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看见一张苍老的脸，花白的头发抖动不休，满是皱纹的脸上汗珠如水。见我睁开了眼，这张脸的主人长吁了一口气，然后朝我躬身行了一礼，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

我想起身，却发现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低头看去，只见全身上下都被白布包裹着，还渗透着点点血迹。我这才想我使出城门口那一剑时，全身血脉迸裂肌肤而出，现在看来，我应该是受了很重的伤了。

但我不想躺着，我挣扎着，强忍着身上的疼痛，撑起了半边身子。

我现在是处在一个大帐篷之中，身下是一张厚重的毛毡，而在我身躯所躺的周围，各种红色的线条交织着，绕着我的身体交织成了一个大圈，仔细看去，才看清楚这线条都是用血涂成的，鲜红的血滴甚至还在流动着。

我悚然而惊，旋又想到这必定是一个古老的招魂的阵势。而我的灵魂在外漂泊，也是通过这个阵势才将它招了回来。而刚才那老人，我想起他是白木须。

何苦呢？如果我死了，我应该能够找到浣衣的。长叹一声，我又无力得躺倒。

这时，帐帘被拉开，一道娇小的人影闪身而进，径直走到了我的跟前。

"太好了，公子你终于醒了……"我看清楚进来的是小月那丫头，她正高兴间，忽然又"啊！"的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我疑惑地看着小月，奇怪地问道："怎么了？小月！"我一开头，却又悚然而惊，这是我的声音么？怎么感觉上变了很多？竟变得暗哑和低沉了。

"你，你的头发，怎么成这样了？"小月松开捂住自己嘴巴的手，结结巴巴地问道。

"我的头发怎么了？"见到小月的神情，我忽意识到什么，扯起一缕发丝移到了眼前，几缕白色在我眼前晃着，显得时分地刺眼。

"呜……"见到我的动作，小月忽然捧面而哭，转身奔出了帐篷，只剩下我呆呆地躺着，心神飘忽不定。

古人曾有一夜白发的故事，难道在我身上重演不成？罢，白就白了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随着布帘的抖动，一大群人出现在帐篷中，欧云风、左护秋、雪逐、终无弃，乃至于白挽云，但他们却没有一人开口说话，帐篷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沉闷无比。

我叹息一声，心中一片颓然，却打破沉默问道："我昏迷了多久？""一日一夜！我们现在在栖龙山的山谷中，再向西得冲破落牙、风城二堡的封锁才能进入翰漠海。"左护秋轻叹一声，说道。

我沉默半晌，才又问道："既是如此，你何不直接带兵绕过这二堡，还在这里耽搁？难道是因为我的拖累？""军心涣散，先前派出的两千战士被铁浮屠击溃，如不是无终、肃慎二族领两千人来救，只怕都我们连白水河也过不了了！"左护秋的说出这话的时候，一边的终无弃已经羞愧地低下了头。

"都出去吧，你们！"我说出这话的时候，语气中满是萧索。时间拖得越久，往西去的道路就会越艰难，只怕不等我们到达翰漠海，我们都得全部埋骨于荒野了。

众人纷纷离去，只有左护秋和白挽云站在原处不动。

"还有什么事？"我有些粗暴地吼出了声，事事不谐，只怕左护秋还有更加不好的消息没说出口。

果然，左护秋咳嗽两声，缓缓说道："谷深淮降敌了！"沉默，帐篷内如死一般地沉寂。我瞪大眼看着帐篷顶，却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一片白色在视线里堆积。

半晌，视线才回归到帐篷上那轻轻的抖动，因为风的缘故，帐篷发出了"嗽嗽"的声音。没有什么消息比得上这个让我难过，哪怕是逃生无望，我也不会如此悲伤。

那个平日里带着羞涩的笑，战场上却如一座山一般不可撼动的少年，竟降敌了？我傻傻地笑了起来，却肯定比哭还难看。

"你没事吧！"轻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回过神来，看到白挽云美丽的面容上竟带着淡淡的关心！

