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天帝为对抗天劫，重伤身残，即将消散于九天之上；最后看一眼这水蓝色的星球，不由想起自己修仙前上的最后一课。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青山下，绿池畔，柳树旁，一座宽绰古朴的草堂里传来郎朗读书声。一群十岁左右的学童正襟危坐，连平时最调皮的李则刚也目不斜视，仔细听头发花白的王先生讲课。

“今天是最后一节课了，没什么新内容。我们重温一下庄子的这段话，大家也比几年前刚学这一篇时有了更多阅历。现在都有什么新的感受，可以讨论一下。”王先生高高瘦瘦，常穿一身青袍，总是带着温和的微笑，一副仙风道骨、看透一切的样子；他不像一般的私塾先生那么死板教条，很鼓励学生交流和讨论。

“我要建功立业、扬名天下，让亲人和桃李村的乡亲都过上好日子。才不要做不求上进的神人呢。”赵达小声嘀咕着。收养赵达的人家有亲戚在京城经商，偶尔传来的那些将军开疆拓土的丰功伟绩、富商们富甲天下的奢靡生活，让他很是羡慕。

孩童们轰然笑了起来。“你自己才不求上进呢。就你这样，还想当神人？章则阳一脸鄙视。章则阳的养父是村长，平时总想在小伙伴们面前炫耀，可没几个小孩理他。

“好像你能成为神人一样！你这娘娘腔，想建功立业都不可能。”赵达和章则阳吵了起来。

“各言其志尔，何需争吵。”王先生的和蔼而有力的声音回荡在草堂里，大家立刻安静了下来。他看向一个一身淡青色裙子的圆脸女孩。“君怡，你来说说吧。”

周君怡性情沉静、逻辑推理能力强，是先生最喜欢的学生之一。她也是8年前一同在村头小溪旁发现的8个孩子之一。被辞官回乡的周县长家收养，因为聪明乖巧、智力过人，周县长对她的疼爱都超过了亲生儿子，经常批评他儿子说“你要有你姐姐一半聪慧就好了”。除了在草堂私塾学习，还亲自教其天文地理、琴棋书画。她小小年纪，就学识渊博。李则刚和爷爷无财力购书，倒是向她借了许多书看。

“是，先生。”周君怡站起来亭亭玉立。“无已、无功、无名都是说要忘记自身的存在，不贪图功名利禄，从而也不受这些虚名的负累。但我觉得先要经历红尘的功名利禄等事，然后才可能看破这些身外物，转向对自身和天地大道的追求。否则都不知功名利禄为何物，谈何看破呢？”大家听着周君怡清脆的声音频频点头。

“我倒觉得我们平时所见的一草一木、日月星辰，甚至政权更替，都是大道的表现。追寻天地至理，何必非要在红尘俗世中折腾？功名对于我追求大道何益？道可道，不可道！大道幽微而难解。我们应该减少俗世的烦扰，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对道的追寻中。”张泽宇的神情带着几分出尘之意。他平时性情就比较淡泊，喜欢在山水之间逗留。

李则刚自己也在心里想到：我不喜欢任何束缚，特别是别人对我的干涉。但我们都是肉体凡胎，也有七情六欲，怎么可能不受自己身体和感情需求的限制，而获得绝对的自由呢？如果逍遥于天地间的代价就是要绝情弃欲，那么是不是值得呢？哎呀，我想这些干嘛。我还是学好本领，照顾好爷爷；别的都等以后再说吧。

李则刚自从2岁时被“爷爷”收养，这8年和爷爷相依为命。爷爷待他视若已出，关怀备至。他自幼早慧，比一般孩子高大，更是天生神力；这几年已能帮爷爷做些家务、甚至农活。诸事之余，还来草堂读书求学。村民们都夸他能干、懂事。在学堂里李天和另7个当初一起被收养的孩子情同手足。他们都天生早慧，相同的身世也让他们自然抱团在一起。

而且他们之间似乎天生有些联系。比如李则刚经常梦到自己在一个充满各种奇怪钢铁机器和高楼大厦的世界，自己和许多人一样躺在一个个充满液体的透明柜子中，脑袋周围有个类似头盔的东西。他后来多次问过其它7个伙伴，都说曾经做过类似的梦，但都是几年前的事了。有的甚至现在都记不清梦中具体情况了，要是李则刚不提，他们都忘了这个梦。只有周君怡和林清婉现在还会做这种梦。李则刚今年这种梦做得更频繁了，他很困惑，经常和周君怡、林清婉交流梦境中的情况，想找出一个合理解释，但都没什么结果。

