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不要骂80后
作者:信徒6325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9668

到了礼拜二,有我和璐璐共同选的选修课《马克思与列宁主义》。上课后,我和璐璐坐在教室的排尾,这种课,我们只愿意坐在教室后面。

璐璐是眯着眼睛走进教室的,她昨天晚上现一个新出的游戏,兴致勃勃地一直玩到凌晨两点半。上课的铃声刚响过,她已经倒下,流着口水香甜地熟睡。而我,我把《马克思与列宁主义》这一本书竖起来,然后,我把《神探林其真》拿出来,在《马列》的掩护下,痛快地看《神探》。林其真不过是一个十八岁的小毛孩,却天生是侦探奇才。他的侦探生活,精彩得像一张大师梵高的抽象画。我趴在桌子上,看得如痴如醉。

不知道过了多久,教室突然变得一片死寂。

我刚好看完一章书,脖子有点酸痛,这片死寂,让我不敢扭动那只可怜地脖子。

璐璐微微的呼噜声,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境况里像定时炸弹引爆前的滴答声,忽然变得让人有点胆战心惊。

我惶恐地望着我们那个不帅不高不胖不瘦不幽默不闷不凶也不友善的老师,我的目光一路探过去,一路上,遇上几双刀片向我――不,是向璐璐的眼光。

“秦璐!”老师并没有现我惶恐的眼光。

他咬牙切齿地叫着璐璐的名字,那个样子,好像是把璐璐的名字狠狠地绞碎了才叫出来的。大概,他应该是叫了不止两次了。不过,他似乎不知道哪个是璐璐。自从读大学,我就知道,大学老师是雄鹰,来完就飞。不像从前,老师像只老母鸡一样保护我们。

“璐璐。璐璐。”我压着声音推璐璐。

这个丫头,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处于危险的境况中,嘴角还涎着一丝晶莹的口水。

我只好狠劲地捏了一下她手臂上水嫩嫩的肥肉。

“啊!”

璐璐吃痛地惊醒,她的女高音引来全班同学的眼光。我满脸通红,尴尬得巴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下去。

“老师叫你。快起立!”我头低下去,好丢脸!

璐璐这时候也睡意全醒,她站起来,紧张地问我:“老师叫我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羞惭地地回答她。

坐在我们前一排的男生,都是上课玩手机之辈,没一个能救急的英雄。

“老师,我想谈一下对这个问题的看法。”

这时候,在教室的那一边,传来福音。

“好。你说。”老师的乌云脸开始长出太阳来,他一向喜欢自动请缨的学生。

“你坐下。”老师对璐璐说。

璐璐终于得救,高兴地一**坐下来。

我们两个,高兴地看着那个站起来救美的英雄。

不过,坐在后面的我们,只能看到他庞大的背影。这个英雄,有点像河马。

但是,璐璐却一脸花痴地轻声说:“他的背看起来好坚实啊,很好靠的样子。”

“死色女。”我骂她。

那个男生似乎是《马列》的狂热分子,他精彩的回答引来一阵如雷的掌声。璐璐把手掌都拍肿了,脸颊通红,仿佛是她得了这片掌声。

下课以后,璐璐脸色桃红地往那个男生走去,连厕所也不肯上!

我从洗手间回来,她和那个男生已经聊得很好,上课以后,她笑靥如花地回来。

“嘉妮,我喜欢他。”她向我宣布。

“什么?!”我被她吓一跳。怪不得男生都想英雄救美,原来这样比较容易得到女孩的芳心。

“可是你不是喜欢林星吗?”我疑惑地问她。

“那不一样。对林星是崇拜的喜欢,对他的喜欢就是女生对男生的喜欢。”

“但是你才刚认识他。”这是事实,这一节选修课,一向是她睡觉,我看书,我们不认识对方以外的同学。

“这有什么关系。”璐璐笑眯眯地把她手心上的那张纸摊给我看,“他叫唐森。”

我不再追问,林星竟然比不上一只河马,真是搞笑!

