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赶走了一群嗅着烤肉味儿想来蹭吃蹭喝再打包猎物回家的妖兽，白阳一边啃着肉一边啧啧感叹。

从烬土往外走的时候遇到这些小动物都还要假意拼杀几下，往回走倒只需要把镰刀摸出来就可以吓得它们夹着尾巴呜呜叫。我小白阳也算得上是烬土扛把子了？美滋滋美滋滋。

遇见青璇那天晚上白阳就启程进入烬土里，算来差不多也有五天了。这几天全当是在游山玩水了，他将须臾袋充分利用，装了大批食物和酒水，一路悠闲前进。路上还遇到自己开始腐烂发臭的半截身子，开开心心的刨了个坑给埋了，跟以前的自己告了别。

青璇说往极西之地走就到得了昆仑，我小白阳就跟着太阳落下的方向走，路痴归路痴，常识还是有的。升起的火堆将白阳的眼眸照得发亮，白阳望着漆黑的天幕寻思着自己得加快步伐，那一位说不定已经找到昆仑，蹲在哪个地方准备干掉白阳摘他的花。

白阳起身踩灭火堆，一身黑衣融在漆黑的夜色中继续前进。在周围隐约起伏的妖兽叫声之中，白阳步子轻快，穿行在阴魂草丛之中。天色快亮的时候，白阳突然停了下来。

以往在烬土之中，最热闹的就是日夜交替的时候。捕猎完毕的夜行妖兽和刚睡醒准备吃早饭的妖兽难免会遇到并互相挑衅对峙一番，厮杀的声音可以传到很远的地方，这是白阳觉得烬土之中最有意思的一幕。

而今天这个时候，烬土之中却没有丝毫声音传出，连遍地阴魂草被风吹得沙沙做响的声音都感觉小了很多。白阳立在原地绷紧神经，屏住了呼吸。

察觉到脚下有异动，白阳一跃而起，伸手召出镰刀做防御姿态，却发现脚下的一丛阴魂草无风自动，诡异地朝着天空扭动起来。不止是面前的这一从，遍地的阴魂草也升腾着扭动起来，草叶剧烈摩擦之间却没有一丝声音。

不敢多跟这些诡异的植物有所接触，白阳寻了块高高凸起的黑岩跃上去，站在高处往下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烬土之上的阴魂草舞动之下竟燃烧起来，蔓延出去将无声地将整片烬土点燃。目光所到之处，皆为熊熊升腾的灰色火焰，带着愤尽万物的死亡气息席卷开来。虚空之中突然刮起的阴风将火焰吹动，带着火焰向流水一般向着某个方向奔涌而去。

白阳看着脚下的灰色火焰向前流淌出去露出光溜溜的土地上缓慢钻出阴魂草的叶片，收起心中的惊讶从黑岩上跳下，远远跟着前方依然奔流不止的灰色火焰追过去。

平地起火这么刺激，烧到小白阳眼前的稀奇事可不能错过！白阳的吃瓜群众属性再次上线，一定要跟着这灰火一看究竟。

一路上到处都看得到干枯的妖兽尸体，应该是被灰色火焰抽离了生气，有阴魂草从妖兽肉身上生长出来。这火竟然这么厉害？我要再离远一点，不然小命不保。白阳放慢了步伐，将自己与火焰再拉开一段距离。

阴风席卷着灰色火焰大概数十里的距离突然停了下来，四面八方的火焰汇聚在一起蒸腾出滔天死气，白阳被死气沾染之下竟浑身僵硬，皮肤泛出死灰色，一动不能动。兴奋的表情凝固在他脸上像是一副面具。

完了完了，凑热闹凑出事儿来了，我小白阳今天难道要交代在这里了？白阳内心后悔不已又无可奈何，交集之下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前倒了下去。

此时的白阳像根烂木桩一样挺在地上，蔓延过来的死气一层一层氤氲在白阳身体周围，有细小的阴魂草从他被浸染成灰色的皮肤里钻出来。白阳感觉不到疼痛，意识却渐渐模糊，恍惚之中仿佛看到一只染着鲜血的镰刀状刀足从自己眼前直劈而下。

不！！！白阳内心之中绝望嘶吼，瞪大眼睛流出眼泪，拼劲全身力气想挣扎着动起来。远处的灰火还在远远不断地汇聚，剧烈燃烧的火焰中心却好像传出了一声叹息，回荡在白阳的耳朵里。

白阳浑身萦绕的死气忽然被白阳的身体鲸吞下去，连带着皮肤上的灰色和生长出的阴魂草也消散开来，被他胸前的某物所吸引吞噬。感觉到身体恢复，白阳慌忙爬起来，顾不得擦满脸的泪水，直从胸口掏出须弥袋来。

看着手掌上残留的一丝灰色也被吸引到须臾袋中，白阳万分疑惑，却感觉到须臾袋震荡起来。袋口打开，从中飞出两颗黯淡的黑色珠子，漂浮在白阳面前，将空气里飘散的死气尽数吸收进去。

