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秋芒
作者:火月翁      更新:2019-09-11 21:27      字数:2607

郭逸暗暗奇怪,与纨素凑上前去。

摊主是个病恹恹的中年汉子,身材不高,双手却异常粗大,手指骨节膨起。郭逸进入隔间时,他正在大声嚷嚷:“……昨天是昨天,今日是今日。你就算去菜市买个萝卜,前后两天的价钱也要不一样的是不是!莫要再扯,多说无益!一百两金,不二价!”

王府三人显然是以那少年为首。少年瞪圆了双眼,恼得呼呼喘气,也是大声嚷道:“你仙人板板的!菜市一天一价是没错,可这符箓昨天已经说好价钱了,定金也给了,你收定金的时候,啷个不开腔哩!”

摊主满脸憋屈,说道:“收了定金是没错,所以我昨日没将它卖出去啊!你瞧这符箓不是好端端的在这么!若非收了你定金,昨日早就一百两卖掉啦。”

少年更是恼火,砰的一拍桌子:“你既收了定金,又说好了今天咱们再来,当然不能再卖!莫非那三十两定金都是消遣?更何况昨天咱们都已经买过五张了,不都是按照六十两的价钱出的嘛!你仙人板板的!”

摊主一脸不耐:“你这客人年纪不大,火气倒不小!莫非想要在这坊市强买强卖?”拿出个小布包裹往桌上一扔,说道:“呶,还你的定金!还是那句话:一百两金,不二价!要买就买,不买就请便!”言罢双眼一翻,来了个爱理不理。

听到此处,郭逸二人已然心里有数:估计是这少年昨日要买几张符箓,钱却没带够,少买一张,只好下了定金,约定次日补钱再行银货两讫。但这摊主第二天坐地起价,不再认账。

少年气得七窍生烟,将面前桌案拍得砰砰山响,骂道:“你个瓜娃子硬是不讲道理!定金有这样退法的么?你却像是放了个屁一般的容易!说好六十两金,屁股一转就变成了一百两!仙人板板的,今儿个不跟你讨个公道回来,老子还真就不走了!”他为了买这符箓,已前后跑了两趟,今天若是再次空手而回,委实难以跟司马颖交差。这好不容易讨了个差使借机出来玩玩,若是屡次办砸,岂不是太也丢人现眼。

摊主脸色阴沉,伸出大手,在少年拍击的桌案上来回抚了两下,阴恻恻说道:“好好的桌子,拍坏了可是要赔的。”病恹恹的脸上,一层淡淡黄气倏忽一闪而没。

少年一愕,只听哗啦啦一阵乱响,那桌子忽然碎裂成了十七八块,摔散在地,只剩四条桌腿兀自伫立。少年又惊又怒,悬着手臂张大了嘴,作声不得。

身后两名王府家将一见之下登时变色。这桌案厚实稳固,要将它拍击碎裂成十七八块,二人也能勉力做到;但这黄脸病汉轻描淡写地拂上两下,便碎得一塌糊涂,二人自忖万万不能。

少年回头瞧了瞧二人脸色,三人对视一眼,心知讨不了好,俱都萌生退意。

摊主嘿嘿冷笑,故作痛惜道:“坏了坏了!你这客人恁的不知好歹,到底还是拍坏了桌子!这桌子却是公家的物件,损毁了都是要作价赔偿的。我来租赁这间隔棚,就已经缴了三十两的押金……”一边说,一边已将那个小布包裹捡了回去。

这黄脸病汉自说自唱,脸厚心黑,三下五除二便将王府三人治得灰头鼠脸,连郭逸都忍不住暗自佩服。但佩服归佩服,这忙还是要帮的。当下板起了脸,咳嗽两声,挺胸凸肚走上前来,问道:“此间喧嚣吵嚷,所为何事啊?摊主却又何在?”

病汉不知他底细,狐疑道:“我便是此间摊主。阁下是什么人?”