罢了，随他去吧，也许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吧！我长叹一声，凝视着白挽云洁白的脸上那微微耸动的秀眉，她离我很近，带着芳香的鼻息吹到我的脸上，稍微有点痒。

"如果你想哭，那就哭出来吧！"白挽云转身从帐篷一角拿起一条毛毡，盖在了我的身上。她动作轻柔，眼中带着怜惜，让我的心头不由自已地跳动，真是没想到白挽云也会有这样女性的一面。

"你也出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我转过头不再看白挽云，风吹动帐篷的声音不绝于耳。

白挽云一怔，随即头也不会得出了帐篷，整个帐内顿时显得空荡起来，我的心中一片孤寂，如同白水河那从不曾休止的潮水，漫无边际，充塞了整个天地。

我又想起了浣衣，那个窈窕美丽，在心底从不曾或忘的人儿，她，现在在天国还好吗？没有我在身边，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那么寂寥孤独？[吾爱文学网Www.2552.Com.Cn]

一切的错误啊，是从哪开始的？如果一切重来，又能否挽回？

泪水滑过我的脸，一片潮湿的凉意，滑滑腻腻的，一如我的心。我挣扎着爬起，忘记了身上的剧疼痛，扶着帐篷，慢慢地挪移到了门口。掀开帘子的一角，入目所见，却是漫天飞舞的碎雪。

原来是真的啊！梦中所见的雪已经落满了大地，远处一片马嘶人吼，让这个冬天更添萧瑟。我记得从小大大，在枫叶城中雪花落下的时候我总是一片欢欣鼓舞，拉着阿木和小天去赏雪烤肉………

一切都成过去了。两行泪落在门口，被北风一吹，竟瞬间结成了冰晶。

就当一场梦吧，该醒了。我叹一声，强行收住了泪，撕开包裹在胳膊上的白布，一片鲜红出现在我的眼里，我伸手抚摩着这血肉，闭上了眼。

用意念想着让内息沿着经脉流动，半晌过后身子慢慢暖了起来，真有内息在体内缓缓慢流动，所过之处，先是炽热无比，随即变得冰冷，然后又是温凉如玉的感觉。

在内息到得腹下的时候，整个人如被焚烧一般，汗水涔涔流下，而我却睁不开眼。这是怎么了？我闭眼感受到腹下一寸处有如巨石堵在了那里，慢慢流转的内息全部在那里凝滞，完全流不动了。

见鬼，没有见好就收。我不由有些后悔，这个什么内息全是梦中听怜影胡说八道后，自己胡乱想出来的，早知道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巨痛传入脑中，我觉得思想都停顿了，别说冥想，就是转一下念头也会让腹下的疼痛加倍。

我倒了下去，浑身抽搐着，然后昏迷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只觉一双手在抚摩着我的头发，动作很轻柔，不时划过我的脸，冰凉滑腻的小手让我一阵舒服。

是浣衣么？你还是舍不得我回来了？我正想睁开眼看看，却忽然想如果睁开眼后看到的不是浣衣，那我又该如何？还是不要醒吧，这样片刻的缱绻总好过那无尽的孤寂和悲伤。

"你的心好苦的是不是？从见你第一眼起，我就能看出你的忧伤。所以你才会想找个人诉说，所以你对浣衣姐姐才这么好。在她死后你会这么悲伤。

可是，你知道吗？我希望你能快乐的，只要你能每一天都开心，我就是只远远地看你一眼也心满意足了！可是，你呢？还是不肯多看我一眼！"喃喃的声音，很微弱，很轻柔，有如出谷黄莺一般悦耳，在她说出第一句话时，我已知道她是谁了。只是，我却从没想过，这个柔弱的小姑娘还藏了这么一副心思。

"你知道吗？在那一天你牵起我的手的时候，我就忽然什么也不怕了。我想，只要有你在，就没人能够再欺负我了。那一天，你真像个英雄！一个小月我从没见过的，最顶天立地的英雄！"听到小月的话，我一口气顺不过来，发出了咳嗽声。

"啊！"小月发出一声惊呼，然后红着脸跑了出去。我腾地一下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