不过,他的名字叫起来很像唐僧啊。

为了将他和那个和尚区分开来,璐璐和我从此叫他阿森。

大学的爱情降临得很快,礼拜二,阿森是璐璐的英雄,到了下礼拜三,英雄就变成男朋友。

谈恋爱的璐璐由一个疯颠颠的丫头,变成一个端庄的姑娘。我们在周末的时候,去逛女人世界,从前衣着邋遢的她,决定要为爱情穿上美丽的衣裳。而我,我要买书。《神探林其真》我已经看完,还给了图书馆。我要买一本回来收藏。

不过那一个礼拜天,天下起了大雨,我们没有带伞,只好像两只流浪的狗一样,呆呆地站在天底下,由得豆大又密集的雨点敲在我们的身上,欺负我们。等到我们都变成了狼狈的落水狗,25路的巴士终于磨磨唧唧地出现。

我和璐璐奋勇地冲上去,在拥挤的巴士上,我们并肩作战,杀出了一条血路。在两根扶柱旁边打下江山,占了有利地势。

安顿下来以后,我才现巴士里弥漫着一股咸鱼和死老鼠混合的味道。我摸摸鼻子,大概车上隐藏着一双香港脚,当香港脚遇上硫酸雨,就会生微妙的化学反应,变成这种味道。

我扭头去看璐璐。她额前的刘海变成了两撮,亢奋地滴着水。

“璐璐,你有没有觉得这车上的味道怪怪的?”我问她。

“嗯,是咸鱼的味道。”璐璐说,“我奶奶蒸出来的咸鱼,跟这味道差不多,用来送饭,不知道有多美味。”

在这种恶劣的气味里,她竟然能一脸向往地想象她奶奶给她弄的家常饭。我真是被她打败。

我憋着气,练习着憋气神功。

过了一阵,我觉得心都被我憋得吊起来了,这时候,巴士到站,车门外,走上来一位大叔。这位大叔貌不惊人,值得称道的,是他手里提着的热气腾腾的烤红薯。自他走上来,车厢里那股咸鱼和死老鼠的味道立刻就黯然退场,我把吊起来的心放放下去,闻到一阵阵浓郁的红薯香味。

我高兴地揪着神情变得很痛苦的璐璐跟她说:“我们回去买烤红薯吃吧。”

“呃。”璐璐的表情变得更痛苦。“红薯的淀粉很多。”

她那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字字带泪带血,显然是言不由衷。

自从她跟阿森谈恋爱,就开始残酷的节食。

从前,她从未这样嫌弃过自己的身材。爱情真是害人!

“吃一点。没有关系的。阿森也从来没有说过你胖。”我摇着她。

“我不要。”天知道她这句话在浓郁的烤红薯香味里,有多么软弱无力。

“反正我一定要吃到。”我眼睛流出火来,一直盯着大叔香喷喷的袋子。

红薯大叔好像被我吓到,车一到站,他就提着烤红薯,急急脚走进茫茫的风雨中。

车上的咸鱼味又出来大行其道。我只好继续练习憋气神功。

而璐璐,却大松一口气。

等到我自己也快被熏成一尾臭烘烘的死咸鱼时,巴士终于把我们送回学校。

我身手敏捷地跳下车,雨变小了。细得像雾一样的雨丝,蒸汽一般融入我那已经塌下去的头里。

我的那件灰色外套,湿答答地软趴在我的身上,真难受。

“快走啊。”璐璐推我。

“我要去买烤红薯。”

“那你去吧。我不去!”她把大手揽过来,卷走我手上的书。

“我帮你拿回去。”为了不受诱惑,她逃命般地走了。

我从口袋里把最后一支棒棒糖掏出来剥开,放进嘴里。然后甜滋滋地向跟学校隔了一座天桥的那条小食街跑去。这时候,我才觉得有点冷。

当我抱着热气蒸腾香气四溢的烤红薯时,开始不断地打喷嚏。

“刘嘉妮!”

我还来不及把红薯塞进嘴里,打喷嚏打得满脸眼泪鼻涕。这时候,我见到迎面走来的林星。

他身上那件外套,看起来好暖和!

