毕伤势,那胖子冲我微施一礼道:“承让承让。”

我面上一热。也不说破。只是衷心感叹:“精彩精彩。”

“先停手吧!”他对另一边蠢蠢欲动蓄势待发的巨汉喊了声,又冲我恭敬道:“神恋派销声匿迹三十载。竟又出了个小兄弟这般的杰出人才,当真是武林之福……敢问罗特罗大人可是你师父?”

倘若不是经历过暗月枫那独步天下无孔不入的马屁神功特训,只怕我刚才就已被他这番奉承给捧晕了!轻轻抹去嘴角的血沫,我摇头道:“是我师兄。”

三人齐声惊呼,那胖子更是夸张得连连举袖抹汗,神态更是谦恭,“罗大人武功超卓,义薄云天,好生令人景仰,想不到你竟是他师弟,怪不得,怪不得……不过,你怎会与马兰同流合污,沆瀣一气呢?”

我愕然一愣,尚未开口,又听那瘦子阴阳怪气地界面道:“罗大人虽是英雄好汉,却与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七十年前,你师兄杀了家师,今日正该让我们讨回点利息了!”

我瞪着他们,“七十年前的事情了,那么长的时间,你们不找我师兄报仇,却等到现在来找我报?”

“没办法,我们有能力报仇地时候,你师兄已经归隐了。”那瘦子哀叹道。

我“哦”了一声,顺口问道:“你们师父干了些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儿,总不会是平白无故被我师兄杀了吧?”

那巨汉老实答道:“也不过就是帮人贩卖人口、走私毒品、偶尔逛逛窑子、杀几个不讲义气的奸细之类的。虽说总对我们拳脚相加还不给饭吃,但跟别人比起来算很不错了。“

我听得哭笑不得,却又对他们那个师父产生了莫名的兴趣,人品姑且不论,但看他竟能调教出这三个武功流派截然不同的徒弟,就足见其高明之处,不由好奇道:“看你们地身手,你们师父也一定相当了得吧!他精通何种系别,是魔法还是……”

那胖子忙汗颜道:“家师武功低微,实在不足一哂。说是被罗大人杀的,其实也不过是罗大人地手下动的手罢了。只是我们实在不知到底是何人杀的,只好算在罗大人身上了。”

我更加惊奇,“他武功低微?那怎么能教出你们三个来的?”

胖子答道:“家师只是教了我们些偷鸡摸狗赌钱出千的散手,并没有传我们什么武功。“

“那你们这身武功又是谁教的?”我纳闷道:“总不会无师自通吧?”

三人相顾无语,似是不知该如何做答。

好半天后,那瘦子才期期艾艾道:“是神……神仙教的啦!”

“神仙?!”

见我莫名其妙。那胖子解释道:“其实我们也不知道是谁教地,当时家师死后。我们三个无依无靠流落街头,突然在一个夏天地晚上同时梦见有一奇人教我们武功,连续教了一月有余,又突然不再出现。他在梦中只传我们一些心法、口诀,顺带演示招式,而且每个人被传授地口诀和招式都截然不同。不过说来也怪,我们醒来之后竟彷佛背了几千遍般想忘都忘不掉。梦中的每一个细节至今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那巨汉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太奇怪了。他从未见过我吃饭,却能知道我一顿饭要吃七八碗才能饱,还算出我十八岁会大病一场,就连二哥三十岁时会被喜欢地妞儿甩掉,他也算得一丝不差。”

那胖子脸上一红,打断他道:“尽说些不相干的干什么?”

那瘦子突然一拍额。嗲声惊呼道:“哎呀!人家想起来了!那位神仙还曾千叮咛万嘱咐过我们一件事儿的,难道说的就是这位小兄弟?!”

“什么?”我大吃一惊,“还说过我的事情?”

“嗯,让人家算算……他说我八十岁地时候,会碰到一名少年……人家今年正好八十了!”那瘦子高兴得直拍手。

“对啊对啊!他说的就是今年!”胖子和巨汉同时叫道。

那巨汉歪头瞅着我道:“不过他说那位少年有双重身份,有时戴面具。有时不戴……会不会说的是刚才那个女娃?”

“他能男女都不分么?少年少年,自然是男的了!要是女的,就该说是处女了!”胖子白了他一眼,又扭头问我道:“小兄弟,你戴面具么?”

