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房权福      更新:2019-08-28 04:20      字数:9778

建文帝逊国流浪奇遇记(第章)

作者:房权福

春雷将炸撼苍天,暗涌叠流起浪涟。

奸伎狡猾摧玉缎,佞卿卑鄙峦河山。

弑杀良野一千万,喋血成洋五百三。

难复旧国空添怨,抑屈冲冠亦惘然。

话说再次登基之后,大家是干劲十足,恨不得在一夜之间把人马壮大到十万之众。我在郑洽、程齐等人陪同下,主要就是到方圆各地寺院查看、慰问,帮他们解决实际问题,促进发展。

转眼到了建文十三年(辛卯年)夏初。有一天,我对郑洽、程齐及郑熙说:今天天气尚好,我打算去雪峰崇圣禅寺看看,其实去崇圣禅寺,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别人不知道罢了。我又补充说:崇圣禅寺住持洁庵禅师与太祖感情甚笃,其在洪武十一年到京都灵谷寺拜师,之后在天下僧人大比试中夺魁,被太祖钦点。多年后,又应太祖之命,回泉州开元寺,然后又去到崇圣禅寺。

因为雪峰寺在闽侯,离瑞迹寺二百余里,路途较远,想护驾前行。我说:人多目标就大,还是让郑洽一人陪伴就行了,各位臣工按原来安排,干好本职就行了。

我们二人,一路风尘仆仆,夜宿罗源鲁山农家,翌日到达崇圣禅寺。洁庵住持热情接待了我们,叙往昔之事,并安排在内屋安居,诚邀休上一段时日。

崇圣禅寺位于雪峰山南麓,雪峰山原名象山峰,传说五代时闽王到此山朝圣,看到“山顶暑日,犹有积雪”,于是改名为雪峰山。这崇圣禅寺也不愧素有“江南第一丛林”“南方第一古刹”之称,庙宇雄伟,规模宏大,古树参天,香客众多。已是闹夏之日,走在林阴之下,爽身无比。

在雪峰寺居住这段时间,心情时好时坏,曾经面对无字碑、蘸月池、龙月坊等物,以“前人”之名,写下多首诗文,表达我这种郁闷心情,还记得有几首诗内容如下。

题无字碑一(非作者作)

何来一片石,剥落苍烟中。欲读已无字,野烧吹天风。

题无字碑二(非作者作)

语录都成诳,木毯亦是权。何为此一石,有字不能撰。

题无字碑三(非作者作)

鸟迹空中见,苔纺石上生。若教逢巨大,字字没分明。

题无字碑四(非作者作)

字前原有教,碑后已无纹。欲待何人识,天风吹暮云。

蘸月池(非作者作)

蘸月方池澄如镜,当年原为放生开。

至今绿水依旧在,谁见金鳞透网来。

龙月坊(非作者作)

冥搜远有厌,于此龙眼坊。龙去复几时,雪气自生光。

溪阴鸟影遁,日落竹生凉。遥聆夕磬发,倚仗立苍桑。

当然也有心情好时,在枯木庵,我心情就不错,写下比较积级的诗篇。

题枯木庵(非作者作)

枯木千年有故庵,美才那复识梗楠。

盘时已得归根所,虚处真成人定龛。

非色非空沾雨露,不生不灭饱烟岚。

由来神物山灵护,岱顶泰松也自惭。

有一天,正在内院偏避小道上散步,突然看到洁庵住持领一高一矮两人从对面而来,边走边聊,高个人士气度不凡,发髻高挺,长袖飘逸,走近方知是三宝太监郑和。我们小时候在应天相处很容恰,后来他北去燕京,侍奉四叔至今。念及他是四叔之人,就不想见面,可是太晚了,他一眼便认出我来,上前双膝跪地,突然哭出来,摸着我鞋子,说:圣上,久违了!洁庵高僧看到这一幕,也着实被惊呆了,很快缓过神来,说:大家回屋叙吧。我们四人就近找一屋入内,坐定,洁庵高僧说:你们慢慢叙吧,老衲有事,暂先告辞。我问:身边这位是……?郑和说:这是我贴身侍人。然后对侍人说:你在这等会,我俩进里屋聊一天会。于是,我与郑和转身进了里宅。

