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万重道：“他果然是‘刀神’之后。”

顾飞雄道：“他的刀法比刀红青更神妙。”

何生辉道：“我们不是他对手。”

谈无后道：“走！”

于是“四神枪”扔下了凤舞，垂头丧气而去。他们也不知道，怎么一碰上年轻俊美的公子爷，就会一败涂地。他们发誓，以后若是再碰上这号人，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

苏有容、刀雪青和凤舞不敢在此久留，相互搀扶着翻过了小山坡，没走多远，便来到了官道上。交谈中凤舞已知道刀雪青也是女儿身，见她貌美如花，又于自己有救命之恩，因此倍感亲切。

正是中午时分，太阳毒辣辣得可怕，路上空空荡荡的，鲜有人走过，更不用说是马车了，三人只好先找了处树荫坐下了。

苏有容的衣衫都被扯烂了，她便将破衣服除下，重新换过。刀雪青和凤舞见她就当着她们的面赤身裸体换衣服，而且还是在官道旁，都有些不好意思，反而是苏有容一点不在乎。

刀雪青扭过头，看到凤舞身上也又脏又破，便从包袱中取出一套新衣，递给凤舞道：“姊姊，你把它换上吧。”

凤舞也觉得这样子不雅观，当下称谢两声，不客气地接过了，但虽说现在四下无人，她还是不敢就在这儿换衣服。遥望四周，见不远处有几块巨石，凤舞道：“我去那儿。”

刀雪青见她容貌美丽，脾气温和，便有了亲近之心，便道：“那我给你把风。”

两人手牵手来到了巨石后。

刀雪青忽然问：“姊姊，刚才那四个坏蛋说‘金枪公子’欺负了你，可你却说他是好人，这是怎么回事啊？”

凤舞一边脱衣，一边道：“妹妹救了我的命，我也用不着隐瞒什么。这还得从两年前说起，当时他因为知道了他师父的一个秘密，怕师父杀他灭口，所以遁迹于广东。有一次，就在我义兄大宴两广武林人士，准备对外宣布正式接任龙凤帮帮主那一天，他也来参加了，不知怎么就看上了我。他那时年少气盛，做事不计后果，不动声色地就将我劫走了。开始时，我正是好恨他……”

刀雪青望着她微微凸起的雪白的肚子，道：“这是他的孩子？他强暴了你？”

凤舞摇了摇头，道：“这是他的孩子，但他并没有强暴我，我跟他，是因为经过十余天的相处，我发现他并不是个坏人，他脾气怪僻，是因为他心里面也藏着很多的痛苦，他向我倾诉，我也就慢慢地了解了他，原谅了他……”

刀雪青轻笑道：“最后你就爱上了他？”

凤舞苦笑道：“你或许觉得不可思议，但爱有时的确很奇怪，有时两人相处了十几年，它就是不来，可有时只须两三日，它便迅捷地降临了，让人无法抗拒。”

刀雪青心想：可不是嘛，我也不过见了他几面，就深深地爱上了他。爱情，正是个奇妙的东西。

她忽然扬起头，天真地问：“姊姊，那你喜欢他之前，有没有喜欢过别人？”

凤舞一边穿着刀雪青给她的新衣，一边道：“有啊。就有一个人，我们从小便认识的，我挺喜欢他，他心里好象也有我，可他就是不肯先开口，让我白白地等了好多年。”

刀雪青好奇地道：“谁呀？”

凤舞道：“这个人很有名，你或许认识。他就是江南扬氏的大少爷、自然盟的二当家、武林中赫赫有名的‘狐狸先生’杨大眼！”说这话时，她的脸上发着光，可见她以前的确深深地爱过他，直到现在仍忘不了他。

刀雪青微微一震，她的眼前浮现出这样一个形象来：矮矮的身子，圆圆的脑袋，胖胖的脸，细细的眼睛，嘴角总是挂着一丝若有苦无的笑，而眼里闪烁着慧黠的目光，似乎什么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这时凤舞已换好了衣服，因为刀雪青这次是女扮男装，所以现在凤舞也是一派男子装束，只没有刀雪青扮相俊俏，却双苏有容多了几份稳重。

凤舞一拉刀雪青的手，道：“妹妹，咱们走吧。”

刀雪青却道：“反正现在又没有马车经过，咱们不如在这儿谈会儿话吧。”便拉着凤舞坐下。

望着脚下的野花出了会儿神，刀雪青忽然道：“姊姊，跟我讲讲你和杨大少的事，好吗？”

凤舞心说年轻的女孩子就喜欢听这些爱啊恨啊的故事，本来她自从嫁给诸葛心儿之后，已决心把这段往事尘封起来，但一来刀雪青救了她的命，二来刀雪青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她也不忍心拒绝，所以稍一犹豫后，她还是讲了起来：

