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扬起的拳头就这样顿在了半空，我想起当初那个身形苍老的老者对我说的话："我就这么一个孙子，还请城主大人代为照顾！"那千军万马之中，那老人领着族中战士为我留下了艰难的一隙生机，如今，他的孙儿随着我逃亡。我的手终于无法落下，颓然收回，我转过身，不看向了鄢玉成。

"我顾倾城年轻识浅，做不得你们的城主。都散了吧，从此之后，世上再无枫叶之城！"我颓然呼出了声，却又无力地转头，朝着西湖梦石躺着的小山丘走去。

"城主！"有战士似是不忍，痛呼出声。

我身形顿了顿，却终究没有停下。这一路来，如此地艰难，执著，为了什么？活着就这么痛苦么？难道上天就没有给我，没有给枫叶留下一丝一毫的余地？

"城主、城主！"这一次却不只是一个或几个的声音，而是二百名战士的声音。然后，闷声响起，我艰难地别过头，却见二百战士都跪在了地上，原本残忍暴虐一双双眼却恢复了清明，充满了愧疚，见我回头，有战士喊道："城主，不可丢下我们啊！"我撇撇嘴，有些嘲弄地笑了起来，城主？算了吧，我做不得你们的城主，要一群残暴不仁、根本就不听我话的人来做什么？给自己找难堪吗？或者是，让自己受到一次次的良心的谴责？

或许，早已疲累不堪的心已经厌倦和烦闷，我转过头，走到了西湖梦石的面前，抱起了他。

"铮！"刀出鞘的声音响起，然后有人大声喝道："城主！"声音带着几分决绝，带着几分凄厉。我有些惊讶地转过身，却见一把把雪亮的弯刀架在了一个个战士的脖子上。

我哑然失笑，抱着西湖梦石走到了队列前。每一个战士都抬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恳求和伤感。

"你们这是干什么？死谏吗？"我冷笑着着说道。

"不是的，城主！"一前排战士直了直身，神情严肃地看着我，道："我们不请求城主您的原谅，但思及枫叶城中无数父老翘首盼望我们的归去，我觉得如若大家就此散去，那还不如死了的好！"我打量着这名战士，他的面容并不如何出众，属于那种没入人群之中便再也找不到的那种人，此刻他的眼神充满了坚忍，抬头看着我，缓缓地说道："在栖龙山上，城主您说无论这条路多么艰难，您也要重回枫叶，重回故土。我们大家愿意留下来，不就是为了那一天吗？不过是三天的时间，难道城主您就忘了您的誓言吗？"确实不过是三天的时间我没有回答，这战士继续说道："虽然这次大家失去了理智，做下了这等错事。但我们都已经后悔，不敢请求城主的原谅，只是希望以后能有赎罪的机会。也请求城主您，在此之后，城主不要再舍弃我等！"这战士的话铿锵有力，带着决绝。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他一个人的心思还是所有战士的想法，但这番话，确实已经打动了我。区区三天而已，我怎能忘记我的决心和誓言？其实，哪怕是一辈子，我也未必能忘啊！

"起来吧！"我长叹一声，缓缓说道。

"谢谢城主！"呼喝声有若雷动，见我已原谅了，所有战士脸上都流露出了一种感动和充满决心的光泽。

"今天的事，我希望以后再不会发生！"我高喝一声，道："都准备吧，两柱香后出发！"把昏迷的西湖梦石交给了赫巴都，我跳到了阿灵的背上。心里却还是为西湖梦石担忧，医官早已战死，懂得医术的白木须也在栖龙山时离开了，如果是外伤的话，军中还有懂得医治的人，可是像西湖梦石这种内伤，却委实无人能够治疗。左护秋见闻颇广，对医术却并无涉猎，他说一切只看西湖梦石的生命的顽强程度了，如果能醒来，那就无大碍，如果不能的话，超过七天，西湖梦石就会死去。

刚刚上马，左护秋已经到了马前。刚才我瞄到他在队列的后边，此刻见到他，我心内一动，问道："那战士的话，是不是你教的？"左护秋一怔，随即笑了起来，说道："还是瞒不过城主你啊，我只是稍微点拨了一下！""你倒是坦白！"我笑骂一声，策马冲出了几步，来到了小月的身前，却见这丫头斜躺在一片干地上，脸色苍白，显然还没从刚才的血腥中恢复过来。

"愿意和我坐一起吗？"我朝这丫头伸出了手。从那日听过她的心声后，我对这丫头倒是多了几分别样的情愫，只觉她比起以前，倒是更加漂亮了些。而且，这生命如昙花一现，也不知下一课我们是否还活着，倒不如自然点，该如何就如何？

小月有点犹豫，转头看了看不远处和欧云风一起说话的白挽云，点了点头。

我拉起小月的手，将她带入了怀中，她的小脸在刹那间变得通红。我的心情好了几分，便低声笑道："那一日，你说的可是真的？"小月低哼了一声，把头一扭，面向了我看不到的方向。

可我虽笑着，心里却隐隐做痛，虽然我对小月确实有些好感，但我不能肯定自己是否把小月当成浣衣的替代了。这样做，虽然心里并无愧疚，但心里，还是有一抹挥之不去的忧伤！

我没有回头看别人，策马冲出，行了一会，却忽见一人怔怔地坐在不远处，对我这边的动静如若不闻。

衣裳早已变得斑斓敝久，在他的身上都破成了一布条，初冬的天阴冷不已，他却恍然不觉。我轻拍了一下小月的肩头，跳下了马。走了过去。

"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们忘记不了，只能够放在心间，明天的事，我们还得继续面对！"轻拍着真明秀的肩，我缓缓说出了心中这几日琢磨出来的道理。我真的没想到，像真明秀这种原本冷淡孤傲的人，居然颓废若斯。是否，在他们冰冷的外壳后，藏着的是比常人还要脆弱的心？又或者，所有的冰冷只是保护自己的掩饰？

真明秀听到我的话，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

我叹息一声，坐在他身边，没有说话。

小月奇怪地看着我们二人，拉着阿灵的缰绳，缓缓地试着它的脚力。

"阿颜，她死了！"真明秀低着头，语气低沉，带着哭腔。

阿颜？陡然听到这个名字我还有些疑惑，但随即想起阿颜是谁了，她是真明秀的妹妹，今年才十七岁吧？小时候也曾粘着我和阿木玩耍的，只是她有一种病，身体弱得很，后来都很少出门了。真明长老对她疼爱得很，也难怪真明秀如此伤心了！

才十七岁，真是豆蔻芳华的年龄，却已离开这个人世，多人让人扼腕叹息，怨恨世间的不公，可是，又能如何？逝者已矣，生者还得继续活下去。

"城破那一日，我在城主府守着阿公，却不想阿颜受惊吓！"真明秀抬起了头，眼中满是悔恨。

"这不能怪你，阿颜在天之灵，也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不要悲伤的！"我拍拍真明秀的肩，安慰道。

真明秀使劲摇了摇头，嘶声道："不，这都是我的错。阿公要我照顾阿颜，我却没能够做到。阿颜胆子很小的………""她没看到我，心里肯定很不安心！"泪水从真明秀的眼中落下，让人心生凄凉。

其实，这一切都该怪我，如果不是城破，阿颜又怎会受到惊吓？

罢了，都远去了。我再次拍了下真明秀的肩，站了起来。远处，二百战士已经上马准备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