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山中岁月(下)
作者:列兵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957

从深深的睡眠中醒来,看看表,四点二十分,又比昨天提前了。想再睡一会儿,却再也睡不着,只有无奈地爬起来。

自第一次探寻清凉古寺,时间已过了近一个月。

回来的第二天,起床时间到了,班长却怎么也叫不醒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硬把我从床上拽起来,我却感到浑身酸痛,处处不对劲。如此这般一个星期才慢慢好转起来,却发现黑黄的皮肤竟然变白了,同时也比以前健壮,身上充盈着蓬勃的生机。在此期间最使我难堪的是,每天醒来身上都有一股腥臭味,使我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不得不跑到洗手间去冲凉,幸好地方拥军给我们送的有热水器,否则山区初春的气温可不是开玩笑的。半个月后,我睡眠时间开始越来越少,变成了我天天叫班长起床。随着我睡眠时间的不断缩短,到现在再去叫班长起床的话,那厮铁定会跟我急。

冲完凉(现在起床后身上已没有异味,但我竟养成了习惯,苦啊),换一身清爽的单衣(这也是近来才发现的,自己竟然越来越不怕冷),下楼走出门外。

四周还是黑蒙蒙的,阿黄听见动静,跑过来围着我又蹦又跳。走到厨房拿了个馒头扔给阿黄,然后在楼前空地上活动一下腰身,开始向一班的方向跑步前进。这成了每天的功课。用半个小时跑到了一班的驻地(这在以前是不敢想象的,8公里,山路啊),他们还没起床,没有停顿,接着向三班进发。

前文说过我们三个班的距离,其实那是从工事遂道直接穿过的直线距离。实际上我们三个据点的布局是这样的:一班在山峰的端部,而我与三班在山峰的两侧,三点围着山峰成半月形。如果不考虑山洞的话,我班与三班是无法通过的,除非从一班绕道,或干脆爬山。山当然不是非常高,但也不是非常低,尤其是怪石嶙峋,寸步难行。我们1079工事三个班每个星期都要进行一次爬山比赛,那绝对是个体力活儿,在以前是深以为苦的,不过近几次却一次比一次轻松。

又用了二十几分钟到达三班,东方天已泛白。三班的楼房与我班不同,楼体青砖碧瓦,三层古典建筑,画梁雕栋,非常庄重富丽,而我班是二层欧式楼房,白墙红顶,典雅浪漫。至于一班,则是我工事最大的建筑,四层苏联风格的大楼,虽说没有我们两个班的漂亮,却最是肃穆气派,一派领袖风范。你说为什么我们的住宿条件这么好?呵呵,不能告诉你,因为这是军事秘密,不过可以给你再说多一点,不要羡慕这些地面建筑,其实工事里面的条件更好,跟星级宾馆有一拼。

来到楼前的水池前,打开水管喝了几口凉水,冰得我牙齿发麻,肚子抽筋,爽啊。

突然有一热乎乎的物体从背后扑在身上。

“呵呵,上校,别闹了。”

“上校”是三班养的狗,据说是德国黑贝,不过看它那温顺的熊样实在让人怀疑,也许它祖上曾是?!拍拍它的脑袋,看看手表,五点五十分。仰头长长出一口气,开始今晨最后一样活动:爬山,爬过山梁回到我班驻地。

站在山顶,面向东方,太阳已探出头。霞光辉映,山峦氤氲,大地万物都在那一霎那醒了过来,吐故纳新。那一瞬间我有一种顶礼膜拜的冲动,闭上眼睛,体会着阳光的洗礼。浑身暖洋洋的,血脉的流动好似加快了步伐,而阳光却又象一丝一缕地被血脉吸进来,并随着流动的血脉散落在身体四处。皮肤变得极为敏感,每一缕风都能被我扑捉,感知。在人间四景里,风居于首位,而天地初开,有风乃动,于是苏轼说“我欲乘风归去”。沐浴在晨光里,思绪随着风悸动,那一刻,有一种明悟划过心头,象是又回到了从古寺回来的夜晚,并且更加清晰。山顶的每一棵花木,每一块山石似乎都能呈现心头。不禁有些骇然,嚯地睁开眼,太阳已完全从远山升起。看看表,指针已迈到七点半的位置,我竟不知不觉站了一个小时。