“主编。”我恭恭敬敬地叫他,眼睛却一直望着他那件又大又暖和的外套。

“你手里的是烤红薯?”他也闻到了烤红薯浓郁的香气。

“呃。”我想说点什么,却突然鼻子一痒,直直地对着林星打了一个喷嚏,飞扬的口水,兴高采烈地喷到了他那件好看又温暖的外套上。

“对不起。”我涨红了脸。

他拍拍外套上晶莹的口水珠,伸手过来拿我的烤红薯。

“我还没吃饭,现在赶着去采访。这个送我吧。”

“呃?!”我汲着鼻水惊讶地望着他。我也没吃饭呢!

“对了,你也一起去吧。就当是培训。”

“什么?”我眼巴巴地看着他把辛苦买到的烤红薯掰开,施施然地放进嘴里。

我把剩下来的那一条抢回来,“我也没有吃饭。”

“噢。”这个人!表情竟然没有一点难为情。怪不得没有长胡子,脸皮是真够厚的。

“我衣服湿了。”我望着他,“下次有机会再培训吧。”

“你宿舍楼不是离这里很近吗?回去换了再出来。”

这个暴敛天物的家伙,潦草地把我辛苦买来的红薯吃完,然后把薯皮递给我。

“还有很多肉可以吃。”我愤愤地把薯皮装回塑料袋里,不满意地说,“很贵呢。”

“多少钱?我还你。”

他是公鸡吗?我这只鸭子真是无法跟他沟通!

“我走了。”我气鼓鼓地说。

“快点。时间快到了。”他拿着纸巾擦着嘴巴。

“啊哧!”没有预兆地,我又打了一个喷嚏,他的外套上又多了几粒口水花。

“对不起。”

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不过见到他不爽的样子,我心里真是太痛快了!

他皱着眉毛把外套脱下来,不由分说就把它罩在我的身上,完全都不需要征求我的意见。

那件温暖的外套像一个温暖的臂弯怀抱了我,我舒服了很多。

但是,我却假惺惺地把它推回给他,嘴里说:“谢谢你。我不冷。”

“不要误会。”林星整一张脸表情平淡,“我不希望你感冒了,把感冒传染给采访嘉宾,我也不想成为那个倒霉鬼。”

这个人肯定是含着一支狗屎草说话的,没有一句话漂亮,都是又臭又刻薄!

“那我回去了。”我丢下这句话,负气地跑回去。

在宿舍里,璐璐在用计算机向阿森报告她今天的行踪,她对着那台闪着白光的屏幕笑得很甜蜜。

我把林星的外套脱下来,甩到凳子上。然后把我手里香喷喷的烤红薯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

笑得像甜瓜的璐璐把脖子扭过来,死盯着我桌子上的烤红薯。它的香气,真是罪恶的根源。

这可是仅剩的硕果!

我奇快地把它拿起来,警惕地对她说:“你说你不吃的!”

“所以你不应该拿回来引诱我!”璐璐对我控诉。

“我……”话没完,我又打了一个喷嚏,“我赶着回来换衣服。死变态林星要我跟他一起去采访。”

“这样啊。嘿嘿。”无端端地,璐璐笑得很暧昧,我打了一冷颤,又打了一喷嚏。

“这外套也是他的?”璐璐终于现霸气地罩在凳子上的外套。

我已经把衣服换好。为了防止感冒侵入,我从柜子里拖多一条牛仔裤,套在自己的腿上。

“他硬要塞我身上。”我咬一口烤红薯狠狠地说。不过,下一句话,我狠不起来了,在口腔里的烤红薯甘甜柔韧,还带着热烘烘的香气。

“他说我要是感冒了把病菌传给他和采访嘉宾,他不会放过我!”我吞着红薯含含糊糊地说,然后,我弯腰把他的外套?起来,往门外走去。

璐璐吞着口水看着我吃红薯,我不忍心再留在这里让她痛苦。

“等等!”璐璐蹲在凳子上,手脚利索地一把抓住我。

“我要试试。”她的魔爪向红薯伸过来,要了它下半个身段!

“璐璐!”我大叫!这个家伙,明明忍不住口!

