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进城
作者:李玄机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1907

永修县城。

李玄机的身影出现在县城的汽车站,买票稍等片刻后,便上了一破破烂烂的汽车,直往九江城而去。

江西九江,古称浔阳、柴桑。秦设九江郡,有“江到浔阳九派分”之说,故名九江,又称江州。它“襟江带湖”,雄据三省要冲,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素称“江西门户”。令九江更加有名的是,旅游胜地庐山也在其中。

几个小时之后,李玄机出现在美丽的甘棠湖边,举目看着湖中烟雾环绕的烟水亭。秋风,带着微雨扑面而来,渗人心扉。湖边远处,佛寺的祥和念经声声声入耳。从九江出发,数天就可以到达安徽境内。可是,李玄机身上的盘缠不足以付那昂贵的车费。步行吧?李玄机却有其他的目的,就是到九江赚够回昆仑的路费。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李玄机看着碧波荡漾的甘棠湖,远处烟水亭的周瑜点将台在微雨中忽隐忽现。亭内,周瑜手持长剑威风凛凛站立着,远眺前方。

古老的雕像,历经尘世风雨侵蚀,千年不倒!

湖边,路人皆看着李玄机,脸露古怪神色。李玄机尴尬一笑,明白乃是自己身上的道袍让人诧异。考虑半响之后,李玄机来到一小巷子的旅店门口前。

“你好,这里能有空房么?”李玄机含笑看着站立于柜台前的那服务小姐。

那服务小姐正在看报纸,看到有人到柜台询问,头也不抬的道:“有,要住多久?”

“价钱如何?”李玄机不愠不火道。

小姐终于抬起头来,顿时吓了一跳,怎么来了一个年轻道士,连忙道:“我们这里不是免费的,道士你若想住宿,可往庐山里面的寺庙。”

李玄机淡淡一笑道:“我有钱。”说完,从身上取出了剩余不多的几百元。

“奇怪,有免费住宿也不去,这里离庐山很近啊!“那小姐含笑道。

李玄机摇摇头,道:“这里的钱应该够住几天了吧?”

李玄机不是不想住免费的旅店,可毕竟路途还遥远,自己也需要吃饭的吧。剩下区区的几百元,那里能熬到九华山?况且还要回北昆仑呢。

“恩,可以住两三晚,这里一天才一百元。”那小姐道。

李玄机点头道:“那好,我住三天。”

“看你是出家人,我就不收你押金了,诺,拿回去!”小姐将多余的两百递还给李玄机。

李玄机连声多谢后,跟随着小姐上了三楼的一个房间。

“这里就是了。”小姐将房间钥匙递给李玄机,然后转身离开了。

李玄机打开房门,一股刺鼻的霉烂味传来。看来,这里生意还真不怎么好,房间应该有很多天没有人来住了。

…………

…………

晚上,美丽的甘裳湖上,霓虹灯闪耀。

这里,是九江城最繁华热闹的地方。李玄机站在湖边,看着眼前一对对红男绿女相拥着路过自己的身边。

此时的李玄机,已换上一身普通的衣服。唯独引人注目的是,那一头飘逸的长发,吸引了不少女孩的驻足观望。

九江女子天生肤色白皙,样貌精致,犹胜川女。

李玄机却口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对路过的九江美女丝毫不感兴趣。在他心中,任九天玄女在旁,也是如此。无他,皆因一颗心早已被一狐妖稳稳的占住了。

微雨细飘,杨柳随风摇曳,湖上五光十色。这人间仙境,竟是如梦如幻。

“叔叔,买朵花吧!”

李玄机身边响起一把脆脆的童声,赫然发现已经被一小女孩拉着自己的裤子了。这小女孩,蓬头垢面,穿着一对破破烂烂的红色绣花鞋,柔弱之极,一双脏兮兮的小手拿着一束玫瑰花。乌黑的小眼睛正带着渴求之情看着李玄机,这弱小的身影,在秋雨中显得特别的萧瑟。

“小姑娘,怎么一个人?你家里人呢?”李玄机弯腰看着眼前这小女孩。

小女孩向着远处一柳树下指了指道:“妈妈在那边,卖花!”

