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思考,是一件痛苦的事
作者:列兵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3516

“林总,你的电话。”

正在和技术组的工程师们讨论研究方案,秘书小李进来叫我。

“哦,好的。”我看看在座的各位,对身边的中年人说道:“我去接个电话,那就麻烦周工先带着大家探讨一下。”

时间转眼已过去了一个星期。14日那一天市里研究通过了天朗递交的整改方案,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迅速完成了天朗公司的整改工作。

按照计划,整个天朗贸易所有业务重新整合,组建天朗集团。集团下辖三个子公司,分别是天朗贸易、天朗地产和天朗科技。另外单列一个天狼保安公司,对集团及下属子公司的安保工作予以负责。集团总部设董事长办公室(因陈玄风不在,由我暂代)、办公室、审计部、财务部、后勤部、人力资源部、储运部、市场部、营销部等十几个部室。所有的项目、单位和公司,该合并的合并,该卖掉的卖掉,该解散的解散,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天朗庞杂臃肿的机构梳理了一遍。

我现在参加讨论的,就是天朗科技有限公司关于研发方向的讨论会。

说起天朗科技,就让人哭笑不得。陈玄风当初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看别人搞电脑红火,他也抓了一帮人,在年初的时候成立了一个天朗电脑公司,大张旗鼓的准备捣鼓个天朗品牌,在电脑这个拥挤不堪的行业里分一杯羹。轰轰烈烈搞了半年,机子倒也搞成了,品牌也批下来了,结果市场反映十分不理想。为什么?没人认你的牌子啊!他也不想想,电脑行业发展到今天,已算是比较成熟的一个行业了,在没有技术的积累、雄厚资金的支持下,就贸然进入,那只能是找死。

就说他搞的这个东东吧,说白了还是中国的老传统,从CPU、硬盘和主板,到显卡、内存、DVD,统统都是外国的。操作系统?靠,有点软!你说难道就没有自己的丁点儿东西吗?有,怎么会没有,喏,那个外壳,也就是机箱--这是正宗的国产货,由天朗一手打造,上有天朗醒目的商标!

之所以最终保留了电脑公司并把它发展成为一个子公司,是因为我在院校时毕竟学的是计算机,再加上通过网络学习了解到的各种相关知识,准备以此为契机,为天朗摸索出一条全新的路子。雪村不是说了吗,“这些全是高科技”!这些年来不是人人都在玩儿高科技吗,咱也不能免俗不是?呵呵。

这个周工叫周天恒,原天朗电脑公司总经理兼技术总监,现天朗科技有限公司技术总监。这是陈玄风唯一办的一件好事,那就是找了一个非常有才华的人。

周天恒现年47岁,毕业于清华电子工程系,硕士研究生。毕业后留校任教,曾参与过不少研究项目,后进入创想电脑公司研究院。这么一个人能进入天朗,令我倍觉不可思议。还是孙佩如告诉我,周天恒是新乡人,身体不是很好,前年回到老家来休养,在今年年初被陈玄风邀请到了天朗电脑主持工作。但我非常怀疑这里面有坑蒙拐骗的味道!

集团公司总经理由陈成安担任。当我宣布的时候陈成安非常激动,嘴唇发颤,一时竟无法成声。不可否认,这里面有我收买人心的考虑,但最重要的还是因为陈成安有那个资格。科班出身的他,先是在政府机构上班,后在商海摸爬滚打近二十年,有能力,有经验,这是天朗其他人所不具备的。

孙佩如出任集团副总经理,办公室主任一职由她原来的助手邱月娟担任。

谭颖出任集团副总经理,主管集团及下属子公司的财务工作。原计财部分割成两个部门:审计部和财务部。

董浩平担任集团法律顾问,他的天平律师事务所将全力配合集团及下属子公司拓展工作,解决一切业务中所产生的法律问题。

房地产这一块业务,我思量再三还是保留了下来,成立天朗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由原业务负责人丁剑英出任总经理。

天朗贸易有限公司是天朗的重中之重,总经理一职由原天朗贸易业务部经理侯金昌担任,现天朗贸易业务部经理一职我出人意料地由高晓东担任了。我相信不少人对这个决定有怨言,只是在我的强势之下不敢出声罢了。但我也相信高晓东必能不负我所望,早晚会得到大家的信赖。我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当然有我的原因,那就是贸易作为天朗的根本所在,在陈玄风不在的情况下,全部由别人把持我不放心。虽然这样可能会让有些人心寒,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反正现在天朗贸易这一块在这次事件中受损严重,货源、渠道、关系必将重新再次磨合,那就让高晓东在这个磨合过程中学习锻炼,从而得到大家的认可吧。

