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坚忍
作者:龙溪先生      更新:2019-09-12 04:38      字数:2470

茅永年把酒坛往地上一放,喃喃道:“十五年前,我与刘堂主还是同队的好兄弟。他比我晚加入群英卫半年,我又年长他几岁,他虽不大爱说话,但为人甚是恭谦,直至今日,他地位已高于我,却依然还愿喊我一声‘茅大哥’。”

莫诚受刑时已听刘玄彬喊过,知所言非虚,只听茅永年又道:“当年我与刘堂主协办一起大案,对头乃是当时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恶徒‘修罗狂刀’江垂天,为人心狠手辣,残民害理,曾因他人一句玩笑话,不但灭了那人满门上下十余口,更将那人村子里人全部残杀,男女老幼,百余来户,无一活口。”

“啊……”不知怎的,莫诚突然想起洛含羞戴面具时的残忍样貌来,忍不住出言惊呼道,茅永年还道是莫诚深感那人残忍,起了同仇敌忾的心思,欣然的点了点头,继续道:

“那人武功奇高,似师承西域,刀法路数与我大陈迥然不同,甚是阴狠诡谲,当时我天字堂已折了几位好手弟兄。刘堂主可是刀痴,哪里允许有人持刀作孽,便与我还有另外一位弟兄,三人成一队,共同追杀那恶贼江垂天。咦?说来也巧,另位弟兄好像和你一个姓,名叫莫言。”

莫诚听到只是一笑,自忖:“天下同名之人甚多,同姓更也不算什么巧事了……”

想起这件事来,茅永年陡然一怔,似明白些了什么,叹了一口气又道:“当时我三人初出江湖,武功修为就数刘堂主最高,但也不过是橙云一重境而已,后来交手才得知,那恶贼竟是赤霞境,哪是我们仨能斗得过的……”

说道这里,茅永年顿时沉默不语,面有愧色,莫诚却在一旁听得入迷,忍不住催道:“茅大哥,后来又是怎样?”

只听茅永年怅然道:“我们仨凭着‘三才阵’与那恶贼缠斗了近百回合,久斗之下,已是力竭,眼看就要命丧敌手,那莫言兄弟是我们哥仨中年纪最幼的,最爱嬉笑,头脑也是咱仨中最灵光的。当时是他寻了个空档,趁那恶贼得意疏忽之际,飞扑上去,拼死将他压在身下……”

莫诚心中暗道:“这‘三才阵’果然名不虚传,跨着境界,竟也能与那赤霞境的恶贼相斗如此之久……”听到关键处,又见茅永年默不作声,莫诚正欲相询,那茅永年已是眼眶微红,眼角竟泛出泪光来,神情悲痛,喟然道:

“当时我和刘堂主气力将尽,急奔前来,那恶贼虽一时脱身不得,却极是狡诈,将全身缩在一团,藏在我那莫言兄弟身下。莫言兄弟却喊‘别管我,快刺死那恶贼……’我们三人平日里情同手足,怎下得手去。眼看那恶贼就要挣脱,危机关头,便是刘堂主双目含泪,一刀从莫言兄弟身上刺了下去……”

“啊……唉哟……”莫诚猛然一惊,兀自要弹坐起,不料牵动了伤处,旋即又重重趴在了床上。茅永年亦被莫诚吓了一跳,急忙将眼泪一抹,前来查看他的伤势。

“茅大哥,我不打紧,那恶贼,还有莫言大哥后来怎样了……”莫诚心系秘辛结局,顾不得疼痛,忍不住又问道。

“刘堂主那一刀,甚是决绝,刀身穿过莫言兄弟的身体后,最终又将那恶贼刺死了……唉……”茅永年谈及此事,当年情景,仿佛历历在目,喟然长叹,不禁潸然泪下。

“唉……莫言大哥舍生忘死,真叫一个好汉……可惜……可惜……”莫诚深受感染,捶床叹道。

“我资历比他老,武功亦不弱于他许多,之前我心底一直对刘堂主不甚服气。经历这件事后,我才彻底服了,若不是他关键时刻能当机立断,我与他早就化为冢中枯骨了……刘堂主是个能当大事的人,我茅永年自愧不如……这个堂主不是他当,还有谁人能当……”

茅永年摇了摇头道,提起刘玄彬,脸上满是敬重之色。

“可是……可是……”莫诚心里想辩驳些什么,可置身想来,自己也未有更好的计策,毅然决然,当断则断,非大义大勇者,不可当也。对于刘玄彬之举,莫诚心中佩服,却也深感无奈。

“从此以后,刘堂主似变了一个人般,每日公鸡还未打鸣,便起身练武,数十年来如一日,这才闯下了‘双刀阎罗’的赫赫威名来,你道这是为何?”

莫诚摇摇头,不明其故。茅永年又叹道:“我素与他相知,他一直对此事有愧,若自己当时能强一些,莫言兄弟亦不会落得以命换命的结果,所以他才拼了命的修行。旁人只道他平日里克己复礼,甚少饮酒。却不知他每年八月初七,都要大醉一番。”

“那是为何?”莫诚好奇道。

“八月初七,正是莫言兄弟的忌日。”茅永年顿了顿,甚是伤感,听他又道:

“那日堂主在天字正堂上训斥于你,并非是鄙薄你的小义,而是此事触痛到了他的心底暗伤。成大事者要忍常人之所不能忍,刘堂主并非冷血之人,恰恰相反,他的心头之血,比谁人都热……”

说道此处,茅永年喉头发干,举起坛子,痛饮了一口,大赞道:“好酒……”

莫诚顿时心底明悟:“是了……我若当时够强,又岂会将自己陷入大义小义的两难境地。堂主怪我不顾大局,并非是斥责我不该救人,而是我不能忍常人所不忍。我若不冲动,冷静智取,那书生未必也救不得……我只是不断为自己的弱找借口罢了……”

随即试炼之时种种片段在莫诚脑海中如走马灯一般飞速掠过,莫诚心念一动,自忖:“我这才明白,天字堂为何要招不怕死又不愿不抛弃弟兄的好汉。不怕死,是因为有莫言大哥这样的舍己为人的人在。不抛弃弟兄,是因为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力保众人。这便是堂主心中最强烈的愿景……堂主古道热肠,我当真小看他了……”

如此般想,莫诚羞愧难当,顿觉无地自容,“啪”的一声,打了自己一耳刮子,继而抢过茅永年手里的酒坛,兀自喝了起来。大饮了几口,顿觉酒香醇厚,甘爽清冽,亦大赞道:“好酒……”

“你打自己作甚?”茅永年知莫诚已无心结,见他莫名其妙的打了自己一巴掌,故意问道。

“夜间蚊多,我这是为民除害……”莫诚脸皮一厚,搪塞道,旋即又痛饮了一口。

“哈哈哈……你这臭小子……”茅永年畅快的拍着莫诚的肩膀,亦被莫诚这撇脚的理由逗得发笑,越看他越觉得亲切。此子心窍玲珑,知过能明,深觉得刘玄彬眼光独到,并未看错了人,心底又暗暗佩服起来。

莫诚心下已无芥蒂,茅永年又向来豪气肆意,当下又未使内力抵御酒劲,只图疏狂一醉。一樽酒在二人手中换来换去,喝的好不尽兴。那酒本就是陈年美酿,后劲颇大,不一会的功夫,莫诚便醉意蒙眬,趴在床上呼呼又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