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襄阳聚龙(4)
作者:江枫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4872

“在下朱文羽,敢问贵帮沙漠可在此处?”唐韵实在不明白朱文羽怎么会和这夷陵府中的叫花子搭上话,说上几句居然还面露喜色,不过站在旁边也不敢打扰。她可是太清楚朱文羽的性子了,平常的时候随她怎么着都行,若是真有正事她去捣乱,当众打她屁股的事也是有的,此时见朱文羽煞有介事地和一个叫花子说话,不知是什么事,也不敢多嘴插话。

“原来真是朱公子,在下罗施和,正是丐帮中人,乃荆州分舵属下。公子既然真是朱公子,还烦请公子随在下来,去见见我们副舵主,有事相商。”那罗施和低声道。

“多谢了,还烦请罗兄带路。”朱文羽手一摆。

那罗施和也不再多说话,拨脚便在前头而行,朱唐二人连忙跟上。

“这叫花子是谁?羽哥你认识?”唐韵仍是不明所以,悄悄问朱文羽。

“我不认识。”

“那你怎么找他问沙漠?”唐韵更不明白了。

“这是暗语。当日我和老鹰在白水镇分手时曾有个约定,若是他有事找我,可凭暗语传递消息,他会让各地乞丐讨饭时说出‘劈狼破豹,施医赠药’八字,此时我只需说出‘朱沙不弃,南宫不易’八个字,便会有人告诉老鹰,他便赶过来找我。”朱文羽解释道。

“那若是你要找他呢?”唐韵一时没怎么听明白,又问道。

“我要找他的话也只需找到任何一个丐帮分舵的副舵主以上的人物,说出‘朱沙不弃,南宫不易’八字,各分舵主也自会告诉他我在何处,他便会来,或是告诉我他在何处,我去找他。”

“果然好巧妙的办法。”唐韵赞道。

“呵呵,老鹰这人心思慎密,想出来的办法自然差不到哪去。”朱文羽笑道。

“这暗语什么意思?什么‘朱沙不弃,南宫不易’,这还好懂些,那什么‘劈狼破豹,施医赠药’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明白。”

“呵呵,这暗语里说的是你在白水镇送药的事,劈狼破豹是说天衣盟的狼组和豹组,这不是谁都能随口说出来的。所以才叫暗语,呵呵。”朱文羽笑道。

“你们的暗语干嘛把我扯进去?”唐韵故作生气的样子,把嘴嘟了起来。

“呵呵,现在还和我分你呀我的?”朱文羽轻笑道。

唐韵脸一红,嘴上却强硬道:“就分,就分,看你怎么办。嘻嘻。”毕竟是闹着玩,说到最后都已经笑了出来。

那叫花子罗施和引着朱唐二人七弯八拐地一路走出府镇,来到郊野的一座破庙之中。

“朱公子请。”罗施和将手一让,仍是走在前头,进到庙中。

那破庙其实只是座破败的山神庙,庙墙上斑斑驳驳的红漆都已掉得差不多了,露出里面的惨白的灰泥,庙顶的瓦片也是东一片西一片,有些地方都已露出瓦下的檐子,走入庙中,只见正堂上那山神满身灰尘,山神前的香炉也是早已冰冷,还杂乱地插着几根未烧完的散香,阳光从屋顶中透下来,可以看到一根根灰蒙蒙的光柱,几块破布幛本是黄色的,却已显得灰白,显是沾满着土,地上是青砖石板,散乱地掉着些稻草,在庙的右边,也有一堆的稻草,一个百结衣打扮的中年叫花子正在和另一个小叫花子说话,听到庙门口进来人,略略诧异地朝门口望过来。

罗施和将手一摆,指着那中年乞丐道:“朱公子,这位便是我们荆州分舵的副舵主,贺兰风贺舵主,江湖人称‘千钧棒’。”回头又朝那贺兰风道:“禀舵主,这位是朱公子。”

那贺兰风连忙站起身来,凛容抱拳道:“在下贺兰风,不知朱公子尊姓大名,这位小姐又如何称呼?来我丐帮有何见教?”