顾不得思考为什么会站那么久,赶快下山向驻地奔去。回到楼前再看一下时间,只用了二十分钟,比昨天足足提前了十分钟,身上仅微微出汗。不禁有些得意。

吃过早饭,班长告诉我要到一班开会,让我留下值班。班长走后,左右无事,便开始细细琢磨这些日子的经历。

自从去了古寺后,这些天一直象是在做梦。后来星期天我又去过一次,什么也没有发现,只好把山洞封死,本来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但佛教常说“四大皆空”,那就让那和尚的骨灰留在山洞里吧,反正那是他选择的飞升之地。

这些天身上的变化越来越明显,皮肤变得白而健康,肌肉开始发达,虽赶不上班长的横向发展,却更显健美均称。力气很大,已可与班长掰手腕相持不下,班长每次都说我吃军粮撑的,标准的浪费粮食,却忘了每顿饭他最少比我多吃一碗。而视力自那一夜就已发觉非一般的好,俗话说“明察秋毫”,有可能就是在说我!最为特别的是,我的意识变得极为清晰,似乎能随时感知周围的一切。我不知这是好是坏,老和尚没有留下任何说明,我也无法和人讨教,不然怎么说呢,不把我当妖办了才怪。我知道这一切肯定都和那块石头有关,却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只能想定是我把里面的能量吸收了的结果。但是怎么吸收的呢?那究竟是什么能量呢?那能量有什么作用呢?而这能量的最终演变会怎么样呢?我根本不得而知。但不论怎么样,作为少年的我来说,心里还是高兴的,起码目前一切都好。

正胡思乱想,远远传来班长的叫声:“小林,小林,快出来。快准备打扫卫生,整理内务,明天有司令部首长前来视察。”

“……。”

“还愣着干啥?快去呀!”

“是!”我一激灵,天哪,入伍以来见到过最高军衔的长官是新兵营一位中校,司令部首长,那该是多大的官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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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呼出一口浊气,分外地感到神清气爽。我知道,我已不再是以前的我了。伫立山头,望着东方的红日,我第一次不由自主地生起一股豪情。闭塞的乡下生活,不太聪明的头脑,仅仅高中毕业,白痴般的社会阅历,使我从不敢有什么非分想法。可是在这一刻,看着如画江山,风吹衣襟,油然产生了一种文人常说的指点江山的冲动。

“小榻琴心展,长缨剑胆舒。”

身上的生机似欲蓬勃而出,大叫一声,就这么在山头较平坦的一小块地方打起军体拳。此拳为军训时所教,由拳打,脚踢,摔打,夺刀,夺枪等格斗动作组成。是一种节奏分明,攻防意识较强的军事实用拳术。动作舒展大方,刚劲灵活,步伐稳健。当然了,这也是我唯一会的拳术,虽说部队还有擒敌拳、捕俘拳等,但当时教官说不是必教项目,仅给我们表演了一遍而已。

愈打愈熟练,愈打愈过瘾,渐渐整个心神展舒开来,不再象训练时的一板一眼,动作开始如行云流水,而又充盈着爆发力,有一种意到拳到,拳到力到的爽快。不知做了多少遍,一声长啸,打出了最后一个收尾动作。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心满意足地向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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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年后,我才知道这一天对我来说是多么重要,而在其时,我仅仅是对将要见到高阶首长兴奋而已。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奇妙,往往一件小事就可能改变你的一生。

见到首长已十点多钟,我和班长列队已等候多时。阿黄刚开始时还凑凑热闹,耐心和纪律性却有待训练,早不知跑哪里去了。正在我俩望眼欲穿的当口,路的拐角处响起了车鸣声,一辆接一辆轿车进入视野,我和班长忙抬头,挺胸,收腹,行注目礼。

