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怎么办，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吧？啊……”麦卡西的手臂被狠狠地击了一下，他打了个软腿，险些倒地。他向墓穴的入口猛地退了几步。

“麦卡西，不许退——这是命令！”

只听得砰砰砰几声，原先还亮着的那几盏蓝色的昏暗的灯转瞬间竟熄得一盏不剩，墓室里顿时漆黑一片，只有入口处还隐约投过少许光亮。

没防着魔军还有这一招，骑士们大多从地面上被急招而至，不曾配带任何照明工具，一旦没了灯，他们就完完全全地成了瞎子，只有乱打乱撞的份。

甚至，他们还砍伤了不少自己人。

“顶住啊，不许退缩！我们是……伟大的……帕拉丁骑士团，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帕拉丁骑……喔啊~~~~”

喀喇喀喇两声脆响，是断骨的声音，查尔曼只觉得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双腿处传来，尔后整个身体便突然失去了支点，拌着盔甲冰冷的撞击声向地上砸去。

主教大人出事了！这是麦卡西的第一反应。幸好离自己够近，他一把抓过查尔曼，挥舞着盾牌开路，连拖带拽地向那一抹光亮处冲去。

“还瞎打什么，快撤！”

好不容易又回到了地面上，再看查尔曼，已经昏死过去，不省人事了。骑士们都很迷茫，不知接下去的战斗该如何进行。

麦卡西一面下令严守地道出口，一面使劲地遏止着部下的骚乱，然后，他跃上高处，大声道：“各位都听着，现在我们的主教大人因被魔兵所伤，已经不省人事，无法继续指挥我们的行动了。根据我们帕拉丁骑士团的规则，现在，将由我——麦卡西代为统领一切事务，直到主教大人醒过来为止。”

“副帅，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底下有人道。

“我们能做的并不多，只有等爱德华他们的消息了，我认为此役胜利之希望已全落在他们手中，因为他们拥有我团最为精锐之师。但我们还可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牵制住外面的敌军，以除去其后顾之忧。”麦卡西拔出佩剑，道：“我命令——二星级以上者立刻以回天术自行恢复法力，一星者全力守护，不得懈怠！”

“可是，”一名二星骑士道，“这来得及么，我们恢复法力得要两个时辰，万一地上的魔兵在这时候杀回来，我们就得腹背受敌，怎么了得啊？”

“什么？”麦卡西稍愣了一会，立马道，“那些的自有马丁将军的部队收拾，你们大可放心，绝对不可能过来的。”

“不对，他们早已经全军覆……溃败了。”那名骑士道，“副帅的话，属下可都听见了。”

麦卡西冲到他面前，狠狠地瞪着他，忽然背过身去，喝道：“岂有此理！你这家伙竟敢妄议军情，造谣生事，扰乱军心，来呀，给我拖下去先打五十军棍！”

待那骑士被拖走后，麦卡西又道：“再有此事，必加倍处罚。大家只管放心，马丁的部队进展顺利，我刚收到情报，他们已将地面上的魔军重重围困，胜利在望，说不定两个时辰之后，还有可能前来与我们汇合。”

大家的心这才宽下许多。

麦卡西大喘一口，擦了擦满脑袋的冷汗，心道——她们应该在路上了吧，苍天保佑，达摩高地的魔军可千万不要赶过来才好。

他下令所有可以参战的都带上火把，继续向墓穴进攻，另一方面，又下令在大修道院里点起狼烟，希望罗格镇的守卫可以看见，前来助一臂之力。

＊＊＊

“现在我们没路可走了。”爱德华道，“我有种不祥的感觉，主教大人可能出事了。”

小雪道：“大主教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倒是我们自己，这么待着可不是办法。”

洛克将一块大石头狠狠地扔了出去，道：“挖了半天了，顶个屁用，三小姐说的在理，再这么杵着，火把都要烧光了，到时候黑灯瞎火的，嘿嘿，看你们怎么办。”

“不行啦，爱德华，你倒是想想办法呀。”琳达嚷道，“你是副帅嘛，这里就你最大了，怎么一点主意都没有呢？”

“不如我们进攻吧。”小雪道。

“进攻？”雷特道，“三小姐，这样行不行啊，我们往哪儿攻啊？”

小雪道：“方才我分析过了，这墓穴里虽然潮闷，但仍有空气流通，所以应该还有相当大的空间。”

爱德华道：“我们对地下的情况了解得还不够，墓室越大，就越对我军不利，怎可贸然进攻？”

