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叶慎的身世
作者:萌教教主      更新:2019-10-09 10:35      字数:7720

他派去江苏打听叶慎背景的亲信,终于回来了。

亲信于寅时三刻连夜赶回燕京城。顾不上回府,径直去了镇国公府夜敲门。

身为军人,陆震习惯在寅时一刻便起床,先练几套流星拳,再舞几套刀枪棍棒,等筋骨全都舒展开了,这才用早膳去上早朝。

因此通报的消息传给陆震时,陆震正在舞着一对霹雳锤,听小厮说完,立马将手中的这对钢铁霹雳锤给扔了,让人快快将亲信请到书房来。

亲信老张是跟了陆震多年的情报员,长得人畜无害实则心眼颇多。老张刚进书房,便老泪纵横冲到陆震身边,抱拳含泪道:“将军,我回来了!”

陆震亦十分激动:“你终于回来了,让我好等!”

老张道:“重大发现,您可知属下到了金陵叶家后,都调查到了什么吗?”

陆震嘴角抽搐两下,心道老子要是知道还要你干嘛?不过面上依旧很配合:“快说!”

老张道:“属下到了那叶家后,先问一句叶家大少爷在否?谁知……”

谁知叶家当场就请出了叶家大少爷。正是一个长相平平无奇的年轻男子,名唤叶六九。只因他是六月初九出生的。

老张很是不信邪,当即又问:“那,叶家二少爷在否?”

谁知叶家当场就又请出了叶家二少爷。正是一个长相更加平平无奇的年轻少年,名唤叶五六。只因他是五月初六出生的。

老张的脸色已经不大好看了,当即还问:“那,叶家三少爷,在否?”

叶家也是好脾气,当场便又继续叫出了自家的三少爷。乃是一个肉嘟嘟的小少年,约莫才十五岁,名唤叶三八。很显然,就是因为他是三月初八出生的。

叶家是金陵城内一户员外,以忠厚大度而在城内颇有名声。叶家对老张这个不速之客表现出了出奇的耐心,并且对老张自称是和叶家少爷一起做生意的自我介绍,毫不怀疑。

眼看家里三个儿子都站在了老张面前,叶老爷突然有些后知后觉道:“对了,我叶家三个儿子都在这了,不知这位张先生,是和我叶家的哪个儿子,一起做生意的?”

老张嘴角微抽,也不再拐弯抹角了,说道:“不知贵府可有一个名叫叶慎的?”

叶老爷道:“叶慎?没有叫叶慎的,没听说过哩。”

老张吓得连忙站起身来,满面肃容:“当真没有听说过叶慎此人?”

叶老爷被老张的反应吓了吓,担忧道:“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吗?我叶家上下,确实没有听说过叶慎这个名字。”

老张怒道:“此人说是金陵城叶家之子,并用着这个名号,跟我做着生意,只是因为涉案银子较大,我这才想着亲自上门探访一番,谁知这其中竟果真有猫腻。”

叶老爷安慰道:“这个叶慎,会不会是用的化名?我叶家确实有好几个晚辈,在外头跑生意。只是没有一个是叫叶慎的。不如你将这叶慎的容貌画下来,再让我等好好看看。”

此话说得在理。老张连忙在金陵城内寻了一名画师,按照老张的要求,画出了……一个绿豆眼王八嘴的人。气得老张捏着这画师的脖颈,好生威胁了一番,这才终于画出了叶慎的三分相像。

叶家上下凭着画像仔细辨认,却还是摇摇头,表示自己当真没有见过。

老张谢过张家上下,便辞行了。只是线索也就此断了,老张又在金陵城内贴着画像满城寻叶慎许久,可谁知依旧没有收集到任何有用的消息,眼看耽误的日子越来越久,老张不得已空手而回。

将事情前后尽数告知陆震之后,陆震大怒,气得吹胡子瞪眼得直拍桌。一想起卿卿看着那姓叶的时满心满眼的爱慕,他就觉得心痛!

整个镇国公府被那姓叶的骗得团团转,女儿也被那个偷心盗贼骗走了心,当初这一步,实在是走得太糟糕了啊。

伤心之后,陆震终究还是要重振雄风,厉声道:“叫上辞墨和常山,再带上几个兄弟,咱们现在就去叶家,要个交代!”

老张一听,连连摆手:“将军您好好想想,上一次您已带着兄弟们去兴师问罪过,可您看咱们姑娘是什么反应?她只会对此事变得更抵触。将军,既然是家事,此事便越少人知晓越好,也算是全了姑娘的颜面。姑娘脸皮薄,倘若又是浩浩荡荡一群人,岂不是至她于不顾?”