牛志高毫无疑问地当上了天狼保安公司总经理,齐永盛任副总经理。之所以叫天狼而不是天朗,主要是因为我让这间保安公司独立于天朗之外,而又服务其中,为了区别的原因。再说作为一间保安公司,叫天狼更有气势一些。公司徽标就是一头仰天长啸的恶狼,让人看着就震憾。

我?呵呵,我还是天朗特别顾问,在陈玄风回到公司之前行使董事长权利,同时兼任天朗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

集团总部和下属子公司及天狼保安公司全部在总部大楼办公,只有天平律师事务所为了遮人耳目,办公地点在外面。

这幢办公楼是租的,共有十一层。最高一层是董事长、总经理、副总经理的办公室,还有一个小会议室;第十层就是那个超大会议室;八、九两层是集团各部室的办公场所;第七层是天朗科技办公的地方,我现在的办公室就在这里,当然,上面那个董事长办公室目前也在我名下;五、六两层是天朗地产;三、四两层是天朗贸易;一、二两层楼除二楼有一部分是小仓库外,其余的全是天狼保安的地盘;公司在郊区还有一个大型仓库,目前也兼天狼保安的训练场地。我已准备过年后把公司全部迁到郊区去,一个是省钱,二是为了低调行事。

来到办公室刚拿起电话“喂”了一声,就听到一个朝思暮想的声音:“阿伟……!”

“阿伟”这个称呼是只有陈婷才会叫的。原来她叫我林伟,后来双方的关系到了那个地步觉得再叫林伟太生分了;叫小林我不同意,让她叫我哥哥她拿着粉嫩的小拳头在我身上猛捶,直到我把她压在身下才算罢休;最后还是她说南方都是叫“阿什么”的,就决定叫我阿伟了。

“妞妞!”我先是大喜接着又是一惊,急道:“怎么了妞妞?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没有……”陈婷柔柔的声音迟疑了一下,低沉而缠绵道:“就是有些想你了!”

生似猛灌了一罐蜜糖,又象一只小手在心尖儿上轻挠,浑身火烧火燎的,我被巨大的幸福淹没了!

“嘿嘿,嘿嘿……!”我除了咧着嘴傻笑已发不出其它的声音了。

“傻样儿!”陈婷娇嗔道:“小妞妞也想你呢!”

“嘿嘿,嘿嘿……!”我更是得意忘形,差不多要手而舞之,足而蹈之,

“好了!”陈婷嗔道:“真受不了你!……那,我过几天回新乡好不好?”

“好啊,”我顺口应道,又问道:“老爸老妈呢?还有宁宁和他妈妈呢?”

“一起回去啊!”似乎能看到陈婷在电话的那一头白了我一眼。

“是哦,”我嘿嘿笑道:“喂,妞妞,这些天你叫老爸老妈爸妈没有?”

“……叫了!”她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应道,这会儿她的脸大概红得不象话了吧?

我笑道:“老爸怎么样?有没有让你为难?”

“没有!”陈婷的声音里透着幸福,“爸爸对我挺好的,家务一点儿都不让我插手,整天抱着小妞妞跑来跑去,把她逗得从早笑到晚,都没闹过人了!”

“是吗?”我很是惊讶,还真没见过老爸这个德行,平时挺正经嘛!嗯,有时间好好研究研究,看来这人都有两面性。呵呵,反正是好事,说明他认可我们俩的事儿了。“那我离开部队的事儿老爸知道了吗?”我离开部队一事一直没敢告诉老爸,怕他生气,尤其是他在养病期间,怕对他身体不好。

“知道了,”陈婷安慰我道:“你别担心。刚开始爸爸是有点不高兴,后来我和妈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跟爸爸讲了,他就没说什么了。我看爸爸很通情达理很好说话啊,那有你说的那么严肃,刚见面儿时还把我吓得提心吊胆的,看你怎么赔我!”

老爸是很讲理没错,但老爸的观念也很传统,总想着让我光宗耀祖。那时我上院校,老爸都快高兴疯了,后来我当上了军官,老爸总认为是祖宗有灵。现在我被迫转业,我能想象老爸内心深处的那种失望和失落,这种失望和失落从某一方面来讲比我自己还要来得深刻得多,只是不好在她们几个女人面前表露罢了。

压下对老爸的愧疚,我笑道:“把我赔给你好不好?!”

“死样儿!”陈婷腻声道:“还不知谁赔……给谁呢!”

