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城墙跑着，冷风如刀。

城下两骑孤单地向着南门驰骋，虽然将敌人落下了一段距离，但人疲马乏，敌人的骑兵正在追赶。

远远看着阿木伏在马背上，很明显受了极重的伤，他身下的那匹他素来钟爱的健马颠簸着，速度却是越来越慢。跑到城墙的拐角，我蓦然停住脚步，欧云风见状也在我身后停下了飞奔。

前边那名枫叶战士看来并未受伤，只见他在疾驰中忽然勒马，然后稍微犹豫了一下又策马回转，向着阿木驰去。

敌人的追兵已经追到了阿木身后十余丈处，好在他们并没有带弓箭，否则此刻阿木必定已经被射穿了。这骑马追来的都是铁浮屠的战士，于疾驰中弯弓射箭的本事我也曾亲自体会过，所以我心里倒有几分庆幸。

只是形势却依然不容乐观，阿木身下的那匹马已经没力气奔跑了，敌人和他的距离在渐渐拉近，而他离南门大概还有五六里的路程。

“那接应的战士呢？”我咬了咬牙，一把揪住欧云风的衣领，大声喝问道。我知道这场夜袭的细节都是左护秋和他安排的，以他们二人的智略必然安排有接应的战士。

欧云风轻轻一挣，脱出了我的手，苦笑道：“左先生安排有三千战士接应，却是在南门内，除非阿木能赶到南门的护城河外，否则这三千战士是无法出城接应的！”

“扯淡。敌人追赶来的只有几百骑，怕什么？”我有些恼怒，瞥一眼那追兵已经到了阿木的身后了，大声吼了起来。

欧云风也没有说话，只是把头扬了扬，看向了阿木的身后。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看之下不由骇然。原本没注意，以为追赶阿木的只是先前那几百铁浮屠战士，现在一看，才知道远不只这个数，那边一片乌黑，一眼望去，数目当不少于千人。而且肃杀的气氛在暗夜里浓烈异常，显然这些人都是铁浮屠。

倒吸一口凉气，我一脚踢在了箭垛上，却因为太过用力而使得脚趾阵阵疼痛。这铁浮屠都吃饱了没事干，竟这么多人追一个人？

“欧云风，你有办法的，是不是？”我又一把抓住欧云风的手，急急问道。

远处的明灭的火光照映着欧云风清秀而英俊的脸，使得他的神色间笼罩了一种让人心酸的悲凉，然后我看到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而他的眼中带着我能读出来的微微的嘲弄和怜悯，让我的心猛的一阵刺痛。

我无力地松开他的手，从嘴中发出喃喃的我自己都听不明白的音节，转头看向城下。只见阿木身子一矮，连人带马软刀在黄色的尘土上，他健壮的身躯此刻显得那么的无力，在地上挣扎了起来才爬了起来，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只是我却能感受他心中的悲凉：自己的家园就在身边，自己却回不去，而眼睁睁看着敌人的铁骑向自己涌来，无处可躲，而对于即将破碎的家园，自己无法再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了。

长长的剑横在他的胸前，夜风中，那孤独的身影横亘在前骑之前，显得萧索无比。

最先的一骑敌人冲到了阿木的面前，举起的弯刀在黯淡的夜色中闪着一道寒芒，随即以极快的速度落下，没有丝毫多余和累赘的动作。这就是铁浮屠，无往而不胜的铁浮屠，也是我面对的无法超越的敌人。

只是虽如此，那一骑却还是低估了阿木了。虽然阿木现在身受重伤，但我明白这个枫叶城，乃至整个草原都有数的勇士不会这么轻易地被击倒。这个人的倔强，是我心底永远无法抹去的哀伤。

那道光芒落在阿木胸前的时候忽然破碎，然后那骑士从马背上倒下，阿木的身形跃起，朝着还在向前疾驰的马背上落去。

边上又有两把弯刀朝阿木划去，我睁大眼睛看着，却没有发出声音。现在的我应该是已经麻木了，只是这样地看着，阿木的生死虽然近在眼前，却又有如天涯，我无法改变，只有等待着一个在心中已经闪现的结局。虽然我还期待着奇迹的发生，但除非神灵能够出现在我眼前，否则这个奇迹不会发生。

两道光划过之后，阿木落在了马背上，那出刀的两人却已经坠落马背。然后我看到阿木又伏刀在马背上。他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力量，也许此刻他已经死了。

又有敌人的骑士追上了他，而这些敌人却并没有再把弯刀朝阿木落下，只是切向了阿木身下的马。我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就算是自己的敌人，如果是个勇士，则不应该把刀砍向他的尸体。

这些敌人认定阿木已经死了，所以他们才只会动阿木身下那匹战马。

一声哀鸣，虽然并不嘹亮，却还是传到了墙头上，随着马的倒下，阿木的身躯滚落，冲在最前面的追兵没有停，继续向前驰骋，他们的目标是正迎面冲来的那逃出去的第一名骑士。

阿木的身躯甚至动都没有动一下，即便是那样被掼下马背，他也没能够再站起来。

他已经死了。我舔舔干涩的嘴唇，一股子咸咸的味道从舌尖传来，这是什么？顺手一抹，却是发现自己已经满脸泪水。

我蓦然转身，却见欧云风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我，盯了他一眼，我没有说话，准备离开。

却在这时，有战士忽然发出了“啊！”的惊呼。

又有事发生？在这瞬间我有害怕的感觉，却还是飞快地转过了头，却见阿木倒地的身躯忽然动了起来，确切的说，应该是飞了起来。

他的身躯将前边一骑砸下了马，然后继续向前飞着，最后朝六七丈外的一骑落去，而那一骑，头盔上的那根白羽显得极为耀眼和动人。

是那最先逃逸出去的那名骑士，后来又策马回头去救阿木，现在居然用绳索将阿木的身躯套飞了过去。

这应该算得上是奇迹，如果他能够回城的话！

又是两把弯刀闪了一下，快如闪电，却是已经追到了那骑身边的敌人朝那最后的‘白羽’斫去。

诡异的，两点火花闪现，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却能将整个天地照亮。怀抱着阿木的身躯，这最后一名枫叶骑士居然能将左右划向他的弯刀挡下，那他的武技，至少不逊于阿木。

我忍不住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来。转头瞥了一眼欧云风，他素来平静的脸上也是一脸的惊讶和不可置信，想来那名战士既有此等武技，那就不该只是一名精锐战士那么简单，至少我该知道他的名字。

没有丝毫停顿，那最后的枫叶骑士如风般驰出，在这瞬间有两名敌人落马，只是追在他身后的敌人还有十余骑，显得并不轻松。

好在敌人明显看轻了他，所以在阿木落马之后继续向他冲去的才只是区区十数骑，否则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也只能和阿木一起躺在城外的那片枯草之上。

转眼的工夫，那人已经驰过了身边几名敌人的一个马身，虽然一时未能够将敌人甩下，还有几把弯刀落在他身后的空处，但现在他离南门已经只有三里来路了，如果他能支持住，那他应该能够活着回来。

几马并驰，几把弯刀闪烁的光举起又落下，我提着心还是没能够放下来，虽然这些刀并没有落到那名骑士身上，但我的心还是一阵接一阵地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