陆震一拍手,可不是吗?还真是越慌越忙,险些重蹈上次的覆辙。于是陆震谢过了老张,让他接下去在家好生休息再来军营报道,便拐角去抓了陆辞墨起床,踏着还未大亮的街道,一路朝着叶宅去了。

一路上,陆震将此事和陆辞墨说了一遍,亦让陆辞墨气得不行。可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困惑无比。他道:“可叶慎他到底为何要骗咱们呢?就算真的要骗,他完全可以杜撰个更厉害的身世不是吗?何必非得编排这种小门小户的身世出来,既迷惑不了人,也没法让人看高他一眼。”

陆震冷冷道:“你懂什么?越是这种平平无奇的身世,才更不会让人怀疑到他头上。倘若他说自己是什么显赫人家的儿子,岂不是更容易被揭穿?你看看,他说他是什劳子地方的叶家长子,老子就得派人辛辛苦苦去那什劳子地方一趟,才能将这种谎言给查出来。”

陆辞墨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那他骗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陆震咬牙道:“目的?他娘的还能有什么目的?还不就是骗财骗色,妄想通过卿卿,来实现他咸鱼翻身的机会,做大齐的陈世美!”

陆辞墨:“……”

他还是不太相信。

陆震道:“那姓叶的心眼忒多,卿卿嫁给他,无异于就是小白兔落入了野狼嘴里,只有被他咬死的份。上次我可看得明明白白,卿卿被那姓叶的美人计,迷得早就不知东南西北了。”

陆辞墨见父亲浑身上下冒着烈火,仿佛一见到叶慎,便要将他砍一顿。他心中发慌,怕父亲一冲动把女婿给砍死了,名声传出去多难听。干脆还是拦住了他,镇定道:“父亲,此事疑点颇多。你我还是好好商量一下,再行决定罢。”

陆震气得头发都要炸开来了,怒道:“事实摆在眼前,还要商量什么?””许是委屈极了,镇国公陆震六十余岁的老人家,满头发花白花白,再配上眼角的皱纹,在初升的日光下竟显出几分心酸和可怜见,他眼角泛红,难过道,“我看你是不心疼你这妹妹,她从小就被我扔在外头,十几岁的时候才好不容易寻回来。若是你不心疼她,老子就砍死你。”

吓得陆辞墨连忙哄道:“父亲,卿卿是咱们家的亲亲小妹,谁不心疼她?可就是因为心疼她,咱们才更要为她着想。儿子可看得透透的,她就是喜欢那个姓叶的书生,倘若咱们一直阻扰,你说卿卿会不会难过?”

陆震梗着脖子不说话。

陆辞墨道:“儿子还是觉得此事疑点颇多。第一,叶慎编排身世的动机究竟是什么?第二,倘若真如你所说,他娶卿卿是为了攀附权势,可当初是您让他娶卿卿的,可不是他主动要求的。所以儿子觉得,您盲目说他想靠着卿卿实现人生的跳跃,未免太武断。这对他来说,难道不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吗?”

陆震道:“你懂个屁!是他三天两头出现在老子面前,使劲儿刷存在感,这才让老子病急乱投医,胡乱将卿卿许配给他的。这都是他的计谋!”

陆辞墨啧了声:“父亲,您这话说的,有点蛮不讲理。”

陆震道:“叶慎此人心机之深,是你无法预料的。”

陆辞墨坚持道:“是父亲您对他有偏见。”

陆震急得冒火了,儿子不相信自己,女儿又被他所迷惑,陆震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孤立无援,竟连个懂自己的人都没有。他气极,反而让他冷静下来了。他道:“那你说,应该如何做?”

陆辞墨道:“叶慎到底怀的是什么心思,咱们暂且不知。毕竟他作假了身份,骗过了我们所有人。所以,父亲您要做的,并非逼卿卿和叶慎和离,而是将实情告诉卿卿,让卿卿自己来判断。”

陆震想了想,点头,勉强同意了儿子的建议。

陆辞墨这才放心了些,带着陆震朝着叶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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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三刻,陆卿卿已起身,将和王嬷嬷一齐准备的早膳,端到叶慎的小书房去。

叶慎这几日早起晚睡,非常刻苦,陆卿卿心疼他,因此早膳也尽量亲力亲为。将膳盒打开,陆卿卿拿出红油笋丝儿,蛋奶包,皮蛋鸡丝粥,以及几个大大的灌汤肉包子,便招呼叶慎坐下一起吃。