“真的好好吃。”她谄媚地笑着对我说:“走吧走吧,去约会去。”

我从她的柜台上揽了一包威化饼干,才甘心离开。至于“约会”和“采访”这两个词的区别,我懒得跟她说。

“怎么那么久?”站在寒风里的林星,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他一定很冷。

我把手里的外套还给他。

“给你。”他把交叉在胸前的手臂放下来,是两条香喷喷的烤红薯,他拿这个放在胸前取暖,竟然被他想到这个办法。

我把红薯拿在手里,不客气地说:“你身上被熏到了红薯的味道,或者,别人不肯接受你的采访。”

林星把外套穿回身上,空气突然游荡得快一点,我的脸颊凉了一下以后,闻到一阵干净的肥皂香,我气恼地望着他,为什么我会在公车上被熏成咸鱼?!

“快吃。”林星瞥了我一眼,迈着步子向前走。

“去采访谁?”我跟在他的**后面追问。

“乡土文学大师李景田。”他言简意赅地回答我,然后,他回头对我说:“等一会,由我负责提问题,你做记录就行。”

我翻着眼睛,他是叫我来打杂的。还美曰其曰“培训”!

“听说李景田很臭屁啊。说话很刻薄的。”我咬着红薯说。

“所以我叫你不要提问,只负责记录。”

我狠狠地踩着这个人在路灯下的影子!再没有比他更可恶的人!

“你在干什么?”他突然回头,我的脚,僵在他的影子上。

“没……没什么。”我讪讪地笑一笑。

他怀疑地看了我一眼,气宇轩昂地转头走了

我把口里的红薯吞下去,问他:

“你知道为什么一个人逛街的时候,走着走着就脚酸了吗?”

“累了就会脚酸。这是常识。”他没好气地说。

“错了。”我高兴地抹抹嘴巴,“因为他踩扁了一只柠檬。”我自顾自咭咭地笑起来。

他望了我一眼,说:“真幼稚。”

我终于相信,他的嘴里真的含着一支狗屎草,说话都是臭烘烘的。

我们到了李景田家里,我见到了一个瘦削的中年人。他的眼睛,像秃鹰一样犀利,他的脸,和冬天的大理石一般冰冷。

我很疑惑,我以为采访会在咖啡厅进行。文人不都喜欢风雅吗?

林星表明身份后,那个男人才让我们坐下。

我环顾了一下文学大师的家,这一个家,只有他一个人,清清冷冷的样子,好像没有女人的照管。从家具都窗帘布,都颜色寡淡,这么冷的家,怎么能温暖一个人呢?

这时,我现在我们前边的那张书桌上,有一张男孩子的照片,那一张照片,被镜框精心地框着,他在镜框里微微笑着,这一抹笑容,让这个冰冷的世界稍稍融合。

“刘嘉妮。”这时候,林星碰了碰我的手。

“呃?”我被吓了一跳。

“开始采访了。”他告诉我。

“噢。”我把笔和纸拿出来。

采访进行得有点缓慢,李景田是一个惜言如金的人,我把他的全部的话拿去卖掉的话,一句话一条金子,我大概只能得到十条金子。

采访的最后,林星问他,“李先生,你对8o后的写作有什么看法呢?”

很想打呵欠的我精神一振,我望着那张冷冰冰的脸,我见到了轻视的表情。

他很不客气地说:“我觉得8o后的写作几乎称不上文学,他们没有使命感,也没有历史触觉,写的无非都是一次人风花雪月的故事;再不就是无病呻吟的东西,他们没有经过真正的苦难,物质生活那么充裕,写作的时候却好像背负了全世界的苦难。”

我不高兴了。

“并不是物质生活充裕,就代表没有苦闷。你今天吃饱饭,也许也会因为一些烦心的事而……”

林星看了我一眼。

我把“便秘”这个词烂在肚子里。

“她的意思是我们这一代也有我们这一代的苦恼迷茫。”林星帮我打圆场。

李景田瞥了我一眼,嘴角扬了扬:“你们两个也是8o后的呀。”

“李先生,大概,您还没有认真读过一本8o后的书吧?”我讨厌他刻薄的嘴脸。

林星又望我,他肯定很后悔叫我跟他一起来。

“翻过一些,看不下去,太商业化。”李景田说。

“您没有认真看过8o后作品,就给他们戴这么烂的帽子似乎不大合适吧?”我有点激动。

“刘嘉妮。”

“文学是有生命的,不会永远一成不变,不要因为它变了一种姿态,就不承认它。说到使命感,我们是很不乐意承担上一辈强加给我们的使命,不过,我们主动地现在新时代新的使命,这又有什么不对呢?”