那罗施和忙解释道:“舵主,这位朱公子答上了那两句暗语。”

“哦,原来朱公子和沙师兄是故人,贺某不知,多有得罪,快请快请。”贺兰风已是换了一副笑脸,忙道。

“在下朱文羽,这位是唐姑娘,我们和贵帮帮主‘铁手天龙’谢非都是旧交,谢帮主的徒弟沙漠是在下更是结拜兄弟。今日听到贵帮兄弟说出暗语,想必是沙兄弟找我,不知他此时在何处?”朱文羽也抱拳道。

“在下份属丐帮荆州分舵,并不知沙师兄此时在何处,想必应该还在总舵。沙师兄只是吩咐下来要我们要饭的时候带出暗语,说是朱公子自然会来找我们,若是有消息便通知总舵,沙师兄便会即刻赶来,原来果然不错。今日得见朱公子尊范,真是三生有幸。”

“不敢不敢,在下和丐帮本属旧交,贺兄自然便是自家人了,无须如此客气。”朱文羽忙道。

“却不知朱公子在夷陵府住在何处?在下即刻飞鸽传书告知总舵,沙师兄不日便会赶来,只请二位稍待数日,待沙师兄来此在下自然带师兄去找朱公子。”

“哦,我们如今住在城南夷水关码头边的君来客栈,这几日都不会离开,若是沙兄弟来此,还烦请贺兄通报一声。”

“此乃在下份内之事,朱公子不必客气。”贺兰风忙道。

果然,朱唐二人在这夷陵府中闲逛了四五日,走了些有名的景致去处,连那当阳的长坂桥也去看了看,却只是普普通通一座桥,怎么看也想象不出当年张飞张翼德如何在桥上大喝一声,喝得河水倒流,喝退曹营数十万大军,看来恐怕还是传说的居多,许是以讹传讹,越传越神越传越离谱的原故吧,看得朱唐二人大失所望。

到得第六日上,还未等朱文羽二人出门,店中小二已是来报说是有客拜见,朱文羽心知定是沙漠来了,连忙赶下楼去,果然,只见沙漠坐在堂中桌前,含笑望着朱文羽。

“朱兄!”“老鹰!”朱文羽大喜,几步跨上,已是和沙漠抱在一起。

唐韵也下得楼来,看这两个大男人搂在一起,也觉有趣,只是含笑看着他们二人。

朱沙二人松开,只见那沙漠比之数月前已是结实了许多,天气仍是初春,他却已穿了件短褂,露出两只光光的手臂,黑红黑红的,比原来健壮了不少,不过眼中仍是那极熟悉的笑容。

沙漠冲着唐韵一拱手,笑嘻嘻道:“今日不知该如何称呼姑娘了,不知是该叫唐姑娘呢还是该叫嫂子。”

唐韵一下被羞了个大红脸,啐道:“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哈哈,先别急先别急,今日先叫唐姑娘再说,有你叫嫂子的时候,哈哈。”

“呸,两个没一个正经的。”唐韵脸更红了,又啐了朱文羽一口。

朱沙二人对望一眼,同时大笑。

“听说朱兄在四川遇袭之后逃入深山不知所踪,小弟心焦不已,直欲飞到四川,但家师非不允可,说是朱兄福缘厚泽,自会遇难呈祥,要我不要着急,安心练功。小弟只好吩咐丐帮弟子文散暗号,望你听到后告诉小弟一声。今日终得朱兄的消息,小弟和家师,师叔才放心下来。看这样子,朱兄应是伤势痊愈了吧?”朱沙二人坐到桌旁,沙漠道。

“已经没事了,你如何知道我受伤逃入深山?”

“是南宫兄给小弟写了一封书信告知此事。”

“木头?他怎么样?几时写的书信?他现在在哪?”朱文羽精神大振,忙问道。

“已是一月之前,他让丐帮弟子将书信转给小弟的,让小弟和家师动员天下丐帮弟子帮忙寻找朱兄。他则刚从唐门回来,要回山东南宫世家去。”

“小离怎么样了?”旁边的唐韵忙问。

“南宫兄书信之中并未详谈,只说是唐离姑娘受了重伤,南宫兄将她送回唐门,守了十余天,总算保住一条命,不过武功却是废了。后来南宫兄看唐离姑娘伤势渐稳,便回转山东,信中说是有要事要回门中一趟,但却未说何事,如今该已回到日照南宫世家门中了。唐离姑娘受什么伤?”

“她的左手被齐腕斩断了。”朱文羽叹道。

“啊?如此严重?也是那天衣盟?”沙漠讶道。

“木头都告诉你了?”