“我是由义父抚养大的，对了，我义父就是当年两广武林的盟主——龙凤帮帮主龙天应。他有个儿子，叫龙飞，比我大三岁，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俨如亲兄妹，感情很好。我义父还有个生死至交，也就是以奇门营造之术闻名天下的江南杨氏的当家人杨林泉，他的儿子杨大眼正好跟我们差不多大。在我义父遭曹不祥毒手之前，他们每年都要相互探望对方。有时是杨伯父带着大眼上广东来，有时则是我义父带着我们去江南做客，因此我们也时常能在一起玩耍。慢慢地，我发现大眼这个人有很多的优点，比如善解人意，谈吐诙谐，富有牺牲精神，可他明明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却喜欢在我们面前装出一副傻样，所以我义兄常常捉弄他，他吃了亏上了当也不生气。我便为他抱不平，义兄便取笑我是他的媳妇，这只是一句玩笑话，可我却渐渐真得喜欢上大眼了。有人说女人都是同情弱者的，大眼并不算是弱者，我也不知道这份感情是怎样产生的，也许这就是缘份。

“后来我们逐渐长大了，我义兄开始向我献殷勤，听说他还请求过义父把我许配给他。只是义父极宠爱我，见我推脱，便没有立刻同意，但我明白，他是很希望我成为龙家媳妇的。其实我义兄人也不坏，武功既高，家世也好，为人又极多情，不知有多少女孩子喜欢他呢，可我始终只是把他当作哥哥。你知道，女人的心里只装得下一个男人。我想着的，只是那个其貌不扬的杨大眼。

“那时候他已经在江湖上闯荡，但我们还是有机会见面。他每次看到我时，都显得有点腼腆，但他的眼神瞒不过我——他是爱我的，而且爱得很深。所以我就等他，只要他开口，我会很高兴跟着他的。但他却总是不开口，一年又一年，我总是充满失望。那年我义父遇害，他也来吊唁，我想他那次可以开一开金口了吧，因为那时义兄也在千方百计追求我，我的压力真得很大。可他涨红了脸，期期艾艾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气得我跑回房哭了场，真想以后再也不理他了。你知道，这种事女人是不会先开口的。

“我总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敢开口呢？论家境，他江南杨氏只在龙凤帮之上；论本事，他创立自然盟，令天下人侧目，我义兄根本不能跟他比；论胆子，他也不算小，他可以去摘衙门里大堂上的匾，怎么可能会在一个女孩子面前束手束脚呢？我想了很久，才渐渐明白了，他也许只是自卑。他总认为自己生得丑，配不上我，更重要的是，他怕被我拒绝，这样就会被人耻笑。哎，男子汉的尊严，还是面子问题，多么可悲，为了这，他们便不肯低下高昂的头来。也许他是在等我先开口，可是这种事，他不先开口，我怎么能先开口呢？难道我凤舞想让天下人知道，我急着要嫁到他杨家去吗？

“其实男人丑又怎么样呢？只要他有骨气，有志气，有浩然正气，又有哪个女人会不喜欢。他那时候已结交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创立了自然盟，开始了轰轰烈烈的事业，他始终把对我的爱埋在心里，全身心地在江湖上惩恶扬善，伸张正义。你知道，女人的耐性是有限的。这也是我为什么会突然嫁给诸葛心儿，那时我极度空虚，真得很想有个男人把我紧紧拥在怀里，给我一份炽热的爱。

“我也不知道，我和他之间的悲剧，究竟是他的错，还是我的错。现在我已为人妻，诸葛又对我很好，我这一辈子也该满足了。只是他，依然是孤单一人，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心爱的女人。我除了为他祝福，又能做什么呢？”

凤舞讲完这些的时候，发现刀雪青花瓣般的脸上淌满了晶莹的泪珠。哎，少男少女总会被别人的悲欢离合所感动，其实不知不觉间，他们也在重复着那一幕幕的悲剧。只要爱与恨不灭，悲剧就会永远继续下去。

这一刻，刀雪青在想什么呢？她想起了杨大眼看她时的异样的目光，她想起了杨大眼在她面前的慌乱与拘束，她想起了杨大眼身上与众不同的气质和满腹的才华，她甚至还想起自己曾在他面前宽衣解带，他却并没有轻薄自己……她想不到杨大眼满不在乎的外表下竟藏着这样炽热的心，为了别人的幸福可以牺牲自己，只在无人处暗弹着相思泪。这样的人，究竟是伟大还是愚蠢呢？

刀雪青痴痴地想着，在这一刻，她没有想起李无为，她的心里充满了杨大眼的影子。也许，女人真是同情弱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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