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天地变色
作者:八角糖      更新:2019-09-01 15:05      字数:4264

灰暗的天空忽然飘起了大雪,一阵狂风夹杂着雪花猛地吹了过来,差点掀倒女帝华丽而硕大的华盖。众人在风雪中被吹的睁不开眼睛,又不敢擅动,只能竭尽所能稳住华盖。

文武百官寂静无声,只有被风吹的猎猎作响的旗帜,在不停地摇摆。

“拿过来。”

女帝一动不动的站着,对身边的内侍动了动手指。内侍赶紧将战报拿了过来,女帝接过来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寥寥几行字写着:

燕兵忽然发起攻击,林孝芳战死,所率部众全军覆没。张长清受伤败逃,白甲军被围剿,无一幸免。夏口失守,鄂州下辖六郡皆失守。敌军直指江州,池州亦危在旦夕。

女帝面无表情的看着战报,看了一遍,两边。她仿佛雕像般,久久的拿着那封战报,一动不动。

“圣上这是怎么了?战报上说的什么?”

跟在后面的礼部尚书杨光正看着情况是似乎不对,偷偷的将侍奉在女帝身边的太常少卿魏玿言拉到一边上小声的问道。

“我那儿知道?这是兵部尚书陶大人亲自送来的战报,我怎么知道知道写的是什么?不过看圣上和陶大人这个脸色,估计,不行了。我昨儿还听说了,鄂州只怕是……”

两人话还没说完,忽然女帝摇晃了一下,面色陡然一变,一口鲜血喷到刚刚落雪的地上。淋漓鲜血,格外触目惊心。跪在她身侧的兵部尚书陶敏行心中大骇,而此时女帝已然站不稳,如落叶般倒了下去,周围的内侍惊呼不已,纷纷上前,七手八脚的终于将她稳稳接住。

跟在女帝身边的女官严雁儿和首领太监总管鲁忠一看情况不对,赶紧招呼着众人将女帝给抬到御辇上去。放下了厚厚的帘子之后,鲁忠对面露惶恐之色瑟瑟发抖的内侍们斥责道:

“一个个都慌慌张张的干什么?干什么呢这是?规矩都忘了吗?”

鲁忠这个人向来面慈心狠,今天他难得的板起面孔,更显得凶狠几分。他一开口乱成一团的内侍顿时站定下来。赶紧各自回到各自的位置上,不敢再有分毫差错。

站在他身边的女官严严儿看他镇住了内侍,对他点点头,看着众人高声说道:

“天气严寒,圣上凤体不适,即刻起驾回宫。”

众人称喏,御辇被抬起,仪仗开始缓缓而行。

可是严雁儿心里明白,她和鲁公公即便唬住了内侍,可是跟在周围的礼部和太常寺的人可不是那么好哄的,圣上于祭祀大典上吐血这是何等忌讳的事情,这可如何是好?

她正急得没注意的时候,转眼看到兵部尚书陶敏行还愣在那里呆呆的看着远去的御辇,赶紧走了过去。

“陶尚书!尚书大人呐!”

严雁儿喊了好几声,才将陶敏行喊回神。他看到是女帝身边的贴身女官,赶紧客客气气的拱手行礼道:

“严尚宫,圣上还好吧?”

严雁儿看他神情却比刚才淡定了不少,倒显得自己慌张的有些不像样子了,愣了一下,定了定神,方才缓缓说道:

“圣上她,身体向来强健,刚才……应该是看了战报气血攻心,才会如此。只是……”

严雁儿顿了顿,她看了眼垂眸而立的陶敏行,无奈说道:

“尚书大人,您给圣上看战报的时机实在是不好,祭祀大典之上,圣上竟然吐血,这样犯大忌讳的事情,百官那里要如何交代?”

