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归来兮
作者:唐二米      更新:2019-09-01 12:01      字数:3814

嘟……

一声号角响彻了大地,定州城内外喊杀声震彻云霄。杜治达身边已经没几个亲兵了,剩下的也是人人带伤,衣衫不整。然而杜治达也顾不上这一切了,亲自握着一把长刀向爬上城墙的敌人砍去。只见刚刚爬上城墙的一个鞑子兵被杜治达一道砍在胳膊上,那鞑子大叫一声朝城墙下摔下去。

“佩贤,你快去家中收拾东西,带上你母亲趁乱逃出去,无论如何要给我杜家留个后。”杜治达一边砍杀,一边对身边的儿子喊道。

“爹爹,我不走。孩儿不能丢下爹爹独自苟活。”杜佩贤一只手握长刀在砍杀,另一只手却被一条麻布捆扎在胸前,打得非常吃力。

“庶子!现在不是讲这个的时候,你快走。”

“爹爹!”杜佩贤嗓音哽咽了,嚎哭着喊着父亲。

“快走!杜家不能绝在我们父子二人的手上!”杜治达话音未落,一杆长枪从侧面辞过来,深深插入杜治达腰腹上,献血股股冒出来。杜佩贤惊恐地看着父亲,大叫一声:“狗贼,尓敢伤我父亲!”便一刀朝着刚刚从城墙上冒出头的鞑子脑袋砍去。鞑子被杜佩贤一刀削掉了脑袋,而杜治达手上的刀也跌落在地上,随后整个身体倒在地上,一股鲜血从嘴角流出来。

“城破了!”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喊叫。

城下大门被缓缓推开,不远处一队鞑子已经骑上战马,整装待发,就等吊桥一放下,便冲进城门。

杜佩贤跪在城墙上大声叫着父亲。杜治达手捂着伤处,强忍着痛苦对杜佩贤道:“快走……记得找到……你妹妹。”说完便昏死过去了。杜佩贤扯着嗓子大叫了一声爹爹,眼泪夺匡而出。

正当他要站起身往城墙下去的时候,却听见许多守城士兵兴奋地大喊着:“援兵来了,援兵来了。”顿时间,城墙上本来已经非常低迷的士气一下子振作了起来。杜佩贤朝着远处望去,只见一里地外烟尘滚滚,有大股骑兵快速向北城门靠拢。

这下子杜佩贤也不走了,对身边几个亲兵道:“你等速速将我父亲抬到城中治伤,要找最好的郎中!”

“是!”几个亲兵应声前去。

杜佩贤领着已经不多的民壮和官兵继续抵抗鞑子的进攻。

援军来了,而且是曹琮亲自率领的八千劲骑到了。待快到敌军近处的时候,援军左右分开向正在攻打定州城的鞑子包抄过去。

敌军因为连攻数日,已经是疲惫不堪,好不容易攻上城头,眼看城门也被冲进城中的士兵打开了,就差吊桥一落就能冲进定州城,却不知宋军的援军好巧不巧地赶到了。鞑子士气为之一落,见宋军来势汹汹,慌忙抵挡了一阵,已经丢下了几百具尸体。眼看功败垂成,只好吹响了撤军的号角。

一声号角响起,鞑子迅速收拢队伍,缓缓朝一侧撤退。曹琮却不给他们这个机会,鞑子人数尚有四千之多,虽然一口吞了有点难,但至少是留下一半,却不是太难。他命一个将领迂回到鞑子撤退的方向去堵截鞑子后路,自己则亲自率领剩下的骑兵摆好冲击阵型向鞑子队伍冲去。

……………………

前往定州的道路上,一辆牛车晃晃悠悠前进着。薛安克斜靠在车箱外侧打着盹,时不时甩起鞭子抽打一下牛屁股。杜雪娴面色依旧有些苍白,躺在车厢内独自想着心事。

那日曹琮看完了书信,马上召集将领连夜出兵。骑兵急行了一夜,终于赶到了定州城下,将摇摇欲坠的定州城危机解除了。经过一番追杀,鞑子最后留下一千多具尸体撤走了。而定州城中青壮和官兵伤亡也极其严重,近三千人死亡,剩下不到两千也人人带伤。

杜治达作为城中军政最高长官,也因为受伤严重至今昏迷不醒。儿子杜培贤一条胳膊受伤后一直没有好转,眼看伤口已经化脓,人也高烧不断,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躲藏在城外古墓里的定州百姓陆续回到了城里,然而城中已经破烂不堪,有那离城墙近的人家,房子上所有能被拆出来的东西都被当做滚木礌石丢到了城下。定州城二把手吴吟忙碌地指挥城中大小官吏安抚民众。

待薛安克和杜雪娴二人回到定州的时候,已经是战后的第二日了。杜雪娴听说父兄都受了伤,爹爹甚至昏迷不醒,也不管薛安克和那慢悠悠的牛车,独自一人朝知州府跑去。

薛安克也不好跟过去,毕竟战事已经结束,他一个和尚老往人家官老爷家里跑也不合适。于是独自一人驶着牛车往开元寺去了。

待到了寺里,却见秀真坐在前院的台阶上抱着之前那把六弦琴乱弹一气。薛安克走上前去问道:“这琴不是那日砍柴的时候丢了么,你在哪里找到的。”

秀真抬头看到薛安克,不可思议地盯着他,过了半晌才道:“俺还以为跟那女人殉情了!你这两天跑哪里去了?”

