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莱亚沉默着，她与这个辛克斯根本就不熟，本来就没有什么话说。

不过芙莱亚依然保持着跟辛克斯对话的状态，至少她只看着他，哪怕找不到一句话说也不转过脸去看别处，别人。

芙莱亚想随便说点什么，随便什么，但她已经说不出口。

因为在这个时候，沉默的已经不止是她，似乎整个王宫都沉默下来了。

战斗早已经结束了，现在所以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芙莱亚身上，本来许多人都在窃窃私语，一个人的身影出现以后就全都安静下来了。

那个人同样没有说话，或者跟芙莱亚一样，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于是也沉默着，一步步的缓慢的走近，但又不敢走得太近，大约还有十几步的距离的时候，就停下了。

不过他的眼神始终注视着芙莱亚，虽然没有转头去看，但那眼神，芙莱亚如此的熟悉。就跟小时候一样，那时她就习惯了在这个眼神的注视下和妹妹一起奔跑玩闹，不用看着他也十分清楚自己在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

那个眼神很温柔，并没有因为时间隔了八年而出现任何的改变，仿佛芙莱亚还是当年的那个到处嬉戏的小女孩，他依然是那个安然的守候在一旁，等待着她玩累了回到他身边，让他为她擦汗的父亲。

芙莱亚还是没有转身，她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但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她想继续把视线集中在辛克斯的身上，但已经看不清他的身影。芙莱亚的视线已经变得模糊，一闭上眼睛，眼泪就流了下来。

一滴眼泪落了下来，时间好像变得慢了下来，在安德烈的眼里，那滴晶莹剔透的水珠从芙莱亚的脸庞划过，在空中下落的整个过程都如此的缓慢而清晰，随着它落在地面的石砖上四分五裂的飞散开来，安德烈感觉自己的心也一起碎了。

眼前站着的人是芙莱亚，安德烈知道。不是因为什么金蓝眸，也不是因为她像凯瑟琳一样能飞上天空。这是芙莱亚，就算她的头和眼睛的颜色改变了，安德烈也一眼就能认出来，这就是芙莱亚。

多少个日日夜夜啊，安德烈的心里烦躁不安的时候，烈酒和美色已然无法填补他的心灵的空虚的时候，他都会在王宫里漫步，就沿着两个女儿当初玩闹时喜欢走的路线，就仿佛当初，隔着一段距离默默的跟在两个女儿的身后，注视着她们，在她们玩累了的时候才出现在她们面前，给她们擦汗递水，然后抱着她们回去。

小的时候芙莉亚比芙莱亚更活泼也更健壮，所以几乎每次被安德烈抱着回去的，都是芙莱亚。那时的芙莱亚是那么轻，安德烈一只手就能把她抱得稳稳的。那时的芙莱亚很喜欢被安德烈抱着的感觉，有时明明还不累也装成一副没有力气的样子，安德烈也明知道这点，他也非常享受抱着女儿走路的感觉。

那种感觉实在太美好了，在这寂寞的王宫里还有人真心的喜欢自己，这种简单的快乐对于安德烈来说是如此的难得，如此的可贵。怀里抱着女儿柔柔的小小的身体，安德烈能清楚的感觉到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那种感觉如此的清晰，清晰到安德烈第一次抱起还没有满月的女儿时，就完全忘记了为自己生下这两个女儿的女人是谁，这种感觉是当初儿子安德鲁降生的时候所没有的。

其实从小安德鲁的长相就与安德烈更加相近，两个女儿则长得十分像她们的母亲，除了头的颜色。但安德烈依然更加偏爱女儿，而且偏得很多很多。有时安德烈回想，或许在潜意识里，自己根本就不恨那个女人，甚至于他其实是爱那个女人的。这个问题安德烈永远也弄不清，也不想弄清楚，他只知道那个女人走了以后，他常常想起她，没有别人想象的咬牙切齿，反而每次都带着淡淡的笑意。她终于自由了，其实安德烈还有点在为她感到高兴。

王宫里的火早已被全部扑灭了，因为所谓的铁血运动的关系，近年来王宫里布置的魔法灯大大减少了，王宫里的夜晚比从前的时光黑暗了许多。

在这黑暗的夜里，一身黑衣的芙莱亚让人很难看清她的体形，但她长高了，脸庞依旧清秀但神情已经像个成熟的大人了。安德烈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长大了，虽然她终于又回到了自己的眼前，但能够抱着她到处走的美好时光已经永远的与自己告别了。

多年来安德烈一直没有停止探访女儿的消息，其实近几年他一直都知道女儿在哪，派出去的暗探什么都没有查明，不过只凭一些蛛丝马迹，安德烈自己就猜出来了。精灵族近年来向全大6兜售些风格独特的东西，其中的一些流行一时的服装饰品，虽然同样带有明显的精灵族的风格，但还带有其他的一些元素，不被人所熟知，这让这些东西更加的流行，销路更好。

但这些奇怪的元素正是安德烈所熟悉的，甚至不止于怀疑，安德烈可以肯定是出自两个自己的女儿，那种仿佛刚好为保守的泰兰女人设计的旗袍，跟小的时候芙莱亚自己画出来但被姐妹俩缝制的一塌糊涂那张设计图根本就一模一样。

不过安德烈一直没有声张，当初那张图并没有外人看过。他没有派人去精灵族寻找，甚至没有动过那个念头。王宫里的生活寂寞而无趣，身为王室的公主往往屈服于国家的利益与需要，无法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就算是被国王所疼爱的公主也不见得能幸免，否则当初凯瑟琳就不会嫁给自己了。女儿不在身边虽然寂寞，但她们总算从这个大牢笼里逃出去了不是吗，何苦再把她们抓回来。

但女儿回来了，虽然只有一个，不过也足以完全牵动安德烈的心了。

芙莱亚始终没有转过头来看看他，但安德烈知道，她已经知道自己的到来，感受到了自己的眼神。她落泪了，安德烈不知道因为什么，但他的心被这滴眼泪砸的很疼很疼。

安德烈曾经幻想过无数次与女儿重逢的场景，其中多数女儿都是在哭的，可真的看到女儿的眼泪，比想象中的沉重了太多太多。不过这眼泪也同样让安德烈欣喜，因为这说明女儿还是认自己的，不管从世人对自己的评论中听到了多少，不管被痛恨自己的妻子灌输了多少。女儿始终还是认自己的，这眼泪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女儿只是默默的流泪却不肯正视自己的到来，她的心里在想的是什么，关于自己的传闻她都知道了多少，又相信了多少，安德烈不知道，甚至都不敢去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