“算是吧!”我心下更是骇异,却又怕他们骗我,不动声色道:“那他还说了些什么?“

那胖子突然狞笑一声,“他说──要我们杀了你。”

悚然一惊间,就听那巨汉邪邪笑道:“算你倒霉,今天撞在我们手上。那人说了。只要我们三人合体。必能取尔狗命!”

那瘦子也附和般咯咯怪笑,“他还说。杀了你,我们就能获得神奇的力量,无论是想飞天遁地还是长生不老,都无所不能。哎呀呀,人家等这一天等好久了呢!”

“胡扯!哪儿有那种事!”我呸了声,“飞天遁地?你们还真信啊?”

“我们信!”

那三人异口同声,气得我说不出话来。

“我要年轻貌美!”那瘦子羞羞答答。

“我要英俊潇洒!”那巨汉眉开眼笑。

“我要金枪不倒!!!”那胖子仰天长嚎。

“都他**闭嘴!你们以为我是阿拉丁神灯么?!”

那三人摩拳擦掌、磨刀霍霍、垂涎欲滴……彷佛我在他们眼中就是个白白胖胖鲜嫩多汁的人参娃娃,那一个比一个更加猥亵的眼睛里毫不掩饰地透射出炽烈急迫地欲望──这眼神我太熟悉了,就跟当初武斗场里那群一边喊着要废了我的武功,又一边流着口水对我咧嘴傻笑的老富婆们一样……

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遏制住差点想逃跑的冲动,我长剑斜引,手腕微抖,一招绯冥神羽箭射向那胖子。

既然你们想找死,也别怪我无情了!!

说时迟那时快,“轰”的一声巨响,三人脚下的水泥板四散炸裂,石块纷飞砖屑四溅中,绯冥神羽箭瞬间穿透那胖子地身形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而那三人却纹丝不动,依然色瞇瞇地看着我……

陡然醒悟过来时,头顶月色忽然一暗,周身寒星真气也同时剧震欲爆,瞬息间我已急退出百米开外,在灯影阑珊地城市夜空中斜落而下。

却见刚才立足的大厦边沿已经被砸出个一米多深的巨大弧形豁口,崩裂的石屑如烟花般漫天飞舞。而月光下,一道金光缭绕的人影正如一缕薄烟朝我随影而至。

眼见那人影在空中无依无凭。我对准其胸口要害抖手又是一记绯冥神羽箭。绯色箭气刚脱箭而出,他浑身金芒大盛,绕体急转,霎时整个身体彷佛都化作一个高速旋转的金纺锤,绯冥神羽箭刚欺近其身便被两股力道牵引得失去控制。

那两股无形气劲一阴一阳,一柔一刚,一吸一斥。绵韧于外而刚猛其中,浑圆盈满无懈可击。那柔劲急旋在外,曳生出极强的吸拽之力,而那内里地刚劲又生出股强猛无俦的斥力,两相迭加,瞬间便似抹了润滑油地橡胶弹珠般将绯冥神羽箭斜引急弹了开去。

“……”我揉了揉眼睛,实在是难以相信看到地事实。

当年师父纵论天下武学之时,有一次曾提及过这种神功。

“……若单论这世上护体神功之优劣。『金钟罩』肯定排名第一了,当真是水泼不进,针插不进。不过这种功法极难练成,所以我也仅是听说而已,从没见过。”

“怎么个难练法?”

一旁啃着鸡爪子的阿呆立刻自作聪明插嘴道:“这种功法,一般都需要童子功来打底筑基。一旦破功,就前功尽弃了,自然难练。”

“哦,童子功……”我似懂非懂地点头,“那不破功不就好了?”

“哈,你说得还真简单。”阿呆不屑笑道:“俗话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那些肯忍常人所不能忍,行常人所不能行者,通常都藏有成为『人上人』地远大抱负。例如锥刺股的苏秦。功成名就后搞上了领袖的老婆;卧薪尝胆的勾践……唔。他之所以没上成西施,主要是因为他手下那个范蠡比他还能忍。”

阿呆说到这里。忍不住唏嘘了两声,“唉,就连那些肯忍气吞声低声下气讨好上司以求上位者,也无不是为了将来有一日能任意驰骋在美女身上啊,既然如此,哪里又会有人去练这种一辈子上不了人地垃圾功法。”