“南宫兄在信中只是说到我们以前猜测的黑狼帮确有其事,名为天衣盟,而且势力颇大,高手如云,在四川丹棱县雪夜围袭朱兄的便是他们。”

“嗯,是,领头的叫‘血刀绝命’杜风,还有一大队的屠龙杀手,那些什么屠龙杀手大约是服了某种药物,不怕疼,不畏死,极是难缠。”朱文羽皱起眉头。“是股难对付的势力。那晚若不是韵儿和唐离姑娘、玛雅姑娘相助,我恐怕难逃重围,就是连累了小离,受了如此重伤。”说罢叹了口气。

“玛雅姑娘也在?她怎么会和朱兄在一起?”沙漠讶道。

“此事说来话长,也许玛雅的师父‘飘渺仙姝’何红花也是天衣盟中人,算了,此事以后慢慢说。对了,谢老爷子还好吧?还有周老哥。”

“师父和师叔都好,他们都已知道朱兄回来了,都问朱兄好,朱兄伤愈归来,大家都十分欣慰。”

“多谢两位老爷子了,老鹰,你这是从丐帮总舵赶来?够快的,对了,老鹰你的功夫练得如何了?”

“不是,小弟刚从襄阳那边赶来,师父在总舵,小弟随周师叔还有燕师兄到襄阳办一件事,这边贺兰风放出飞鸽先报到总舵,师父再飞鸽传书到襄阳分舵告诉我和师叔的。”

“什么事还须得惊动周老哥和燕兄一齐出动?还带上你这个丐帮帮主的关门弟子?”

“我只是跟随师叔出来历练历练,师父说是口诀招式都已教给我,剩下的只是我自己苦练了,这外门功夫,越是历练得多越是更有成就,以后就得靠我自己多多历练了。待我练到一定身手之时师父再教我更深的功夫。襄阳的事是一个致休的朝廷命官回老家路上被杀,有人到官府告密说是丐帮中人杀的,燕师兄和周师叔都是在忙此事,因小弟以前干过捕快,师父也要我过来帮帮手,小弟也只是打打下手,顺道也探听一下朱兄的消息。”

“哦,原来如此。周老哥还好吧?”朱文羽恍然。

“师叔好着呢,仍是好酒,时时离不得,呵呵,收到南宫兄的信后师叔老念叨朱兄呢,也是急盼朱兄早日痊愈归来。”

“呵呵,多谢周老哥费心了。走吧,上楼房中说话。”朱文羽站起身来道。

待三人回到房中,将房门掩好,回到桌旁坐下,朱文羽道:“老鹰,你知道不知道木头为何急着赶回南宫世家?”

“南宫兄书信之中没说,这是为何?”

“在丹棱我和木头曾分析过,木头的五伯‘黑白剑’南宫智极可能和天衣盟有关,而且我猜想南宫智可能是为天衣盟训练屠龙杀手的教头之一,另一教头便是‘血刀绝命’杜风,因那些屠龙杀手和他二人的招式功夫极为相近。”

“哦?有这等事?这却是为何?”沙漠大出意外。

“为何如此我们也不清楚,不过种种迹象都表明南宫智应该至少参与天衣盟中事,南宫智是木头的五伯,是长辈,要和他为难自然须得回门中请令。”

“哦,这倒也是,怪不得南宫兄急急忙忙地往山东赶,信中又未详说,原来有如此内情。”沙漠大为意外。

朱文羽知道沙漠心思慎密,极善分析断案,往往能在不经意的线索之中有些新的想法和发现,便将自白水镇分别之后这数月来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和沙漠说了一遍,唐韵也不时地补充,说到巴中县掌毙王丁标,唐门商议,丹棱查案,山脚遇伏,深山养伤,一直说到乐山见余世雄,重庆围攻,直说了一个多时辰才算大致说了个明白,说得朱文羽口干舌燥的,不住喝水,恐怕这辈子从来便没有过如此不停地说一个多时辰的时候,沙漠偶尔插上几句话,大多时候却只是用心地听着,细细思索。

“如此说来,之前我们所猜测的都大致不差了。至少如今我们知道了这天衣盟中有杜风、南宫智、何红花、黄金蝶这些好手,还有一大群屠龙杀手,各地的灭门血案也都是这些杀手所为,目的是为了聚敛财物,以备大用?”

“对,差不多便是这样。”朱文羽点点头。

沙漠一边慢慢思索一边道:“那我们再来分析一下,死了的‘残月钩魂’张千山的银牌是虎字,‘九曲香’黄金蝶师徒是貂字,当和毒物有关,那何红花也应该是貂字了,‘血刀绝命’杜风和‘黑白剑’南宫智既然是训练杀手的,当和杀手一同属狼字组,对了,还有‘南海叟’刘海琪所属的豹字组。这‘狼’字自然是猎食的意思,这‘豹’字指的什么,原来我们猜测是专门执行暗杀行刺之类的任务,不过这只是猜测而已,大约也不会错到哪儿去。不过这张千山行刺‘雷霆剑客’,却是属于虎组,这豹和虎究竟有何不同,这虎组究竟是何种任务一时还分不清,暂且先不理他。至于这天衣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今看来确实不好判断,如果说是称霸武林?又把那蒙古人和喇嘛扯进来做甚?似乎对他们自己并没有什么好处,没有好处的事别人是不会干的。或者果真是以往我等猜测的朝廷重臣意图夺权?甚至篡位谋反?若果真如此,此事便越发闹大了,若单是为谋夺高位重权还好办,但将蒙古西域之人扯了进来,便已不是那么简单了,那已是通敌卖国的大罪了,动辄便会引起战祸,殃及百姓。”

