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云消雨散
作者:江之南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1076

大雨倾盆如箭,狂风低掠,呼啸回旋。阴暗的夜空之中乌云翻滚,不时有闪电飞跃,若灵蛇窜动,雷声滚滚,带着九天的愤怒,似也见不得地上不平之事。树摇影动,雨点簌簌下落,打在地上的腐叶上,瞬间溅起老高的水花,一股又一股污水翻腾。阴风低吟,阴寒彻骨,说不出凄凉。

秦不虚重重喘息几下,想要撑起身,不想刚一用力,背部巨痛乏力。手臂一软,身形又重重掉下。那大雨不停,急急落在他的身上,冰凉之极。他心中苦笑,他堂堂赤帝影卫之首,真气修为达到侯极后期的大高手,想不到今日却是如此的狼狈。掉在烂泥地里,像是一只癞皮狗一般。微微眯起眼睛,瞬间在心头掠过黯然,不甘,愤怒之情.低喝一声,双手用力一撑,忽然间,背后伤口急剧收缩一下,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迅速弥漫全身,直痛入骨髓之中.鲜血飞溅而出,额头冷汗簌簌落下.闷哼一声,使劲咬牙忍住.但是双手却无力,身子又倒在地上.冰冷的雨水毫不留情的落下,尽情的鞭打.

他摇摇头,奋起剩余真气,聚集背部,默念火融诀。背部伤口在这微弱真气的刺激下,顿时如春蚕织茧般慢慢止血,渐渐收拢。巨痛也瞬间缓解。

小骨在那一连串的事故之前,直看的目瞪口呆。身体之内的那股燥热的气流此时已经平息了下来。但刚才的事情瞬间万变,直看的他热血沸腾,恨不得奋身直上。根本就不管其中的正义是非。但是最后秦不虚奋起神威,将三苗人打的吐血狼狈而逃,他才晃过神来。见秦不虚如星陨落,摔在雨地里。微一踌躇,然后飞快地跑上前去,想要救他回来。

雨簌簌落下.微微溅起小水花。犹如盛开的白梅。凄冷而又冷艳。急雨如箭,瞬间将他淋湿.冰寒而刺骨,一点一滴慢慢渗入他的皮肤,让他直寒到心里。

他虽然不知道那秦不虚和三苗人之间谁是谁非,但是他心地善良,却也决非见死不救之人。况且三苗人豢养吸血蛊,又吸走了牛老三几个人的血肉,一望而知不是好人,秦不虚既然与他拼斗。无形之中,已经被小骨当成了好人。再说他向来崇敬英雄,秦不虚刚才与三苗人之间一连串的激斗,让小骨惊为天人。侠义之心顿起。

秦不虚听见声音,猛的抬头,一眼看见是他,一经,顿时闪过又是羞愧,又是惊喜的神色。五味杂陈,不一而足。但却放下心来。这个骨瘦如柴的小孩刚见到时,已经被他探擦过了,是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家伙。要是在从前,秦不虚纵使是不带什么偏见,也会不加以理睬.但现在自己身受重伤,却是不得不求人了.

当下说道:“小兄弟,我身受重伤,麻烦你把我扶到庙里,在下感激不尽!”声音微弱之极,而且沙哑暗涩。他不由得吃了一惊。看来自己受伤之重,竟是出乎了自己的意料之外。

小骨点了点头,道:“你受伤甚重,不要多说话。你背部受伤,我人小力轻,待会移动之时,或许会十分的疼痛,请你忍一忍!”

秦不虚点点头,不再多说。心中却是诧异之极,想不到在这破庙里碰到的一个小叫花子一般的人物,竟然用词文雅之极。原先只以为他胆子大极,竟然一个人在被吸血蛊吸干的尸体的庙里驻足停留,殊无惧意,而且在自己与三苗人一场激战之后,也没有害怕逃走,实在是难得之极。更让人想不到的竟是肚中大有丘壑,说话彬彬有理。

立时便产生了些许好感,同时心中好奇,抬头向他看去。

只见这个少年眉清目秀,俊俏之极。眼睛清澈明亮,却又隐隐带着一股怒霸之气,刚强之色,让人不敢小觑,虽是身形瘦小,却又是灵动之极,毫无纤弱的感觉。一头黑发用一跟布带束在脑后,清爽干脆。虽是衣衫褴褛,但是顾盼之间,神采熠熠,那种潇洒飘逸的风采,扑面而来.让人情不自禁的就要拍手叫好.