聊天中,方知郑和带领大明船队,规模宏大,满乘二万五千余人,第三次下西洋从锡兰、柯枝、加异勒、马来等地归来,路过闽东沿海时,专程上岸来雪峰崇圣禅寺,看望洁庵高僧,并增送瓦塔两座。

我说:郑大人是知书达理之人,才智非凡,保皇卫国呕血,功载千秋,希望郑大人再接再厉,弃邪投正,勇立新功。这时,郑和突下双膝跪下,说:谢圣上褒奖之恩,臣能力有所不及,不足成就大事,还是让臣侍奉当前,终老还乡吧。我苦笑着,也没有再说什么。临别时,郑和双手抱拳,至诚至信,说:今日谈话,必将深藏内腹,尘封一生,永不再出,请圣上放心。我说:相信郑大人人格及品质,一路保重。郑和出门后,又回头,跪在地上,与我道别,这个场面,被郑和侍人看得一清二楚。

郑和道别洁庵住持后,就离开了,继续乘舟北上。洁庵找到我说:皇上行迹终被郑大人知晓,必不是什么好事,以后要当心留意,随时处理非常之变。我说:郑大人幼时我们就相识,品格不属下贱善变之人,并且在临别时,郑和也说要把今日谈话深藏内腹,永远尘封。洁庵住持又说:郑大人可以相信,但其手下随从,也就难说了。我思虑片刻,住持言之有理,万事小心为妙。

第二天一早,乘人少之时,我与郑洽道别洁庵住持,回瑞迹寺。洁庵一路相随,送出老远,再三叮嘱,一定要小心谨慎,谨行慎微。

回到瑞迹寺后,与各位大臣商议时局,提及碰面郑和之事。大家皆说:这不是好兆头,就算是郑和秘而不宣,永存内腹,恐怕他手下随从也可能坏事,所以,一定要提高防卫级别,伺机行事。我也同意各们臣工想法。人在逆境中,小心驶得万年船。

我说:从建文年再次登基到现在,已经四载了,发展情况如何,请兵部尚书具体梳理,改日呈报。廖平说:回圣上话,按前段时间统计人数,目前所有寺院僧人,可参加勇武者共计约五万五千余众。离十万精兵仍差四万余人,还需要再发展一段时日,即可举事,成就大业。我说:很好,一定要稳步前进,要爱民如父,爱兵如子,不可浮燥,不可自满,不可暴露行迹。

这年初冬,天气比以往要冷许多,入秋时节,便阴雨绵绵,三月不开,整天淅淅沥沥,厉风嗖嗖,暗云密布,整个天空如一幕暗纱,笼罩在头顶,让人感到天塌般压抑,百绿早凋,万物霉生,非常难受。

这种怪异天气,我心中有所嘀咕,便问程济:如此异常天气,有没有异常事件发生?程济说:我观察一段时日再回答皇上。几日后,程济说:厚云密布,紫微无光,沥沥细雨,天泪在淌,天罗地象定有异动,依据推测,异动起源来自北方,合抱之林,易毁于苗,万丈高楼,易毁于起,难道……程济没说完,我接话说:明日传我令,所有各寺院人马,提高警惕级别,全天十二个时辰,要安排人员值守瞭望,以防不测。同时,你们也要把随身物品准备停当,随时准备应付不测发生。这段时间,大家就不要再回原来住地了,待在瑞迹寺里,共同应对异动。

后来,郑洽、程济,郑熙我们四人一起商量,把部分复国经费从地下挖出来,一部分仍留在瑞迹寺地下丈余深坑中,另一部分乘夜色掩护运到南山深处,保密掩藏,以防逆贼发现寺中经费,全部夺去。这些事,几天功夫就秘密做好了。

