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在瞬间跌落了谷底。

这箭雨，如同每一箭射入了我的心窝，看着一个个英勇的枫叶战士倒下，我的心剧烈地疼痛着，如从解脱。

这一万凤舞铁骑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单是在疾驰中射出箭雨，这工夫就没有多少战士能做到，而且一万骑的动作整齐划一，还不失准头，这种实力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然而这只是开始，在两轮箭雨带去中心处大半战士的生命之后，又有尖锐的嘶声划破了虚空，比箭雨更甚。

如同一群群翱翔的鸟遮蔽了天空，抬眼望去，漫天蔽日，直让大地失去了阳光。

无从躲避，也无可躲避。

战场上的所有战士莫不变色，朝着这边看来。

却没有我思考的余地，那一道道黑影落下，从小天那边到我身后的七千战士所处的地方，都变得空旷，似乎这万千枪雨中，每一个人都是孤独无依的，如同被暴风雨所淹没了的小舟，顷刻就要覆灭，连随波逐流都有所不能。

眨眼的工夫，这漫天的黑雨落下，疾烈的风刮过脸，我的脸竟被打得生疼。

“嗽、嗽、嗽！”的声音不绝于耳，一道道风吹得浑身发疼，定神看去，却见那一条条黑影竟是一杆杆长枪。

七千勇士竟似是任人宰割的牛羊，在这枪锋之下，无丝毫反抗之力。

我似是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任跨下的阿灵肆意跳跃奔驰，回头看着身后的战士，那些反应稍慢点的已经一个个被长枪从头或是肩穿入，甚至连人带马被钉在地上。而那些反应快点的，就算避开了从头上落下的长枪，却又迅速被更多的长枪淹没，无从劈挡，也无从躲避。这时候，赌的只有运气。

战士们胡乱挥舞着手中弯刀，希望能让自己免于长枪刺体之苦，可是在这枪雨落下的瞬间，一大半的战士已经失去了宝贵的生命。

事实已经证明我带着七千战士冲出的决定是多么的愚蠢，这最后的一点力量非但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却成了人家刀俎上的鱼肉。

战马哀鸣！战士惨叫，声声如刀。

我的身边已经插满了长枪，如果不是阿灵带着我在躲避着，也许我已经被刺了个穿心透。

短暂的工夫，却如同过了一年，七千战士还在向前驰骋着，前边的马倒下却又将后边的马绊倒，前仆后继，纷乱的战士不是死于从天而降的枪林，就是因为落地而被身后的马蹄踏死。

转眼的工夫，那一万支长枪已经插在了地上，而七千战士，却只剩下了不到三千人。

这彻头彻尾就是个局，引我入瓮的局！

从我决定听从白挽云的话引诱江别情出阵开始，我的惨败就已经无可避免，江别情的入彀其实早在预谋之中，这一万凤舞铁骑缓慢的上场也在预谋之中，一步步推动我将所有的力量带上场，失去了最后依撑之后，让我败得一塌糊涂。

却不知是什么样的人，下了如此狠毒的计策？皋羽么？不是的，他没有这么狠毒；江沉吗？应该不是的，他没有这么大的魄力；凤九天，这个名字在我心底浮起，却是让我不由自主地冷颤，也只有这个凤舞城的城主，草原上的狮子才有如此魄力和决心。

“哥！”雪逐驰到我身边，脸色煞白的他，神情有些惶恐。

前方，那一万凤舞铁骑如肆虐的狂风，瞬间从江别情那一万战士让出的道中间穿过，向着还留有小半的小天和乌毕合率领的枫叶战士卷去。

战争的残酷，我在此刻才有着至深的体悟，先前的种种，似乎只是为了现在而做的铺垫和渲染。

战场上却不是悔恨的时候，所有的一切发生得极快，而我身后还剩下的两千战士的脸上只有仓皇和凄凉。

“冲！”我咬着牙，高声喊道，虽然这声音瞬间淹没在风声和前方传来的喊杀之声里。

这个决定是对是错我已经不知道，也无从思考，对着一万凤舞铁骑，我这失去了斗志的两千战士又还能起到什么作用？

只是，这枫叶战士的勇敢，难道就因为这一轮枪雨而失去了吗？

闭上眼，我不知道身后的两千战士还会有多少人跟上来，我不敢回头，哪怕是一张错愕和迷惘的脸也能让我的心在瞬间化为灰烬。

这七万战士，又还有多少能回去见到他们的父母，妻儿？那枫叶城里此刻聚集的百姓会怎样看待于我？还会像出城时那样充满热情和鼓励吗？

我不敢再想下去，泪水已经在瞬间滑落了脸庞。

待得冲到了战场的最中心处，我才看清楚那一万凤舞铁骑的阵形：一万铁骑大概分为二十排，每一排中的每一战士都是黑甲黑马，每一战马间都用铁索连着，如同一座肆无忌惮地横行的山。而每一排间，却又用着铁索连着，完全融成了一个整体。无从撼动。

而每一匹马，都覆盖了铠甲，如马上的人一样被护了起来。

这些已经足以让我心旌摇动，而让我目眩的是，那每一个凤舞战士身上散发着黝黑光泽的铠甲。

前方小天残余的战士依然没有屈服，即便是面对这样无法撼动的山，即便无数的战士溅血倒下，他们也没有丝毫退缩。

可是，他们的弯刀砍在了凤舞黑甲上，却似乎是无足轻重，只留下一道摩擦的火光，然后却再也砍不进去。

而那些凤舞铁骑手中的长枪刺出，却带走了无数枫叶勇士的性命。

“铁浮屠！”我惨然一笑，胸口一疼，蓦然喉咙间一甜，一口鲜血已经从我口中喷出。

“哥！”雪逐和他身边的几名极北战士围在我身边，保护着我，雪逐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前几日所见的天真和无忧，有的，只是一脸的凄惶和担心。

往身后看去，两千战士却跟了上来，一张张年轻的脸上，没有了最初从营中奔出时的兴奋，只有了决绝！

他们也知道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旅途了吧？离战局最中心处虽然只有几十丈的距离，却是死亡之途径，再往前，就要面对那一万代表死亡之神的凤舞铁骑。

三百六十年前，大汉国曾北征草原，一路横扫，连破十一部族。那时的草原有三十六个部族，和现在不同的是，那时随便的一个部族也要比如今的任何一个部族大。

当时的大汉羽烈帝夏无瞻是个雄才大略之君，有意一统草原，永除边患。可是他的军队却最终止步于秋风原，也就是今天的凤舞城所在的地方。传说当年他的军队原本是势如破竹的，可是在与凤舞部对峙之时却遭遇到了挫折，最后退兵。至于他退兵的原因，草原上有一种说法，那就是他遭遇了‘铁浮屠’。

凤舞部的后裔也就是今天的凤舞城一族。

在三百年前北征中被消灭怠尽的凤舞族，在岚云笙死后的二十年间却又出人意料的雄起，筑凤舞这草原第一大城，素来为人所称道，其中的秘密，只怕与眼前的铁浮屠不无关联。

三百年来未再现于人前的‘铁浮屠’出现在我面前，我能做什么？

无坚不摧，无所不摧！这是草原上流传的关于‘铁浮屠’的说法，而眼前，这些身穿玄铁所铸成的盔甲的铁浮屠，其厉害肯定已经远甚三百年前的铁浮屠。

之所以岚云笙能成就一番霸业而夏无瞻没能做到，关键在于他们对铁浮屠的态度，岚云笙能倾整个中州之力，而夏无瞻却做不到此点。

这些都是历史，而此刻却给我做了注解。

得到的答案是：这一战我将败，而且会败得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