好一个俊雅风流,落落大观的小子。心中顿时大生好感,如果说刚才的好感有二分的话,那现在则有五分了。

想不到在这么的一个破地方竟也能见到如此出众的少年。心下欢喜,不由得又多看了几眼。不想一看之下,顿时微微吃了一惊。

原来,他虽然看出小骨身形瘦小之极,却也没有发现竟是瘦小若斯。但是小骨伸出手来要扶他,却见小骨的手足足比同年龄的常人小了二倍。

风雨凄迷,簌簌落下。风摇林动,如浪起伏。秦不虚神情激动,惊奇、迷茫、惊喜、怀疑、担忧、不解,混合着眼中那炽热的赤光,在黑夜之中闪闪发光,就像是嗜血的野兽。

红芒闪动,声音竟微微有些沙哑,在黑夜之中听来倒也别也一逄韵味,问道:“小兄弟,可是道州人士?”

“道州?”小骨摇了摇头,慢慢的道:“我是炎黄族人!”

他知道道州,据说是扬州南边的一个地方。那里以产矮民著称,又称玉玲珑。据说矮民身高三尺,身形却灵巧之极,温和善良,最是驯良。而且最奇特的便在于矮民男的俊美,女的妖娆美丽。也因此,道州矮民闻名天下,却也因此而成为九州豪贵争相拥有的玩物。小骨因为身形的特异,便曾被人误认为是道州矮民。但幸好他虽然身形瘦小,后来却又长高了些,足有五尺的身高。才没有被人强行当做矮民掳走做为奴隶,送入豪门当做玩物。

“哦!”秦不虚的眼中又亮了些。微带着颤抖,又问道:“那敢问小兄弟今年几岁?”

小骨皱了皱眉头。他现在全身又被大雨淋湿。浑身冰冷。只想快点把这人移动到庙里,虽然庙也破烂不堪,但至少还可以遮挡些风雨。但是他性子颇为随和,耐住性子道:“我今年十五岁!”

不等秦不虚再问,马上道:“你受伤甚重,不宜淋雨,我还是快把你移到庙里去吧!”

秦不虚神色激动,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是小骨不再理他,径直把他移动到破庙里。秦不虚幸好身形瘦削,不太沉重。否则小骨可得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不可。

好不容易才把他移进到庙里。小骨才把雨水略为擦干。然后撕下自己的衣衫给秦不虚略略擦试了一下。

秦不虚顾不上别的,又问道:“那小兄弟父母可在!有无兄弟姐妹。家住何处?“声音急切,似乎是什么重大的事情。

小骨诧异之极,但是自己的身世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当下老实的道:“我从小不知自己父母是谁,也没有兄弟姐妹,至于家吗……“小骨凄凉一笑,眼中闪过凄凉、悲苦的神色:”天涯何处不是家。“

秦不虚直视着他的眼睛,以判断他是否说谎。却意外的发现,小骨的眼睛深处,隐隐有赤色光华流动,这竟是修行赤火真气的征兆。浑身大震。

小骨见他似傻了一般,也没有多想其他。自去把那庙中的神像供台拆开,点着火。反正这庙破旧不堪,想来也没有什么神灵.至于会不会触怒神灵,小骨也没有放在心上.