平静日子又过了半个月,有一天夜半子时刚过,瞭望臣工听到寺外有一队马蹄声,由远及近,朝瑞迹寺而来,瞭望人员为眼尖望远之人,很快就发现异变,报于住持。寺院所处之地,皆是远离繁华之地,特别是晚间,寂静千里,银针落地之声,也足能听到。这时,郑熙得到消报,警觉翻身起床,出门登上寺院墙面,朝外张望,看到有一队人马,窸窸窣窣朝寺院而来,照路火把隐隐约约,忽明匆暗,已仅有五百步之远。依火把长度估算,足有一万人马。事不宜迟,郑熙跑步下墙,在外屋叫醒顾兴国、齐兴、刘帮颜,回里屋,叫醒郑洽、程济、廖平等人。大家听到叫声,纷纷起床,瞬间穿好衣裳,郑洽、程济二人习惯性准备好盘缠行李,大家齐聚寺院后门。此时刻,所有僧人兵勇也已听出异常,操持兵戈,等候命令。廖平说:现在非常时刻,已没有考虑时间了,保皇乃为重点,我建议,左侍郎余六府带领各位文职臣工,护送皇上从寺院后门出走,绕山而下,沿沟而行,我与右侍郎郑熙在此将兵,与来侵之敌决一雌雄。

匆匆决定,临别,我劝勉廖平说:一定要以保存实力为主,把影响降至最小,只要我及各位文臣走出危境,你就可以将兵后撤,保存现有实力,以图未来。廖平说:皇上所言,臣子已牢记在心,时已不多,请皇上速速离开吧。

在多位臣工护送下,从后门迅速出走,约走出有五百步远,驻足而立,听到寺院里外杀声震天,马蹄声、喊叫声、刀劈声、风声、雨声,夹杂在一起,让人听得揪心。我对臣工们说:这下完了,一定是从某些方面走漏风声,被逆贼发现了,还不知道其它寺院情况如何。余六府说,现在正好是半夜时分,时间尚早,咱们一行,不如连夜赶行,前往支提寺(明永乐帝御赐名为“华藏寺”,在本书中,皆以“支提寺”称之,以便读者更好理解。)看看情况如何,再做决定。如果仅是瑞迹寺一寺遭此横祸,我们仍有东山再起之势,如果闽东所有寺院皆遭此横祸,那就要另谋将来了。我也同意余六府建议,于是,旋即北上,朝支提寺而去,专走偏辟之道,约二个时辰,便到达支提寺所在地支提山巅之上。

老远就听到支提寺内杀声震天,火光一片。不用再问,什么皆明白了,逆贼一定是重兵调至闽东,乘夜间分成无数支队,分别包抄所有寺院,痛下杀手,赶尽杀绝,消灭建文于无声无迹。

想到此,我“扑通”一声坐在一个石块上,内心沉重如铁,一步也不想再走了,去哪里?就算是我活着出来,还有意义吗?余六府说:皇上思虑,也有道理,但还是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活着,就可以图谋未来,就有希望,何时何地,皆不能妄自菲薄,自沉意志!要倒下,也要被别人打倒,决不能自倒,一息尚存,战斗到底。臣工们这番心意,让我万分感动!我说:下一步,大家说说咋办?寂静,死一般的寂静!远闻是杀声震天,近听是细雨沙沙,没有人一个人回答。这时,还是余六府接茬,说:听着远方兄弟们在火海中战斗,我内心如刀刮般难受,做为武战人员,不能亲自参加战斗,就是对我的莫大耻辱!现在皇上已走出战斗困境,以后之事就是安顿之劳。建议,由所有文臣们护送皇上去更加安全之地,我现在折回寺院战场,尽力扭转战局,保存生勇,图谋未来。

我同意余六府之言,他与我匆匆跪地道别,便信步朝支提寺走去,还摸一摸腰间配刀,按剑前行。

郑洽、程济、顾兴国、齐兴等人,围在我身旁。我说:下一步,去哪里,我听听大家建议。郑洽说:按目前这种情况推测,闽东所有寺院可能难免遭难,近若干年之内均不可安居其中,必须出走远方,图谋将来。这时,郑洽对周围其它文臣说:大家议一议,有什么好办法,有没有家乡是远离逆贼权柄中心,居在统治力量比较薄弱之地。顾兴国站出来,说:我祖籍湘潭,虽然早已搬离祖籍,但熟人仍有许多,先父在乡关美誉名声仍在,再加上那边远离逆贼,丘岭遍地,实为隐藏佳地,安全是可以保证的,只是路途较远。齐兴也附和说:安全居首,远不是问题,慢慢走,总可以走到的,俗话说,人怕走路,路怕人走,只要走,总是可以走到终点。