车子次序在楼前空地停下,然后就见各级首长十几人走下来,其中有我们排长、连长和营长。排长直给我俩暗送秋波,看那意思,如果给他丢了脸,非跟我们秋后算帐不可。

所有人自动围成一个半圆形靠后,中间领先一步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身材不是很高,稍胖,面目微黑,可以说,这是一个比较平凡的人,但在那一身军装与众星捧月般的衬托下,却隐隐散发着一股威严的气势。看其军衔,我知道那是一个共和国的将军,一位少将。

我能听到自己嘣嘣的心跳与班长紧张的呼吸声。

“稍息,立正--”班长在自己发颤的嗓音中,标准而僵硬在向前跑去,停步,敬礼,“报告首长,1079工事二班集合完毕,应到二人,实到二人,报告完毕,请指示!二班班长牛志高。”

“嗯,请稍息。”

“是。”班长腾腾腾腾跑到我面前,“稍息。”

说真的,这一个人的队列我真的不适应,没有向右看齐,不用报数,整个一单兵操练,实在有一种滑稽感,冲淡了我心里的紧张。这个情节在多年后每每泛出脑海,嘴角都要咧出一份笑意,我那青涩的少年时代哟。

首长们并没有在我班怎么停留,就进入了遂道视察工事。排长向我俩招招手示意我们跟在后面。看着营长热情洋溢的解说,连长、排长争先恐后地补充,间或有某位军官介绍一下工事的历史、设备以及对未来的畅想……等等等等。我突然觉得这镜头好眼熟,好象经常能在哪见到。首长时而聆听,时而微笑,时而发问,时而点头,这形象看着也那么眼熟。

从山洞出来已是中午,我工事全体人员在一班为前来视察的首长接风。饭菜虽简单却也丰盛,有几样山里的野味特产把首长们吃得赞不绝口,着实把今天担任主厨的三班副班长、江湖人称“快刀手”刘三的刘山夸奖了几句。据说刘山从此进一步苦练厨艺,退伍后开一餐馆,过上了小康的日子,这是后话,略过不提。

吃过午饭排长通知下午要进行射击比赛,让我三个班先到旁边一块宽阔的山地准备。

握着步枪,心里泛起久违的兴奋,入伍至今,我就在新兵营训练结束时打过10发子弹。卧姿装子弹,三点成直线,目标100米,透过准星,收声静气,霎那间心神延伸开去,准确地锁定10环靶心稍下位置,连续扣动板机,5粒子弹忽啸着冲出枪膛。

“二号靶,10环,10环,10环,10环,10环!”

“小子,行啊。”班长激动地打我一拳。

“呵呵,凑巧,凑巧。”

“小伙子不错,打得好。”我回头一看,竟然是首长,“你叫什么名子?”

“报告首长,二班战士林伟。”

“林伟,林伟,嗯,不错,你新兵营射击成绩如何?”

“报告首长,49环。”说起来,我新兵营时射击成绩才是真正的好,现在只不过是身体起了变化后视力、感觉更加敏锐的结果。

“嗯,也相当不错,尤其难得的是过了这么久成绩不但能保持并能有所提升。怎么样,如果再来一次还能打出50环吗?”

“这……”我突然从将军眼中看到一种期许,夹杂着一种热切,这一刻,那张平凡的脸因这目光变得生动起来,在那将星的闪耀下,一种历经风霜后的军人气质呈现出来。我心中一热,大声回答道:“没问题。”

“好!”将军用力一拍我肩膀,转过头对旁边的各级首长说:“我现在决定,士兵与军官分两个组射击,最后两个组的前三名再进行比赛,决一胜负!”

在我的军旅生涯中,我共立功两次,得奖无数。而我第一张嘉奖令,就是在这次射击中取得。而在当时我所不知道的是,就在我扣动板机的那一霎那,我的人生从此不同。

在随后的时间里,我打出了几个50环,最终取得第一名。将军一时兴起,让随行人员拿出了一把手枪让我试试,我在熟悉了手枪的后坐力等性能之后,同样枪枪打出了10环的成绩。

首长当天就返回了省军区。

三天后通讯处通知我前往省军区汽车连报到。

训练一个月,又接通知到通讯处报到,任司机,所开车型北京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