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战归
作者:问池如许      更新:2019-08-25 22:20      字数:2716

秋风乱洒,又枯了关外千里。点点黄沙弥漫,雁过无痕,悲哀了那往来行人的心绪。

一支军队缓缓走过官道,向着关内走去,过往的商队、行人,纷纷停步让行。行人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放在了最前头那人身上,不因别的,只为看一眼那人有没有扛旗。

有旗则胜,无旗则败,这是战场的规矩。好在,那镶着金边的秦字大旗还在,是赢了。只不过,那满是破洞的大旗和众士兵满身的伤痕,可以看出是惨胜。

胜者是光荣的,有路人开始欢呼起来。而士兵们已经懒得回应他们。也许有累,也许有见证了生死残酷后的沉默。除了队伍中段,几位骑着大马的老将军。

“老齐,别只顾着抽老烟。去看看二娃子。”

那被护在最中心的老将军用脚踢了踢一旁抽着烟的老人。他的将军盔甲已经残破,索性脱掉,此刻正赤裸着上身,任由风沙拍打着满是伤痕的身子。

“刚才虎子去看过了,那二娃子跟他爹一个德行,说不动。”

齐姓老人嘬了两口烟杆,张着他那早已发黑的牙齿,一边说着,烟圈顺着话一同吐了出来。

那老将军另一旁则是个中年男子,自始自终都未发一语,只是看着那打头的军旗。破洞满身的军旗,正迎着呼啸的风,摇曳飞扬。

“那臭小子,让他别来偏要来。这仗啊,一打就是两年。”

赤身老将话语间倒是有了些柔情,与他满身的伤疤显得有些不搭。他叫吴兮,北地皇命将军,戎马沙场四十年,官居武将二品。旁边的抽烟老人名叫齐东,是他的副将,做了吴兮三十年的副官。

“还不是叶夫人的那句男儿当从军,不然你能拦不住二娃子?你自家的小瓶子,此时恐怕还绑在祠堂里嘞。”

齐东打趣了一声吴兮,然后抖了抖长烟斗里的烟丝,小心翼翼地将烟斗给别在了腰间。

“二娃子立了功,也许能捞个天大的奖赏。也许……”

吴兮望着那扛着军旗的背影,嘴里默默地念叨着,声音不是很大,只是低声的呢喃。一旁的齐东和那寡言的中年人听得真真切切。只是,他们都没有回应,都选择了沉默,因为他们知道“二娃子”,不可能受赏。

十五年前,秦阳王朝第一武将,柱国将军林酆叛变,两万大军攻陷国都贤阳,林酆领一万精锐只花了一个时辰,就攻进了皇庭之中。秦阳王司马长平被软禁天阁之中,秦阳王朝已是摇摇欲坠。三日后,司马长平病逝,传位于其二子司马长清,司马长清即位后击败了林酆,扫退了叛乱的林家军。至于为何林家军会突然溃败,其中缘由,除了林酆与司马长清,怕是再也无人知晓。

亲历者只知第二日时,林酆与司马长平在天阁之中谈了七个时辰。至于他们谈了什么,如今知者也不过二三人。朝堂与市井之间,都称呼这场浩劫为天阁之乱。

林家军判乱被平,只因牵连甚大,司马长清又刚刚即位。为了稳住军心,只有林酆和他的护队被下令处死,其他反叛将领发配极地边关,须每年进国都面王一次。至于林酆的家属,命是留了下来,但也逃不过被发配出国都的命运,林酆的家人被发配到了皇后属地凤邑之中安定,其用人和管家每一年更换一次,有皇庭指派。并且秦阳王司马长清还有一道“奇怪”的旨意,林家长女与林家二郎,女不可嫁皇亲国戚,只可入寒门书香。儿不可在朝为官,只可入边关卫国。此生无罚无赏,好自为之。