是那黑色螳螂留下的两颗眼珠！

白阳看着悬在空中的两颗眼珠，像是在跟眼珠背后的某个存在对视。第二次死里逃生，他内心里压抑着无尽的疑惑，却无人能解，只能埋头接受使命。找到昆仑，拿到孟婆汤入黄泉道是他不得不做的事，来到这个世界，和相识的人分离，遭受背叛却又再活一次，除了去完成被动接受的使命，白阳不知道还能去做什么。

”为什么一定是我？“白阳泪流满面，嗫嚅着向面前的眼珠发问，也像是在问他自己。

两颗眼珠将四周溢出的死气吸收一空，闪了一闪，像是眨了眨眼。白阳从眼珠上看到了自己狼狈扭曲面孔的倒影。

”为什么？“白阳嘶哑着嗓子对眼珠大喊，捶胸顿足，像个疯子。两颗眼珠在空中交替着打了个转，突然对着白阳的眼眶急射而去！白阳捂住眼睛哀嚎跪下，暗红色的鲜血从指缝中流淌而下，像是两行血色的泪。

剧痛之后便是无尽的黑暗，白阳惨笑了一声。我竟然瞎了，瞎了眼的我怎么分辨极西之地的方向，怎么跟那一位厮杀，怎么能打得开黄泉路，怎么找得到他，怎么看着他被我千刀万剐？

绝望万分，白阳却突然看到了一丝红色，那是从指缝中透过来的，自己眼里留下的血。颤抖着将双手从眼前拿开，远处汹涌燃烧的火焰映在他的眼里，要不是手掌上还没有凝固的鲜血还在，白阳甚至不相信刚刚自己眼珠爆开失去视力。剧烈的疼痛突然从眼睛传来，白阳闭上眼睛，却看到了无数个画面。

鲜血，无数术法绽放的炫目光彩，不断落下的残缺尸块。还有周身燃烧着灰色火焰的男子身影，从天空中直落而下，坠落在山野之中，巨大的冲击力崩裂了山石，满山遍野升腾起灰色的火焰，无声无息，将一切焚烧成灰烬，灰烬中心仰躺着男子赤裸的尸体，怒目圆睁直看向九霄之上。

身披白色羽衣的女子撕裂虚空，看着男子的尸体木然垂手站立。半晌，女子脱下羽衣盖在男子尸体上，挥手斩断了自己的长发，细细地将头发跟男子的头发编织在一起。她吻了男子的脸颊，眼泪滴在男子的眼睛里。女子合上男子的眼睛，带着决然的杀意与无尽的悲伤，从肋骨中抽出两把雪亮长剑向九霄之上直飞而去。

天空中传来滚滚雷声，降下了带着血色的瓢泼大雨。一道撕裂天空的白色雷电闪过，天空中飘落几缕白色衣衫碎片。

白阳睁开双眼，远处依然升腾着滚滚灰色火焰，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这是...你的记忆吗？“白阳抚摸着眼眶，没有从刚刚看到的画面中反应过来。却看见远处灰色火焰终于汇聚完毕，牵引着一块巨大的物件从烬土之中缓缓浮出，大地剧烈摇晃，轰轰作响。

这一下倒是让白阳从脑海中的画面抽离出来，急忙朝着火焰的方向奔去。眼珠既然能吸收死气，现在安在我的眼眶里相必也是不太受灰火影响了，我小白阳好像又得了件宝贝？一边吐槽，白阳一边接近了那从烬土里冒出来的巨大事物。

随着那物件从土中完全浮出，大地终于停止了晃动，灰色火焰也消散在空气里。白阳终于看清了物件的全貌。

这是一块巨大如小山丘一般的黑色墓碑，上面纂刻无数古朴的文字，流淌着奇异的光彩。白阳走到墓碑前面，没有意识到此时此刻自己的一双眼睛，正发出幽绿色光芒。

”挫骨扬灰！“”不可转生！“”永世镇压！“

墓碑中满是怨气与诅咒，一张张面孔狰狞无比，从墓碑映入白阳的双目之中。他看到九霄之上降下巨大的石碑直飞而下，将虚空都摩擦得破碎，直砸在男子尸体之上，将其撞击为虚无，只留破碎的白色羽衣包裹着两颗眼珠急射而出，落在灰烬之中的一刹那，遍地生长出扭曲的灰色植物。

白阳想努力看到更多，却遭受无比的剧痛撕裂脑海，将一切画面拆解得支离破碎，两行血泪从眼眶之中淌下。

大地又开始重新晃动起来，烬土深处响起铁链碰撞的声音，将巨大的墓碑拉扯回去，带着周围的土壤也开始挤压收缩，最终墓碑再次被埋在烬土深处，回归于平静。

白阳呆呆看着这一切，心中忽然莫名悲痛。

我能感受到你的恨，你大概也是同我一样遭受了背叛的人吧。今日我得了你的眼，那就用这双眼看着世间一切，见证我自己斩掉执念。如果可以，我也帮你，荡尽仇恨和执念。

摸着眼眶，白阳对着墓碑沉下的方向拜了一拜。目光看穿土地深处，被锁链捆绑缠绕的巨大墓碑。

该继续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