陶敏行抬眼看了看严雁儿,他不动声色地说道:

“严尚宫,军情大事等不了。至于百官那里,自然是实话实说,当下形势是何状况,我想严尚宫也是清楚地,想要隐瞒这样的事情,毫无意义。更何况圣上身体向来强健,向来此次……此次应该无妨。

陶敏行眉头一锁,他眼中有着深深地担忧,圣上的脸色那样的差,唉!大周莫非当真气数要尽了吗?他重重叹息一身,却看到严雁儿一脸探究的看着他,心中顿时更加烦躁,他挥挥手,对她说道:

“严尚宫,大典突然中断,圣上没有训诫百官便匆匆回宫,随便找个理由只怕反而更会引众人猜忌。圣上身体欠佳这件事与其隐瞒真相,倒不如就将真相告之众人,方可止谣言四起啊。”

严雁儿闻言,想了想,确实如此。虽然文武百官离得远,可是天下哪儿有不透风的墙?圣上现在还没训诫百官就这么匆匆回宫了,谁都会猜是不是圣上出了什么事,与其她这边将事情往下压,让他们胡乱猜忌,还不如实话实说,省得圣上醒来怪罪。

哎,犯忌讳就犯忌讳吧!反正圣上也是天子,天子的忌讳天子犯,也还是天子。

想到这里严雁儿对着陶敏行福了福,说道:“多谢尚书大人指点。”

陶敏行摇了摇手,对她拱手道:“严尚宫客气了。对了,本官就在宫门外等候,圣上若是醒来,请务必告知陛下,陶敏行有要事求见!此事非常重要,还请严尚宫务必为本官传达。”

“哦,好……好的。”

严雁儿愣愣的点了点头,陶敏行得到她的答复后,便拱手告辞,大步离开了。直到陶敏行走远,严雁儿才往宫里去。

圣上近来身体一直不好,神情也总是恍惚。她看着日渐消瘦的女帝,心里都快急死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今天本是值得庆祝的日子,她本来还想着借着今天这个日子让女帝能开开心,可是谁料想一封战报,竟然让她当场吐血!这可如何是好?

等严雁儿回到宫中,女帝的寝宫中已然是一片忙碌,太医署的太医们,外面围着一群讨论着药方,里面跪着一地请着脉。严雁儿走到跟前一看,女帝竟然还没醒。这下她可着急了,她眼尖的发现连太医署的提点唐方正也赫然在讨论药方的人群之中,赶紧过去将他拉到一边问道:

“唐老大人啊,都这么长时间了圣上为什么还不醒啊?”

唐方正是太医署的元老了,女帝从小就在是他请的脉,所以他最了解女帝的身体状况。只见他长叹一口气,捋了捋雪白的胡须,看着严雁儿轻声道:

“严尚宫啊,你也是圣上身边的老人了。不瞒你说,老夫为圣上请了一辈子的脉,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担心过。圣上进来忧思太过,过于操劳本来凤体就抱恙,需要调理。此次祭祀大典,又这般辛劳已是十分憔悴,可是偏偏此时又这般气血攻心,郁结于内,故才这般昏迷不醒啊。”

“什么?唐大人,您别吓我!圣上不能有事的!”严雁儿被唐方正着满脸的忧愁顿时给吓傻了,她急得顾不上礼仪抓着唐方正的衣袖直摇。

“哎!莫要心焦。”唐方正扯回自己的衣袖,斥道:“你这丫头,也是堂堂尚宫了,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

严雁儿却不拿他的斥责当回事儿,想来若不是唐方正在玉带河边捡到严雁儿带回府中抚养,又将她送到宫中来,只怕严雁儿早就变成玉带河边的一缕孤魂,哪里还有如今的严尚宫?

她虽然称唐方正为大人,可向来将唐方正视为自己的祖父。只是一入宫中深如海,她自从在女帝身边做了女官,便没再回过唐府,无法尽孝。只在唐方正来给女帝请脉的时候方才能见一见,给他请个安。

此时她亲眼看到女帝口吐鲜血,可现在却又这般昏睡不醒,一向端庄持重的她,一着急,不禁在唐方正面前显出几分小女儿态来。

“雁儿知错了。提点大人,外面还有兵部尚书等着圣上宣他呢,说是有要事启奏,可圣上这般昏睡不醒,该如何是好?雁儿实在着急啊。”

严雁儿终是低下头,对着唐方正福了福,一副端庄持重的样子,乖乖的认了错。唐方正这才点了点头。

兵部尚书啊,大概又是鄂州的事情吧。前线战况不佳,只怕这个年要过不好了。

唐方正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陛下这般沉睡也不是办法,总要醒来服药才行。没办法,虽然他不愿损伤凤体,可是现在也只好用金针刺穴,强行让陛下醒来了。

唐方正拿定主意,便走向众人,取过纸币,龙飞凤舞,洋洋洒洒一篇药方便开了出来。其他的太医拿过药方一看,心中不由的一惊,向唐方正问道:

“提点大人,这般猛药,只怕现在圣上的身体受不住吧!再者,圣上凤体怎可轻易损伤,万万不可用针啊!”