你们可能有所不知,这顾兴国为荣禄大夫,祖上忠贞,其家父在当年太祖打天下时,任左军都督,名顾成,作战英勇,深得太祖赏识。齐兴是齐成之子,齐成在鄱阳湖大战中,勇任旗武将军,多次救太祖于水深火热,最后喋血沙场,战死成仁,太祖因失爱将而几度落泪。

郑洽又说:湘地本来就是个宝地,人杰地灵,暂时去那边躲一躲也是可以的,只是由圣上定夺。我说:臣工们如此说了,我也没意见。我顿了顿,接着说:随行人员不必太多,闽东之地,更需要各位收拾残局,我挑郑洽、程济、顾兴国三人同行。其它各位暂留闽东,天亮后潜回原地,找到自已上级,按部就班行事,听从命令。齐兴给你另一个任务,把闽东所有战事情况摸清楚后,再启程前去湘地,与我汇报具体情况,以谋下一步打算。

连夜,我们四人踏上行程,携带简单行李,朝西北方而去。又是风餐露宿,又是风雨兼程,月半时光,方到达湘潭洛口银塘村落。

这洛口古地属丘岭之川,沃野千里,北有湘江西流,中有涓水北往,实为美景安全之地。

到达银塘后,方知何禄及顾兴国家眷早已到达此地。原来,在当初金川门破之后,许多臣工已料到前景惨淡,时事已无法料定,纷纷各寻出路。都督同知何福身有军职,不便离开,于是他就遣其弟何禄带着家眷先期到达这里,立足发展,何福本人及其家眷则尚留应天,如若遇到非常之事,也来此地,砌底抛却凤阳老家。何禄又说服顾兴国,由其带路,一同前往到银塘落脚。顾兴国在银塘祖籍之地安顿好家眷后,独自一人又折回应天,在忠心大臣告知下,于建文六年到达闽东,与我旧部会合。

在顾兴国及何禄帮助下,我和郑洽、程济三人,很快被安顿停当。那是一个华夏常见小院,背北面南,西临涓水,院内有一片菜畦,也有多株林木辉映,幽静宜居。

刚刚安顿停当不足半个月,齐兴就从闽南而来,带来了惊天消息,击垮所有臣工。

原来,燕贼打探到我及旧臣旧工在闽东盘居,并借助寺院僧人,发展壮大,图谋未来时,他们如坐针毡,片刻也不等,立即派遣汉王朱高煦为首领,朱勇为副帅,带领三十万大军,三天准备停当,准时从应天南下,日夜兼程,风雨无阻。到达闽东后,在地方官府帮助下,秘密摸清情况,兵分三十路,大寺院派发二万人马,小寺院派发几千人马,白天乘云雨掩护,驻守周边,晚上子时过半,同时起事,诛杀君王及臣工于无声。手段之残酷,围捕之激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所有闽东寺院及寺院内所有僧人,不受投降,全部杀戮,一时寺院血流成河,哀鸿遍野。寅时,兵工挖地三尺,成为鸿沟,将所有尸骨平铺堆垒其中,填土碾压如平地。天亮时分,整个寺院里里外外鸦雀无声,恍若平时气氛,似乎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雨依旧下着,冷风依旧吹着,看似平常寺院,早已物是人非。

齐兴接着说:仁皇寺僧人被杀二百余人,他们压根就不是皇上之人,也难逃厄运!崇圣禅寺住持被抓,生死难料。金邶寺约有一万人被杀,临济寺约五千人被杀,凤山寺约有三千人被杀,灵峰寺约有二千人被杀,龟山寺被杀一千余僧人,瑞迹寺被杀八千余僧人,……