小雪微微一笑，道：“那么我问你，魔军为什么把我们与大主教的部队分隔开呢？无非就是要想个个击破罢了，因为我们是精锐，我们在，魔军下不了手。如果它们在攻击大主教部队的同时也来攻击我们，就说明它们在数量上还能够与我军抗衡，但是，它们没有，那就只能说明一点，魔军的兵力已经不多了。”

爱德华细细体会了一番，点头道：“是啊，如此一来，魔军的后方必定十分空虚，即使有兵力，也不足以抵抗了。可是你就这么肯定，魔军一定会攻击主教大人的部队吗？如果没有，那它们不就都固守在老巢里了吗？”

小雪道：“你也太过小心了，不想想，难道魔军将我军分隔开以后就什么事也不做吗，那样的话，我们只要不断地搬石头，路还是会通的呀。所以，它们或者两边都攻击，或者只攻击一边，绝对不会按兵不动的。”她又一笑，道，“安达丽尔就是吃准了你这个受过挫折的副帅没胆量再贸然出击，才敢故布疑阵，如果这时候你能长驱直入，直捣她的老巢，她根本就无力再招架得住。”

“三小姐说的对！”洛克道，“我怎么就没想到？我说副帅，不要犹豫了，咱们只管杀将进去，杀他个天翻地覆。”

其他人也都一致要求下达进攻的命令。

“副帅，属下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一名骑士道。

“但说无妨。”

“先前属下在外面，偶然听得主教大人与麦卡西副帅的谈话，好像是说——马丁将军率领的先头部队已经全军覆没了，不知是不是真的。”

什么？爱德华心里一沉，有这事？

将士们一片诧异之声。

事情是否属实，他自己也不敢肯定，主教大人并没有告诉他这个，但这名骑士又不像在撒谎——如果是真的，那么——如果原先与马丁部队作战的魔军赶来支援，那么麦卡西就不得不放弃对墓穴敌军的牵制性作战，那样敌军就可以回撤到老巢固守，给自己的部队以强有力的阻击。

爱德华环顾四周，有不少骑士拔的出的剑又收了回去。

“没错！”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十分坚定，“我们的先头部队确实已经全军覆没了，这就是说，敌军随时有可能对它们的老巢进行支援，而我们——毫无疑问已经没得选择了，趁现在它们援军未到，我们必须马上出击，一举打败女魔王，否则——只有死，只有死！！难道你们愿意吗？”

“杀死女魔王！”

“为兄弟报仇啊！”

将士们又沸腾了，再一次将长剑举过头顶，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震得地面都在抖动。

“好！”爱德华道，“现在，我们就杀进去！”他冲到队伍最前头，大喝一声：“勇士们，以帕拉丁的名义，前进！”

爱德华的部队，以最快的速度，向地下墓穴黑暗的更深处疾行而去。

＊＊＊

达摩高地，已经丢盔卸甲的马丁带领着残部狂奔十余里，总算暂时摆脱了魔军的威胁。但他知道不可以停下，否则仍然是要全军覆没的，因为魔军依然在后面追着，只是它们速度不够快而已。

千骑卷平岗，本应是件豪气四纵，快意平生之事，但现在，突围之后，手上的人马仅存十分之一；万里长征人未还，马革裹尸，血染征袍，却也应是悲歌一曲，但现在，马丁只感到莫大的窝囊。

“可恶啊……”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一个滚翻，摔下马来。

骑士都个个发怔，不知如何是好。

“混蛋，还不快扶起来！”楚天辉冲了过去，“水！”

骑士们七手八脚地围了过去，一阵忙乱后，总算安顿了这位先锋将军。

“将军是不是死了，埋了吧。”一个骑士道。

“胡说，”另一个道，“他还有气呢，你想把他活埋吗？”

“可是，将军这样昏迷不醒地，我们怎么办，还要继续撤吗？”

“撤了，撤了，自己都性命难保了，还顾得上这，顶多回去多给他超度超度。”

楚天辉走到那人面前，道：“你想当逃兵吗？”

“见习的，你可不要多事，”一个道，“我们不逃走，难道还等魔军追杀上来吗？”

楚天辉道：“要撤可以，但不能丢下马丁将军，你们既为下属，就应该对长官负责。”

“负责？见习的，你还不知道我们将军是什么样的人吧，告诉你，他根本就是个不会打仗的脓包。当了这么久的三星骑士，一直就是麦卡西的跟班，将军也只是挂个名而已，从来没真正带过兵。这次做先锋还是主教大人看得起他，要不然还指不定什么时候才有用呢。这样的人，你对他负责，他未必对你负责，要不是他在瞎指挥，我们能死这么多人吗？”

