髯道人略显羞恼，站起来对众弟子吼道：“发什么愣？没听到傅太师叔的命令吗？还不给我起来！”无味子等人这才一一立起。

髯道人终究是修到了寂灭期中期的高手，知道不能妄动真火，否则一旦失控就会前功尽弃，必须再从初期修起，因此马上恢复了常态。朗声道：“傅师叔，弟子这次离山，确实另有苦衷，因为事关师门振兴，才不得不从权而行。请师叔现身一见，容弟子详禀。”

一声轻叹过后，傅青主由虚变实，出现在楚昭南身旁。

髯道人见状，难掩讶色，上前道：“恭喜师叔，才二十年不见。您竟精进到出窍初期了，着实让弟子又惊又羡！”

傅青主微微一笑道：“没你说得那么神，现在还是元婴后期。离出窍，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前天师兄还警告，说我用功太急，境界递增得过于迅速了，要缓上一缓才利于后期的修炼。”

髯道人羡道：“师叔您还嫌快，弟子我可是做梦都不敢想啊。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渡过寂灭后期，生出元婴。”

傅青主看了他身后的无味子和清灵子一眼，若有所思地道：“还是慢一点好，千万不要急躁。以我的经验，寂灭期最怕的就是起念、生妄、生欲。我看你现在的境界，好象在中期已经徘徊了很长一段时间。对不对？”

众人都知道聆听经验的机会来了，无不竖起耳朵细听。只有楚昭南和那个别腰刀的少女，不曾留意。他们两个都还太年轻，不知道修道越到后期，进境越缓，没有良师益友指点的话，经常疑虑丛生，找不到门径导致误入歧途。

傅青主和髯道人，过去曾经有过一段恩怨，是张无极出面才化解的，但芥蒂一直未去。刚才傅青主不愿见髯道人也是因此，现在见到髯道人修道遇到障碍，自然要出言指点。以此化解两人心中的芥蒂，免得在某个性命悠关的时候，它又突然跳出来，引发妄念妨碍修为。

见众人都竖起耳朵了，便道：“寂灭期中后期和元婴期前期，是修道过程中最特别的一段时期。这个时候，和同门、和弟子集中一起合修的办法，已经不适合了。而是换成独行静修之法，需要一个人在天地之间、在动静之间、在阴阳之间、在有无之间，默默行进，避人避事避物，这样才可能时时刻刻与天地合，才能领悟寂灭虚无生实有的真义。师兄密令各院不到寂灭期不可下山，就是这个道理。”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髯道人抚掌大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说怎么总是想着下山的事情，心浮气躁，有时连入静都有障碍呢！”他的几个弟子却听得似懂非懂，那是因为他们还都没到达髯道人的境界，没受过那种煎熬和困惑。

傅青主点到即止，在众人脸上一掠而过，却又大有深意地道：“看来天山别院的院长，是到换一换的时候了。”

他这话一语双关，表面是暗示髯道人不可再留在天山，其实是试他这六个弟子的道行深浅，察看其道心是否坚定不移。

髯道人大悟之后，直觉灵活无比，顿时醒悟这是师叔送给他的第二件大礼，是一颗非常及时的试金石，不禁暗暗感激。连忙留意众弟子的反应。

果然，一听院长之职很快就将空缺，场中弟子无不动心。虽然都是动心，但层次高下迥然不同。最高者竟然又是那个别腰刀的女孩，她的动心是客观的动心：“太师父要下山了吗？那院长要换一个人了。”她完全没有考虑更深层次的利害关系。次之一等的是无味子，他想的是：“哦，师父会把院长传给清灵子罢？毕竟她的道行比我稍深一层，也得众望。”再次一等的是清灵子，她想的是：“师父早就说过要把院长传我，不知掌门祖师会不会同意？会不会变卦传给清灵子，毕竟他是男的。”最差的就是道成子，髯道人的四个弟子中，他的道行最浅，连清灵子的大弟子藏机子都稍有不如，可他的妄念却是最深，一颗心怦怦地跳动，眼巴巴地看着师父，恨不得马上摇身变成院长。

在场的都是修道高手，道成子的这副丑态，大家都察觉到了，亲善者替他感到羞愧，宽厚者感到惋惜，敌对者感到可笑。只有那个别着腰刀的少女，想的只是：道成师叔又犯病了。

傅青主和髯道人都是修行极久法力极深之人，两人交换一个眼神，都有会于心。若论道心的坚定，无味子无疑是最佳人选；若论率众表德，清灵子最适合；但若论浑然天成，在场可没有一人，比得过那个辈份最低年纪最轻的少女。

楚昭南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向少女招招手道：“喂，你过来一下，我想跟你说说话。”

一语分散了众人的注意力，顿时气氛大变，大家都看着少女，想知道她怎么回答。

少女却摇摇头，很认真地道：“有什么话就这么讲吧，师父说过的，我修的是清静，不是阴阳，不能跟年轻男子走得太近的。”

众人都是一愣，清灵子忍不受斥责道：“胡说八道什么，这位师……这位道友又不是普通男子。”

傅青主呵呵一笑，拉着楚昭南，对众人道：“他是楚昭南，师兄新收的弟子之一，九剑当中乾剑也就是游龙剑的得主。将来我派的复兴，还得靠他和其他三剑。”

天山众人都吃了一惊，那少女也不禁掩嘴多看了他几眼。

髯道人道：“原来是楚师弟，愚兄刚才失礼了。”回头向众弟子使了眼色，于是六人当中便有五人道：“见过楚师叔。”

楚昭南也赶紧回礼，同时阴了师叔一把：“刚才是傅师叔让我拦你们的，可不是我自己的主意。”众人哪敢怪怨傅青主？只当没听见他说什么。

只有道成子接受不了楚昭南的身份，心里转着念头，忿忿不平。真不知太师父怎么想的，竟然收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做弟子！那不是成心降我们的辈份！

忽道：“太师叔，这事可就怪了。道成不才，刚刚也得到一把游龙剑，威力奇大无比，难道那游龙神剑还有雌雄不成？”

此语一出，髯道人、无味子、清灵子莫不色变，暗自埋怨道成子不知轻重，随口乱说。终于把一个眼看可以揭过的机密暴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