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大宅。

门还是同款。

卫流瞳有理由怀疑，还未谋面的刘家大宅用的也是这个，这是他们四家一起找工匠定制的，估计凑一起能打个八折。

“瞧你这人缘混的，人家连做个大门都不叫你，更别提大保健了。”卫流瞳不由对董仲舒吐槽。

董仲舒不懂就问：“先师，何为大保健？”

“就是做完回家见着悍妻后能让你当场去世的事。”

“……”

他大概懂了。

卫流瞳调侃他两句，便把注意力转移回了陈家身上。

哎，这次该用个啥拆法呢？

是先扔几个炮仗喜庆一下，还是把镇子里的小可爱们放出来透透气？

卫流瞳陷入了沉思，纠结该如何推陈出新，却忽然听到，陈家大宅内部，隐约起了动静。

似乎......是喊杀声？

这点微末之声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扩成了喧天的噪音，将这冷寂的夜渲染得如同白昼般热闹，不止是喊杀声，还有哭嚎，求饶，金铁交鸣，以及临死前的惨叫。

陈家，乱了。

乱在了派人伏杀上。

当最初得知饥民在太守府邸集结时，陈家就紧锣密鼓地整备起来，同时，也派遣数人换上破衣烂衫，混进了饥民的队伍。

卫流瞳拆仓的时候，他们还能勉强保持冷静，可当卫流瞳一戟灭了半个宋家时，他们是无论如何都冷静不了了。

一群人连滚带爬回陈家找家主报信，却忘了应该保密——当然，指望几十号人能保密，也不太现实。

于是恐慌迅速在家丁队伍里蔓延，士气一落千丈。

只是这也就算了，这位家主还组出了一个团的精锐，派他们去送死......咳，伏击。

说是精锐，其实就是特别听话的家丁。

那留下来的，自然就是不怎么听话的了。

安稳日子过久了，陈家家主对自己掌控下人的能力有了谜一般的自信，认为谁都会牢牢站在陈家的贼船上、同他生死与共，殊不知，面对几乎必死的危局，求生是每个人的本能。

一些地位低下或者经常受委屈的家丁自发地聚在一起，隐晦地交换过意见后，组成了一个意志坚定的反叛团体。

反叛团体以活命和荣华富贵为饵，又悄然说服拉拢了几个人，进展似乎很是顺利，直到一个原本欣然加入他们的人、趁人不备时突然脱离队伍，跑去和家主报信。

陡然暴露的反叛团体明白，背叛绝不可能被家主宽恕，束手就擒只是死路一条，所以只能拼命，他们唯一的活路，就是撑到那杀神过来、将陈家灭了，这样一来……

“不仅小命能保下，还会因为弃暗投明得到些许赏赐。”

此时，卫流瞳又多拿出了一副马扎，三人坐成一排，听着陈家的热闹，吃着手里的香瓜。

“既然是这样，那先师为何不现身呢？”

“因为比起世家，我更不喜欢叛徒，”卫流瞳淡然道，“况且我也不用立什么榜样，等干掉了这陈家，便只剩下刘家了，还能翻起多大的浪花？与其留着这些反胃的叛徒，倒不如先给出时间、让陈家清理门户。”

“哦，先师果然英明。”董仲舒捧道，低头啃了一小口瓜，不由有些后悔：早知道这瓜比刚才的还甜，他就留着肚子了。

陈家的动静渐渐小了，董仲舒望着被绝望的叛徒们点燃的宅院，沉思了片刻，突然笑了。

他一脸自信地对卫流瞳道：“先师，您总说君子对付不了小人，可学生认为并非总是如此，例如此时，陈家是小人，所以手下在危难时会背叛他，而先师您是君子，所以能取信于他人，将贫民拧成一股绳，做任何事都可无往不利，这正像孟子所言的‘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你养过狗吗？”卫流瞳打断了他。

“学生年轻时养过一条，后来病死了……便不养了。”

“那等回去再养一条，”卫流瞳悠然道，“最好是体型够大的，买回来混熟以后就关起来，只喂水、不喂食，饿它半个月，到时候你把手指头伸进笼子里，要是它没给你咬掉，我就承认你说的有道理。”

“先师，这是为何？”董仲舒苦着脸道。

“因为道理其实很简单，跟君子或小人没关系，再忠诚的人也要有利益保障才行，就像陈家，别说利益了，就连命都保不住，人家当然要反叛。”

“至于得道者多助……”卫流瞳将十字戟递给董仲舒，后者连忙接过，却发现根本抬不动，好在卫流瞳并未彻底放开，“人啊，很多时候其实很简单，就是单纯地选择站在胜者旁边；因为我够强，我是胜者，所以他们才站我。”

他悠然道：“说起这个，我倒想起一个小国的领袖和五家大族之间的纷争，那里的小民们倒也是这副模样，老老实实地瞧着，也不插手，谁赢就帮谁，领袖赢了的话当然好，可要是大族赢了，他们就把领袖彻底推翻，听话乖巧地继续忍受着剥削压迫，等下个可能会赢的人站出来。”

“当然，在这期间领袖只能孤军奋战，其余人基本不会做什么贡献，只享受获胜后的利益，不承担任何义务和责任。”

“还有这样的国家？”董仲舒缓缓摇头，“民众无德，真是家国不幸。”

卫流瞳哂笑：“你跟小国寡民谈道德，就如同跟你的小妾聊诗词歌赋是一样的。”

“……先师，可学生并没有小妾啊？”董仲舒极其尴尬。

“是啊，所以小国寡民也没有道德。”卫流瞳缓缓道。

“噗嗤。”虽然是老梗，可卫流馨还是被逗乐了，她当然听出了卫流瞳指的是谁。

这时，饥民的大部队终于姗姗来迟，卫流瞳将乱七八糟的东西收回陵寝，又将十字戟随手抛出，令陈家再现了与宋家相同的遭遇，宅院中一片狼藉，当然，也有些细微末节的区别：

陈家的家眷被疯癫的叛徒们屠杀了不少，所以能省下不少粮食了。

“张老哥，继续安排吧，”收回武器的卫流瞳打了个哈欠，“我先去刘家了，早干完早收工。”

“公子，咱们可以一起去，”大汉笑了笑，“来的路上，我就已经把人安排好了。”

“行，有远见，”卫流瞳赞道，“那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