李景田用他秃鹰一般犀利的眼睛看着我,我的冷汗开始簌簌地冒出来。

这时候,他家里的电话响起来。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站起来走过去接电话。

我觉得腿有点软。

“我不是叫你不要说话吗?”林星轻声地说。

我看着他。

“不过,看你瘦不拉几的,没想到你这么有胆量。”

我摸摸额上的冷汗,如果他批评我,我就看不起他。

“喂。“李景田对着话筒说话。

“阿宝。吃饭了吗?吃过了。钱用完了?那你明天回家。学习很忙?明天是爸爸的生日……好吧,那等一下爸爸就去给你汇钱。”

给他打电话的,大概那个镜框里的男孩子。这时候,李景田变成一个温和得有点低三下四的爸爸。

看起来,那个阿宝跟他的感情不大好。

谁叫他看不起8o后?我要是有一个对8o后充满成见的爸爸,我也不喜欢他。

“采访可以结束了吧?我有事要出去了。”李景田望着我说。

“好的,谢谢您接受我们的参访。”林星站了起来。

我们向这位失意的爸爸道别。

出了门,我松了一口气。

“刘嘉妮,在采访的时候,讲话要客气一点。知道没?”林星对我数落。

我扁着嘴巴,“他讲话也很不客气。”

“他是嘉宾。”

“知道了。”我懒得听他?嗦。

然后,我把李景田门牌上的地址抄下来。

“你在干什么?”林星不解地问我。

“你刚刚没有听到吗?明天是李景田的生日,我们去给他买一份生日礼物吧。”

“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我是不喜欢他。可是,他是一个爸爸。而且,明天他的儿子不会回来陪他。”

林星听不明白我说话的逻辑。

我不需要他明白。自从过了十五岁,我再没有机会陪爸爸过生日,那一天,我只能挂一个电话给他。刚刚在李景田失望地放下电话的那一霎那,我想起了我亲爱的爸爸。

“真是个怪人。”

我向他翻翻眼睛,他迟早会变得和李景田一样刻薄。

最后,林星却陪着我走完了德兰街所有的精品店,挑了一份有父子雕塑的音乐盒的礼物。我们把礼物托给邮局,明天,他就能收得到。

采访完李景田那个礼拜日,我把林星叫我整理的采访稿给他,这时候,我很想念顾希宇,我忽然很想到孤儿院去看一看。

我很想知道顾希宇童年的生活环境是怎么样的。了解他曾经的生存环境,仿佛也能和曾经的他接近一点。不知道是不是我太贪心,没能和他一起分享我们的童年,我觉得很遗憾。

“璐璐,穿什么样的衣服小孩子会喜欢?”临出门时,我为往身上丢什么衣服费了一点周折。

虽然我回不到他的小时候,然而,我期望能得到和他一样有着差不多它同样经历的孩子的宠爱。

“你的衣服你随便套一件小孩子都很喜欢啊。就穿你穿着的这套睡衣他们一定喜欢。”还赖在床上不肯起床的璐璐在被单里向我喊,“你看起来根本就还是小屁孩一个,他们简直就多了一个玩伴嘛。”

我望望我身上印着很多小熊图案的睡衣,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我看起来怎么会像小屁孩呢!”我不服气,“起码,我就没见过有我这么高的小屁孩。”

“噢。那就是人小屁孩啊,他们更喜欢。”整天看武侠小说和古装电视中毒很深的璐璐把头从被单里探出来,

“你可以做他们的头头,帮他们除暴安良,除恶惩凶,整治武林,还他们一个清平的天下。”

我对她翻翻眼睛,没好气地对她说:“说了等于白说。”

“本来就是事实。”璐璐咭咭地笑。

“怎么突然问这个?”赖了一个小时零九分钟床的她终于像沉睡了百年的僵尸,直直地挺了起来。她披着一头散问我,“难道你有一个未成年的男朋友?”