“别听那呆子胡扯。”师父把阿呆踢出门外后,剔着牙道:“这功法之所以难练,因为必须是先由外而内,从小练就一身极强的硬功和内力,而后再习练精神系武学,待二者融汇贯通后才能御气圆融,一正一反刚柔二气流转不绝。可惜啊,这世上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这第一步修炼,一般人就要耗费近半生的精力,待大成时,早已过了修炼精神系武学的绝佳时期。而且,精神系武学极讲究天分,没天分的人就算穷毕生心力也一无所成。可那些极有天赋者,又不屑耗费如此多心力去练什么硬功,毕竟精神系高手很少需要和人正面肉搏。所以这功法虽多见载于武学典籍,却绝少有人练成。一旦练成,便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就算被万斤巨石砸中也毫发无伤。这招虽刚柔并济,强悍无比,却未必能无敌于天下,只是究竟该怎么破,因为没见人用过,我自然也毫无头绪,总之万一碰上了,我们这些非精神系的,最好还是避之为吉。不过现在估计也没什么人去练了,所以知道就好,不用放在心上。”

唉,想不到这师父口中不可能有人练成的功法都能出现在我眼前,莫非今天真会是我地忌日?……

好不容易甩掉这颇令人丧气的想法,飘然落于街心的我却猛然瞥见正在一旁跟司机吵架的璐娜和诗藤蕊,顿时气得踉跄一步……天啊,若不是此刻强敌在侧,我还真想把这两个小混蛋给活活揍死。

“你这车自己坏了,关我们什么事儿啊?!”

“小姐,刚才分明是有人要暗杀妳,才打坏了我的车!我不找妳赔。找谁赔?”

“哪有你这么不讲理地!又不是我叫他们来暗杀我地。”

“通”一声巨响,那人影也落于街中,硬生生在地上砸出个大坑,惊得行人纷纷驻足观望。

“那是什么东西?”

璐娜好奇扭头道,这才瞅见了我,不禁又叉腰叫道:“阿蕊已经把那两个混蛋解决了,你还在磨蹭什么呢?!”

我苦笑一声。冲着诗藤蕊道:“快把这个丫头带去机场,告诉他们立刻起飞。”

诗藤蕊惊疑不定地瞅着前方那浑身金光的壮汉。“他就是那个刺客?”

“嗯,我负责牵制他,妳们快走。”

“你一个人对付得了么?”她担心道。

我瞥见那壮汉擎出一把金色长弓,连忙喊道:“妳要想帮忙,就赶紧把这丫头送走!不然后果如何,不用我提醒妳吧!”

诗藤蕊紧咬下唇凝眉不语,显然是犹豫难决。

我气得隔空一剑刺裂她身旁的路牌。大喊了声,“快滚!!”

她这才如梦初醒般抱起璐娜腾身而去,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隐约间,还听得璐娜从远处的大厦传来一句叫骂声,“死龙羽,你凶什么凶!”

那司机呆愣半晌才回过神来,气得仰天长吼:“女飞贼!赔我车来!!”

尚未吼完,他已被我压在身下。一轮金箭瞬间扫过,他的车顶篷宛若纸糊般被射成漫天飞舞的碎片。

“想要命,就想办法爬到巷子里去躲起来。你地车,我会赔你的,如果到时候你我都还活着地话。”我对他说完,纵身跃上旁边一盏街灯顶端。冲那壮汉喊道:“想杀我,先追上我再说!”

壮汉充耳不闻,举弓便是一箭。

我腾身闪过,跃往一旁的大厦顶端,尚在半空,又是一箭射至。避无可避之下,我只得使出破风式,手腕猛抖,令长剑在空中化作一条急旋地银龙,柔韧地气旋瞬间套中飞来的金箭。又用破电式地强劲粘劲吸着它向身侧一引一带。“嗡”一声龙吟。金箭仅以毫厘之差贴身而过,激起的劲风划破我地衣袖。同时右肩处“嘎啦”一声脆响,剧痛中已被箭上刚劲带得脱了臼。

此时,第三箭业已射至,还妄想着保留余力待至无人之处再与他全力一搏的我,哪里还敢托大,十六颗飞羽流星呼啸而出,依次纷纷急轰在那金箭之上,凭着其上的螺旋气劲勉强将金箭震偏,而我体内真气也已被流星上感应的余劲震得如瀑欲沸,乱作一团。

心中正暗想在这无依无凭的空中他若再射来一箭,我就小命休矣了,突地,背心一实,已撞在了大厦的玻璃墙面上,我立刻双足侧卡住仅突出墙面几公厘的金属边框,不住暗念上帝保佑,背心早已被冷汗湿透。

刚才那三箭轮发,也仅是眨眼间的事情,却已如长达十几秒地慢镜头般将我逼得山穷水尽,险象环生。

此时此刻,我哪里还敢再稍有妄动,若不立足实地,再被他趁虚来一轮三箭齐发,我想我就可以去瞻仰我们伟大的天父了。

左手从软软垂下的右手中接过长剑,让三颗飞羽流星分上下支着手心小臂与肘部夹起右臂,举直后略一推送,“卡啦”一声,已将右肩关节合拢。

一边活动着酸麻的关节,我一边冲着那群越聚越多,在街上围观拍照的行人大喊:“不要命了么?快逃啊!”

