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一封喜笺
作者:河南人家      更新:2019-09-13 02:06      字数:4357

“这样吧!”,徐忧民略一沉思后,道,“现在便请张大人带老夫去到高家先行慰探一番后,再从长计议”。

“不,宰辅大人”,褚遇一把揩干眼泪,“悲剧既然由卑职引起,那么安抚,慰问,补偿也理应有卑职前去”。

“你去……也在情理之中……但不要太自责了”,看着褚遇,徐忧民涌现一股比脑仁还要疼的痛,“毕竟这都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是啊!人死不能复生,褚贤侄也莫要太过自责了”,张梁也是一位心善之人,瞧不得他人哀怜。

“多谢两位大人给予卑职的宽慰,若是张大人早言中枢院文记已有人选,便是打死褚遇,褚遇也是断然不从的”。

这算鸠占鹊巢吗?算,并且还是一桩非常恶劣,非常惨绝人寰的鸠占鹊巢。

鸠儿强大,活活逼死雀儿,我们作为雀儿该如何生存?还好,今日出现了一个高福才,与其说他软弱不济,倒不如说他在以死明志,在用孱弱不堪的蝼蚁之命,向上天呼吁,鸠占鹊巢无理,雀儿也不可任人蹂躏。

“不错,这都是本官公然渎职的结果,罪孽,真是罪孽呀!”,徐忧民背负两手,勾起腰背,丢下两人,缓缓向院堂外走去。

“不不不,不关乎宰辅大人”,张梁追上前,“要怪也只能怪下官太过糊涂,过高的估计了高福才的承受能力”。

是糊涂吗?我看未必,委屈自己人,紧着顶头上司的人先用,相反,我觉得是睿智。

“张大人说的对,你有错,老夫也有错”,徐忧民盯他半晌后,进行了实质性的归根结底。

张梁张开的嘴巴,半天没声儿……

“那么卑职就斗胆,请张大人带领卑职去一趟高家”,褚遇毕恭毕敬一鞠。

“好说,好说,贤侄不必如此大礼”,本应该受之无愧的张梁却要还褚遇一个礼。

不过,被徐忧民制止,“张大人不可如此,切记,他在中枢院的身份是下属”。

其实,上司还下属礼,也不是什么要遭天打雷劈的事情,徐忧民拦住张梁,只是不希望,张梁的这个礼,是做给他或者是剑圣褚剑石看的。

“那下官便领贤侄去了”。

“去吧!”,说完,徐忧民转身回了中枢院堂,这严格来说也是一桩私事,但经过徐宰辅一首肯,立即便变成了公事。

“李大人好”,没走出多远,张梁迎头碰见了左御丞李衍年,于是,他连忙拱手施礼寒暄。

一旁的褚遇尽管没有什么心情,但还是退后两步垂首躬身。

因为这里,毕竟是朝堂,有着森严的规定,遇到官阶比自己大的,无论认识与否,你可以不说话,但必须闪退到一边行礼。

其实这个意思说白了,就是让道,让官阶的人先大摇大摆的过去。

“张大人好,张大人好”,李衍年赶忙回礼,又顺便问了一句,“宰辅大人可在?”。

“在……”。

“喔!差点忘记”,李衍年眉开眼笑,伸手入怀,掏出来的竟然是一封大红喜笺,他两手平捧,呈于张梁,“过几日犬子大婚,届时老夫在府里摆下几阙薄酒家宴,还望张大人不吝前来呀!”。

