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隼在追踪点与两个高等级骸遭遇，他们拥有操纵地势以及形成实体领域的能力，这种高等能力的拥有者想必不是普通的杂兵那么简单了。”

老张很快就接到了鹰眼的联络。距离林小迦负伤已经过去了数日，其实当天治疗结束后不久她就离开了医院，回到了位于金融中心六十七层的临时据点。老张此时也在这间公寓般的办公室中，他刚挂断和鹰隼的联络，总是云淡风轻的他此刻表情却略显凝重。

“不是什么好消息。”

林小迦手里端着一个ipad，这个pad已经被改造过，此时正连接着an系统。an系统在鹰隼身上留有视频接收器，将鹰隼与目标遭遇并进行战斗的全过程记录了下来。她看着一根破出地面的尖刺，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

“还记得那天在高架上阻挡我脚步的风龙卷么，那是风元素能力者的手段，这次与鹰隼战斗的人则很像是土元素能力的使用者，这么说来。。”

她将手中的ipad放下，老张也在她的一番话中像是领会到了什么。

“你觉得，是那十人中的其中之一？”

“不，是其中之二。你忘了？夜骸中唯一四位一体的能力者。”

“王国？”

“一个人绝对无法身兼两种完全不同的能力，所以他们代号是王国的能力者，才会有四个。四人掌管着四大元素能力，统称为王国，但据之前的作战记录来看，他们从来没有一起行动过。”

“也就是说，他们这次出动了王国中的两位？这么说来夜骸对血清真是极度重视。”

他们口中的血清，也是此次林小迦执行队的主要任务。在an的情报中，所有骸都是被人为制造出来的，而制造骸则离不开一种名为血清的物品，成分不明，外形是红色液态物体。他们本该在高架上的战斗中截获血清，但被身份不明的能力者阻挠，导致行动失败，这才有了之后在步行街一带的追踪作战。

“现在还不好说，既然土和风已经出现，那剩下的火和水也很可能已经来到了这座城中，我们不能放过这种可能性。”

老张伸出手去又想点一支烟，他在紧张或是需要思考的时候就会不间断地续着烟抽，他将烟叼在嘴里点上，将烟盒向林小迦递了过去，意思是要不要来一支？林小迦冲着他摆了摆手，又低下头陷入了思索。

“那孩子到现在也没来找你啊，我看他是不会来的。你说夜骸的那些家伙会不会动手把他给做掉啊。”

“很难说，他能使用空间能力的事应该已经暴露了，说不定他正在成为夜骸的第二目标。”

林小迦抚了抚额头，现在的情况对他们非常不利。敌人的高层已经出动，新觉醒的能力者也面临着危险，自己在之前的行动中又受了伤导致目标再次丢失，她心里不禁涌起了一丝自责的情绪，挫败感油然而生，自从她单独作为执行人开始行动后，这样的处境还是第一次体验到。

“别急啦丫头，我已经跟上头联系过啦，这段时间应该会有增派支援的。在支援者到来前，我们就想办法获取更多情报，保护好那个孩子吧。”

老张叹了一口气。

“就算他不选择加入我们，但带他惹上这些风波的人终归是我们，就当是对他的补偿咯。”

林小迦站定在办公桌前，对老张的提议不置可否。她始终觉得自己的判断很准确，但这一次似乎事情没有朝着她期望的方向发展。林小迦静静地望向了窗外，这一个小时里太阳已经西沉，夜幕即将笼罩这座城市，以及城中明暗两面的所有人。

安以然也揣着自己的心事。

已经三天过去了，他这三天内基本上足不出户，除了在饭点出门拿一下外卖，其他时间都窝在电脑前和朋友们鏖战。他的母亲早出晚归，即使在家也难打几个照面，那常驻上海分公司的父亲就更不用说了，自从他考上了大学之后家里对他就是这样放养的状态。

安以然还蛮喜欢这种状态的，至少在偶尔通宵游戏时再也没人打扰他了。他操纵着屏幕里的法师释放了时间扭曲，队友们在buff效果内大幅增加了施法速度，他熟练地敲击着键盘，奥术冲击显示层数四，开启奥术强化，奥术飞弹释放，继续奥术冲击，唤醒，在一通操作与键盘噼里啪啦的响动后，boss战结束了，眼前的铁锈巨龙在屏幕里倒下了高贵的头颅，呼喊着最后的诅咒，然后一群游戏人物就蹦跳着上前瓜分着战利品。

原本这时该是他最兴奋的时刻，但不管这几天里分配了怎样的战利品，拿下了怎样的boss，那天晚上的事情却在他的脑海里反复游荡着，怎么样也驱赶不掉。他下意识望向了自己的手，那原本只是打游戏颇为娴熟的手，但现在这双手似乎能做更多事了。比如房间里的垃圾桶再也不用他亲自清理，他的心思一动之间，就能轻松地制造裂缝将垃圾全数吞噬。想到这里他很想笑，这样的笑更多的则是自嘲的意味。

那天女孩对他提出了邀请，告诉他自己的不平凡，以及那不平凡的人可以做到的事。但他现在的表现似乎是放弃了，他觉得自己潜意识里还是想要窝在电脑前打击那些虚拟的boss，而不是突然在他生命中蹦出来的夜骸们，更不是去加入名字就很神神叨叨的先知。

