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势不容乐观，最多十日，敌人的援军必定赶到！”欧云风轻喟一声，转头看向了出现在回廊的雪逐。

“你有什么想法？”看着欧云风欲言又止的神态，我不动声色地问道。

“这……”欧云风露出一个苦笑。

“还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吗？”我觉得欧云风有些奇怪，这样的表情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见到。

“我以为，改日大军围城，便再无法可想。不如……”

我心神一凛，欧云风说的确是事实，如果等凤九天从临近的野望、铁石、无双再抽兵过来，如果兵力超过十万的话，只怕枫叶再怎么坚守，都逃不掉城破人亡的命运。

“不如什么？”看欧云风含糊的模样，我忍不住有些急了，忙问道。

“不如弃城而走，保全实力为上！”欧云风别过了头，竟不敢看向我了。

我愣了那么一愣，忍不住盯着欧云风看了起来。

欧云风见我没有回答，又转过头，正好对上我的目光，看到我有些茫然的神色，他苦笑起来，说道：“当我没说吧！”

我也苦笑，弃城而走？欧云风当然不是在说笑。可是即便我肯，城中百姓可会答应？就算百姓答应？又能走到哪去？十余万的百姓，拖儿带口，只怕还未出城，就会被敌人的大军给屠杀了。

“听说白挽云回来了？”正在气氛尴尬的关头，雪逐插了进来。一说起白挽云，他的眼神就开始放光，看得出他对白挽云很有想法。

“是啊，现在她已经回到晴楼，你想看到她的话不如去那！”看着雪逐脸上痴迷的模样，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雪逐挠了挠头，闷闷地道：“那还是算了吧，跟她说话也不理我！”

心里品味着欧云风的话，我忽然想起一个人，或许他有鬼神莫测之机。这样一想，忽又哑然失笑，左护秋虽然有才，却也只比欧云风和小天多些经验和见识，在如今的情形下，他未必就能扭转乾坤。

不过聊胜于无，还是先去看看的好。

这样想着，我招呼欧云风和雪逐，朝着左护秋所住的阁楼走去。

守在阁楼外的战士为我推开了门，我迈步而入，却见左护秋这个外表粗犷的汉子正全神贯注地捧着一本书看。阳光从窗棂上洒入，整间屋子显得宁静而安谧，能将所有的烦躁都驱走。

“左先生真是好兴致！”感受着这难得的安静，我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

“呵，城主大人来了，有失远迎，还请城主大人恕罪！”左护秋将书合起，站起来朝我致意。

也无须多讲什么礼仪，我直接在坐护秋的对面坐下，将桌上的书拿起，随口问道：“左先生在看什么书呢？”

“一些闲杂之书，恐怕入不得城主之眼！”左护秋笑了笑，随意地坐下，朝我说道。

“大陆逸闻录”我随意地翻了翻书，然后将书放下，然后直奔主题地说道：“如今枫叶的局势想必左先生已经大略地知道了，还请先生有以教我！”

左护秋没有说话，只是用右手的食指轻敲着桌面，微闭着眼睛，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我对外边的情形只是略知一二，有几个问题先问问城主，还请城主照实回答！”

“先生请问！”我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说道。

“听说昨日城中差点发生动乱，却不知道城主对这些被人教唆的百姓是什么样的感情？”左护秋露出一个淡然的微笑，看着我的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的意思。

“什么感情？”我沉吟着，想不到左护秋会问这样的问题，这于局势似乎并无太多关联。只是既然问起，想必自然有他的道理。

“怜悯！”我思索一阵之后回答出声。

“除此之外呢？”左护秋继续问道。

“有些许的怨恨！”我的心微微有些颤抖，但还是说出了我最真实的感觉。经过一夜的时间，对于昨天的事虽然已经淡然，但想完全释然，我自问我还是做不到。

左护秋点了点头，然后笑道：“那城主的理想是什么？是想保全枫叶，还是让那些对枫叶有威胁的敌人消失？”

“这有区别吗？”我问道。

“有的，你仔细想想！”左护秋微笑着，似乎心情很不错。我真是满奇怪他的好心情是从哪来的？按理来说他被关在这已经有几日的工夫了，却还是这样不急不躁，似乎吃定了我必定还找他求教似的。

想到这，我的心里有略微的不快，不过随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果他能有什么办法，那让我跪下来求他也算不得什么！

“一个被动，一个主动！”欧云风在一边轻轻地说出了声。

赞赏的目光从欧云风身上掠过，左护秋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点了点头，说道：“所以这也决定了采取的措施！”

“如果城主只是怜悯这城中百姓的话，那不妨遣使投降，以凤九天的才智来说，他应当不会伤城中的一草一木，对待城主你也会网开一面！”

我不禁哑然，这算是什么话？家仇城恨，岂是这样容易抛却的？就算我答应，城中失去了亲人的百姓也不会答应，而且草原上只有战死的男儿，不会有愿意自己成为别人奴隶的！

我还没说话，雪逐已经发出了低沉的怒哼声，似乎是不屑于左护秋这样的言语。

“既是如此，那只有死战一途！只是城主守城可有信心么？”顿了顿，左护秋接着说道：“而且，只怕城破的那一刻，也是屠城的开始！”

我微微别过头，看着窗口的阳光，忽然发现那闪亮的阳光下，竟是有着斑驳的阴影藏着。

“死就死，哪来这么多废话？”雪逐已有些不耐烦我们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在一边怒喝出声。

左护秋笑笑，对雪逐的话似是根本不在意，目光没有离开我的脸，一直等着我说话。

“我无法退却！”我长叹一声，轻轻地说出了这句话。

左护秋脸上的笑容被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激赏，然后他轻轻地从嘴里吐出了几个字：“你不后悔？”

我怔了一怔，左护秋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就算我会后悔，难道还有其他的路可走？压在我肩上的东西能将我压垮，我已无法选择我自己想要走的道路。

不过我还是点下了我的头，重重地，却发现在自己点头的瞬间自己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起来。

“那城主是选择与城共存亡了？”左护秋指头轻叩桌沿，动作舒缓而富有节奏，似乎有着一种韵律在里边，显得悠然而沉静，配合着原本和这动作并不符合的粗犷的面容，竟有着奇异的张力。

我闭上眼，左护秋这几个字落在我心头，有如巨石，沉闷异常。

是的，我也问我自己，我会选择在城破的那一刻死去么？让自己的子民暴露在血与火之中，我唯有如此才能让自己的心不受到煎熬，否则我还不如举城而降以换取百姓的平安。

睁开眼，看见左护秋沉静如水的表情，我忽然又有些动摇了。这样坚持着，为了什么？当年我祖父登上城头所说的话不就是顾家一直在追求的目的吗？在如今的情形下，自保已经不能，那为什么还要苦苦支撑？

既然那句‘凡我枫叶百姓，从此再无高低贵贱之别’这句话已经成了水中月，那成为凤舞城的奴隶总好过百姓都死于血火吧？凤九天志向应当不仅是草原七城，那南边的广袤大地，难道他只会是静静地看着，而不起丝毫念头？这不可能，所以为了他的大业，他对待枫叶城的百姓应当不至于驱如牛马！

只是这样，我甘心吗？父祖的在天之灵，他们会甘心吗？城中的百姓，他们又会心甘情愿？各部族的战士，他们又会安心卸甲？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心中百转千回的念头纷繁而现，却又理不清头绪。这间阁楼还是如推门而进的时候一般安静，只是我的心已经乱了。

长吁一口气，我还是点了点头。枫叶城是我顾家的心血，无论如何，城的命运就是我的命运，这一点，是无可非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