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择后 上
作者:枚青      更新:2019-09-13 05:43      字数:2851

人说,吃了端午粽,才把寒衣送,虽然已经是开春了,夜晚的天气却还是寒意料峭。

那夜皇帝在碧荷池边站了半宿,回来人就病倒了,额头滚烫,烧了一天一夜体温才退下,如今大半月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伤寒病却也还未见全好,苦药还是得一碗接一碗的喝着。

“陛下,该吃药了。”

皇帝接过药,抿了小半口,皱着眉说了句。“真苦!”

之前病得重,味蕾有些麻木,还不觉得这药十分苦,现在病好了大半,才知道这药真是苦极了。

但皇帝还是仰脖子将药一口气喝完。

乔保颐接过空碗,神情有些悲伤。皇帝不吃药,他担心,可看着皇帝像完成不得不完成的责任似的喝下苦药,他又觉得心疼。

“陛下,您让老奴查的事,老奴查好了。”

“说。”

“禀陛下,那个女子是上官复的女儿没错,名唤上官樰,十四年前嫁给了瑞王爷,四年后,瑞王爷因为谋逆之事暴露,先帝盛怒之下,命人抄了瑞王府,府上男丁后来都被处死了,而女眷一律充为了官妓,”有道异光自皇帝的脸上闪过,但快得叫人捉不住,乔保颐顿了一下,见皇帝没打算提问才接着说“上官樰在被发配到定州的暗香楼,在那儿待了快三年,七年前才被上官复救回,回来后,性情大变,公然在府中集养男宠,沉溺于声色犬马,时常半夜出府,混迹于各大酒楼,一掷千金,与陌生男人通宵饮酒,那夜......”说道那夜,那香艳的画面又冒了出来,偏偏皇帝也不知作何思考,竟在这时轻轻的抿了抿唇。

非礼勿想,非礼勿想,赶走脑袋里的图景,他小声把话说完“那夜,陛下遇到的人就是上官樰。”

那晚,她近身亲来,皇帝本来是躲得开的,只是在看到她的眼睛时,他却迟疑了,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几分自我毁灭似的悲壮意味儿。

人世间有很多这样的人,在最猝不及防的时候,被现实的浪潮狠狠击中,从此从天堂跌入地狱,而当他们发现自己连爬回人间的机会没有时,他们就会选择一头栽进更深的地底,在自我毁灭中寻求一种悲剧似的快感。

当年的瑞王爷谋逆之案,京都城闹得沸沸扬扬,那时萧珏已经懂事了,光听别人议论都能听出其中的大有端倪,不必说,不过就是帝王家演烂了帝王驭术罢了。

对于帝王来说,臣子有没有真的谋逆并不很重要,重要的是他若想谋逆的话,他是否办得到,若是,那他就得死。

“七皇叔的案子,当年是谁主审的?”问出口,皇帝就后悔了,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多少年的陈事了,就是有冤屈,他也是不能动的,毕竟那可是他的父皇亲自裁夺的案子,这后面关系着皇族尊严,还有手足人伦。

有些东西,一开始错了,就得让它永远错下去。

“是上官丞相,那时,他还是刑部侍郎,因为是王丞相眼前的红人,在王丞相的推荐下,先帝着他主审瑞王府一案。”

所以,是他的父亲亲自毁掉了她的天堂。

那么她现在的放浪形骸除了是自我放逐外,还是一种对上官姓氏的恶意玷污和报复?

皇帝扶着下颔,陷入了沉思,乔保颐拿不准他在想什么,安静的立在一旁,不敢多语。

这么出神的模样是什么意思,陛下莫不是看上那上官樰了吧,这可要不得啊,莫说那上官雪曾沦落青楼,千夫骑过,单说她是瑞王爷的遗孀,按辈分是萧珏的皇叔母,两人就不可能。

一定是多虑了,一定是多虑了。

可是,陛下为什么还是这副入神的表情?