唐方正看了他一眼,一把从桌上拿起自己的药箱,袖子一卷,对他说道:

“圣上醒来若是怪罪,一切问题,老夫一力承担。”

唐方正一代名医,又是太医署元老,众人都是对他唯马首是瞻。他都这么说了,众人断然没有不从的道理。于是不再言语,各自忙活开来,配药的配药,研磨的研磨。

严雁儿守在女帝床前,看着唐方正带着一群太医小心翼翼的给女帝扎针,她在心中默默祈祷着,为了圣上,也为大周。

雪整整下了一夜,内侍去宣兵部尚书陶敏行觐见的时候,雪已经过了脚踝。陶敏行在宫外的马车顶上也落下了厚厚的一层积雪。看到内侍前来,陶敏行的眼中一亮,顿时抖擞着精神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女帝寝宫中去了。

女帝刚醒不久,虽然服了药身体好些了,但是唐方正叮嘱,万万不可操心过度,不可劳累。要休息。女帝看着为自己请了一辈子的脉的白发苍苍的唐方正,不由自主的笑了。她的笑容中带着两分缅怀,三分感动,五分无奈。

她吩咐严雁儿将一件狐裘大氅取了出来,示意严雁儿将狐裘为唐方正披在身上,看着他瘦削的身子淡笑道:

“唐大人,辛苦你了,朕已然觉得好多了。外面天寒路滑,雁儿,你去送唐大人出宫吧。”

严雁儿眼中一亮,赶紧叩谢道:“是!谢陛下!”

女帝在软榻上斜斜靠着,看着严雁儿扶着白发苍苍的唐方正出去的背影,忽然一阵恍惚,曾几何时,她也曾在这样的雪天里,扶着她的父皇,往御花园里去散步。而如今,连她都有白发了。

她当真老了吗?她还守得住,先帝交给她的江山吗?

正在恍惚之间,内侍唱道:“启奏陛下,兵部尚书陶敏行求见。”

“宣。”女帝拉回神思,坐直了身子,静候来人。

陶敏行步入女帝寝宫,目不斜视的低头拜倒,口呼万岁。女帝手略抬了抬吩咐道:

“陶大人平身吧,来人,赐座。”

“谢陛下!”

陶敏行再次谢恩,方才坐下。内侍端来的热茶他还来不及喝上一口,他便拱手对女帝奏道:

“陛下,江州现在危在旦夕,众臣皆不知该如何是好。臣斗胆,来请陛下的旨意。”

女帝眉头一锁,眼中闪过一抹怒气。她看向陶敏行说道:

“不知该如何是好?难道连你这个兵部尚书,在这种时候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吗?”

女帝这般发难,陶敏行已然料到,可是现在鄂州已经落入燕军手中,江州形势异常严峻。江州刺史何邵忠向来不好刀兵,所养府兵根本抵抗不了燕兵铁蹄,而白甲军和重甲军又遭歼灭。林孝芳战死,张长清虽在,可他离心离德,早就无法号令三军。大周此时缺兵少将,如何御敌?

陶敏行想了又想,他终是站了起来,拱手看向女帝说道:

“陛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我大周白甲军和重甲军两大主力皆折翼于鄂州,江州府兵只怕也不能抵抗燕兵铁蹄。微臣已从别的州郡调兵全力驰援江州,只是眼下缺兵少将,微臣实在难以调度!”

“你的意思是,江州也要保不住了吗?”女帝的眼中一片黯淡,她的心血却翻腾的厉害,一阵腥甜涌上喉头,被她强压下去。她深深看向陶敏行,努力压抑着翻腾的心血,良久,她一字一句的说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要朕去割地求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