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咬合在手表的齿轮间，在电池的怂恿下，把时针拖到了八点。

我打了一个哈欠，睡眼惺忪地看看自己的变色手表，默念一句：“又是他的课”，便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机械地打开书，瞪着李鸿章的遗像等待老师的到来。无聊中拿起笔在李鸿章的脸蛋上勾勒起来，廖廖数笔，一张李逵的脸便跃然纸上。

老鱼头满面春风地向教室走近，窗户玻璃反射的光线刺入了他的视网膜，让他阳光的笑容立刻收敛了，面部的肌肉逐渐凝固了起来.随着班级的吵闹声逐渐减小，他走进了教室."同学们，睁开眼睛，开始上课了"他和蔼地说道，然后转过身擦拭着黑板."期末考试快到了，你们都准备好了吗？"他背对着我们，口气里散着一种类似于蔑视的东西.我抬起头，无意间瞟到他上扬的嘴角，一颗虎牙似有似无地闪烁着.擦拭完毕后他写下两个大字："态度"，转过身张开嘴刚要说话，又皱起了眉头."陶椋？陶椋！"他拿起黑板擦猛拍了一下讲台，窗外的小猫和全班同学包括小椋在内一起抬起了头.小椋揉揉眼睛，看看老师正在瞪着自己，赶紧站起身摆摆手说："我没睡觉，真的！"老鱼头故作凝重地点点头，缓慢走下讲台，拿起历史书，垂直于水平面悬吊在空中，一些绵长的液体流了下来."这是什么？"他冷冷地看着藕断丝连的口水."老师，您该不会以为这是口水吧？"我在旁边插了一句.小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接着说："这么浓稠的液体肯定是胶水吧？不信您闻闻"老鱼头瞥了我一眼，没作理会."没睡是吧。我问你，今天我该上哪一课了？"老鱼头的眼神咄咄逼人，还没等小椋回答，又说道："你看看你翻到的是哪一页."小椋抹了一下挂在嘴角的口水，咽下了口腔里积攒已久的高浓度口水.原来他刚才不小心流下的口水仍停留在书开头的彩页上."难道我们今天该上这一课吗？"老师的语调严厉了起来."再看看，你书上记的是什么？！什么叫‘清清河水鸭屎绿‘，你解释一下.""我－我只是看到了那幅图案，一时间文思泉涌嘛.""文思泉涌？呵，好，那你把下句对出来！""这个椋挠挠后脑勺，“江郎才尽了"他无奈地底下了头"你什么时候对出来什么时候坐下去！"老鱼头喝斥道"老老寺庙和尚呆！"我张口答道.再看看那幅彩图，自以为很符合图案的意境，一时间自恋不已."好了，你坐下去."老师在小椋的桌子上敲了敲."悦茗，你给我站起来！"我很识趣地站了起来，摇摇头，心想：“为什么每次都是我来背黑锅？”，但同时已经做好了被逐出室门的准备。可不经意的一瞥却让我心虚了：正对着我们教室的操场上，一群列队整齐的学生正在操练，站在第一排最中间的女孩子我一眼就认了出来。没错，她就是宛霓！我不知自己为何要心跳加，也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我只知道假如这个死鱼头今天要我站在教室门口出丑，我定废了他！

可是老鱼头果然不负众望地指了指门口，意思是：“去吧，别让我动手了."我深吸一口气，看看老鱼头，第一次对他的手势产生了一些类似于恐惧的感情，这让我有些悲哀。可转念又想：“我可以在宛霓转过身的时候跑出去啊，只要时机恰当。对，没问题的，一定没问题的！”在这种自我安慰的情绪中我战战兢兢地朝大门走去。

“向后－－－转！”操场上传来了十分默契的声音，我窃喜不已，心想：“此时不溜，更待何时？”便加快脚步向门口走去。

“站住！”老鱼头的喝斥让我打了个趔趄。

“走那么快干吗，又想去上体育课？”他十分眯缝着眼看着我。在我看来，他的眼睛是在告诉我：“谁说这世上的鱼头都没脑子？”

正想着，操场上传来了很不和谐的声音：“向后－－－转！”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直愣愣地看着老鱼头正在蠕动的嘴唇，却没听见他在说什么.不敢想象自己正背对着门，而此时，几十双眼睛正从背后嘲笑着我，更可悲的是可爱的宛霓恐怕也正疑惑而失望地看着我的背影，我陷入了深深的郁闷中，甚至连他最后“你要是敢走就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听到了吗？！”这句话都没进脑子。

不知过了多久，我现老鱼头正诧异地盯着我，小韦小椋正急切地做着奇怪的手势，而其他同学却茫然地注视着我。我低下头思考着他们所要表达的内容，又是片刻的沉默突然我明白了。一定是老鱼头问了我什么问题，正等待我的回答，可是我真的没听清他的问题啊。疑惑间便你皱起眉头问了一句：“什么，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长时间的沉默让老鱼头觉得他不受我重视，已经恼羞成怒了，而我的一句疑问语气的话便顺理成章地被他理解成了挑衅。只是这一点我当时还没有明白，等我明白时已为时晚矣。老鱼头不容分说，揪起我的衣领一把拉出教室，怒吼道：“反了你？！老子教不了你了，有人教训你！”

小椋狠拍一下课桌，小韦倒在课桌上，其他人依旧漠然。

当我彻底曝晒在阳光下后才意识到：“完了，这次想不出名都难了宛霓啊，我知道你已经彻底看到我的窘态了，学长我再也没脸见你了”

进了教导处，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出现在我对面。听完了老鱼头枪林弹雨的陈述后，再看看我，一丝笑容立刻挂到了他的脸皮上。我自顾自地想着自己怎么丢脸的，也没听清楚他们说了些什么，只记得那个男人不停地拍老鱼头的肩膀。到后来，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尾随着老鱼头直接回到了教室。走进教室后，同学们和我自己都十分好奇地猜测着刚才生了什么。

回到座位上我依旧继续着自己的思考。操场上传来了口哨声，我条件反射似得抬起头看着窗外，又条件反射地咽了口口水，低下头。心想：“宛霓呀宛霓，你该刚才不会一直在看着我吧……”

以后的日子里我再也没有和宛霓主动搭讪的企图了，看到她走我前面也会主动地放缓脚步，甚至直接从旁边的小路绕过去。渐渐地，这就成了习惯，莫名而奇怪的习惯。我从未如此怕见一个一个人，也从未如此盼望能见到那个人。这不叫矛盾，这叫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