郭逸冷哼道:“听闻有人举报,声称此间隔棚不守买卖规矩,坐地起价,欺诈良善。本官先来看看。”

病汉惊疑不定,正待开口,郭逸摇摇手,止住了他说话,却走到那四条桌腿跟前,伸掌噼里啪啦一阵乱拍。

他出手迅疾,掌风霍霍,四条桌腿却仍是纹丝不动。众人正在诧异,突然地上那十七八块碎裂的桌面自行飞起,有如生了眼睛一般各自归位,一块块木板此起彼落,互相拼接卯合,眨眼间就已变回一张完整桌案,只是多了条条裂纹细缝。

其实他是暗自以戡乱诀功法运使“大盈若缺”掌,以神魂之力引导掌力外吐,如同劈空掌一类的招数,隔空摄取桌案碎板。隔空撼动这些碎板并无太大难处,但他乃是掌击桌腿,隔物传功,并未发掌直接击向碎板,这便难了许多。最难的是碎板自行拼接,高低远近丝毫不差,其运力之巧、发力之准,直令人瞠目结舌,神乎其技。

郭逸收掌轻叹:“好好一张桌子,弄散了像什么话!你以后擦桌子可得小心一些!”不等那病汉答话,便一把将他揽到一旁,背对众人,悄声道:“方才的纠葛我都听到了,此事原本错不在客人。”随即掏出一块腰牌,在那病汉眼前晃了一晃。

那腰牌金錾花丝,样式华贵,做工精细异常,且被人佩戴日久,磨得精光锃亮,一看便知非比寻常。病汉哪知他也是拾来的东西,只道真是朝廷委派的坊市管事,心中已自怯了。

耳听得郭逸继续说道:“若是按照律例,此刻人证物证俱在,只怕你难有好下场。但是诸位大人不欲多事,我今日心情也好,也不想跟你多有计较。这样罢,你赶紧将那符箓原价卖与客人,大伙儿一拍两散,此事就此作罢。”

病汉心底大大松了口气,连连点头,更不废话,麻利爽快地与王府三人交易了货品,口中兀自连连称谢,将众人送出隔棚。

少年仍是一头雾水,虽不知那摊主为何前倨后恭,但面前这脸色僵硬的男子修为高深,神秘莫测,显然是帮助了自己。当下抱拳犹豫道:“多谢这位大人仗义相助!不知……”

郭逸知他心意,笑道:“你是不是叫秋芒?”

少年一愣,随即恍然,惊喜道:“正是!莫非你便是荀公子?可是……”

郭逸拽了拽鼻子,悄声道:“我戴了面具。”

秋芒哈哈大笑,用力一拍大腿,说道:“我就说啷个样貌不对嘛!荀兄弟,我妹妹现在哪里?听说她拜入玄门,那如今岂不是大大的了不得?”

郭逸点头笑道:“她眼下应当在龙虎山妙济宫修炼。修为嘛……确是大大的了不得。”

秋芒更是欣喜,抓耳挠腮,突然间“哈、哈、哈”仰天大笑三声,吓了众人一跳。笑完讪讪解释:“我心中欢喜激动撒,笑几声痛快些。现下笑出来舒服好多,哈哈!”众人莞尔。

郭逸又问:“秋萝很是盼你去寻她认亲。你何时动身?”

秋芒满脸笑容登时凝固,反问道:“瓜娃子!她怎地不来寻我?”跟着又挠挠头皮,解释道:“荀兄弟莫要误会!‘瓜娃子’可不是骂你,我从小这么叫她叫惯了滴!”

郭逸暗暗称奇,说道:“她似是受门规所限,不能久出不归,所以……”

秋芒立刻冒火,嚷道:“他仙人板板!这算什么锤子规矩嘛,伤脑筋!出来寻找亲生哥哥探亲也不行?这哪里是修炼嘛,分明是在坐监牢!”

郭逸无语,伸手抚额,想了想还是解释道:“秋萝在南郑城与我相遇,正是因为好不容易跟师门求了两月之期,外出寻你。她……应该极是盼望与你相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