楚天辉道：“死这么多人未必是他的错，就算他不会带兵，但你们总可以看在战友的情分上，不抛弃他吧。而且你们既为骑士，就不应该遵循骑士起码的道义吗？”

“哼，好得很。既然你这么尽忠职守，我们也不反对，要带，你一个人带吧，只怕你跑不了那么快了。”

楚天辉冰冷的眼神望着这些所谓的正牌骑士，忽然感觉到很恶心。

“尽忠职守谈不上，我重的是一个义字——这是东方的精神，你们未必能懂。”

那些骑士只是嗤笑一阵，又各自跨上了战马，呼喊着要离去。

“全都给我站住！！”

喊话的不是楚天辉，骑士们回首望去，却见他们的马丁上司竟然站了起来。

马丁拔出长剑，指着那群骑士，喝道：“统统下马，一个也不许走！”他快步走到几名带头要离去的骑士面前，“老子才晕过去一会儿，你们就敢这么嚣张。”他狠狠地向每个人脸上都揍了一拳，“孬种，懦夫，胆小鬼！”

见上司火气正旺，百余人皆不敢再出声，场面愈发显得凄凉。

“告诉你们，老子不走了！”马丁道，“我是想得透了，堂堂帕拉丁骑士，让妖魔像赶鸭子一样追着跑，还他妈算人么，还想再跑，你们这些家伙还要不要脸？可耻！”他用力将长剑插在地上，道，“你们可以看不起我，但我既然被任命为先锋将军，你们就必须无条件服从我的命令，只要我还没离职，我的命令就有效——现在我的命令就是——不许撤，什么情况也不许撤，宁可战斗到全军覆没，也不能让妖魔一分一毫，宁可站着死，觉不跪着生！”

虽然是草包一个，倒还有几分骨气——楚天辉心道。

马丁下达了死命令，所有人就地安身，该疗伤的疗伤，该休息的休息，不许撤离一兵一卒，只管等待魔军追来决一死战，违令者杀无赦。

百余人就这样干坐了半个时辰，但却不见任何魔兵出现的迹象。

东方，滚滚狼烟正拔地而起。

狼烟？马丁呆呆地望着它。为什么会点狼烟，难道连主教大人也会遇上麻烦么，他带的可都是精锐啊。

“马丁，你没看见么，是主教大人的求援信号。”楚天辉过来道，“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马丁苦笑一声，道：“堂堂主教大人要支援自会有人去，还在乎我们这百余号残兵败将？我们去支援他，谁又来支援我们呢？”

楚天辉思索了一番，道：“你有没有想过，主教大人正与地下墓穴中的魔军作战，若此时那些打败过我们的三千魔兵突然放弃追击，转而扑向主教大人，结果会怎么样？”他边说边在地上划沙盘，“别忘了，那三千魔兵可是你的。”

马丁瞪着楚天辉，又看着沙盘，许久，又摇摇头：“杯水车薪而已，一百能对三千？笑话。”

“你不是不怕死了吗，还在乎这？”楚天辉酸溜溜地道。

“我……我是不怕，我当然不怕，有什么好怕的？”他突然又一脸阴沉，停顿片刻，道，“实话告诉你我……我不想再给查尔曼老儿卖命了。”见楚天辉一脸疑云，他又道：“你以为我开玩笑，是真的，我不干了——什么骑士团，关我鸟事……你一定想知道为什么，告诉你，我……”

“得了。”楚天辉大手一挥，道，“我信，因为你这人压根儿撒不来慌，至于什么原因，算了，我没兴趣知道，猜也能猜中八九成了。”

“我告诉你，我可不是怕死。”

“当然不是，是你活得不爽，对吧？”

马丁即将冲出口的话被生生给憋了回去，面无血色地道：“算你还有点人性。”他站身来，向远处观望了一番，道：“我受够了，做骑士有什么好的，你小子还千方百计地往里面钻。”

“你根本不明白我做骑士是为了什么，”楚天辉道，“放着自由自在的生活不过，却跑来玩什么繁文缛节，任人调遣，听这个、拜那个——你以为我愿意？”

“骑士高贵啊。做骑士的，说白了不就是要金钱、要地位、要女人，大男人的谁不贪图这？别告诉我你姓楚的就不想。”

“你太小看我楚某人了吧？”他也站起身，“不过你倒说对了一点，就只有一点——我楚天辉从来不计较什么金钱和地位，做骑士，只为一所爱之人尔。”