这话妙就妙在那一停顿,那意思就有说不出的暧昧了。一股火腾地一下从小腹烧起来,恨不得立刻把她抓过来“蹂躏”一番,一解相思之苦!

“你……”我声音不禁有些低哑,“那你快回来吧,我马上赔给你!”

“呵呵呵呵……”陈婷得意地笑起来,吊我味口道:“那也得等我请下来假啊,过几天再说吧!”

“哼!这个妞妞,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妖精了?”放下电话我不由恨恨地想道。接着哑然而笑,女人么,总是会想着法儿来吸引男人的;男人呢,更是如投火的飞蛾,总是会被吸引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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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那间会客室,还是同样的会面方式。要说有点区别的话,那就是陈玄风比前些天白了,也胖了。看来这里的伙食不错,起码陈玄风吃得不错。

“怎么样?”我打趣道:“号长和董事长哪个当着舒服?”

他一进看守所就被安排当了“号长”,也就是所谓的“安全员”,加上身份地位不同,四处打点,在这里没人敢惹他。

他笑笑,不应话,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了。在那笑容下我分明看到了一丝阴郁,和往常那份开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忽然醒悟,在这里,在这个看守所里,别人再怎么照顾他,他当前的身份都无法改变,他是一个待审的嫌疑犯人;和他同吃同住形影不离的,也都是形形色色的犯人。在这阳光的背后,他日日夜夜耳闻目睹的,无不是各式各样的罪行。那灰暗的、淫亵的、残忍的,甚至不公不平的,时时刻刻冲击着他的心灵防线,他陈玄风再坚强,也不可能不受影响。

我暗叹一口气,不由想到,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特殊,大概我现在也跟他一样吧?

抽出烟递给他,帮他点上,我也点燃一支,说道:“张建强是不是也在这里?”

“是啊,”陈玄风猛抽了一口烟,展颜笑道:“你小子行啊,这么快把他整到这里来了!”

“什么叫我把他整到这里来了?”我开玩笑道:“话可不能乱讲。熟归熟,我一样能告你诽谤!”

陈玄风呵呵笑道:“怕你?我现在是虱多不痒,帐多不愁!”

“别这么说,你现在只是批捕,不是还没判吗?”前些天他已经从刑拘正式改为批捕了,大概正是因为如此吧,他话里隐隐还是有些悲苦自嘲的意思,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安慰他?好象没那个必要,他陈玄风是什么人,还用得着别人安慰?就是用得着,那个“别人”也惟有王秀琴。想了想,还是照直说道:“我想,判,肯定是会判的,毕竟走私金额在那儿摆着,证据确凿,不判哪方面都说不过去,只是怎么判和判多判少的问题。我想,现在上面可能也是为难这个。我们跟董浩平这些日子一直在琢磨,尤其是董浩平下了不少功夫,我们的目的只有两个,那就是尽力争取到少判、缓刑。”

“你们尽力就行了。”陈玄风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说道:“孙佩如给你的材料,你看……”

“打住!”我白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你不说我倒忘了找你算帐了,那些东西能随便用的吗?一个处理不好,可能会适得其反,反而使那些人把天朗和你往死路上推!”

“呵呵,是我想得不够周全。”陈玄风点点头不好意思的笑道:“幸亏你没有乱来,不然那真的是自掘坟墓了。”

“唉,不说这个了。”我知道不是他考虑不够周全,而是天朗毕竟是他多年来的心血所在,加上他自己身陷囹圄,关心则乱而已。摇摇头我看着他苦笑道:“你爸……呃,咱爸,呵呵,虽说我还没见他,但听你和妞妞讲,他那脾气估计也不会帮你说项。”

陈玄风听我说“咱爸”二字开心的笑起来,随后也变成了苦笑:“他那脾气我还不了解?别说帮了,他不下令严办我就不错了!”

“那倒不会。”我肯定的说道:“血浓于水,毕竟你是他儿子,他最多不管不问,也许还会在某些场合迫不得已说些气话,但没人敢当真。”

“是啊--”陈玄风感慨道:“其实,这些年爸当官,我做生意,我的生意越做越大,他的官也越当越高,我们父子也越来越少见面,更别提能坐下来谈谈心了。再加上他本就反对我做生意,老话讲‘道不同不相为谋’,这父子感情……也是越来越冷淡了。”他抬起头,红红的眼睛有些茫然。“你说,这人究竟想要什么?当官也好,做生意也罢,勾心斗角,殚精竭虑,最终为的是什么?”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陈玄风,此时的他竟显得无助而柔弱,令我万分怀疑这还是那个精明强势的陈玄风吗?他这话也把我问愣了,有些震惊,同时也有些唏嘘。多年的拼搏努力,突然到了这个地方松懈下来,有了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回忆思考,那人生的得得失失突然错位了,混乱了,迷茫了,不知所措了。