听着齐兴汇报,没有听完,我就双眼一黑,栽倒在地。醒来时,已被各位臣工安放床上,躺一天一夜方慢慢醒来,发烧难退,气若游丝,彻底病倒了。

何禄请来了银塘当地有名中医何会生,何为本地人士,何禄到此后,主动与本地何姓家族认为同族宗亲,关系相处融洽。何会生为人随和,医术精湛,深得当地老百姓好评。平时是由长女搭手,背着药箱,跟在后面,一来而去,这十一岁模样,竟然懂得许多千金药方,也深得乡民赞扬。

何会生给我把脉后,又看一看舌根,说:这是气运不畅,憋于内腹,毒于肝脾而至病,中药以顺气舒肝通络为主,一个疗程七天,准痊愈。

果然,七天后就能下地走动了,又调养半个月,身体完全康复。

病是好了,可心病永远也不会好。复国无望,愧对先祖,整天心沉如铁,郁闷重重。郑洽及程济怕我因此抑郁跳水而死,整天拿历史古事来激励我。

转眼间,又到了这年冬至节日,外面鞭炮声声,空气中夹杂着火药味,想到自已这种处境,悲从心来,在小院墙上,写下这首无题诗。

无题

丧邦失魄整十秋,终日凄惶素鬓头。

涓水滔滔流郁悒,深庭落落锁悲惆。

窃国大盗当残政,隐帝旁边望旧楼。

不敢畅祈前景事,满腔愁绪未止休!

有一天,何会生去他乡看病,路过此院,便进来问候我身体咋样。进院后看到墙面诗句,伫立许多,似是看出些许门道来,看到我从正屋出来后,他“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说:给圣上请安了!我赶快弯腰把他搀扶起来,说:免了,免了!之后,又问些关于身体健康之事,就离开了。

翌年仲夏季节,天气闷热,蝉鸣燥心,至使我心情每天坏到极点,甚至变得喜怒无常。郑洽、程济、齐兴、何禄、顾兴国就一起商议,如何让我忘记伤心事。最后,背着我由何禄出面,做为媒人去何会生家提亲,想让其长女说媒与我。凭着何禄那三寸不烂之舌,很快敲定这门亲事。回来后才和盘托出事情原委,这种情形,我哪有心情讨论婚嫁之事呀!当即就要求退掉这门亲事。他们皆说,我只能同意此门亲事,方为上策,因为女方已同意了,如果我再不同意,就是给女方家族难堪,以后在银塘村就没法混日子了。如此平安待在银塘村,全仰仗周边邻里邻亲的帮忙与隐藏。

七月上旬,选择一良辰吉日,我与何家长女结为伉俪,这一年,她虚岁十三周岁。

为了更好隐蔽,我改何姓,以上门女婿身份,居在岳父大人家里。为使住房更宽裕,郑洽征得同意,拿出部分经费把院舍翻修一新,又增加五间屋舍,拉起大院子,盖了厢房、门楼,整体显得气派有度。特别是药房,扩大一倍,并且搬离主屋,以免来往人员嘈杂。

建文十五年五月,喜得一子,取名何文原,心情很高兴,不免又想到朱文奎,朱文圭来,喜忧各俱,如五味陈瓶,有话也道不出来。

由于常年居在岳父家里,又添丁加口,实在是不方便,也不是长法。我与妻何氏商议,不如搬离何家,居在周边,一来可以独立,二来万一有事,也不会连累亲人。

我让郑洽、程济寻恰当之地,建房安身,他俩沿涓水逆流而上。约走有六十来里路,到达锦石村。这地方是平原丘陵地区,乡居不多,也相对偏僻,非常宜居。郑洽、程济找当地人帮忙,修建一栋一厢一院,院内院外收拾一新,在正月初一元旦节前搬进锦石新居。我们住正屋,郑洽、程济住厢房,算是和和美美安顿下来了。

这年新元节,我们五人共同在锦石度过,闲来无事,常讨论时下危局,讨论天气人情。由于离岳父大人家近,每月吃喝穿用品,由银塘差人送来。平时不用何氏下灶,每餐皆有美味呈上,几个男人把里里外外收拾得有井有序。茶余饭后,常来到屋后小竹林中,赏景逗幼,生活也算惬意。