李玄机举目看去,只见一身子单薄的中年妇女正站在柳树边,向着路人兜售着面前摆放着的红色的玫瑰花。

那中年妇女看到李玄机,马上露出一和善的笑容。

雨中,那鲜艳夺目的玫瑰花正吐着芬芳。但是,路人皆举步急走,生意显得极其冷淡。

“叔叔,买一朵吧!”小女孩再次拉着李玄机的裤子道。

李玄机看着小女孩那瘦小的手,低头温柔的道:“怎么卖?”

“五块钱三朵!”小女孩看李玄机似乎有意买花,十分兴奋的道,一张小脸胀得通红。

李玄机从兜里取出十块钱,递给小女孩,道:“这里刚好六朵,我全要了!”

小女孩接过钱,开心得嚷了起来,道:“多谢叔叔,多谢叔叔!”然后,将手中的玫瑰花递给李玄机。

李玄机含笑接过玫瑰花。小女孩早已蹦蹦跳跳的往她母亲那边跑去,边走边道:“妈妈,我卖了六朵玫瑰花哩。”

那弱小的身影,摇摇晃晃。李玄机不由得担心喊道:“小心摔倒啊!”

那小女孩回头向李玄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继续跑向母亲那边。

李玄机捧着那六朵绽放着的玫瑰花,幽幽花香正传入他鼻子中。转身,面对着流光飞舞的湖水,李玄机摘下一朵红玫瑰,向着湖面上用力一抛。

红玫瑰随风飘落,然后便被微动的湖水淹没,那一抛,寄托了李玄机的一份思念……

雨中,一对母女仍然在湖边兜售着她们的玫瑰花,然路过的每一对情侣却不曾有人买,甚至有些人厌恶的撇开小女孩的手,大声喝骂着。

小女孩的身影,在微雨飘飘的湖边,显得相当的特别。可是,那一张本来是充满童趣的小脸,此刻充满了落寞。

李玄机远远的看着那小女孩的背影,昏黄的路灯将小小的身影拉得长长的。雨中,那个卖花的小女孩,孤零零的身影走在湿滑的街道。李玄机长叹一声,一瞬间有种莫名的痛楚穿透了他的心脏。

这就是尘世的生活么?这就是尘世中的磨难么?为何这些人就没有一点的同情心?难道随着时代的进步,世人的同情之心早已经消失了么?

这一刻,李玄机看到的是,岁月侵蚀的不仅是人们的容颜,而是他们曾经敏感善思充满同情的心。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世人这颗心,是生离、死别、疾病、误解、失落、痛苦……还是现实的车轮碾碎了他们的心?

那个人没有艰难时候?那个人没有痛苦之时?难道这红尘生活让人们一天天变得实在就必须失去对美的感悟,让人们一天天变得坚强却失去了柔软善良的心?不是啊,应该是苦难让世人更懂得世间的苦难,应该是伤害让人们更懂得呵护,应该是破碎让世人更懂得珍惜完整……

李玄机的眼角已微微湿润,一颗晶莹的泪珠在他眼里打转着。

一颗道心,竟然在此刻微微颤动着。道家,本来长存于人世,可是世人一颗向善之道心去那里了?当初李玄机还以为,道家思想能和佛、释两家抗衡数千年,凭的是世人自出生就有之道心,彼此薪火相传,生生不息。可如今,李玄机有点失望了,甚至对尘世带着厌倦之情。

想不到小女孩竟然让李玄机产生如此多的感触,实在有点出乎他自己意料之外。

“滚!”

远处传来一声暴喝,惊醒了沉思中的李玄机,连忙往那声音看去,顿时脸色一变。只见小女孩跌倒在湿滑的街道上,几个男女正围着她,而小女孩母亲则是紧紧护着小女孩。数十朵鲜艳的玫瑰花正散落在地上,皆满地猩红,刺眼之极。

“破要饭的,弄脏了我的衣服,你们赔得起么?”其中一个平头男子指着那母女喝骂着。

小女孩母亲连忙低声哭着道:“对不起,对不起,她不是有心的!”