火光微弱,一点一点地放射着暖意。小骨靠近火堆,立觉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秦不虚眼睛之内红光闪动,脸色变幻。似在思考什么一般。“天下虽大,但是要找到十五六岁身形这么特异的少年,实在是不容易之至。况且其症状实在和被下了消骨散十分的相象。十多年前,赤帝陛下为他运功排毒时,赤火真气激荡,在他身上留下了微微的赤火真气。现在他身上既然还有赤火真气,就证明他承受过拥有强大赤火真气的人的灌体。这可假冒凑巧不了啊。”

秦不虚思绪万千,眼角投在小骨俊秀的脸上,竟似乎越看越熟,“再说,这张脸蛋,和那人是多么的相象啊。不过,就退一万步说,如果我找错了,也实在没有什么。但是赤帝陛下盼了十多年,将我们这些身边人都派出去,隐姓埋名,四处寻访,这些又都是为了什么呢!我们找了这十多年,却连丝毫的线索也没有。这次陛下出关,如果还没有找到,自己有何面目再去面对陛下。如何报答陛下宏恩。罢了,不管是真是假,这个人都是十多年来最像的一个,如果实在是找不到,那就不妨把他当作陛下义子好了!”

他神色变幻,眼神之内射出无奈、高兴、激动的神色。不一而足。但既已想好,秦不虚松了一口气,刹那间就感觉到了身上仿佛散架了一般,特别是背上的伤口,更是疼的要命。

小骨其实一直都在注意着他,这时他才把秦不虚的真面目看清楚。刚见面时,由于小庙之中黑暗,小骨根本就没有看清秦不虚长什么样。后来秦不虚与三苗人一番大战,身形快愈闪电,而且风雨错落,小骨就更没有看清了。就在刚才扶着秦不虚进庙时,太过匆忙,也没有看清。而现在秦不虚就在他的眼前。看好看个清楚。

只见他脸做长方,嘴唇紧紧抿着。高挺的鼻梁,还有那浓浓的眉毛,使得他于沧桑之外,又有一种坚毅。眼睛之中略有一些疲惫,无复先前的锐利。但仍然可以看出那种直透人心的力量。嘴唇上略有微髯,长发乱披在肩头。衣衫普通平常。从表面上看,就像是九州之中那些流浪四方的落魄之人一般,谁也无发把他和荆州赤帝影卫联系起来。

他忽然眉头紧皱。小骨见他疼的眉头紧皱。叹了一口气。身上却也没有什么伤药。忽然眼前一亮,记得听各种传说的时候,那些大侠身上都会带得有伤药的。而且都是特别好的那种。

当下问道:“你可有什么伤药,我给你敷在伤口上!”

秦不虚苦笑点了点头,他现在可谓是疲累之极,真是动一个手指头都觉得费劲。堂堂影卫,想不到也有今日.

伸出手,忽然亮起眩目的红关.一个若火焰跳动的镯子,忽然就在他的手腕上显现,赤红跳动。红光一闪,一只羊脂玉瓶滴溜溜飞出,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在空中微一盘旋,缓缓飞到了小骨眼前。那玉瓶玉色圆润,在火光下隐隐发出柔和的白光.

小骨早已见怪不怪了,知道秦不虚乃是身怀异能的高人,不可以常人看之。看那赤色镯子,应当是一件宝贝了。相当于传说之中的什么乾坤袋之类的。

当下伸手接过那只羊脂玉瓶,打开,顿时一股药香味散发出来。其香之浓郁,若空谷之幽兰,海底之沉香,闻之令人心情大舒,精神大震。

秦不虚道“小兄弟,这药乃是上好的治伤药,一半内服,一半外敷。”

小骨答了声是,连忙将药一半给他内服,一半外敷在他背后的伤口上.看到秦不虚的后背伤口,小骨着实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秦不虚的后背上破开一个碗口大的口子,暗红色的鲜肉向外翻卷着,露出白色的骨头,突兀而怪异.而在围绕着大口子的周围,大片肌肤又向下凹陷,皮肤干枯呈暗灰色,仿佛其下的血肉已经没有了一般.一股说不出是血腥还是腐尸的味道微微的弥漫,闻之欲呕.

心下暗惊,想不到那小指头大的东西,竟是厉害若斯.不在多看,忙把那药倒入.那药也不知是何物制成,粘稠如油一般,一接触伤口,立时化开,伤口立时结疤收口.其效之神奇,若不是小骨亲眼所见,着实难以相信。

敷完药,又撕下布给他略略包扎.把瓶递回给秦不虚.便退开一旁.过了一会又道:“这位前、大侠,你不要紧吧?”