叶慎对陆卿卿的手艺满意得不行,又揉着她的手,温声道:“夫人做得膳食好吃,可我总心疼你的手。以后这些粗活还是让下人做罢。”

陆卿卿笑道:“无妨的,这有什么。”

叶慎不语,只是细细摸索她的手,心中又疼惜又怜爱。

二人正吃了没多久,就听小厮来报,说是父亲和三哥来了。说话间,陆震二人已走到了书房门口。

叶慎心中知晓陆震会来,当下笑道:“岳父大人,辞墨。”

陆震的脸色不大好看,陆卿卿心底一沉,便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陆卿卿笑道:“父亲可用早膳了?”

陆震坐在一旁沉默不语,陆辞墨笑道:“妹妹妹夫先吃着,吃完再说正事。”

可陆震摆着脸色,陆卿卿哪里还吃得下饭。她走到陆震身边,温声道:“父亲这是怎么啦?一大早的便脸色不好。”

陆震僵硬道:“这句话还是问问你的好夫婿罢。”

陆卿卿看向叶慎。

叶慎依旧笑眯眯的,不疾不徐道:“愿听岳父大人详谈。”

陆辞墨也看向他,眸光带着锐利:“卿儿,你先过来。”

陆卿卿不明就以,却还是走到陆辞墨身边来。

陆辞墨将她护在身后,这才对叶慎缓缓道:“前些日子营千总张义城去江南三城巡查军营。父亲考虑到叶家人恰在江苏金陵,且前些日子你和卿卿大婚,叶家也未曾来人,便托他送些礼物送到金陵叶家去。”

陆辞墨一边说,一边紧紧注视着叶慎的反应,却见他依旧淡定无比,笑意吟吟,这才继续说道:“可谁知张叔寻上金陵叶家后,那叶家却说,家中压根就没有叶慎此人。”

此话一出,陆卿卿愣了,一直在门口候着的阿姝,也愣了。

窗外微风拂过,吹得石榴树叶沙沙作响。可室内,却是一片沉默的寂静。

陆卿卿面无表情看着叶慎,脸色微白,连呼吸都变缓了。

陆辞墨的脸色变得凝重微寒:“不知妹夫,有什么想说的吗?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期瞒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是说……”他的语气已是冷厉至极,“你接近卿卿,带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叶慎起身,先是对着陆震躬身作了一揖,这才说道:“不错,金陵叶家,确实不是我的真实身份。我的欺瞒并无恶意,只因我家中情况复杂,这才不得以欺瞒大家。”

说及此,叶慎抹了把辛酸泪,伤感又真诚道:“我自幼被母亲扔在外面独自生活,家族组成复杂庞大,宅子内人情淡薄,勾心斗角,因此我才会远走他乡,用苏湛安排的身份,在燕京暂且住下。谁知却对卿卿一见钟情,上苍怜爱竟让我如愿抱得美人归,小婿如今已再满足不过。可心中亦对隐瞒身份之事感到愧疚,至今无法释怀。”

叶慎满怀期待得看着陆震:“如今岳父大人查出了此事,小婿正好趁此机会表明身份,也希望卿卿能原谅我。”

陆震小声道:“哔哔这么多,还是没说自己到底是什么人。”

叶慎笑道:“岳父说得在理。”微停顿,“岳父可知月满楼?”

陆震眯起眼:“你说的是城西的那家酒楼?”

叶慎道:“正是。那便是叶家的产业之一。叶家亦有涉猎商事,月满楼便是其中之一。”

陆震依旧狐疑得看着他,满眼皆是不信任。

陆辞墨道:“你隐瞒身世留在燕京,本无不妥。可你既然选择和卿卿携手相伴一生,却还隐瞒出身,未免太可疑。”

叶慎道:“是我行事莽撞了,未曾考虑周全。”

陆震用眼神示意了陆辞墨,陆辞墨和叶慎告别,跟着陆震退出了叶家。

此时燕京街道上已是人来人往,早晨的商户和小贩皆已出摊,各类物件的售卖吆喝声不断,好不热闹。

而陆震和陆辞墨,依旧满脸凝重。

陆震道:“谁知道那姓叶的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

陆辞墨道:“此事就交给我去查,父亲请放心。”

陆震沉声道:“倘若他还在说假话,便不得再留情面,就算卿卿再如何舍不得,也得逼着他们和离了。”

陆辞墨沉沉道:“是,父亲。”

而另一侧,叶家。卿卿沉默坐在叶慎对面,有一口没一口得捣着碗里的粥。

叶慎道:“可是生我的气了?”