说起来也是奇事。8年前李则刚、周君怡、赵达等8个小孩，突然出现在桃李村村头的小溪中，当时他们各自被类似于冰块的物质包裹，在其中昏睡，随水面浮沉。而逍遥派的掌教齐物一和桃李村草堂私塾的王先生是老相识，当天来访时从天空中发现这些孩子，就把他们捞起放于溪边草地上，不一会那类似于冰的物质就消融了，然后他们都慢慢苏醒。

看他们的模样不过2岁多的样子，可一个个都已经能说话，走路平稳，反应也快，远超普通的2岁孩童；但以前的什么事都记不起来了。齐掌教看他们的资质、根骨，都是适合修仙的好苗子，乐的合不拢嘴，连说该逍遥派大兴。当时就内定他们成为逍遥派弟子。

但是他们当时毕竟年岁太小，甚至可能还有喝奶，在逍遥派中照顾不便。就在村中找了8户合适人家收养他们。并托付王先生，在私塾中额外教他们些淬炼身体的武道和逍遥派基础功法。约定8年后来考察他们学习情况并接他们回逍遥派。很快这8个孩子就茁壮成长，现在都学有所成了。

“大家说的都很好。思考本身就是通向自由的第一步，无论你的结论是什么。道无处不在，成道之路也并非唯一。有人红尘成仙，有人天生与道亲近、不惹尘埃。具体如何，时间会告诉你们答案，不要着急。等你们经历更多事，甚至学得仙术、呼风唤雨，许多你们现在想象不到的事情，以后都会发生，到时候你们的想法自然就随时而变了，而适合你们自己的路就会出现。”

“王先生，你以后不在这草堂私塾教书了吗？”李则刚问道。

李则刚家和草堂私塾临近，在家里和爷爷相依为命，而王先生也是独自一人住在草堂。时常喊王先生来家里吃饭，大家一起凑个热闹。李爷爷年轻时是村里最好的猎人，后来也在外走南闯北，性情好爽，又颇有见识。和王先生颇能谈的来。有时一壶酒、两碟小菜，两人能坐谈一下午。李则刚常在旁陪坐。王先生甚至教了李爷爷和李则刚一套吐息吸气之法和一套太极拳。这几年李爷爷练习了这套吐息法门和太极拳后，身体越来越康健了。前天听王先生和李爷爷说：等今天逍遥派来招收门徒的日子过后，将要离开桃李村。自那以后心里一直有些不舍。既不舍进入逍遥派后和爷爷分开，也不舍和王先生分开。

“老夫受逍遥派及各位乡亲所托，尽心教导你们已近10年。再过片刻，逍遥派诸位仙长就来招收弟子。你们接受入派测试后，若有仙缘，就会成为修仙之人，追求大道。尤其是李则刚、周君怡、张泽宇、章则阳、林清婉、徐无鬼、许秋水、赵达，你们8人是8年前各位仙长在村头小溪发现的，当时就觉得你们资质根骨都适合修仙，逍遥派齐掌门已初定你们为弟子，只因2岁孩童仙派内抚育不便，才暂时寄养在本村各户人家的。这8年我一直关注你们，现在都小小年纪就精通诸子百家，比十七八岁参加大学考试的士子更博学；武道修为也颇可观，要是在以前考武状元都有可能。等你们参加完入派测试，就能正式成为逍遥派弟子。”

“其余人也都有希望被逍遥派收入山门。但我希望你们日后无论是入仙派修仙还是到政府为官，都要渡已及人；帮助的人越多，对你们自身的提高越有利。仁爱济人，必然得道多助，才能如鱼在水、逍遥自在。不然害人者人恒害之，终将自误。如果同学中有人残害百姓生灵，你们要共击之。我即将游历他方，这也是给你们上的最后一课了。”

李则刚向前排的林清婉看去，发现她脸现忧色。知道她性情柔顺，心肠软，定是不舍修仙后和养父母分离。又想到自己8年前被爷爷收养，一直对自己爱护备至。如果这次能进入逍遥派，爷爷年事已高，还不知和爷爷有无再见之日。这小山村宁静的生活、淳朴的村民、可爱的小伙伴，难道就这样分别了吗？想到这，也不由神色黯然。

隔壁的周君怡倒是一脸平静，前排的章则阳若有所思，张泽宇波澜不惊，赵达也有些情绪低落；徐无鬼反而跃跃欲试，一脸期待，可能是他听说仙派内有他喜欢的机关傀儡之术吧。

“我酷爱此地景色纯美，人性淳朴，所以一住就是快10年了。已是我这一生在一处待的最久的一次。现在静极思动，将游历他处。但无需伤感，我预感会再见到你们这帮小家伙的。”

“好了，时辰已到。我们出去和你们的家人一起迎接各位仙长吧。”王先生说完率先走出草堂，在私塾门前的大柳树旁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