朱文羽以前还真没想过这么多,闻言一惊,再一想,果真如此,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这大明刚刚建朝十几年,百姓刚能喘口气,好好休养生息,可别又闹出一场烽火来。看来此事真的不止是我武林中人的事了。”

“也不尽然,毕竟目前我们所知之事都还是武林中人所为,想来这为首之人也必定和武林有关,若是有兵马来了,我等确实对付不了,但若是我等能在武林之中便将此事压制下去,打消他们的力量,消除一场战祸也不是不可能。再进一步说,朝廷中鄂国公常遇春虽已早逝,但徐达蓝玉等大将仍在,大明官军横扫南北,打下这一片江山,若说战场上真刀真枪地厮杀,恐怕还没人能是这些能征善战的朝中大将的对手,天衣盟中人不会这么傻,想在战场上明刀明枪见分晓,干真章,据我猜想,恐怕多半还是利用武林中人,采用行刺暗杀夺位之类的手段来谋夺大权。至于扯到蒙古西域的这些喇嘛,也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以钱买通,邀来的帮手,这个好对付,凭朱兄的身手,还有后面支持朱兄的南宫世家,少林武当各大门派,还有唐门,连青城派掌门余世雄都和朱兄有了些交情,几乎是整个中原武林的力量,怎么着也不至于怕了他们这些西域高手,怕就怕这些人并非为钱而来,而是有蒙古和西藏的某些势力作后台,以他们为背景,天衣盟想里应外合,利用这些人的实力,或在疆界布置压力,制造某种机会,或是吸纳高手,意图行刺,毕竟他们想在中原武林中找到高手助臂并不是件容易之事。万一是这种情况,如此利用他国势力,自然须得有些代价,也许是天衣盟答应了他们什么条件或是回报也说不定,这些代价恐怕就不是什么朝廷大权之类的事了,只怕还和大明疆土有关。”沙漠越想越深。

朱文羽听得目瞪口呆,他即使聪明,却并不爱动脑子,特别是这种纷繁复杂的局面,须得抽丝剥茧般一层一层分析,对他来说更是头疼,以前从没有如此全盘考虑深入想过。但沙漠以前乃是捕快出身,查案办案都须得如此慎密周详地分析判断,却正是其所长。此时朱文羽听沙漠一点一点道来,才觉眼前这潭水竟是如此之深,局面竟是如此之大,如此复杂,已远远不是朱文羽先前所想的仅为“雷霆剑客”南宫雷揪出幕后指使之人的想法了,不禁惊出一身冷汗。“不知道皇上老叔知道这些会如何震惊?”朱文羽喃喃道。

“呵呵,皇上征战沙场数十年,破前元,败陈友谅,俘张士诚,打下了这一片大明江山,当属雄才伟略之人,就算是如今,大明仍在不断地绥靖各地的叛乱,整顿疆界,这种权争战乱,硝烟烽火,对皇上和朝中那些大将来说并非什么大事,直如吃饭睡觉一般,只有我们这些小百姓才会大惊小怪,以为大祸临头。朱兄莫要担心。我等只是略尽一分绵力,力图将这场阴谋化于无形,免起战端而已,若真到了我等无法对付的局面,皇上也自会有办法,大明铁军一出,什么都不在话下,只是又会累得百姓横遭一场战祸了。为了少起战端,百姓少受劫难,武林免受浩劫,我等能尽一分力便尽一分力罢。”沙漠安慰道。

“沙兄说得极是。”旁边的唐韵不住点头赞同。

“对了,老鹰,方才你说你和燕兄还有周老哥在襄阳查办一个案子,办得如何了?”

“此事已是查清,并非我丐帮兄弟所杀,乃是襄阳城西二百余里处的聚龙山上的山匪所为,倒没什么难的。”

“呵呵,有你老鹰出马,这种小案子还不是小事一桩?”