他之后可能会成为还不错的平面设计师，找到一份稳定且收入足够他生存的工作，游戏里也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法师，在人生脚步的催促下结婚生子，然后为了后代继续奋斗，就算现在得到了这样的能力，难免沦为他生活中便利的小插曲，不作恶又不行善的。这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吧？他这么想着，那个加入先知的选择变得更像是一艘贼船，你上船了不见得能下去的那种。就算那艘贼船目标是何等伟大，他也不过是个还没上船的小贼呢，成了小贼的他会成为什么样呢？为了一个个正常人不理解的目标奔走着，在掩护下释放能力与不明底细的强大怪物搏斗么？就像林小迦那样。

林小迦，他认识的林小迦也不过是他看到的那面，他知道的也仅仅是他所知道的东西，是那个夜色下挥动着赤色火炎长剑的女孩，杀伐果决雷厉风行的模样，像极了他现在的学生会长。老张，他只知道那是个看上去懒散的男人，轻浮的很，但给他某些方面可能又极可靠的感觉，他们现在是怎么样呢？还在追击着那些可怕的怪物吗？还是对抗着那些不为人知的阴暗面吗？如果哪天他们力所不及，会有谁为他们立下石碑，刻上生平的事迹吗？

他想到了很多，而他本人也意识到自己想的太多。安以然晃了晃脑袋，想把这些横生的念想赶走，但事实证明这是徒劳的。相反，这件事的刻印在他的脑海中越来越牢靠，快要到达了挥之不去的境界。或许那天他就该答应呢？或许答应了自己的人生会变得不一样起来，而他其实很向往那样只是害怕面对的一切才犹豫的也说不定？

再也没心思玩游戏了，其实早在那天回家之后他就是通过游戏强行排遣着。安以然觉得自己的人生轨迹在那天之后就已经走向了复杂路线图上，自己做的只不过是在加重这复杂的程度罢了。或许他真的能做到更多，他理想中的人生又是不是他的人生呢，他也回答不上来，只知道那是大多数层面上不会错的路，而不是他创造并选择的路。

他眼前仿佛出现了林小迦的身影，她扶剑而立，脚下踩着的是焦黑的大地，对面则是无尽的骸，浮现暗红的色调将画面渲染的悲壮惨烈，空中虚暗的人影散发着让人心悸的气场。下一个瞬间，她就这么挥动长剑，席卷的赤浪夹杂咆哮的猩红色火炎，朝着骸的大军中冲去，很快就被更浓烈的暗红色包裹，直至消逝不见。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在为自己的想象力感到惊诧的同时，他明白已经到极限了，他无法说服自己再这么窝在这一方小天地中。

他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换下了睡衣，套上了黑色短t和深蓝色的李维斯牛仔裤，又是什么时候换上了帆布鞋。在他回过神时，自己已经站在小区大门前的十字路口边了，他咽了一口吐沫，把最后一丝不安压了下去，让他觉得美中不足的是现在的季节没法再套件大衣，不然自己的背影活脱脱就是双枪赴会的mark哥吧。其实也不是不能穿风衣，就是热了点，林小迦不就天天裹着那件黑色风衣么？

在坐上出租车前，这些胡思乱想都一一被他赶走了，他关好门坐到了后座上，将窗户慢慢摇了下来。

“师傅，去金融中心。”

出租车就这样汇入了车流中。

晚上七点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周围的车辆虽多，但也算不上拥挤。出租车匀速地在车流中行驶，偶尔一个变道，安以然觉得自己的视线突然变得清晰透明起来，这一刻，他觉得好像做出这个决定也并不是坏事。周遭的景物不停变换着，人群和车辆在他眼中飞快倒退，成为他一生八百多万次遇见中的一员，他与司机也并没有闲聊，按照时间来算，最多还有十五分钟的路程。

安以然打了一个哈欠，这时他觉得车速仿佛慢了下来，不仅是他们的车，周围的车辆也是。是前面出了事故么？他探出半个脑袋向前方望去。前面不远处就是个下穿隧道的入口，不是他的错觉，所有车的速度都在变慢，而几秒之后，这些本身都在运行的车辆竟同时停了下去，不再前进。这本该喧闹的道口此刻静的出奇，没有鸣笛，没有呼喊，没有下车观察的司机，仿佛这个世界都在眼前静止了下去。

“师傅，怎么不走了啊。”

安以然转过头向司机询问，但这一声询问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复，仿佛石沉大海。他向驾驶座探出身去，司机的动作僵直在踩下油门的一瞬间，目视前方，神情淡然，只是那凝固的如蜡像般的质感让他心里感到一阵寒意。他迅速推开门，走下了车，这不是他的错觉，他站在车流汇集的路中央，路灯战场亮着，却不见任何人的身影晃动，除了自己，这个世界就仿佛在一瞬间死了过去，再也没有任何行动中的东西了。

这时，从下穿隧道内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在完全沉寂的大路中央传播的格外清晰。

很快这阵脚步声的主人就站在了安以然的可视范围之内，一个穿着淡紫色风衣的人影停在不远处的路中央，黑色棒球帽挡住了他的脸，只有几丝偏棕色的头发被帽子挤压在脸庞周围。

“跟我们走吧。”

如机械合成音般的话语传来，他没有对声音做任何回应，只是不详的预感从脚底一直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