“哦!这个自然,本官定去叨扰”,张梁双手接过喜笺,也不作端详,直接纳入怀里,再次抱拳,“本官这里还有些琐事要处理,那李大人就请自便了”。

待李衍年一转身,视线稍稍离开,褚遇便抬起头,直起腰,由于心情……他整个人显得极不耐烦,若是那李衍年再啰嗦下去,他恐怕要做出一些以下犯上的事来。

李衍年进入中枢院,徐忧民正在伏案沉思着什么,由于怕惊着他,李衍年老远就开始把步子甩响,还轻轻道了声,宰辅大人好。

“喔!是李大人”,徐忧民扬起首,并且马上起身,从书案后转出来,迎接李衍年。

哪怕官阶再大,在下属面前还是收敛一些比较好,不为别的,只为做个榜样,所以两人草草的做了两三句寒暄闲聊后,李衍年就切入了正题……

皇上传谕宰辅监国徐忧民即刻前往御书房见驾,莫说皇帝才四天没上朝,便是四年不上朝,只要他还活着,他的话依然还叫圣旨龙言,不容有抗。

老臣遵旨……

来到御书房,徐忧民看到皇帝的眼也跟他的脸一样,不好看,还近乎骇人。

“老臣徐忧民遵旨见驾”。

“见朕就没有必要了,先看看这个吧!”,皇帝手脖子一扬,一本奏折便如飞花似的落在徐忧民面前,所幸,皇帝的语气还不是非常的盛怒。

拾起,一目十行,徐忧民微微变色。

“可有此事?”,皇帝问。

“确有其事”,徐忧民供认不讳。

皇帝两眼一瞪,猛击一记龙案,动作猛烈,声音也极是响亮,但那股怒火,怎么看怎么都像装出来的……

“身为宰辅监国,你竟然徇私舞弊,作奸犯科,更伤及人命,你说朕该如何降罪于你?”。

徐忧民一撩朝服下摆,伏身跪地,“老臣任凭皇上发落”。

皇帝两眼一阵颤抖,“此事若换作他人倒也罢了,可徐爱卿偏偏贵为百官之首,这影响尤为恶劣,朕不敢包庇纵容,斟酌再三,决定免去你监国一职,圣裁于明日早朝廷议时由和公公当众宣读,以镇百官,以儆效尤”。

生杀夺取本不是儿戏,但经皇帝一个人的嘴巴一张一合,我们看起来,听起来就像是儿戏。

“老臣领旨谢恩”,徐忧民深深一叩首。

本就无多少怒火的皇帝,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缓缓走出龙案,亲手扶起徐忧民,“爱卿,千万莫要怪朕,像你这般的大官,不声不响地提携,法办一两个人,本是极为平常,若不是此遭闹出了人命,朕是不会管这等小事的”。

“臣不敢,只是那褚遇该当如何处置?还请皇上圣断”,徐忧民并没有因丢了监国身份,而有所怏怏不乐,反正头顶上的乌纱帽起起落落,早已是家常便饭。

“褚遇……便是褚剑石的大公子吧!”,皇帝凝起双眉,但骤而又释放了双眉,“此事虽然由他引起,但责任并不在他,爱卿才是元凶,朕已做了处置,就不必再牵连他人了”。

“那老臣,便代褚遇谢我主龙恩了”,徐忧民这次,真的是打心眼里在谢恩,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讲,褚遇中枢院文记的位置还是保住的好,不过,别瞎猜,这种意义跟徐褚两家的渊源交情一点都不沾边。

皇帝一笑,“徐爱卿无需谢朕,事实上那个什么褚……”,只是一小会儿的功夫,他业已记不起褚遇的名字了。

徐忧民赶紧接道,“是褚遇”。

“对,是褚遇,事实上他真的无罪,朕怎能殃及无辜?”,皇帝这也是掏心窝子的话,之所以掏心,和徐忧民一样,他心里也在衡量某种意义,在某种意义上,褚遇不但无罪,反而功不可没。

“那老臣就先行告退了”,徐忧民道。

“宰辅大人请稍等”,皇帝出言拦住他,转身两步去到龙案,再转过身时,手里攥着一封喜笺。

颜色跟李衍年送与张梁大人的那封一样,“这乃是李时苑大婚的喜笺,本来适才李衍年替朕传旨到中枢院时,便想交于你,只怕你不喜爱凑热闹,不肯前去,于是,就托朕做了个人情,你看……”。

徐忧民双手接过,怎么看?怎么看还不是得去?,“那老臣便多谢李大人热情相邀了”。

皇帝拍拍他的肩,“官场同僚嘛!表面形式还是有必要做的”。

“多谢皇上点拨”,徐忧民口里言谢间,头已经不觉的勾了下去,这是多年的习惯,无论是在谁的面前,恐怕是改不了了,好在皇帝也早已见怪不怪,不过,他脑袋垂的不是很低,皇上若想察言观色,也不用太费劲。