春上天暖后,在屋后缓坡上,开垦一片园地,种上辣椒、西红柿、葱、蒜、及五谷。在夏初季节,又买几只鸡、鸭、鹅幼苗,养在庭院之中。闲暇之余,也常让这些小家伙们出院放放风,赶到菜地去捉虫子吃。郑洽、程济不仅是辅国妙手,更是种植能手,干什么农活,有板有眼,种什么菜,皆长势喜人。严然成为侍农行家。在田间,在傍晚,也常常有田园诗景出现,借此来陶冶情操。譬如:

闲娱

垦绿新宅后,植竹山水前。闲娱穿月影,忙种带驹颜。

低首扶蔬果,举头望雾川。不闻陶隐逸,但见景南山。

护植

菜地农植盛,青蜢附叶争。沙沙食绿去,片片变茎空。

虫怪养身壮,果蔬泣雨中。鸡鸭兵勇至,阵阵喊杀声。

赞青葱

半尘半土间,白绿两和掺。尖叶胸装善,洁根秽自惭。

不招虫豸害,但引凤蝶攀。辣辣风节志,饱经霜雪煎!

转眼到了建文十六年五月份,何文原满一周岁,聪明伶俐,能走能说了,甚是可爱。这时候何氏,又身怀六甲,再有几个月就又该临盆了。

一天傍晚,从银塘何姓亲戚家来一匆匆报信之人,叫何小七。他说在银塘,前几天来了几位官府人员,领几个手下,又纠集一部分地方官员,上上下下有五十来号人,整天刺探消息。为首这名官员皆被称为胡大人,后来才知,他真实姓名叫胡濙。他们在银塘住下,打探周边情况,譬如有没有寺庙,譬如村落上有没有外地陌生人员来住,譬如有多少亩地,村民收入几何,等等。最后打探出顾兴国来,再三恳请顾兴国回朝任职,说这是朝廷对他的器重,因为新君仁惠,顾及老臣旧眷曾为大明出力流汗,念及旧恩,所以尽量惠及他们。只可惜顾兴国躲身在外,死活不恳与胡大人面对。临别时,何小七又说:这是何会生伯伯遣我来捎信的,就说这么个事,该说的都说了,我也该沿涓水顺流而回了。我也再三挽留他多休息一会,何小七不恳,就回了。

我听到这消息,已明白三分,马上让郑洽从屋后菜畦回来,商量下一步对策。郑洽说:这个胡濙,真是个有耐心之人呀,不辞劳苦,千里奔波,也真够尽心了!银塘、锦石两地,一水之牵,这胡大人既然能到银塘,就有可能逆流而上,再到锦石,躲避是必须的,就看是去哪躲避了。

程济曾经是教授,州之地比较熟悉,想让他建言看法。程济走到院中,观一观天象,然后说:俗话说的好,穷上山,富下川,原因就是去山间好隐蔽,容易生存,去平原人多口杂,容易出事。依我看,咱向深山靠一靠,找一个周边相对偏僻,人口相对较少,对外相对封闭之地存身。程济掐指算一算,又接着说:这样的地方,周边只能一个,那就是百盛园,离此地大约五百里,不知大家有什么意见。

我说:就按程济所言办,大家分头准备行李,明早上路。郑洽说:何氏与孩子,皇上怎么安置?这时,我把何氏喊到身边,说:这个窘迫局面,你也看到了,逆贼探子,很快就到这里,我只能暂时远走高飞了,留下你一个人照管孩子,真是委屈你了!心如刀割般难受!我会给你们娘三留下足够生活费用。我们走后,你把屋里屋外收拾妥当,锁上门院,等贼探一走,你就回娘家居住。在此一人独居,没人照料,实在让我放心不下!一个月遣人来照料一下房子即可。肚中孩子,如果是男丁,取名文广,如果是女口,取名文贤,永远要姓“何”姓。等孩子长大成人了,口授他们真实姓名姓“朱”。更不要忘记,他们是皇家血统,贵为天子一族!永不要求取功名,只求富甲,不求高贵。将来有一天,乾坤有转,山河变颜,朱家人不再为皇上了,找人把家谱续写,并说明由姓“朱”改为姓“何”事由。当今贼帝比我年长十七岁,待贼帝死后,我要比他再多活四十年。夺取江山我败得一塌糊涂,在仁德与年纪上,我要超过他!这次分别,凶吉难料,若万一我没能回来,等当今贼帝死后四十年之际,把我所有衣裳下葬,做一衣冠冢,拜为何姓始祖,成就完整族谱,不给后人留下遗憾。