陆卿卿却不抬头,只是眼角湿润,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叶慎心疼,忙将她搂在怀里:“是我的错,该早些告诉你。”

陆卿卿迷茫道:“原来你的身世是假的,那你的姓名呢?会不会也是假的?”

叶慎亲上她的眼角,湿濡濡的,一路烫到了他的心扉里。他郑重道:“自然不是。”

陆卿卿婚后开始变得患得患失。婚前她只是渺茫得幻想着自己究竟能否嫁给他,可谁知到了婚后,她真真切切每日都能在他身边之后,她反而开始害怕失去。

她的眉眼像是温润的夜色星辰,透着婉盈的光,让人流连忘返。叶慎伸手触摸她的柳眉,抚平皱起的弧度。他柔声道:“不管我是谁,你是我的妻子,这点任沧海桑田也不会改变。”

陆卿卿紧紧抓住他的手,仿佛如此就能抚平心底的惶恐,她又说道:“我们一定会白头偕老的,对不对?”

叶慎的眼眸幽深又温柔:“对,你我定能相濡以沫、白头偕老。”

陆卿卿这才笑了起来:“好,我相信你。你说的话,总能成真的。”

叶慎想起之前在华严寺山脚的树林内,自己说过一定会娶她为妻的场景来。

那场面仿佛昨日,可转眼间,陆卿卿已真的成为自己的妻子。

他搂过陆卿卿,又亲遍她的脸颊。他嗓子沙哑,低低道:“我说的话,自然是能成真的。你永远都是我的妻子,逃不开的。”

陆卿卿紧紧得抱住叶慎,看着他衣衫上用金线绣着的大片兰花,透着让人心安的温柔。她的心情终于逐渐安稳下来。

叶慎见她心绪不宁,亲自喂她喝了点粥,直到卿卿喝不下了,这才让下人撤了碗筷。

可等陆卿卿走出书房,就见阿姝红着眼眶站在一颗石榴树下,神情复杂得看着自己。陆卿卿凝神,走到她面前去:“阿姝,这几日你怎么了,是不是又想到了你的妹妹?”

阿姝却一下子紧紧捏住陆卿卿的手,声音干涩又艰难:“姑娘,姑娘……”

说着说着,她竟落了很多的泪,一副伤心至极的样子。

陆卿卿忙将她搂在怀中,安慰道:“别想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如今日你跟我一齐出门,我带你买些吃食玩意,好好放松放松。”

可阿姝依旧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哭得十分伤心。

今日卿卿是要去通学斋的。前几日有两位买家联系了吴掌柜,想要《吴熹笔录》的手抄本。《吴熹笔录》乃是前朝著名思想家吴熹的心血之作,只是因涉及的观点十分前卫,当时遭到了封杀,这才使得《吴熹笔录》在市场上近乎绝迹。到了如今,吴熹早已平反,而他的思想也受到了文人追捧,《吴熹笔录》更是成了文人千金难求的著作。

因《吴熹笔录》的价格昂贵,那两位买家点名了要见当家的,说是见面详谈。

通学斋能得到这本书,也是十分偶然。乃是吴掌柜从一个收破烂的那花了一钱银子买来的。那收破烂的还当吴掌柜是个冤大头,花这么多钱就买了一本破书……

卿卿换了一套嫩荷藕粉相错的交领齐腰襦裙,裙摆上绣着的是娇艳色的扶桑花,走起路来花朵若隐若现,端庄又娇俏,煞是好看。

见面时辰约的未时一刻。因此卿卿还陪了阿姝在大街上逛街买了些女子用的物什,另买了许多甜糕和糖果,这才朝着通学斋去了。

等到未时稍过,便见有两位青年男子朝南边而来,只是陆卿卿远远瞧着,便觉得二人颇为眼熟。

等到他们走得近了,陆卿卿再一瞧,嗬,果真是她的熟人。——正是在今年科举中夺了探花的傅欢,和已高中为两榜进士的顾深。

傅欢如今气质愈加出众,貌似潘安,出尘不染,身着修竹锦丝衫,将他的身形衬得风雅至极;而顾深面容清俊,只是好像瘦了许多。

顾深曾经对她有些念想,傅欢亦和自己有些许交集,只是陆卿卿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们,如今恍然再次相见,竟让她产生些久别重逢的感慨来。