那壮汉闻言哈哈一笑,声若洪钟,扭头看向四周人群,用着巨龙低吼般的声音冷然道:“听他地话,快滚吧!”

回声隆隆,良久不绝。

人群中爆出一片嘘声,有人起哄大喊“是在拍电影么?什么名字啊”,立时引来一阵哄笑,却也有不少人纷纷拉着孩子、同伴,快步离开。

壮汉冲我耸了耸肩,低沉笑道:“放心,我并不是嗜杀之人,可追来追去又颇费时间,你要是再敢逃,就别怪我拿他们开刀了。”

哈!想威胁我?我当即对着人群挥泪作别道:“同志们,保重!!”贴墙便向大厦后面滑了过去。

那壮汉又是三箭连发。被我如壁虎般上蹿下跳地躲了开去。

那壮汉喊道:“神恋派好大的名头,却出了你这么个无胆鼠辈,当真可笑!”

已躲入大厦侧面地我哈哈一笑,学着他的话反哂道:“阳痿派好大的名头,却出了你们这三个无耻之徒……”

才说一半,耳畔“嗖”一声擦过一支金箭,却是隔着大厦透射而来。骇得我心惊肉跳头皮发麻,咽下那半截话。匆匆逃命。

突听远处人群传来一阵惊呼,那壮汉哈哈笑道:“也怪不得我了!”

妈的,刚才让你们逃命不逃,现在又在那里鬼叫什么!我捂上耳朵,不加理会。

又跑出几步,那帮人叫声更是尖厉惨烈,咬着牙刚要迈步。突然一声小孩子的哭喊划过耳际,如一道流星划破黑夜,我心头蓦地一震,脚已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恍惚中,彷佛又听到了阿冰那隐隐的啜泣声。

记忆中的阿冰,总会为些芝麻绿豆般大地事情偷偷落泪。当时地我,尚还不知她是女生,所以总是大惊小怪地。有时甚至还落力嘲笑。

一次,她在寝室里又悲悲切切地哭了起来,身前放着一张报纸,上面有一个号啕大哭着的婴儿,正被一条龙轻轻地舔着。

“很温馨啊,妳哭什么?”我拿起那张报纸看了看。“这条龙怎么浑身脏兮兮地?”

阿冰用手背拭去泪水,哽咽着说:“牠脏,是因为刚被人从倒塌的房子里挖出来。”

“不会是被这孩子挖出来的吧?”我坐到她身边,半开着玩笑地纳闷道。

“不,你知道么?这条龙是专门被训练来在废墟里搜救幸存者的,而这个孩子,就是牠救出来的最后一个人。当牠发现这孩子时,已经三天三夜没休息过了,可一听到废墟下传来了孩子微弱地哭声,牠想都没想地就钻了进去。”

“谁知道就在牠用胸前的葡萄糖水袋给孩子喂水的时候。废墟上的水泥板却突然塌了下来……当人们把牠和孩子挖出来时。发现牠用身体撑住了整个水泥板,将孩子死死地护在身下。孩子完好无损地还在喝着水,而牠自己……牠自己却连脊椎带内脏,都被砸烂了……”

阿冰说到这里,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在牠短短不足七岁的生命里,已经前后救出过三百多条人命,被授予过无数的奖章,可牠却从没想到过,牠也会有被人从废墟里救出来的一天……拍这张照片的时候,牠已经不能发声了,只能用舌头安慰着这个婴儿,就连拍这张照片地人当时都哭得泣不成声,更别说牠的主人了。”

直到那时,我才突然发现,那条龙自嘴角到脖颈,挂着一缕触目惊心的血痕,而牠脸上的表情,却是如此的安详、如此的欢悦,彷佛在舔着自己地孩子般满足而又欣慰。

苦笑一声后,我挫败地低下头去,想不到如今的我,竟连条龙都不如了!

长叹口气,我认命地喊道:“住手……老子不逃了!”

