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若坐在后院的园林里，细细地向鱼池中投放着鱼饵。几尾红鱼从清澈的池水中跃起，在阳光下泛出几丝金色的波纹；叶片宽大的德斯兰梧桐树在风中沙沙地响着，为地面投下班驳的阴影；两只懒洋洋的乌龟慢慢爬上水中的假山，晒着春夏之交的和煦日光；一只五彩斑斓的鸟儿从天井边飞过，留下一串清脆的鸣叫。

庄园的后面，是宁静的翡翠湖，一只属于李云若庄园的小船在湖中抛洒鱼网，捕捉被高山雪水所滋养的肥美银鱼；庭院内，几个美丽的金发侍女如蝴蝶穿梭般来来回回，清理宴会后的会场；前院里，一个老年阿尔扎特奴隶身着蓝色马甲，手持大笤帚清扫广场和路面，喷水的喷泉在阳光下拉出一道浅浅的彩虹。

总之，这是一个悠闲的，如协奏曲般轻快的初夏午后——

“阿若，我在外面转了一圈才折回来了……”林凌大大咧咧地从侧门穿进来，在李云若身边坐下，一名粟发的阿尔扎特族侍女迅速地为他端上了一个小茶几和一杯茶。

在塞里斯，由于公士阶级都是拥有相当经济地位的人，很少有塞里斯女子愿意做使女，因此塞里斯贵族们，常常雇佣来自外地的贫穷平民家的女儿做侍女，除此以外，在战争中获得的奴隶也常被用做仆役。

“没有惊动其他人？”

“应该没有吧。”林凌想了想，随手朝鱼池里扔下一块饵料，几条红鱼蜂拥而至，将池水搅得水花四溅。

“阁下有什么事情要商量吗？”赵瑞从另一扇门后面走出来。

“是的。”李云若若有所思地点头，“没有行加冠礼的时候，我一直盼望能够长大成年，但加冠之后，却突然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出现，我又有些后悔这么快就成年了……”

“或许每个人都有过这样的矛盾心理……”林凌笑道。

“你小子的脑子倒是越来越灵光呢。”

“嘿嘿，我喜欢走直线不代表我不能走曲线……”

三个人又扯淡了几句，李云若才道，“我有一些决策，想要听听你们的意见。我估计要在秋天之前前往首都……”

“原因呢？”赵瑞冷静地问。

“避开明年将要举行的五年一届的塞里斯公士会议。”

“避开公士会？为什么？”林凌莫名其妙地道。

“因为我要避免在公士会上对是否东返的问题发言。”李云若解释道，“目前的情况是，关于东返的议题在塞里斯内部造成了很大的争议，不管我支持哪一方，都会带来极大的阻力。这种阻力如果处理不好，不但会对塞里斯的公爵继承产生极大的影响，甚至会造成塞里斯分裂……”

“你开玩笑吧？”林凌吓了一跳，“塞里斯人分裂？我无法想象。”

“海上漂泊的艰辛使我们的祖先达成了共识，那就是绝对保持团结和不得对塞里斯同胞使用武力，分裂恐怕还是夸张了一点。”赵瑞也摇头道。

作为欧尼大陆民族之海里的一条小鱼，塞里斯人对外界的压力始终保持着警惕的心理，毕竟纯种的塞里斯人只有十万多一点，而光是自己的宗主国德斯兰，人口就超过一千五百万，整个大陆的人口，更是突破了一亿。

面对如此庞大的人口压力，塞里斯人对自己的民族独立性有着天然的焦虑，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一些习惯和法律诸如父母都是塞里斯公士的女子不得外嫁，塞里斯贵族的继承人必须其母亲也是塞里斯人等等就自然地制定出来了。

也因为这些原因，塞里斯人远比在东方帝国时代更加团结，要知道，在东方帝国时代，塞里斯人是绝对没有欧尼大陆各国家的民众团结的。

不过根据学者的解释，其原因实际上很简单：对一群主要来自乡村的人来说，要团结，有一个重要的因素，那就是语言。在东方帝国时代，虽然文字是统一的，但语言口音往往天南海北大不相同，交流起来异常困难，如果又是不识字的乡民，那基本上是无法交流的。

你指望两群居住地距离超过数千里，口音、生活习惯、食物爱好完全不同的人群保持团结和凝聚力，那实在是很难做到的事情，尽管他们都在一个皇帝的统治之下。而反过来，东方帝国时代的人，对同乡是异常热情的，相互之间也往往保持着相当好的交情。

因此，总的来说，东方帝国时代的塞里斯人并不是不团结，而是交通、口音等各种因素制约了他们相互的交流，使他们之间没有足够的亲情。

而欧尼大陆的国家，由于他们的国土面积比塞里斯东方帝国要小很多，人民之间的往来更加频繁，口音差异也不大，使得他们看起来似乎比东方帝国的人民联系更加紧密和团结。

“塞里斯的分裂或许是我危言耸听，但你们想一想，无法抉择的重大问题要交于全体塞里斯公士来决定，而根据目前的调查，支持东返和不支持的人大致上相当，我无法想象五万人要听从五万零一人的意见这种荒谬的事情发生……”李云若摇头道。

赵瑞被李云若的说法震住了，低头沉思了一阵，点头道，“阁下的说法确实有一定道理，但我们该怎么做？”

李云若苦笑道，“我不知道，这种状况太过匪夷所思，似乎也有学者认为应该恢复公爵的决策全权，以提高塞里斯的决策效率，而不是像第八王朝那样，政权被皇帝、宰相和士人分享。”

第八王朝的政治制度有着相当显著的特点，那就是开明。第八王朝的皇帝从来不能独自做出决策，他的任何一道圣旨，必须交于几位宰相和参政讨论，当宰相同意之后，才会在圣旨上盖章，又交于一种叫做“给事中”的低级官吏讨论，而给事中也认为可以的话，才再次盖章，有了皇帝、宰相和给事中的三道章，这道圣旨才能产生效力。

也因为这样，第八王朝的政治是以低效率和高开明度而著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