这还真的不是说笑,皇帝还真的在盯着他看,看他牙帮一动一动的。

皇帝有点失望,这根本不像是头疼的症状。

忽然,徐忧民抬起头,四目相对,冷不防间,俩人都吓了一跳,皇帝立马抽回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门外。

“那老臣敢问皇上此次可亲自驾临?”,这便是徐忧民低头想到的第一个问题。

“当然亲临了”,皇帝看起来神采奕奕,“这历年来,宫里的王侯将相娶妻纳妾,诞辰寿宴朕何时缺席过?莫非爱卿此次不希望朕亲临?”。

“不,老臣不敢”。

“那就好”,皇帝摸摸脸部的纱巾,“只盼朕的尊容莫吓到了众位爱卿才好”。

“断然不会”。

“唉,听苏南子说,爱卿的脑袋最近时常疼痛可是真的?”,皇帝忽然冒出了一句跟眼前话题丝毫不沾边的话来。

“劳皇上挂心了,那只是个小毛病,不碍事的”,徐忧民不晓得皇帝焉何要如此相问,但觉得与其说出来让他担心,倒不如让他省心,言说无碍。

“喔!没有最好,那你去吧!”。

于是,徐忧民便退出了御书房,他刚退出去,便有两个人立即站在了,他原来站过的位置,这不奇怪,他站的位置,本就是臣子应该站的位置。

这两个人,在我们面前屡屡出现,我想已经没有再设悬念的价值了。

他们就是平王跟宋光汉,平王爷的神采很飞扬,大概粉靥出芙蓉宫,入公主府没有给他造成病痛,同时二度派遣宫女之风波,也得到了理想的效果。

可惜的是,此次御书房之行,身边又少了宫文正,然而,平王也没办法,因为次次都是皇帝在无视他,谁也爱莫能助。

不过,不打紧,莫说皇帝只是无视一个宫文正,即便再搭上宋光汉,也未必能够浇灭平王此刻,亲眼目睹徐忧民被皇帝罢黜一品监国衔,所带来的喜悦心情。

“都准备好了吗?”,皇帝问,但没有进行对象定问,所以龙案下的俩人都可以回答。

“回皇兄,两日前臣弟已布置妥当,不过……”

这人哪,说话,有时候真的很好懂,只要说着说着,中间出现“不过,但是”等字眼时,那就意味着将要有不妙的事情发生。

所以,皇帝一下子敛住了笑容,“不过什么?”。

平王略调整了一下状态,“那褚遇去了凹子村,臣弟有些担心……”。

皇帝闷闷地出了一口气,“朕,也有此担心,但,有句话说的好,不攻自破往往来自于阵脚的自乱,破绽经常在压抑里光顾,我们不能低估对手,同时也不能高估对手,给自己平添压力。

因为压力有时候不一定产生的都是动力,它也有可能导致心神不宁,手忙脚乱从而致使漏洞百出”。

有道理,心神不宁,手忙脚乱如何能够做好事情呢?

“是啊王爷,高福才事实上本就死于自杀,并且又被京都县衙侦破后,定为自杀,那褚遇一介无名匹夫,无需太过忧虑?”,怕平王听不明白,宋光汉忙又补充了一句。

“宋爱卿言之有理,褚遇去凹子村总比徐宰辅去凹子村要保险的多”,皇帝道,“不过,皇弟担心的也有道理,所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只要抬起手做事,就会留下蛛丝马迹,但这些蛛丝马迹,朕认为,不宜事后再去修补,因为解决一件事,主要不是让它消失,而是让它快速地淡出人们的视野”。

那么如何让一件事,快速地淡出人们的视野呢?首先,自己不能把它当作是一件事。

的确,打个比方,你毒死了一条狗,这原本不稀奇,也不会引不起人们的太多注意,但第二天,你若因心虚胆怯,又去把那条狗销赃,焚尸灭迹,这样恐怕就会招来人们的猜疑了。

平王爷点点头,“皇兄所言极是,可皇兄以这样的单一罪名直接下了徐忧民的监国身份,会不会引起他的怀疑?”。

皇帝哼哼笑了,“徐忧民起起落落又不是第一次,再说了,这罪名轻吗?”。

“不轻……”,平王爷道出这两个字后,便缄口不言了,尽管有一会儿没说话,可他的神情,皇帝跟宋光汉都看得出来,并不像想结束谈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