“那致休的官员名叫郑风明,七十余岁,据说是个贪官,被人告发,正要报请朝廷查办,他却抢先一步递了表呈卸任归田,不知是不是朝廷看他年老身衰放了一马还是怎的,竟是准了他的辞呈,让他带了一堆的财物回贵州老家去,谁知途中竟被强人夺财灭口,一家老小被杀得干干净净,知道的人都说他是搜刮百姓做尽了坏事遭了天谴,老天有眼让他不得好死,呵呵。”沙漠笑道。

“贪官卸任?一家老小杀个干净?”唐韵讶道。

“是啊,十余口无一活命,那老小子七十多了居然还娶了五房妻妾,一看就不是好人。”

“脚夫呢?这老家伙不会自己带着箱子走吧?”朱文羽问道。

“同行的脚夫下人也是十来个,一样,没一个跑掉,全杀了,都是这贪官害的。”

“老鹰,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却又不知道是何事。”

“哦?那朱兄好好想想,别急。”沙漠忙道。他办案多年,知道这种飘飘忽忽灵机一动的思绪不依常理,纯粹是一种感觉,却往往会是一种新的想法或思路,他在以往办案时便常有所遇,常见奇效。

“等我想想……想想……对了,老鹰,你不觉得这也是一桩灭门案吗?一样有大量钱财,一样无一活口,所不同的只是以前的都是对富家缙绅,这次的是对一个在回家路上的财主而已。”朱文羽猛然道。

沙漠也一时而醒,一拍大腿,站起身来:“对!我怎么就没想过此事?我本只是去分辨是否是丐帮弟子所为,找出凶人之后上报当地衙门,把被关的丐帮弟子救出来而已,却并没有想过此层……不过也不对,我们已查清楚是聚龙山的强人所为,和天衣盟并没有什么干系啊?再说了,方才朱兄说起那杜风仍在重庆府啊,他再快也不可能一月之前在襄阳犯案,再又到重庆府去,除非他能飞。不对,不对。”沙漠一边说一边摇摇头又坐下。

“我也只是胡乱猜测,作不得准。”朱文羽也觉不可能,讪笑道。

“不过确实可以去查查这聚龙山和天衣盟是否有染,这天衣盟既然可以找西域的势力,这中原的草寇说不定也是他们要拉拢的力量,对付天衣盟,我们可不得放过任何线索,无论如何,查一下有益无害,实在不成,这些强人呆在聚龙山为害百姓,就算帮官军剿了他们也未为不可。”沙漠又道。

“这话说得也是。”朱文羽点点头。

“对了,朱兄下一步准备去何处?”沙漠问道。

“这还用说?和你一道去聚龙山啊。”朱文羽笑道。

“朱兄不是要回京城吗?”沙漠讶道。

“呵呵,此事不急,慢慢来,先到聚龙山转转再说,是吧?韵儿。”朱文羽回头问唐韵。

“我哪知道?反正奶奶让我跟着你,你去哪我就上哪。”唐韵故作不屑的样子,嘟着嘴道,脸上却分明露出调皮的笑容。

“呵呵,那也好,那我们便去聚龙山,先到襄阳去,周师叔也想你得紧,常念叨呢,听说你受伤都担心得不得了。”沙漠笑道。

“那正好要岷江帮那些弟兄早点回四川去。对了,老鹰,恐怕还得麻烦你们丐帮替我带两只箱子去京城,我就不带到襄阳去了,到京城再交给我。”朱文羽突然想起船舵甲板下的那两只箱子。

“这个不难,交给贺兰风便行,放在京城分舵里,你什么时候到了京城什么时候去找‘铁线蛇’钱元力钱舵主取便可。”

“对了,老鹰,你现在在丐帮是什么职位?”朱文羽饶有兴致地问道。

“我只是个六袋弟子而已,并无什么职司,只不过因为师父的缘故,丐帮的弟兄们都会给小弟一些面子。”沙漠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呵呵,不错不错,好好干,老鹰,前程似景哪,说不定啥时候你就是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了。”朱文羽开玩笑地一拍沙漠的肩膀。

“帮主我可没想过,我也不想当,燕师兄果敢冷静,极为能干,他当帮主比我合适得多,我其实并不想当什么帮主,还是跟着朱兄到处跑跑逍遥自在得多。”不知为何,唐韵在旁边听沙漠说起这话来语气中竟似乎略带了些伤感的味道。

“呵呵,那好啊,咱兄弟一起云游四海,逍遥自在。”朱文羽却是浑然不觉,仍是用力拍着沙漠的肩膀笑道。

果然,第二日朱唐二人和沙漠一同带了几个荆州分舵的丐帮子弟回到夷水关码头,陈联等人仍在客船上等着,几个船工有些倒在船舱之中睡觉,有几个坐在码头石阶上和人聊天说话,陈联却在甲板上摆了几叠子小菜,一个人在那喝酒,自得其乐。陈联见朱唐二人过来,忙站起身道:“公子,小姐,不玩了?”

