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铁流还在推进着，八名极北战士不断拨马退着，他们的身上已经或多或少地添了几道伤口，虽然他们手中的弯刀都是寒铁铸成利刃，而且他们的身手都可以算得上是百中无一，可是又凭什么去硬扛万人的军队？

如果不是两侧已经被其他战士分去了绝大部分的压力，就算是再来八百个这样的极北战士也抵挡不了这一万铁浮屠。

“哥，再不走就不行了！”雪逐脸上的仓皇更甚，贴着我的身边喊道。

我摇了摇头，将目光继续在铁幕后搜索着，哪怕是一星点的混乱不放过，因为我知道只要还有战斗的地方，必然是小天和乌毕合他们在苦苦支撑。

战马长嘶，刀折人亡，不断有战士倒下，再也无法站起来，鲜血已经染满了枯寂原这片黄色的土地。

一声闷哼声响起，却又很快地淹没在不断的战马嘶吼、兵刀交击和战士口中的悲嚎之中，然后一蓬血花腾起，染满了我的整个视线。一个极北战士终于因为没来得及护住头部而被长枪刺穿，接着又是几蓬血花，那战士身上不只是一杆长枪，而是六七支长枪穿透了他的身体。他高大的身躯被巨力掀起，从马背上飞出，越过了另几名战士的头顶。

“老七！”其他几名极北战士悲呼出声，却又根本无法顾及到那死去的战士的躯体，只能用眼角的余光看着这具身体落在几骑马的中间，然后又被马蹄踏了上去。

“少城主！”剩下的七名战士中一个年纪较大一点的一脸悲愤地转过头，看向了雪逐。而另外几人则是处于暴发的状态，不要命地攻击着压迫而来的铁浮屠前边的几名凤舞铁骑。

不断有人受伤，而每一道伤口在这几名战士身上划下，则会有一名凤舞铁骑的生命留在这枯寂原上。

“哥！”事到如今，雪逐脸上的仓皇反而不见了，探询的目光看着我，似是在等待着我的回应。

“你们带雪逐走！”我发现我此刻冷酷得有些异常，竟似乎不再是平日的我了。

“要走一起走！”雪逐看着我，咬着牙，大声说道。

“带他走！”我吼一声，看向那年纪稍长的那名极北战士。

那战士却也是果断之人，立刻发出一声呼啸，然后贴近雪逐的他一掌拍在了雪逐的后颈，不待雪逐有所反应，已经把他拦腰抱起，勒着马缰，也不回身，直接后退。

在拥挤的马身中，这战士显得异常敏捷，虽然艰难，他还撤回了几丈，而其他几名战士则聚拢在他身前，为他挡住了铁浮屠带来的压力。

待得到了稍微空旷一点的地方之后，他拨马回头，那六名战士也依他的样子边档住刺来的长枪边后退，片刻工夫后已经脱出了与敌交锋的第一线。

如此一来，我面前的压力陡增。这七名战士在抽身而退之后留下的空间被向前推移的凤舞铁骑堵死，身边的枫叶战士虽然还是奋不顾身，但没有了那几名极北战士在我前边抵挡，不断有枫叶战士被长枪刺中。

我的目光还在逡巡，从铁浮屠的一头到另一头。蓦地，我看到眼角浮现出一道白色，虽然被色的铁骑层层掩盖，但还是露出了那么一点。

是白挽云，我心里不由松了口气，既然她还在，那乌毕合和小天他们也应当还在。

可惜的是任我怎么搜索，也只能看到白挽云身边的几个枫叶战士。

正想再仔细看看，冷不防地一阵风声传来，我忙转过头，却见一杆长枪从前边几名枫叶战士的空隙中穿了过来，直指我的胸膛。

这一枪速度极快，想来是使枪的人知道我是个重要人物，将这一枪的力道使得十足。耳边传来几名城主府战士的惊呼声，知道我不会武技的他们都脸色大变。

本来在那几名极北战士抽身而走的空挡中，他们从两侧补上，都在我前边保护我，可是这一枪来的实在太过诡异，就算想帮我挡也挡不住。

没有任何考虑，我抽剑斫下，完全忘记了以我的武技和力量，根本就不大可能挡开这一枪。

像先前一剑劈断六杆长枪的事我到现在还未想明白。

让我惊讶的是奇迹再次发生了，在离胸口不足一尺的地方，怜影剑砍在了乌黑的铁木枪杆上，随着一阵大力从手臂传来，那枪杆竟瞬间断成了两截，不过长枪的枪头还是依照着惯性飞出，撞在了我的胸口。

一阵大力从胸口传来，我被这一撞撞得疼痛无比，忍不住痛呼出声。可是低头一看，却发现身上的黑色铠甲只留下一道痕迹，却并没有破。想来这我父亲留下的铠甲也非寻常之物。

便在我低头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看到四周的枫叶战士并没有多少了，大概只有几百人了，两千多战士在这一柱香的工夫内已经殁了大半，这铁浮屠对于我来说，确实是个梦魇。这些精锐战士都是抱了必死的决心跟着我冲上来的，所以并未有一人肯做丝毫退却。

饶是如此，只怕无法再撑过一柱香的时间了。

鼓点声淹没在马蹄声中，已经微不可闻。这时，呼伦河带着剩下的呼伦部的战士硬是在有如潮水的敌人中撕开了一条道路，卷到了铁浮屠的一侧，我这边的压力立时减轻了不少。

可是又还能支持多久？身前的城主府的战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在铁浮屠的面前，似乎再多的人也显得无足轻重，只是让这片充满血腥草地多添了一个个英魂。

我仰天叹息一声，忽然想到我这样苦苦挣扎没有丝毫意义，在这无坚不摧的铁浮屠面前多添伤亡，只会让枫叶城彻底地沉沦和失去抵抗的能力，还不如趁现在还可以脱身的时候脱出战场。虽然我不知道这样一来会不会引起全军的溃败，但也总比把兵力全部消耗在这枯寂原上来得强吧！

不过我还是有些犹豫，在战场把兵力抽出实在太难，一个不慎就和自杀没什么两样。而且现在我和呼河赤、欧云风、终无弃他们根本无法沟通，全得靠默契。呼河赤和欧云风还好说，以他们的经验应当可以看出我的目的，而终无弃、齐格和阿穆等人却完全没有半点能配合的可能性。

转头看了看战场左侧欧云风他们，那边的形势还好，只是那幽冥四十九骑在战场上纵横冲突，竟无人可挡。欧云风虽然虽然指挥得当，却也只能将这四十九骑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想拖死这幽冥鬼骑却根本不可能。这就导致了欧云风的五千战士也无法脱身，鄢无禾倒是显得游刃有余，应付着白云铁骑也稳占上风。

战场中心的战斗依然是决定性的，如果能将这一万铁浮屠压制住，那我还有取胜的希望。可是这根本不可能，一万铁浮屠是个噩梦。我的噩梦，也是枫叶城的噩梦，算起来，小天和乌毕合的八千战士，还有我的七千战士都消耗在这一万铁浮屠的长枪下了。而且看起来，这一万铁浮屠损伤的人屈指可数。

“且战且退！”我痛苦地闭上眼，发出了命令。身边的战士迅速将这命令传遍了这仅剩的几百死士，铁浮屠向前推进的速度陡然加快了。

不只是为现在的战况，为死去的战士痛苦内疚。还为我现在放弃小天、乌毕合和白挽云他们而感到锥心的疼痛，我没法救他们出来，而他们生还的希望已经极为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