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班如怒道：“胡说八道，谁是你儿子！”

又强自镇定道：“你已经受了重伤，还不赶紧逃走！等我师父回来，想走也走不了！”

黎山毒圣怒道：“你师父是谁？是他让你杀我的吗？他在哪里，叫他出来！”

他大声怒吼：“我知道你是谁！你出来！自己堂堂正正来报仇！为什么要骗我儿子，为什么？你给我出来！”他面色苍白，眼神凶狠四处寻找那所谓的仇人，每吼一声，前后胸就如泉水般喷出两股鲜血，形状极是骇人。

见他这副模样，马班如惊疑不定，同样面无血色，手足颤抖，剑指都快捏成龙爪手了。

楚昭南看得不忍，便出言试探道：“黎山毒圣，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黎山毒圣血红的眼睛转了个向，利箭一般向他射来：“我什么都记得！你也是我的仇人！你骗了我的儿子！”

这家伙迟早要疯，楚昭南一边提防，一边运起真气，如春雷怒绽般道：“黎山毒圣，醒醒吧你！你的仇人不是别人，其实是你自己！当初你为了权势，为了获得更强横的力量，狠心抛弃了自己的妻儿子女。现在儿子不认你了，你却把账算在别人头上，那不是很可笑吗？”

黎山毒圣受了这当头棒喝，不禁怔了一怔，眼神转为迷惘散乱：“黎山毒圣？黎山毒圣是谁？我又是谁？”

楚昭南苦笑不得，心想你谁都不是，和西毒欧阳疯倒是有七分相像。当然话不能这么说，毕竟当着儿子的面把父亲逼疯，不太人道。语气转为平缓，仍以真气吹送过去道：“你叫黎山圣，黎山毒圣是你的别名，你的伤势很重，要不要治一治？”

一句话提醒了黎山毒圣，他低头看着胸口，显出疑惑的样子：“咦？我怎么会受伤？”随手点了几处穴道。抬起头来，神色竟已变得平淡如水，仿佛转眼间，就把刚才发生的事全部忘了。不仅不记得如何受伤，更不记得这伤和不远处的“儿子”有关。

马班如和楚昭南都相顾骇然，只因两人从小到大，还没见人流过这么多血，见黎山毒圣止血迅速，浑若无事，自不免大惊小怪。

楚昭南给马班如使了个神色，后者会意，趁黎山毒圣浑然不觉，两人驾剑溜之大吉。

马班如现在是疑虑重重，没飞多远便问道：“楚兄，我师父呢？大前晚陪你们进洞后，他一直都没有回来！我去洞里找你们，却发现里面已被冰水淹没了。”

楚昭南不答反问：“你今天看到冰麒麟了吗？”

马班如点点头：“看到了，我就是被它们弄晕的。”

楚昭南哦了一声：“我也在找你师父，他很可能被传到另一个空间去了。”说完便编排了一个马老爷子转世异次元空间的美丽故事，马班如并不知道外面的事情，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楚昭南早先在网吧，曾用排卦软件卜了一卦，卦象显示马老爷子已是凶多吉少。此时更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老爷子真是没了。一个修道之人，最珍惜的就是自身的性命，马老爷子为了完成师门的守护、传送任务，不惜以身殉道，说起来不无悲壮。

芸芸众生，很难说每个人来到世上，都怀着绝对的目的。但对于那些大觉大悟者，人生却是有因果，也有目的的。道路已经规划好了，工程已经动土开工了，竣工期也确定了，剩下的只是如何按部就班去完成，以什么样的心态去完成，完成的质量如何。挣扎是没有用的，你别无选择，只有承认它，主动顺应它，于是便能发现它的灵活变通之处，成为先知先觉之人。先知先觉和常人有什么区别呢？区别只在心态的不同，心态的不同，导致境界的高低。

道家说清静无为，并非迷昧昏睡的真无为，是一种无为而无不为的中和之境。

道家认道而不认命，认己身之神而不认外神，外观柔弱卑微，内在却功与天齐。

道家也承认生命存在极限，当这个极限到来的时候，修道者坦然面对，甚至是主动依从，选择。

马老爷子的牺牲正是这样一种主动的选择。

体道，修道，明道，顺道而生，从道而灭。如此，是得道家真境界耶！

从马老爷子的死，楚昭南发现，死亡，对于修道之人来说，实在是一件最大的功课。承认死亡是困难的，谁都不能接受一个没有自己的世界的存在。如此推而广之，人们不能接受至亲之人的死去，不到尸体、白骨摆在眼前，就不会放弃幻想。更广一点的角度，权势、金钱、美女、物具，贪恋不肯放手者何其之多！

马班如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他是很聪明的人，潜意识里只怕早就知道师父已死了，但就是不肯承认。潜意识里早就承认黎山毒圣与他有说不清的关系了，但理智却断然拒绝。

人的定见，与自身的得失，与“我”的固执，与心灵的弱小，联系得何等紧密！

楚昭南内心慨叹，打定主意，等马班如的事情安置妥善了，自己也得扫扫神灵的屋子，顺便闭关巩固一下金丹。

两人各想各的，嘴里的话却没有停止。他们走的是百泉村相反的方向，那边山岭处处，人烟甚少，两人又是超低空飞行，倒也不虞被人发现。

飞了半天，马班如突然回过神来：“咦，楚兄我们这是去哪？”

楚昭南嘿嘿一笑：“哪也不去。”

马班如顿时醒起，停住飞剑打了一个回旋：“我还有点事情，得回去一下。”

楚昭南也跟他转身，道：“好吧，我也得去阳朔找我师妹，还是顺路，一起吧。”

不知是什么原因，马班如不太愿意和他同行，顺势往东方一指道：“我是去那边村子找个朋友，楚兄你先走吧。”

楚昭南淡淡一笑，也不勉强。当下各走各路。

耽搁了三四天，传销案的调查还没有开端。不过攘外必先安内，当务之急还是得清理杂念，把金丹巩固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