“陈兄,我们二人另有要事,不坐船去京城了,你们就此回四川去吧。”朱文羽道。

“公子不坐船了?是不是小的们服侍不周,惹公子爷生气了?公子爷您只管吩咐,小的们一定照办,把二位顺顺当当送到京城。”

“陈兄误会了,我二人确实另有要事,就不麻烦各位兄弟了,各位兄弟也好早日回川,向陆帮主复命。”朱文羽解释道。

“哦,果真不是小的们惹公子爷生气了?”陈联还是不放心,那几个船工也都围了过来。

“确实不是,这一路多谢各位兄弟照顾了,还有祖兄,至今生死不知,实是让朱某过意不去。陈兄回川之后在重庆多打探打探,看祖兄有无遇害。此番数千里水路,辛苦各位兄弟了,这里有三十两金子,聊表朱某一点心意。”朱文羽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

“这如何使得?我等奉帮主之命,送公子东下,不但没有送到京城便返,还要收如此厚礼,这不折煞小的们了吗?公子快快收回。”陈联忙推辞道。这三十两金子差不多四五百两银子,已是一笔巨款,象陈联等这些船工,跑船一辈子也不一定能挣到十两金子,如何敢收?一定非得要朱文羽收回。

“各位兄弟听我一言,此次送朱某东下,千里之遥,诸多风险,这一路来也算是共患难了,若是各位兄弟瞧得起我朱某,便请收下,其中十五两交给祖兄的父亲,替朱某多谢祖兄弟的救命之恩,余下十五两各位兄弟便分了它,算是朱某替各位兄弟打酒喝了。”朱文羽端着布包不肯放下。

陈联见朱文羽如此坚持,对望着交换了一下眼色,陈联便道:“既是如此,小的们便愧领了,只能多谢公子多谢小姐了。下次若是公子爷再去乐山,小的们再好好服侍公子爷。”

“呵呵,那是自然,再去乐山,一定去找各位兄弟喝酒。对了,陈兄,我在船舱之中还有两个小箱子,我须得取走,另托人带到京城去。”

“那就让小的们送一趟送到京城不就行了吗?”陈联讶道。

“我有个朋友是丐帮的,我托丐帮的弟兄替我送去,就不麻烦各位了,各位兄弟离家也有月余了,早早回家去吧。”朱文羽一边说一边指挥贺兰风等人进船舱搬箱子。

“多谢公子爷体恤,既是如此,我们今日便回转乐山了,公子爷,多多保重,后会有期了。”

“各位兄弟后会有期,对了,陈兄,回去后还烦请陈兄带句话给你们陆帮主。”朱文羽突然想起一事。

“公子爷请吩咐。”

“请陈兄向陆帮主说一声,他命祖兄弟办的事我朱某替祖兄弟办了,让他放心。”

“是,遵命,公子爷。”陈联恭恭敬敬拱手道。

待得安排好丐帮荆州分舵副舵主“千钧棒”贺兰风代送两个木箱之事,朱文羽便买了两匹快马,和沙漠一同快马加鞭朝襄阳这边而来。沙漠如今份属丐帮,乃丐帮中的六袋弟子,丐帮帮主“铁手天龙”谢非的徒弟。按丐帮中的规矩,帮中子弟不到紧急之时,且得到帮中八袋以上长老同意,是不能骑马的,只能徒步而行。不过这次因收到朱文羽消息,沙漠欣喜若狂,经丐帮副帮主,师叔“铁丐神龙”周元同意,骑马从襄阳来到夷陵,此时自然还是骑马回去。

三人三骑,一路便向夷陵府的北边而去,直奔襄阳。

这襄阳乃中原重镇,汉水中游。战国时楚置北津戌,始为军政重邑。汉时置县,《汉书-地理志》中曰:“襄阳位于襄水之阳,故名。”辖汉水以南、中庐县以东、县以北的地区。王莽时曾一度改称“相阳”,东汉光武帝时恢复原名,仍属荆州南郡。建安十三年,曹操控制了南郡北部,置襄阳郡,郡治在襄阳城内。曹魏、西晋之时,仍属荆州襄阳郡。东晋时,因雍州人避难流入襄阳等地,为安置流民,孝武帝于太元十四年以襄阳为中心侨置雍州。此后历代为州、郡、府治所。《荆州记》载:东汉时襄阳经济繁荣,文化发达,城南一带号称“冠盖里”。汉献帝初平元年刘表为荆州刺史,将州治从汉寿迁至襄阳,襄阳始为中南地区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中心。元二十九年,属江北河南行中书省襄阳路。