那小女孩,正一脸惊恐的看着那些人,乌黑溜秋的眼睛正滴着一颗颗泪珠。

“啪!”的一声,那男子忽然扬起手掌狠狠的掴了中年妇女一巴掌,指着自己裤子的一点黑色骂道:

“本大爷的衣服脏了,现在你说怎么办?”

中年妇女连忙道:“我赔,我赔,不要打我小孩。”

“哼,你赔得起么?我这裤子可是值一千多的!”那男子不屑的道。

其他同时围着那母女的人,脸上则是幸灾乐祸之情,其中一个女的甚至娇声道:“平哥,打死这些烂要饭的,破坏了我们游湖的心情。”

其他人则同时点头附和着。远处,路人皆一脸冷漠的看着。

那平哥见同伴如此说,更加得意了,指着中年妇女道:“那快拿钱啊!你不是说赔么?”

中年妇女此刻紧紧的抱着小女孩,怯懦着道:“我没那么多,身上只有一百多块。”说完,中年妇女从身上掏出了一皱巴巴的钱,全都是一些零钱。

“妈妈,不要给他,不要……”那小女孩忽然在一边叫着。

平头男子轻笑了几声,正想接过那钱,谁知那钱却被人抢了去。那男子抬头一看,只见一长发男子正站在那母女身边,一只手抱着小女孩,一只手正拿着中年妇女掏出来的钱。

长发男子,正是刚才在湖边的李玄机。

“滚!”李玄机抱着正在哭泣着的小女孩,低声向着那几人道。

那男子一愕,怒道:“多管闲事!”

说完,挥起拳头往李玄机头上打去。

李玄机淡淡一笑,手一抬,已经抓住那男子的拳头,然后用力一扭。“啪!”的一声,已经扭断了那男子的手腕。

“啊!”的一声惨叫,那男子痛得蹲下来,一只手臂已经无力的垂了下来。

男子同伴脸色大变,两个女的甚至尖声惊叫起来。

“滚!”李玄机重复着刚才的话语。

那几人连忙扶着受伤的男子急匆匆的走了,远远的还传来平头男子的惨哼声。

“呸,狐假虎威的家伙!”李玄机不屑的骂道。

“叔叔,你好厉害啊!”那小女孩此时抱着李玄机的脖子道。

李玄机淡淡一笑,抚摸着小女孩已红肿的膝盖,柔声道:“痛不?”

小女孩那小脸却露出坚强的神色,脆声道:“叔叔,不痛!”

李玄机微微一伸手,一股道家精纯之气触及小女孩受伤之处,红肿便已消失,而小女孩却丝毫不觉。

“多谢小哥!”小女孩的母亲在一边低声道,脸上扔有惶恐之色。

李玄机微微一笑,道:“大姐,不必言谢。”

“大姐,我送你们回去吧!”李玄机将钱递给中年妇女。

说完,李玄机抱着小女孩,已经迈开步子。中年妇女见状,马上收拾跌落一地的玫瑰花,急匆匆的赶上李玄机,在前面带路。

李玄机跟着中年妇女在一老城区的窄巷子中转来转去,半响来到一低落的平房中。中年妇女打开房门,让李玄机先走进去。

…………

…………

昏黄的灯光,在这小平房中亮起。

“大姐,你丈夫呢?怎么让她出去卖花呢?”李玄机抱着小女孩道。

中年妇女脸露惭愧之色,低声道:“小哥,我丈夫已经去世,剩下我们两母女相依为命而已。”

李玄机一愕,马上道:“对不起,大姐。”

中年妇女笑了笑:“没事,今晚若不是担心小贞一个人在家,我也不带她出去的,更不会发生这事,唉,这玫瑰花……”

中年妇女指着小箩筐里面已变得残败不堪的红玫瑰,不由得有点心痛。

“小哥是外地人?”中年妇女忽然问道。

李玄机点点头,道:“嗯,刚来这里不久。”

“旅游?”中年妇女继续道。

李玄机摇摇头,笑道:“找工作。”