秦不虚脸色苍白灰暗,若苍老了十数年.他被吸血蛊附身的瞬间,被吸走了大量的血肉精华,而且为了驱走吸血蛊,他以刚猛之极的掌力,伤其自身.五脏六腑皆受重创.其伤之重,若非他功力达到了侯极后期,身体坚韧之极,说不定早就一命呜呼了.听到小骨关切的话,心中忽然一暖,向他微微一笑,示意无事。

当下不存他想,打坐运功,一边恢复功力,一边修复受伤的经脉.他心下不知怎么的,隐隐有一点忧虑。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以他行走江湖的经验,却可以确定肯定与那三苗人有关系。以他现在的情况来看,一个寻常的壮汉拿一根木棍就可以将他打倒。若是三苗人还有同伙的话,那他可就十分的危险了。所以他要抓紧时间,就算不能恢复全部的功力,至少也要有自保的能力。

火光微弱,那跳动的火焰仿佛火之精灵。淡淡的青烟袅袅上升,若无若有的充满了这个破败的小庙.一切都显得很是平静。小骨靠在墙角,似在闭目沉思,但是从他紧握的拳头上,就可以看出,他的内心远没有他表面上来的平静.

自见到刚才秦不虚二人凭虚御空,仿若鬼神的力量。他心中就开始翻天覆地一般,久久不能平静。

这是怎样惊天动地的力量啊.如果自己能够掌握,那自己还需要像现在一般像一条丧家之狗一般逃命吗?

‘若是自己没有本事,就是有天王老子撑腰也没有用!‘这是他先前对大头说的话,此刻就犹如一柄尖刀,狠狠的刺进他的心中.

没有本事吗?他使劲的握紧拳头,用力咬牙,面上神情说不出是狰狞还是恐怖,猛的抬头,看向那黑暗的天空,眼中流露出令人心悸的神色,似是迷茫,又是决然.但是一股刚烈坚强之气却猛的从他的身上狂卷而出,若火般强烈,似钢铁般坚强.

他的心中忽然若走马观花一般,把他从来到这个小庙中的一切细细掠过.他心中忽然冒出一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这些是大头教给他的,据说是远古大圣人的话.他细细琢磨,心中若有所悟。他忽然突法其想:这是不是老天在冥冥之中为他指定的一条道路。

他扭头看向外面依旧晦涩的夜空。心中五味陈杂,微微泛起苦涩之意。

自己的未来究竟在何方?

无人可以回答,

若果真的有老天,或许它可以给出一个好的答复。

可是真的有老天吗?

小骨不知道,或许根本就没人知道。

他又看了看调息打坐的秦不虚一眼。这个刚认识才几个时辰的人,真的可信吗。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色,心中忽然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仿佛自己很久以前就认识他一般。

他从小颠沛流离,受尽很多的苦楚。也曾经受了很多的欺骗,自然更谈不上什么朋友了。只有遇到大头之后,大头的真心,让他把大头当做了朋友。大头可以说是他唯一的朋友。但是眼前这人,小骨却觉得自己与他似是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一般。这种感觉奇妙之极。但又说不清,道不明。似乎是忽然之间就从心底的某个角落钻了出来,微微的撩拨着他的心弦。

小骨摇头微微苦笑。但是一股温暖之意却渐渐在他的嘴角绽放。

风雨渐渐小了,一丝一丝斜斜落下,风一吹,飘扬洒荡,若随风之柳絮,飘荡的白发。乌云迸散,风雷顿止。渐渐露出黑色的夜空。冷风低旋,将树叶上凝聚的雨露轻轻拂动。若珍珠流动,雨洒残荷,慢慢滴落。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轻轻飘荡,随风摇曳,

慢慢的,一丝曙光微微现于东方。将那喧肆而清冷的雨夜渐渐驱散。新的一天,又将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