襄阳巍峨古城,山河壮丽,曾有不少骚人墨客赋诗以歌,唐时王维曾有诗《汉江临泛》曰:“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郡邑浮前浦,波澜动远空;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唐徐贞安则有诗《题襄阳图》云:“画得襄阳郡,依然见昔游;观山思驻马,汉水忆回舟。丹壑常含霁,青林不换秋;图画空咫天,千里意悠悠。”襄阳以西二十余里便是隆中,蜀汉武侯诸葛孔明便曾在此隐居长达十年之久,一篇《隆中对》,纵横天下,指点江山,流芳百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八字令后人嗟叹不已,隆中曾有牌坊,上书对联一副,曰:“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闻名天下,为万世楷模。

襄阳城天下闻名,典籍中多有记载,朱文羽也曾看过不少书,都知道一些,不过给他印象最深的既非隆中卧龙岗,亦非襄阳王维句,而乃是当年南宫雷和他说起的一些武林旧事。

据南宫雷道,当年曾有大侠郭靖,以襄阳孤城一座,领全城百姓抗击蒙古大军,据守襄阳数十年,使得蒙古铁骑城前止步,不得南下中原,万世景仰。那大侠郭靖自小在蒙古成吉斯汗铁木真军中长大,还曾被成吉斯汗封为金刀附马,与成吉斯汗四子拖雷义结金兰,连后来的蒙古大汗忽必列都须得尊称他一声叔叔,但郭靖见蒙古大军要入侵大宋,便领襄阳百姓死守襄阳,以岳武穆治军之法训练士卒,当时襄阳兵精甲于天下,以至蒙古大军数十年未能南下中原,连蒙古大汗蒙哥都战死在襄阳城下,忽必烈铩羽而归。但后来蒙古大军再度南侵,襄阳城敌众我寡,终于城破,郭靖大侠连同曾为丐帮帮主的夫人黄蓉一同战死疆场,一子一女也皆未能幸免,仅余一女郭襄因云游在外得免于难,创立了峨嵋派,消息传来天下英雄无不扼腕叹息。那郭靖不但因得到武穆遗书,深通兵法,用兵如神,数次以少胜多,而且武功盖世,一手“降龙十八掌”刚猛绝伦,天下无敌,后人所称的天下武林“东邪西狂南僧北侠中顽童”五绝之中的“北侠”便是他,只因郭靖独抗蒙古数十年,使南方大宋百姓免遭战火,武林中人送他一个“侠”字,他常道“为国为民,侠之大者”,八字传颂天下,实令闻此言者肃然起敬。

此等武林旧事令朱文羽景仰不已,缠着南宫雷非得一遍一遍地说起这些武林旧事,总是百听不厌。故而这次朱文羽坚持和沙漠一道回这襄阳探查那致休贪官郑风明被杀一事,嘴上虽说怀疑此事和天衣盟所做的灭门案有联系,却也暗含私心,他是一心想来这襄阳走一走,亲眼看一看当年独抗蒙古数十年的中原名城,寻访一下当年大侠郭靖的遗风。

不过两日工夫,三人已纵马来到这襄阳城下,只见那高耸的城墙巍巍而立,极是雄伟,那城墙上的青石砖已是泛着青黑,斑斑驳驳,坑坑洼洼,都是历代战火所致,朱文羽骑在马上,极目远眺,似乎幻想着那大侠郭靖身着铠甲,正威风凛凛地站在城头,俯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蒙古大军,烽火连绵,呐喊震天,郭靖大侠镇定自若地指挥着襄阳兵士守城御敌,襄阳百姓纷纷相助,青壮者抬石搬木,妇孺们替受伤的军士包扎伤口,全城齐上,力抗蒙古数十万大军,毫无惧色,人人视死如归,城墙下堆满了双方将士的尸体,一片刺眼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城墙……

“羽哥,发什么呆呢?”旁边的唐韵见朱文羽望着那襄阳城墙半天不动,便如发呆一般,奇怪地问道。这一下把朱文羽从遐想中惊醒,才猛然觉出眼前哪有那烽烟战火?有的只是蓝天白云,徐徐春风,可朱文羽耳边却似乎仍响着那震天的万马铁蹄轰鸣。