“嗯，有意思。”马丁围着他转了两圈，“也对，听说上次你杀了血乌鸦之后，主教大人……噢不，是查尔曼老儿要打赏你一万两黄金，都被你拒绝了，倒也颇不简单。说吧，倒底是哪位小姐对你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楚天辉两眼一斜：“私事，无可奉告。”

“不说拉倒。”马丁没好气地走开。但他刚走出两步，双腿就定住了。

部下急报，有队兵马正报正从西面向他们疾奔而来。

不从东面从西面？莫非魔军又想围夹我？马丁敲打着部下的战马，命令道：“都起来，准备作战！狗日的，该来的终于来了，好啊，统统来吧，让你们围，死活就这点兵，老子不怕！”他又附带地喊了一句：“看清楚，有没有带长枪的？”

“报告将军——有！而且看着像人。”

那就错不了——又是复活人战士。马丁猛地翻身上马，带着仅存的部下向对方冲杀过去。

待他们冲近看时，却发现对面扛枪的“魔兵”只有二十来个，都骑着马，而且清一色都是女人模样。

“是魔军的侦察队，杀——杀——杀光它们！”马丁疯狂地叫吼着。

楚天辉却登时愣住，对面的那不是老姐吗？

“杀个屁啊！”他快马赶到队伍前面，“都停下，是自己人，是我老姐！”

队伍本来就无心恋战，听楚天辉这一喊，顿时人人都放慢了速度。

“死马丁，看清楚，那是我老姐，不是复活人。”

“什么？你还有个姐？”

“我说过我没有吗？”他再次加快速度，向对面飞速冲过去。

“楚姑娘，对面来了一个人。”

“早看见了，那便是我弟弟。”楚冰催马上前迎了过去。

马丁上前细看，见来者果真都是人类，方才解去了警戒。

“我果然没料错，你们败得比我想象得还惨。”楚冰道。

“姐，你带的是什么人啊，是去支援主教大人的吗？”楚天辉道。

楚冰一笑，道：“既是支援大主教的，也是来支援你们的。”她指指身旁的二十来位持枪女人：“知道她们是谁吗？她们是大奸商基德的雇佣兵。”

“大奸商基德？”马丁道，“就是那个成天在镇子里倒卖军械的胖子吧，我可认得他，麦卡西副帅常与他来往的，可我没见他什么时候有的佣兵啊。”

“这要让你发现，他还叫大奸商吗？”楚冰道，“怪不得，卡夏城防官抓了他好几次都被放出来，原来是他和你们的高层人物关系甚密啊。”

马丁道：“你说来支援我们，又说要支援主教大人，是什么意思？”

楚冰道：“这些佣兵本是受麦卡西的雇用，前往大修道院的，被我半道截下来自己先雇上了，因为她们还欠我情报费。别问我为什么这样做，你们这支先头部队的惨败，查尔曼主教的危机，聪明人都可以料到，狼烟粗得全镇人都可以看见，这就是最好的证明。我告诉你先锋将军，现在打败你的魔军肯定已经回头去支援老巢了，如果你现在去追赶并阻击它们，这场仗还有赢的希望，否则就等着看你们的帕拉丁骑士团再一次大溃败吧。”

马丁大笑一阵，道：“怎么姐弟俩一个德行，都要去援那查尔曼老儿。哼，你知不知道，那批魔军有三千之多，阻击？我们刚从它们的追击下逃出来，它们不来找我们就谢天谢地了，还让我们去找它们，什么道理？”

楚冰冷笑一声，道：“想不到你竟如此自私。你们这骑士团的人个个如此吗？”

“没~~~~错！”楚天辉道，“这些个鸟人，一到危难关头，只会顾自己逃命要紧。”

马丁道：“你休要激我，我说过，不会再为那老儿卖命了。”

“好个不忠不仁不义的先锋将军，”楚冰道，“大主教真是看走了眼！”

“你……说清楚，我马丁何来的不忠，何来的不仁，何来的不义？”

楚冰道：“你身为骑士团将领，不思进取杀敌，反倒临阵退缩，于主帅的求援不顾，不听调度，是为不忠；你只知此战为主教而打，却不知其关系着天下人的命运，危急关头仍执意逃跑，无异于助敌而叛天下，是为不仁；你千万战友战死沙场，浴血拼争，身陷险境，你却隔岸观火，拒不救助，是为不义。你不忠不仁不义，还有何脸面活着？”

“我……”马丁差点气喷，“你……”

“马丁，”楚天辉道，“就算你不愿再为主教大人卖命，但你别忘了我们对魔王的作战是关系着芸芸众生的，并不是专门为了哪一个人，希望你可以先抛弃私人感情，顾全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