郑洽说,银塘到锦石,几个小时路程,贼探若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咱们把事办完,把话说尽,尽早出发为妙。

郑洽与程济收拾停当后,稍稍躺下休息一会。我与何氏一点倦意没有,聊些细小琐事,至到丑时。

寅时过半,郑洽催促上路。于是,我们三人乘着霜晨残月出发了。何氏对我恋恋不舍,拉着孩子,艰难蹒跚在路上,送一程又一程,望一眼又一眼。

天亮时分,爬过屋后山巅之上,初升骄阳露出一抹血红,席卷半个苍穹。我对何氏说:千里相送,终有一别,娇妻爱儿驻足请回吧!何氏方留步,眼中尽是泪水打转,任五月微风吹乱满头黑发,遮挡离伤之容。她一个劲对孩子说:快给阿伯摆手说再见!孩子愣愣的,哪能体会这骨肉离分之苦?看到这场景,也是伤心至极,遂作离别诗一首赠与她。

离别

异域相知许慕缘,天伦两暑恨时川。

千梳银鬓思还乱,百碾石台念正酣。

眷眷一别隔霄汉,分分两地寄子鹃。

男儿有泪垂颊面,愤怨盈盈.满腹间。

可能是这首诗与唐代诗人李商隐名作《无题》较为接近的缘故吧,这时,郑洽与程济竟然不约而同唱起唐代诗人李商隐《无题》诗来:

无题(李商隐真作)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正要转身别去,此时,听到村中有家狗狂咬疯叫之声,似是有外敌入侵之感,紧接着,听到村里人声鼎沸。不用说,一定是贼探带人到锦石村了。我对何氏说:你暂时不要回去,躲在这山上,等贼探离去后,再回家也不迟。

何氏一个劲点头,只为我着急,仅是说:快快上路吧!这边有我呢。

我们五人,一分为二,两两相望,踩着晨阳,沐着微风,伴着彩霞,相距越来越远。登上另一座山丘土巅回头张望时,仍能看到一高一矮、一红一绿两人身,如雕像般站立在山岗之上,面向我们。

我们三人继续前行,穿林森,过草地,喝涧泉,吃野果,经过八天长途跋涉,终于到达这聚安全、安逸、文化、纯朴、悠美于一身的百盛之地——百盛园。

至此,所有离别漂泊悔恨心酸的故事全讲完了,小马你还有什么疑问?

马恩花问:你们三人到百盛园这么久了,有没有什么可圈可点的。

郑洽接话说:在这时间这么短,还有啥可说的,几句就完了。先认识高德,然后皇上与高德赛诗,然后乾坤书院五百年纪念会赛诗,然后就是皇上在平安寺出家,然后就是皇上与你赛诗,再然后就是遇到你了。

小马白了郑洽一眼,没有说话,意思是说,哪有什么赛诗呀。

醒尘又说:我说这么多,洋洋洒洒有几万言了吧,累得口干舌燥,但愿大家能记在心间。同时大家也务必记住,咱们之间约定的彼此称呼,万不可漏出原形,惹来事端。

后来,郑洽、程济把里屋右室收拾停当,算是皇上与皇后龙卧之地。他俩搬进中间一屋居住,由于左屋破烂,时有寒气入内,夜半时分显得越发冷寒,要盖更厚点,方可睡稳。醒尘在平安寺就是僧人一名,在这三间破旧房屋里,就是卧龙一尊。

终于,郑洽、程济、马恩花、醒尘,四人过上了相对平静而又有笑语的生活。但愿这种生活,能永远继续下去,直到白发苍苍,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