而那领头扛旗之人,老将口中的二娃子,正是秦阳叛将林酆的儿子,林家二子林如许。

斜阳入关谷,风在这山坳中吹出响声。队伍停在了“落日关”石碑前。这落日关是关内关外的界限,踏过那石碑,就进关了。

“所有人听令,换军旗,理好棺材盖,给我干干净净地进关。”

吴兮一声大吼,在这山坳间显得异常洪亮,所有将士听后都发出一声轻笑。他们都知道“棺材盖”就是衣服的意思,打仗之人,战场就是归处,马革裹尸为善终。哪儿来的棺材?和衣而埋即为棺,一捧黄土就为材。

将士用最快的速度擦去自己身上的血渍和黄土,抖了抖身子,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些。林如许将手臂箭伤处的布条拿下,这布条已经浸满了血,原本白皙的布条,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块红布。重新换了一块白布后,他身后的士兵拿出一张新的大旗,林如许换好布条后看了看新大旗,对着那旗上的秦字轻唾了一口,但还是挂了上去。

三米长的金丝秦字旗飘扬,一万大军整装再出发。

林如许仍旧走在最前头,他一手有伤,只能一只手扛着新的军旗。队伍行走了半日,圆月高悬之时才走到清水河畔落了脚。

他们是一万先锋军,战时为了保证行军速度,并未携带扎营的装备,只得点燃几堆篝火,所有人席地而睡。此次他们打了胜仗,正要赶到贤阳复命,此去还有两日路程。

月圆星稀,将士们躺在河边的草地上,互相打闹着。几个篝火堆时不时传出歌声和打闹声,好不热闹。

林如许靠在一块大石头边,翘着腿看着他们玩闹。

“那个西疆百夫长的刀,就到了我耳朵边,我一个回头望月,加上一个仙人点地,将那百夫长踢倒在地。这才捡回一条命。”

一黑脸士兵向周围的人叙述着自己的英勇。只是在场的人,又有谁不是从死亡边缘游离回来的,这种事儿太过正常。

“你那算啥,舀子口那场,我被三个枪兵合围,我可看得出,那三个狗东西是杀红了眼。那爷们我能放过他们三?”

另一个脸上一道新疤的汉子接过话来,继续说着战场险事。

“不能,肯定揍死他们丫的。”

“不能!”

“必须打死!”

火堆旁的士兵都起着哄,一下子又热闹起来。

“胡刀疤,你个狗娘养的,我怎么记得当时是我救的你。”

林如许将嘴里叼着的野草拿下来,丢到了胡刀疤脸上。胡刀疤老脸一红,尴尬地将野草拿了下来。

“林二哥,我不是还没讲到你嘛,我马上讲到你了,你却打断我。”

“吁……”

吹牛吹破了,全部人都嘘着胡刀疤。胡刀疤憨笑着,用拳头打着周围的人,来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林二哥,我看那个西疆公主是看上你了。啥时候带我们去西丰国城喝个喜酒呗。”

一个士兵停住了笑,站起身来向着林如许打趣道。一提到女人,这些士兵更是点燃了那起哄劲。

“个没出息的玩意儿,去西丰国城干嘛。直接抢到秦阳来,让大伙好好看看。”

林如许无赖地说道,倒是让各个士兵暗中赞了声“厉害”。玩笑过后,夜慢慢深了下来,原本喧闹的河岸也慢慢安静了下来。有的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仗也打完了,这次得了赏准备做些什么?”

林如许所在的篝火边,一个小脑袋伸了出来,向着周围没睡的人问到。他叫李浩,军中都叫他小土豆,不因别的,只因他年龄最小,个子也最小。他今年在沙场之上满的十八,算下时间,他也参军也有一年了。

他这么一问,原本没睡的人又来了精神。纷纷七嘴八舌地说着。有的要领钱归家照顾双亲,有的要经商四处闯荡,有的要跟着吴兮去那北地。最后众人问向一旁发呆的林如许,他咧嘴一笑。

“回家求亲去,求天下第一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