她走到书店深处的椅子边坐好,恭候客人。

傅欢和顾深很快便走到店里,对吴掌柜问了好。吴掌柜这才笑眯眯得将他们引到了陆卿卿身边。

而在见到陆卿卿时,傅欢面色不改,顾深却满眼皆是明媚的惊喜,说道:“这通学斋的当家,竟然果真是陆姑娘。”

当初不过闺阁女,再见已嫁他人妇。看着陆卿卿愈加娇媚的眉眼脸颊,以及她头顶挽着的妇人髻,顾深嘴边的笑容终究还是逐渐凝固,眼里的亮光也渐渐暗了下去。

傅欢不动声色坐在陆卿卿对面,说道:“《吴熹笔录》我看了,誊抄得甚好。只是吴掌柜开价三千两,到底贵了些。”

陆卿卿笑道:“《吴熹笔录》乃是孤本,整个大齐只有我这有一本。书有价,内容无价。傅公子不如再考虑考虑?”

傅欢道:“陆……叶夫人,旧日不见,你的性子还是一点未变。”

陆卿卿道:“傅公子却已金榜题名,入朝为仕了。恭喜。”

傅欢笑了笑。

顾深神色复杂,干涩道:“叶夫人,你如今,过得还好吗?”

陆卿卿得体又大方得回以一笑:“我很好,谢谢挂念。”

是了,看她温柔的眉眼,细腻的皮肤,便知她过得很好。一个女子,倘若夫家待她不好,模样必定枯槁,就像一朵逐渐枯萎的花;反之,倘若夫家待她很好,那她的模样必然日渐娇媚,就像是一朵花得到了细心的浇灌和呵护。

顾深对陆卿卿一见钟情,从那之后,他便总能在梦中见到她,折磨他,让他饱受相思之苦。他并非没有努力央求过,央求父亲去镇国公府提亲。可父亲却总是冷漠得拒绝他,说他家这小小的光禄寺少卿府,供不起那镇国公府刁蛮任性的四姑娘。

久求无果,顾深便将这份心思全都埋藏在了心底,而他的人也变得更沉默了起来。

直到前些日子听到镇国公府要将陆卿卿下嫁给一个穷秀才的消息,顾深只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痛苦。他觉得让卿卿走到这般地步,全都只怪自己没能说服父亲去镇国公府提亲。卿卿的名气这样差,甚至其中还有自己的一份功劳,才害得她只能下嫁给一个秀才。一想到这些,他便心痛如绞,难过得快要喘不过气。

倘若父亲愿意去镇国公府提亲,那她就不用嫁给一个穷秀才,更不会被沦落到被满燕京的人笑话的地步,不是吗?

顾深对她,始终存着内疚和爱恋,无法释怀,无法解脱。

如今见她模样娇俏更甚,就像盛开最旺的兰花,多少算是给了顾深一些宽慰。

他低下头,不敢让陆卿卿看自己红透了的双眼。他努力平静道:“过得好便好,过得好便好……”

陆卿卿道:“二位不知考虑得怎么样了?毕竟这样的孤本誊抄书,在燕京可是很抢手哦。”

顾深道:“没问题,这本书,我们买了。”

陆卿卿这才露出了一丝真切的、直达眼底的笑意。宛若日光照耀碧波荡漾的湖面,反射出粼粼波光,生动又惊艳。

顾深看得呆了,直到傅欢暗中扯了扯他的衣袖,才让他慌乱回神。

他别开眼去,不敢再看她。

二人一手交钱,一手交书。这本书,便算是成交了。

三千两,已是巨大的数目。在送走傅欢和顾深后,吴掌柜将银票交给了卿卿,卿卿只收了其中的两千两,剩下的一千两,其中九百五十两算是给吴掌柜的买书本钱,剩下的便算是他的奖金。揣着巨额奖金,吴掌柜亦是乐得笑开了花,打算等会给一些柏溪,再请他吃顿羊肉火锅。

从书店出来后,顾深脸色依旧不好看,闷闷不乐得垂着脑袋。

傅欢道:“如今人你已看到了,可能想开些了?”

顾深终究忍不住了,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的哭腔:“是我对不起她。”

傅欢淡淡道:“人各有命。”

顾深声音愈低:“倘若能再来一次,我定不会再污蔑她的名声。”

傅欢不再言。只是,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身后书店内的那抹玲珑身影,许久,才缓缓得,收回目光。

恍惚之间,他又想起去年春夏凤来阁,他看到的那对妩媚又清冷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漂亮。

只是那样漂亮的星星,注定是得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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