“呵呵,没什么。”朱文羽讪笑道。

襄阳城被一条极宽的护城河所围,也许是因为襄阳用中原重镇,兵家必争之地,护城河也比别处的宽得许多,最窄处也有五六十丈,最宽的地方竟有八九十余丈宽,比一条真正的小河还要宽上许多,若非如此,当年郭靖镇守在襄阳之时,襄阳也难得被誉为铁打城池,固若金汤。只是如今这护城河中的水静静流淌,夕阳西下,红霞晚照,微微的春风中泛起一层层细细的涟漪,将这座饱受硝烟弥漫的城墙又装点上了一丝淡淡的温柔。

“朱兄,这边。”沙漠扬鞭一指城西,示意朱唐二人不用进城。

朱文羽心知这丐帮中人一般都栖身在破庙或是荒废的民舍之中,上次在白水镇见到丐帮帮主“铁手天龙”谢非,也是在镇外的破土地庙中,帮主尚且如此,更何况下边的帮众?因此毫不奇怪,顺着沙漠所指的路径便慢慢地放马过去。谁知大出朱文羽意外的是走出两三里地,沙漠竟在一家大院门口停了下来,看那大院画栋雕梁,分明是一家殷实的富户。唐韵更是奇怪,不由自主地叫出声来:“在这?”一脸的惊异的神色。

沙漠似乎早知朱唐二人会觉得奇怪,笑道:“朱兄,唐姑娘,别看我们是丐帮,也有有钱的弟子呢。这户人家的主人高威便是我丐帮七袋弟子,比小弟还高一级,而且还是襄阳分舵的舵主,呵呵。”

“你们丐帮居然还有这种弟子?这也叫丐帮?他怎么出去要饭啊?”朱文羽开玩笑道。

“丐帮宋时便有污衣派净衣派之分,到如今虽然并不分成两派了,但丐帮也并不禁止富裕之人入帮,只要是诚心入帮,愿意替帮中办事,都可加入丐帮,并不一定非得是乞丐不可。不过帮规也规定,无论家道如何富裕,身入丐帮,每年都须得身穿百结衣沿街乞讨至少两个月,以示不忘丐帮之本。”沙漠解释道。

“哦,那这高威也应该是个高手吧?是七袋弟子,差一袋就到长老了,还是分舵舵主。”唐韵在一边问道。

朱文羽想起以前碰到的丐帮扬州分舵的副舵主,“流星虎”叶飞,虽只是一个分舵的副舵主,一手流星锤也很看得过了,只不过是碰上朱文羽这一流高手才吃了瘪,打得个束手束脚,若是放到江湖之中,也已算是个二流角色,这高威乃是丐帮中原重镇的分舵舵主,武功自然差不到哪去。

却听沙漠笑道:“唐姑娘正好说错了,这高威丝毫不会武功,只不过他为人豪爽仗义,加入丐帮后几十年间又为丐帮立了不少功,积功升至七袋弟子,再说他在这襄阳人头熟,黑白两道都十分来得,行事十分方便,便让他当了这个襄阳分舵的舵主。他手下也有几百人,不乏身手不错的好手,不过都很服他,算是个难得的人才。”

“呵呵,管他会不会武功,有很多事办起来并不一定非得靠武功解决的,只要能办事就是人才。呵呵,丐帮果然人才济济,不过这倒和我没多大关系,我想的只是另一件事。”朱文羽笑道。

“朱兄想的什么事?”沙漠讶问道。

“我是在想,周老哥、你、还有燕兄,到这襄阳分舵比到别处确实舒服得多,至少不用住到破庙里头,睡觉也是在床上而不是稻草上吧?哈哈。”朱文羽本来开始装出一副极为庄重严肃的表情,弄得沙漠还真以为是什么正事,谁知朱文羽越说越离谱,说到后来已是自顾自地笑出声来,沙漠和唐韵听朱文羽这一番话,也是不由自主地齐声大笑起来。

笑声惊动院中之人,有人打开院门探出头来,刚好看到朱文羽三人下马,只听院门那人道:“原来是沙师兄。”一边说一边已将院门打了开来。

“快去告诉周师叔,燕师兄,还有高舵主,朱公子唐姑娘来了。”沙漠一边将缰绳递给院门后右边一个丐帮的弟子,一边对另一个丐帮弟子道。那丐帮弟子“哎”地答应一声,连忙向里面跑去。

果然,待朱唐二人随沙漠穿过前院向正堂走去时,那堂中已是传来‘铁丐神龙’周元爽朗的大笑之声:“哈哈,小猴子,你终于来了,怎么样?这回受了不少罪吧?你老哥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