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这封信抄一遍，我帮你送给她。”我满面春风地把自己写好的稿件递给他。

“不是每一颗沙粒都能变成一颗珍珠，但每一颗珍珠都源自某颗沙粒。而你留给我的沙粒是我唯一的珍珠。不是每一段记忆都值得缅怀，但你的影子是我挥之不去的眷念。也许那一场雨就注定了今生的缘。不是每一份感情都值得追随，但与你牵手是我梦寐以求的夙愿。虽然你并不了解我曾彷徨的多少不眠之夜……”小韦越读声音越小，皱着眉头疑惑地问：“这怎么看都不像我的语言风格啊，没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不过问题仅限于你能不能把信里的内容全记住。”

“为什么？”

“以防露馅啊，笨！”

“这倒是个问题。”

“嗯。”我窃喜自己已经成功地转移了“问题”的含义，也避免了一些无味的争论。

“好的，我先抄，边抄边背。”

小韦工工整整地抄了半小时又不辞辛苦地背了一小时，然后如释重负地把信递给我，并不失嘲讽地挖苦我：“哎我说你才多大？写这么多绕口的文字不累吗？”

“这叫文采懂不懂？俗话说才子佳人，只有才子才能配得上佳人。你要让她对你好的印象先得让她对你的文章有好感，让她不能读懂的最好，她会对你的文字越来越有兴趣从而对你的人越来越有兴趣，这就叫由朦胧美而引的爱屋及乌，明白吗？”

“哦……没想到你对这个还有点研究。”

“抬举了，至多也只能算有些造诣吧。”

“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

“事实上我一向很灿烂。”我自言自语道。

初中生的晚自习是形式主义的典范，两节自习课下课后我拉着怡子一起朝小树林跑去。

“干嘛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往这里跑。”怡子气喘吁吁地问。

“有东西给你。”

“送我礼物啊？”怡子两眼放光，高兴地跳了起来。见我没有反应，又低下了头，四下看了看，窃窃地问：“什么礼物呀？不会是……那个吧……好唐突哦。”说着坏笑着看着我又低下头，舔了舔嘴唇。

我把那封由粉色信封装着的信递给了她。她有些惊讶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不过还是微笑着收下了。

“为什么不到大院里给我啊？害得我跑这么累……”。语气里并无责怪之意。

“呵，小姐，你在大院里撞见我跟撞见陌生人似的，我哪有那个机会啊？”

她挑了挑眉毛说“想要机会啊？放心，我会给你很多机会的。”说着拍拍我肩膀，一路小跑，走了。

我莫名其妙地摇摇头，为她的逻辑混乱而悲哀。

小韦凑到我耳边问：“这样就行了吗？”

“我哪知道，我又没使用过情书，鬼知道这东西有没有效……”说完一阵阴风吹来，我和小韦一起打了个哆嗦，并心照不宣地拔腿就跑。

到家后，刚躺到床上就听见电话铃响，睡意朦胧时没注意看那号码便接了电话，刚拿起听筒就听到一个女孩哭泣的声音。我有些惊讶，轻声问了句：“喂？”

听筒那边还是哭泣的声音，并没有人答复。这场景很难不让人不联想到恐怖片，我的心里有些毛。

“哪位？”我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哪位……”电话那头边说边抽泣“连我的电话号码都忘了……”

我正准备解释就听到电话那头大喊：“悦茗，我不会原谅你，你会后悔的，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说完“啪”得一声电话挂了。我一翻通话记录顿时傻了，原来是怡子打来的。

睡到床上过了很久都没睡着。脑子里重复着她的那句话，有种空荡荡的感觉。

“如果没有记错，这是她第一次叫我全名，看来她这次真的生气了”我自言自语道，“难道我的预测出现了偏差？唉……女人真是没有逻辑的生物，我真不该用逻辑思维来推断他们的想法。既然这步棋走错了，再看看有没有办法来挽回这一局吧”想到这里，我更加坚定了自己长大后不结婚的信念，突然有了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快感，浅浅地睡去。

第二天我和怡子、小韦三人彼此间一句话也没说。怡子一反常态地视我为空气，我喊她名字的时候她唯一的反映就是冷冷地瞪我一眼。小韦见我和怡子心情都不好也没再追问什么，同时也大概知道事情被搞砸了，心情难免也有些失落。

晚上放学走到单位公寓门口时我拍了一下小韦的肩膀，以示告别。转头向里走时没走几步就看到怡子站在一个光线暗淡的角落里冷冷地看着我。她今天无理的表现让我怀恨在心，一赌气便装作没看见似的准备从旁边走过去。没想到她竟然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死死地盯着我的眼镜。

“怎么了，又理我了？”我没好气地问道。

“还在生气吗？”她的语气突然温和了起来。

“不生气才怪！你这小丫头，对我这么没礼貌，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话音刚落就看到两行泪光在怡子的眼里打转，幽暗的灯光照在她黯然的脸上，把这张有些稚嫩有些美丽的脸蒙上了一层深色的面纱。在我的印象中，小怡子是一个不太爱哭的女孩子，然而不哭则已，放开嗓门一哭那才叫惊天动地。不过今天的他却哭得一反常态，不但没有放开嗓门，就连表情也没有太大的变化。不过虽说如此，女孩子的眼泪想来对我是有震慑力的。我缓了口气，平静地说：“对不起，那信是我帮他起稿的。”

她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只是淡淡地说了句：“知道。”

我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话，胡思乱想中随便问了句：“你怎么知道？”

“宛霓不了解你，我还能不了解你吗？”她淡淡地说。这种语气让我陌生，这和那个整天张牙舞爪的小女孩简直判若两人，一时间我不知如何回答。

对视五秒后她又主动开口了：“你喜欢宛霓，对吗？”

我不是一个傻瓜，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对她的种种猜测都已宣告成立了。没错，我在她的心里自很久以前就已经不是玩伴或哥哥的角色了，而是她未来的目标，爱情的归宿。想到这里，我苦笑了一下，不知是悲还是喜。

她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我，那眼神很难不让人怜悯，很难不让人不产生一种想去呵护的冲动。然而这种呵护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包括对很多美好事物的放弃。我没有勇气去放弃我最欣赏的事物或者简单地说我没有勇气去放弃对宛霓的感觉，所以我无法给予她呵护，我只能残忍地撕碎她最后的一线希望，哪怕她是怡子。

事实上，这个问题我自己也不知如何解答，然而事已至此，我也知道已经到了我必须作出选择的时刻了。

“你认为呢？”我还是不忍心自己说出答案。

“她不适合你！”她的情绪有些激动了。

“我也不适合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嗓音有些沙哑。我意识到如果再不快点离开，我的眼泪也要见光了。于是小声说了句“对不起”，便匆匆离去了。

走出二十米远，我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的姿势毫无变化，只是头的位置更低了。

“对不起怡子，我从来就不是你的茗茗，”我自言自语道，转身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