我?了她一口,“我才不会勾引未成年男生。”

有了。

我把衣柜里那一件印着小樱头像的T恤拿出来换在身上,我跑去镜子前面,自我感觉很良好,镜子里面的我,看起来像一个很友善的大姐姐。

我跑回衣柜旁边,穿上一条淡蓝色的休闲裤,伸手拿起背包甩到肩头上,然后把脚伸进鞋子里,拉门出去。

“快点下来把你嘴角的口水渍洗干净啦,难看死了。”临走之前,我回头对坐在床上继续呆的璐璐喊。

万分之一秒之间,我迅把门关上,我怕她向我扔枕头。

果然,我听到门后一团物体撞到门板的声音,里面传来璐璐暴跳如雷的声音:“刘嘉妮!你给我回来!!”

她的音调能够升得这么高,没去接受训练成为一个女高音的音乐家,是可惜了。

我含着一支苹果味的棒棒糖走到书报亭前,买了两沓彩纸。

这个我早就想好了。跟孤儿院里面的小孩子玩耍时,教他们结幸运星,他们一定会很高兴。

这样,我要得到他们的喜欢,那就没问题了。

我把钱包里的零钱掏空,拿到紫色和粉黄两种颜色的彩纸。然后,我抱着它们,走向校门口的公交站。”

我自得其乐地用脚踢地上的小碎石的时候,一个男生拿着一大叠卷子走到我面前。

“同学,麻烦你帮我我们做份问卷调查好吗?”

“呃?”

我看看马路,

“大概要多久?”。

24路车还有五分钟就到了,再等下下一趟,要半小时。

“3分钟就可以了。”男生急忙说。

这个男生理着五十年代流行的型,穿着一件灰白的衬衫和一条跟灰白这种颜色完全不搭的白色裤子,最让我掉下巴的是,整套衣服都是休闲装的他,穿了蒙上了很多灰尘的皮鞋。这让他看上去,就像从书本里走出来的孔乙己。

不过,他长了一张朴实的脸和一双澄净的眼睛。

我腾出一只手来,决定帮他的忙。

“谢谢你。”他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我微笑着问他:“怎么填呢?

“过那边吧,我们那里有桌子和椅子,比较方便。”

我跟着男生离开了车站,他们的临时办公地点就在车站不远的地方。

我左手怀抱着我的彩纸,右手飞快地在他们的问卷上打钩。

这是一份对大学生自杀心理倾向的问卷调查,我真害怕飞快打钩的我,可以得出一个有严重自杀倾向的结论。这样,真是大大误导了他们。

“好了。”我把填好的问卷交给那个男生。

“谢谢你。”

我的”不客气“还没喷出来,就开始飞跑起来。巴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了,等候的人已经上去,它的**在施施然地冒着烟,要开动了。

“司机叔叔等等!~等等我!~”我用力挥舞着手上卷得长长的彩纸,跑得飞快的我连心脏都要飞出来了。

幸好,车停了下来。

“谢谢。”走上车的时候,我向摆着一张大便脸的司机鞠躬。

“先投币。”司机毫不领情,凶巴巴地对我说。

我这时才记得,刚刚在海玲姐姐那里买彩纸的时候,把仅剩下的两个硬币都用完了,现在身上只有一张1oo面值的人民币……

拿着那张看起来异常可恶的百元大票,我哭丧着脸以比蚊子飞舞还低的分贝说:“对不起,我忘带零钱了……”

“没准备好零钱上什么车啊?!”约摸四十岁的司机声音像打雷一样,老实不客气地劈在我的头上。

“就是啊。耽误我们的时间。”

“司机叫她下车拉,开车吧。”

……

车上的乘客不客气地对着我七嘴八舌。我点头哈腰说了一遍又一遍“对不起”,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我帮她给。”突然一个男生跳上来,站在我的背后。

我回头看,“主编。”

是林星。

“那就赶快投币吧。”司机不耐烦地催促,没等我们两个站好,就把车子开动了。

我没有站稳,身体一歪,倾倒在林星的怀里。

林星一手握着护栏一手稳稳地把我接住。

“对不起。”我飞快地站正,脸色绯红。我很后悔出来之前没有翻翻皇历,大概今天不宜出门。

“谢谢你。”我望着他。

他平平淡淡地扯了一下嘴角。

我扁扁嘴,他真的是个很冷漠的家伙。

“你要去哪里?”我问他。

“我没打算去哪里。见你出糗了专门上来帮你解围的。”