午饭后,内使长齐锦言来面圣,说起了今年享祀先农和享祀先蚕之礼的筹备事宜,言语之间多有为难。

也不怪他为难,这两件事是马虎不得的大事,仲春之后,天子率百官祭祀农神,以祈求仓廪丰实;皇后率内外命妇祭祀蚕神,以祈求衣布充足,合起来便是替黎明百姓向天讨个丰衣足食的福祉。

但如今,皇后薨了,太后薨了,就连贵妃娘娘也薨了,后宫嫔妃是不少,可奈何品阶摆在那里,登不了场面,齐锦言就是挖空了心思也找不出能主持祭蚕大礼的人来。

他旁敲侧击的向皇帝表示自己的为难之处,不断暗示皇帝后宫不可一日无主。

齐锦言拐弯抹角的说了一堆,瞥见龙椅上的人面无表情,猜不出皇帝是真的不知他话里的意思呢,还是沉溺于太后之死的忧伤中,无立后的心思。君心难测啊,一不下心雷霆之怒就会落下,若不是祭蚕大礼干系重大,而且后宫那些个繁琐复杂的事情也真的急需一个管事人出面拿主意,齐锦言都想撤退了。

“陛下,微臣无能,不知今年祭蚕大礼该由那位娘娘主持妥当。”委婉的不行,只能来直接的了。

“往年的祭蚕大礼都是皇后主持的吧!”

“是...是,禀陛下,是的。”齐锦言将头重重的埋下,不敢瞧皇帝的脸。

“既如此,便还是皇后主持吧。”

一股阴风灌进齐锦言的脊梁骨,顺着背脊溜下,最终摇晃着他的双腿。“这......”皇后娘娘已经薨了呀。

“传朕旨意,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即日起,宣王公朝臣之女入京,凡适婚者一律入宫,由内廷司负责筛选,德貌俱佳者,赐凤冠,执后印,以为六宫之主。”

乔保颐和齐锦言同时看向皇帝,皆有些惊讶。

“怎么,爱卿有异议?”

那怎么敢。“微臣遵旨。”

“保颐。”齐锦言退出后,皇帝将乔保颐唤至身边,低声吩咐“你去找人放出消息,就说丞相府有女初成,雍和粹纯,淑慎性成,有**之仪。”

“....奴才遵命.....”

走出大殿,乔保颐心里五味杂陈,皇上说的不是上官樰吧,雍和粹纯,淑慎性成,有**之仪?这赞誉之词可不是这样用的啊。

皇帝择后的消息很快传遍京都,消息又很快从京都往四面八方扩散。

京都城外,七十二路红尘自远方滚滚而来,红尘里,一辆辆精美华丽的马车载着一个个名媛闺秀缓缓驶近。

不久前的腥风血雨再无人记得,京都城上的血腥之气被涌来的女郎们身上的脂粉香气一熏,人们闻得到的便只有那红巾翠袖下撩动人心的少女体香了。

立后,立的不只是一个皇后,还有皇后身后的一个整个家族,皇族外戚在历朝历代的权利场上一直都是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那家女儿入主了后宫,无疑也昭示着这个家族即将走进权力的核心。

听闻立后消息,上官复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在那个或将会权势熏天的家族站起来之前就把它掌控在手中。

各方名门闺秀还不断涌来,一颗颗年轻的心在浮动的香气中悸动着,路过皇宫时,车帘轻挑,惊鸿一瞥,皇宫的恢弘随即在少女们眼中燃起热切的向往之火。

只是她们不知道,她们千里而来的嗒嗒马蹄声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为她人的得意再添几分热闹的伴曲而已。

皇后的人选早已内定,在皇帝,皇后务必是上官樰,在上官复,皇后务必是衢州总兵之女。

上官复正往府邸里走,两个下人拖着一个昏昏沉沉的男人同时往外走,与他差点撞个满怀。

下人冲撞主子,按例要乱棍打死以示惩戒,两个下人伏在上官复脚尖前,面如死灰,也不敢开口求饶。上官复脸色严峻,看到倒在两个下人身后的男子裹在一条薄被子中,面色青白,发丝凌乱,露出来脸上脖子上都是紫红的斑块。上官复命令他们掀开棉被,只见被中的男子满身累累伤痕,下体只剩下一半,两胯之间的棉被浸满了暗红的污血。

“全拖下去,烧了”上官复愤怒的说完,大步跨入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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