薛安克没好气瞪了他一眼道:“没有我你现在估计都成死胖子了,我跟杜小姐前去易州搬救兵了。”说着话懒洋洋坐到秀真一旁。

“什么?救兵是你搬来的?”秀真满脸的震惊。

“怎么样,是不是对我的崇拜之情又多了几分?”薛安克笑嘻嘻道。

“你且小心会原和尚找你的麻烦吧!”秀真瞪了一眼薛安克,不再理他,只顾着拨弄手上的六弦琴。

“你还没告诉我,这六弦琴是这么找到的?”薛安克问。

“这是俺们被困之后的第二日,师公让人去寻俺们的时候,在山下林子里找到的。当时跑得太急了,倒忘了这把琴。”说着将琴递给了薛安克,“你且来教教俺,为何俺弹不出你那种调调?”

薛安克接过琴却站起身道:“要是音律有那么好学,岂不是人人都能摆弄了。今日无甚力气,我还得回去好好睡一觉。”说着便提着六弦琴朝大殿一侧的走廊里去了。

……………………

“师父回来了,师父回来了,会能师父回来了!”

薛安克正睡得迷迷糊糊,胖和尚秀真一把推开禅房的门,便要拽薛安克下床。

薛安克揉揉眼睛不耐道:“你且说清楚,什么师父回来了?”

“会能师父啊!是会能师父回来了。”胖和尚一脸兴奋道。

“人呢?”

“前院呢!快起来与我过去。”

薛安克慌忙起身,一边穿戴僧袍,一边回忆会能的样子。

记忆里这个会能师父是非常洒脱的一个和尚。虽说是开元寺的主持,但寺庙里一应事物他都不管。每隔上几年就要出去游历,一出去就是一年两,这次更是长达四年多时间不见。

会能对薛安克也是极好的,每次回来就会给他带许多陌生的事物。这让他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秀明的童年里多了许多乐趣。会能教会了他识字,一屋子的书也随便由他阅读。其实这中间经书只占了三分之一,其余的乱七八糟各种书籍都有。所以在易州的时候,对曹家的小郎君他才有了那样的一番说辞。

等二人来到前院的时候,见一众僧人围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和尚说着什么。看到那人,薛安克没来由地感觉心头一酸,而眼眶不知什么时候竟有点湿润了。那人也看到了薛安克,笑嘻嘻地打量着他,从头到脚边打量边微微地点点头。

“秀明,还不上前来让为师看看,愣在那里做甚?”会能和尚说话了。

薛安克急忙上前,眼泪已经落了下来。他赶紧用袍袖一抹眼眶,脸上顿时换上了笑容。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见了这个有点陌生的师傅怎会如此难过,就像是一个孩子见到了久违的父亲那种感觉。

会能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笑道:“没想到你已经长得这般高大了,为师出门的时候你还不到我肩膀,一转眼就要超过为师了。”众人也是笑着看看薛安克。

引海老和尚上前拍了一把薛安克的肩膀道:“却也成了一只皮猴子,整日里惹是生非不得安宁。”薛安克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瓜子,居然闹了一个大红脸。

会原和尚却道:“我看不只是皮猴子这么简单,你这个好徒弟居然学会杀人了!”

听到会原的话,会能眉头一皱朝薛安克看过来,想听听具体是什么情况。却听见旁边秀真道:“师叔怎地还拿这个说话,那日俺们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

会原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道:“谁让你说话了?”

秀真一脸不忿地闭上了嘴巴,脸上却写满了不服气。引海见状赶紧上前将那日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解释了一番,薛安克也将他与杜雪娴前去易州求援的事说了一遍。

会能听完也不说话,缓缓低头像是在思索什么。片刻后抬头看看薛安克,再看看会原,缓缓道:

“善恶亦为象,既为象,即是空。”转头又看着会原道:“空待自生自灭,万象皆是无常。便不要让无常再惹因果,你我做如是观即可。”

说完话走上前一只手撑开搭在薛安克的脑门上,另一只手摆了一个佛手,也不管旁人,念诵起经文了。

众人见状也不再说话了,纷纷双手合十听着会能诵经。薛安克也合上了双手,心中不禁多了几分安宁。

待一切结束后,会能收起掌印。对薛安克说道:“你本是无根之人,如今惹上了这诸多因果,也是你的命数。他日,你还会为这因果再生劫数,你且好自为之吧。”说完长长叹了一口气,又道:“不过为师会尽力助你。”一番话说下来,众人竟是目瞪口呆看着二人,这秀明不愧是会能师傅亲手捡来的,尽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番话。

会原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薛安克,又朝着会能道:“师兄这次回来,修为倒是又增进了不少,师弟我望尘莫及。”

会能不答,只是哈哈笑了一声。

有那引海和尚赶紧站出来道:“站在这里做甚,快回后殿说话。”

会能道:“也好,师侄这次回来请来了佛陀舍利子,正好现在去供奉在后殿。”

引海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会能,会原却急忙反应过来了,赶紧道:“这可是我开元寺的大事,片刻也不能耽搁啊。”

众和尚一脸喜悦,薛安克心中也是震惊不已。这舍利子对于佛教以为着什么,这是不言而喻的事,会能居然能不远万里求得舍利子回来,其中艰难自然不足为外人道。

临走时,会能转过头对薛安克道:“徒儿,明日你随我去一趟知州府,这杜知州实乃定州之福,我等出家人需诵经为他祈福。”

薛安克急忙应声道:“徒儿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