没想到他竟然这样说。

我才不相信他。

这时候,车上的播音器提示下一站即将到站。

这个人,果然一手插着裤袋,一手扶着栏杆,潇潇洒洒地走到车门口,车子一停,他迈着长腿跳了下去。

我愕然地望着他,像看着一只怪胎离开。

他下车以后,一个胖得走路浑身颤动的阿姨从我身旁走过也下了车。车上空出了一个车位,我不再呆,揪着背包跑过去坐下。

这时候,我才现位子的旁边是一个小男生,大概9岁左右,神情落寞,看起来很早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我觉得他和顾希宇有几分相像。

我坐在他的旁边,过了一会,终于按捺不住跟他说话:“

“小朋友,你一个人坐车吗?妈妈怎么不跟你一起?”

“我妈妈不在了。”他望着我说。

这一刻,我真想刮自己一个嘴巴。

“对不起。姐姐不是故意的。”我支支吾吾地道歉。

“没关系。”小男生把头转过窗外,一副已经习惯的样子。

这么有性格的小孩子我第一次见到,我契而不舍地向他搭话。

我微笑地对着他的后脑勺说;“姐姐教你结星星好不好?”

“呃?”小男生终于把头转回来,我看见他脸上有浮上一点孩童纯真的神色。

我打开背包,里面还有很多规格很标准的小方格彩纸。我拿了两张出来,把红色的那张给小男生,自己留了黄色的那张。“好,现在我怎么做你就跟着做。很容易的。”

他老成地点点头。

他的心理年龄,大概已经有二十岁。

老成的他也很聪明,跟着我结了几次就会了,比起我手里那颗歪歪斜斜的星星,他手里的那一颗,更胜一筹。

“好厉害啊,那么快就学会了。”我揉揉他的头,“姐姐当初学了两天才学会。”

“我妈妈以前也常常说我很聪明。”小男孩露出高兴的神情。

我没想到他自己再提妈妈,看着还那么年幼的他,不由地替他心疼。顾希宇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呢?既早熟,也很单纯,容易受伤害也容易开心起来。

“姐姐,这个可以做来送人吗?”

“恩。可以啊。做够1oo个放进玻璃罐里送给别人当生日礼物。可以保佑那个人一辈子快乐幸福呢。”

“真的?”小男孩的眼睛亮起来,“下星期一是妈妈生日。我要送这个给她。”

“呃?”他不是说没有妈妈了吗?

“爸爸说,他有办法帮我送得到。”他似乎明白我的潜台词。

我真不知道自己的脑子是怎么长的,老让我说错话。

这时候又靠了一个站。

“我到了。”小男生站起来,“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没想到他问人的腔调都像个小大人。

“刘嘉妮。”

“噢。我叫柳振轩。谢谢嘉妮姐姐教我结这个。我下了。再见。”

终于听到他叫我一声姐姐,我高兴地向他挥挥手。

“振轩再见。”

我望着车窗,看着他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人海里。

顾希宇小时候,也是这样子吗?我托着腮帮子微笑着想象他小时候的样子。

这时候,我的手机粗气粗气地响起来。

是璐璐。

这个时候,她找我干什么?

“嘉妮,”电话那边传来她气若游丝的声音,跟我出门时声如洪钟的那个她完全不一样。

“怎么了?”

“我肚子好痛,你快回来。”

我把电话挂了,抱着彩纸跑出去,匆匆忙忙地到对面爬上另外一架巴士回去。

这个丫头,原来又到了生理期。

看起来有小河马那么强壮的她,每个月都有几天病怏怏的,这又是做女生带来的不幸。

“对不起啊,害你没有见到你的小男友。”我把止痛药塞进她的嘴里灌了她几口开水以后,她笑咭咭地和我开玩笑。

“谁说我没有见到了。我们已经约完会。”我帮她盖好杯子。

“你买糖给他吃了?”

她真的肚子痛?还有功夫揶揄我。

不过,遇见振轩,的确是老天的一个冥冥安排,然而,这一个安排,我要很久以后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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