转出了大厦,却看到那壮汉单手擎起一辆轿车,正做势要砸向四散躲避的人群。

那轿车被擎的一侧已被自身重量压得弯曲变形,嘎嘎作响,四个轮子还在兀自空转,而司机也早已跳出车外仓皇逃生。旁边则另有上百人正冲着我的方向声嘶力竭地惨叫着,彷佛在给这场景配音一般,看得我莫名其妙。

壮汉见我乖乖露面,微微一笑,对四散的人群轻斥了声,“回来,一个都别想走。”

只见无数行人立时如着了魔般,又茫然四顾着聚拢了回来。

我暗叹一声,心说这厮简直贱到无敌了,刚才那个“尖叫合唱团”必然也是如法炮制出来的,苦笑摇头道:“你这无耻的境界,真让我无地自容。”

他将轿车随手丢在一旁,叹了口气道:“时间无多,不得已而为之。只要你肯与我互对三拳,无论胜负,我立刻放了他们。”

“三拳?”我微微一怔,不是三箭?

“不错。”

“开什么玩笑,被你打完三拳,我还能活么?”

“没说你不能还手。硬对三拳,不论生死,我都不再出手。”

“能躲不?”

他瞪我一眼,轻弹了个响指,所有“人质”立刻举起双手扼住了自己的咽喉。

“开玩笑的。”我连忙摆手讪笑,“你是那三人中地老几?”

“怎地废话忒多?!”他不耐烦道:“我数三声,你再不过来,这帮人就一个都不能活了!……一!”

我扫过他身后那一张张呆滞的脸孔,有几人已被自己掐得翻起了白眼,颈骨咯咯作响,指尖因用力过度而泛着青白……

从未见过此等阵仗地我,不禁心内一片茫然。

记得曾和阿源一起在网上做过一份调查问卷,题目是“如果你被恐怖分子劫持,你觉得谁会来救你”。

阿源的答案是:我姐。

“就算整个世界都抛弃了我,我姐也不会抛弃我的。”他说这话时,自信满满,理直气壮,“谁叫她是我姐。”

二百五十一号的答案是:羞涩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就赖在我怀里不肯起来了。我怀疑牠当时就已经打算好要赖我一辈子了。

我的答案则是:不知道。

倒不是我对这个世界有多么悲观,而是我真的想不出来,谁会来劫持我这种一年到头都穿着同一身校服的穷鬼。刚入校时,阿冰还告诉过我,可以申请政府救助,领取每个月五银鲁克的贫困生补贴,于是我兴冲冲地去了,却被市政府办公人员以“全世界的人口登记表上都查不到你的资料”为由拒绝办理──在这地球上活了十六年的我,那时才头一次知道原来我连当个地球人的资格都没有,也终于尝到了什么叫“天下之大,何处是我家”的悲凉滋味。

那天,我在早秋的黄昏中落寞地独自走回学校,一路凄凉的蝉鸣声震得我鼻子发酸,直到见我神情呆滞的阿冰合上书,叹了句“咱俩还真是一对难兄难弟呢”,我才终于又忍不住哭着笑了出来……

“二!”

阿源说过,“一个人最可悲的,大概就是当他快要淹死在河里时,岸上明明围满了无数的观众,却没有一个人肯下来救他”。

“谁来救我?!”

只有死神在他身下狞笑……

尽管他当时说得绘声绘色,如今的我却不以为然。一个人最可悲的,是明明已经自顾不暇了,连个呼救的对象都没有,却还要去救一群自己往河里跳的白痴!!

谁又会来救我?

不知道,如今的我,真的不知道。

只有一群死神在河里冲我惨叫……

叹了口气,就在壮汉“三”字即将脱口而出时,我已站在他眼前,打断他道:“出脚行么?”

他欣慰地咧嘴一笑,立刻令所有人都松了手,想了想说:“也行。”

我轻轻地松了口气,不然前两拳左右手如果都断了的话,当真是只能闭目等死了。

他突然笑着对我点了点头,“很好,很好。你师父若知道你因何而死,必然会很欣慰。“

死到临头,我也不怕了,哈哈一笑道:“你们师父若是知道你们如何杀的我,必然也会很欣慰。”

他淡淡一笑,表情复又漠然,右手一翻,从地上吸起三颗石子,依次弹向高空,“每落地一颗,出一次拳。”

我扔掉长剑,摆好架势深吸了口气,凝神看着他的双手。

他捏紧双拳,浑身骨骼爆响,冷然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