不管在无数个面具下真正的陈玄风是什么样子,但我就是不愿意看到他现在这副形象。大声说道:“不管你想要什么,最终为的是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退一万步讲,至少天朗公司还在,你还有王秀琴,还有宁宁,还……”我想说你还有那么多红颜知己,起码就有两个傻瓜为了你和你的事业,一个在强颜作笑,一个差点献了身。可我说不出口。

陈玄风的目光清澈起来,然后嘻嘻一笑,把脚往茶几上一放身子瘫在了沙发上,又恢复了那个散漫不羁形象,哈哈笑道:“是啊,我那乖乖老婆和宝贝儿子还要家等着我呢,你们可要加把劲儿啊,我还准备回家过年呢!对了,秀琴和宁宁这几天怎么没来看我?”

“靠!”我瞪他一眼,这混蛋翻脸比翻书还快,亏我还为他浪费那么多表情。“他们两个和我老爸老妈被我打发到郑州去了,这些天不是搞张建强的事儿吗?怕他们不安全,送到妞妞那里,很快就要回来了。”

“哦,”他突然感兴趣地凑过来,兴奋地说道:“给我说说,你究竟怎么办到的?竟然真的把张建强搞到这个地步!”

“少来,”我把他的头推一边,从包里拿过一叠纸扔给他:“先看看这个。”

这是我整理出来的天朗整改以来截止到目前的情况报告。

陈玄风正经起来,点燃一支烟,严肃而认真的逐行逐句审阅报告。那一瞬间我几以为那个气势迫人的天朗董事长又回来了,或者根本就没走远,只不过是暂时打了个盹,就象睡着的老虎,依然还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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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着车慢慢地向市区走着,我心里思绪万千,最后干脆停在了路边,抽着烟看着窗外发起呆来。

陈玄风并不是那么坚强,其实,哪个人是真正坚强的呢,谁都有软弱的时候。

俗语讲: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何况还是思考“人究竟要什么,最终为的是什么”这么形而上的大命题呢。这就象思考“我是谁”是同一个道理。考虑这些人生和命运的终极命题,要么超凡入圣成了仙,要么头昏脑胀发了疯。所以上帝又说了,“要想使人灭亡,必先使他疯狂”。一个人,知道得越多,思考越多,烦恼就越多。所以人们才说“简简单单才是真”。

我就想起了那个笑话。

一个精神病人嘴里老是重复着这样一句话:“抽个皮筋做个弹弓打你家玻璃。”经过几个月的治疗后,医生觉得这个病人好象已经完全康复了,就决定和他谈谈看是否可以出院。医生对他说:“拉开窗帘向外看。”窗外刚好站有两个美女,那个病人看后笑了笑。医生问他这时最想干的是什么?他说,我想脱光她们的上衣。其他的医生说他还是个疯子,可是这位医生认为,作为一个男人,他要脱女孩子的衣服,这不是正常思维了吗?于是医生接着问那个病人:“然后呢?”然后脱她们的鞋子和袜子。再然后呢?脱她们的裤子。再然后呢?病人不好意思的说:“脱她们的裤衩。”“再然后呢?”“抽出皮筋做个弹弓打你家玻璃。”医生当场晕倒。

你看,如果我们不把这个精神病人当作精神病人看待的话,那么他的人生目标非常明确,只不过其他人都曲解罢了。他很快乐,始终目的只有一个,“抽出皮筋做个弹弓打你家玻璃”!

但正常人就不同了,我们有太多的追求,有太多的欲望,所以有太多的想法,这些想法最终可能会让人陷于困顿。譬如说,人究竟要什么?最终为的是什么?

揉揉发胀的额头,顺手打开了车里的音仓。烦乱的心慢慢在歌声中沉静下来。

让软弱的我们懂得残忍,狠狠面对人生每次寒冷。

依依不舍的爱过的人,往往有缘没有份。

谁把谁真的当真,谁为谁心疼,谁是唯一谁的人?

伤痕累累的天真的灵魂,早已不承认还有什么神。

美丽的人生,善良的人,心痛心酸心事太微不足道。

来来往往的你我遇到,相识不如相望淡淡一笑。

忘忧草,忘了就好,梦里知多少?

某天涯海角,某个小岛,某年某月某日某一次拥抱,

轻轻河畔草,静静等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