“啊,找工作?”中年妇女讶异道。

李玄机含笑点头。

“小哥想找什么工作?现在工作难找啊!”中年妇女轻叹一声,语气中充满沧桑之感。

“什么都无所谓,例如保安、服务员拉,反正我也干不长久。”李玄机笑道。

中年妇女一听,略一沉吟道:“我工作的那大厦,刚好有一保安队长职业,不知小哥有兴趣么?但是挺难进去的,不过你可以找我们大厦的经理谈一谈。”

“真的?”李玄机喜道。

中年妇女微微点头。

原来,这中年妇女在某所繁华商场做清洁工,而刚好那里的保安队长离职,正到处找人。皆因一般本地人很少会干保安这工作,所以将近一个月也没有找到合适人选。

李玄机要求不高,只要赚够一两千就可以动身离开九江,前往九华山了,所以当下和中年妇女道:“那麻烦大姐明天和那经理说一下,我随时可以入职的。”

中年妇女道:“好的,不过……”

中年妇女好像想起什么事情,当下有点吞吞吐吐。

“不过什么……”李玄机急问道。

中年妇女低声道:“那商场不怎么干净。”

“啊?怎么回事?”李玄机愕然道。

中年妇女眼睛看了一下四周,似乎十分害怕,道:“那里据说有鬼。我丈夫前年就是在那里无缘无故的从四楼摔下来的。”

说完,中年妇女脸路悲伤神色。

李玄机淡淡一笑道:“这世间那有鬼呢,都是骗人的。”

“可是他们都说有呢,不过我也不信。过几天我们经理将会请一批道士回来作法,那时就会清楚的。”中年妇女道。

李玄机正想说话,旁边一直坐着的小贞这时嚷道:“妈妈,我好肚饿啊!”

中年妇女连忙道:“贞儿等等,妈妈去做饭。”

“大姐,不用了,我们到外面吃吧!”李玄机这时已经抱起小贞,一边爱怜的抚摸着小贞的头发。

…………

…………

李玄机和那母女告别后,一人独自返回旅馆。此时已是夜寂更深,李玄机站在房间窗口,看着深夜中依然繁华的街道,远处一处平房中的阳台,一小花正在秋风中摇摆不定。那花瓣在秋风中轻飘飞,那优美而带点悲壮的姿态,令人有点点的心碎……

一个美丽的人影浮现心头,李玄机默默的站在窗台前,远眺前方。

秋风起,菩提树上花又落,世间繁华人冷漠。红尘有三千,处于其中,几多的无奈,几多的身不由己……

花开又花落,不知道,这已是第几个轮回了。看着满街落叶在风中起舞,划下一道道旋转的轨迹,李玄机有点明白,或许,花开,并不一定是唯一的向往;或许,花落,也不是所有的感伤。

长长的一声叹息后,李玄机从怀里掏出了那几根从墓穴得回来的青玄煞钉,绿幽幽的钉子在昏暗的灯光耀眼之极。

子时已到。

李玄机唤出冰雪本体,将煞钉摆放在她身边。此时的小狐狸,双目仍然紧闭,如一沉睡的睡美人,不知何日会醒来,柔软雪白的体毛,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紫微天机,镇煞除魅。凶秽消散,保命护身。急急如律令。”

李玄机左手食指勾住无名指,中指直立,右手手心向外,其余五指直立,紫微降煞印诀随即完成。

诵咒声在小小的房间内回响着,声音一声比一声低……

“咄!”李玄机轻喝一声,手掌弹射出一抹微弱紫光,分别点向那青玄煞钉。

“嗡!”

一声鸣叫,青玄煞钉忽然悬空浮在狐狸上,绿光更盛。

李玄机双手一翻,掌心向着冰雪本体。

“嗤!”

青玄煞钉组成的圆圈中,射出一道猛烈的绿光,直奔入冰雪体内。

以煞除煞!这是算不准对李玄机说过的话。

绿光直入冰雪体内,连续游走数番后,一抹淡淡的红影从冰雪身上浮现,继而被青玄煞钉所吸去,化为虚无。

李玄机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终于大功告成,冰雪体内残留的血煞已经被清除干净了。

悬浮在空中的青玄煞钉这时发生异变,“叮叮咚咚”的几声,纷纷跌落在地上,绿幽幽的光芒此刻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灰白色。

两煞相遇,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